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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大了真千金和真少爷(麦田雪人)


冬树愣在了原地。
这一伙人径直进了武馆中,清卉和既生匆匆从屋中出来,刚刚他们正在学习,被这嘈杂的声音吓了一跳。
清卉还在茫然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既生看到来人的时候,面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迎面而来的老人看到了既生,面色有些犹疑,但瞬间便调整到了惊喜和感动的模样。
“我的孙儿啊,我的怀屹啊!”
既生下意识看向了被重重人影挡住的姐姐,看到了姐姐有些无措,但还算镇定,他松了口气,也调整好了表情。
“你们是谁啊?”既生装作惊吓的样子,然后在老人的解释中,适时地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对面这家人其实一样。
一样的虚伪。
几乎令人作呕。
来的人全都挤进了武馆里。
冬树被隔离在人群之外,她终于听清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直都知道既生不是她的亲弟弟,但她觉得这没什么关系。她想过,她会在既生高考后告诉他的来历,到时候寻不寻找父母都由他自己拿主意。
冬树万万没想到,在高三的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他的家人竟然找了过来。
也算是好事,冬树站在墙边,身边是清卉。清卉面色平静,但袖子下,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冬树同样紧紧回握住她。
既生的家人找来了,以后既生便多了家人,虽然有些心酸弟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弟弟,但冬树也为他高兴着。
她想着,既生这么优秀,等他高考完,他的家人们便可以分享她和清卉同样的喜悦了。
她踮着脚往里面看,不再试图往里面挤,不去打扰既生和亲人相认的幸福。
冬树听到了一些声音,她隐隐认识到,既生的亲人并不是一般人……
老爷子握着既生的手,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老爷子身后的人,同样的面色激动,但既生却总是觉得怪异。
看啊,他这个爷爷一直拉着他的手,却只是浅浅握住了指尖的部分。他的家人们一直在述说他们寻找他的艰难和找到他的惊喜,却无人问他一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既然他们能找到他,既生觉得,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
对于失而复得的宝贝,是不是应该对宝贝的保管人表示一些适当的感激?
但既生的视线慢慢发散,便看到了姐姐和清卉站在无人的角落里,像是无关的局外人。看到姐姐脸上的落寞和勉力维持的笑意,既生的心越来越冷。
他也曾猜测过自己的来历,也曾认真想象过亲生的父母应该是什么样子。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心中最重的只有姐姐和妹妹。
能被家人寻回固然是好事,但这不应该影响到姐姐。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应该姓江,叫江怀屹。
江家人一口一个的“怀屹”,既生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叫我既生吧。”
少年笑得腼腆:“我还有些不是很能接受新的名字,我叫既生,谢既生。”
一直握着他手的江老爷子不引人注意地松开了他的手,老人体弱,他有些累了。江老爷子已经当了很多年的上位者,早就忘记了纡尊降贵的滋味。
江老爷子本不想来的,对于这个孩子,他早就没什么印象了,若不是找回后对江家利益有好处,他其实一点都不希望这孩子回去。
毕竟,在外面普通人家长大的,没受过什么精英教育,怎么配得上当他们家子孙?
江老爷子本想着,十几岁的孩子罢了,没什么见识,让段季开辆好车,多带些人,耍耍威风,便就带回去了。
之后,等带回了家里,带他见见尊贵的生活,家里人再演演血脉情深,自然心就跑到他们江家来了。之后自然是说什么,他就怎么做了,根本不必花什么心思。
只是,事情竟到了这步田地,还得麻烦他老人家亲自来一趟。
又看到怀屹现在这副残缺的模样,还自称什么谢既生,江老爷子心中对他越来越不喜。
江老爷子累了,有些想坐下,但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椅子,便微微皱了眉头。身后便有人识趣上前,在冬树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垫了一条金色的毛茸茸的毯子。
江老爷子不再嫌脏,坐在了毯子上。
既生脸上的笑意更加冷淡了几分。
“怀屹,”江老爷子身后笑盈盈的女人站出来,刚刚介绍过了,这是既生的姑姑:“跟我们回家吧。”
既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有其他的江家人开了口:“是啊,这些年苦了怀屹了。”这人说着话,眼神不遮掩地扫了武馆里一遍。
“我们都安排好了,家里给怀屹留的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还给怀屹新买了海市海边的一套房子,专门给怀屹放松心情。”
“你堂哥堂弟的好朋友,都想认识你呢,他们都是好孩子,只是现在还在我们家里的海岛上,暂时没赶过来,以后让他们带你去玩。”
“这样吧,我做主,下个月让怀屹去国外先待一阵子,这样的大事,可能心绪不宁。听二叔的,怀屹啊,你就去那不勒斯住几天,那里有座古城,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一趟,在古城里看看生死,就觉得啊,什么都是小事……”
有人轻轻打了二叔一下:“去那种穷地方做什么,要我说,还是我带着怀屹去买点东西,他们年轻孩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电脑啊,还有什么球星的衣服,搞点签名款来……”
这些江家人嘻嘻闹闹的,亲热地给既生勾勒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个新世界里,有很多很多亲人,也有很多很多钱。
跨进了那个新世界,他便一脚跨进了仰着头都看不到的天端。
他不必再想着如何去赚奖学金,如何在大学里打工,不必思考如何减少花销,如何中午对食堂阿姨说好话,好让阿姨多打一点菜。
既生心动了。
他眨了眨眼睛,想把冬树和清卉带到他们说的那个海岛中,想给姐姐妹妹买最好看、最时尚的衣裳。
“怀屹,走吧。”江老爷子说。
既生笑起来:“我们家里真好,爷爷。”为了那些能让姐姐和妹妹生活得更好的钱,他立刻改变了叫法:“我真想回家。”
但他立刻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是不行呢,我马上就要高考了。”
他认真说:“等我高考完吧,等我高考完我就去看你们。”
但二叔立刻夸张地笑起来:“高考?”
他笑得张扬:“还高考什么啊,怀屹。”他摇着头,觉得十分可笑:“我们江家人不需要,就算考到了最好的大学,最后不还是争着抢着想来我们家里的公司当个小员工吗?”
“你想去耶鲁,还是剑桥?”二叔慈祥地问:“我们家族很多人都是那里毕业的,很好进去的,当然了,国内的也很好进。不要耗费时间在其他无用的事情上了。”
这是非常大的差距,这是普通人一生接触不到,甚至意识不到的差距。
冬树平静地看着,她想到了很久之前,她也曾认识几个书生,为了科举几乎拼了命去。
但还是那些畅意纵马的官宦子弟,不曾科举,便得了更高的官位。
冬树怅然意识到,她和清卉的既生,以后不仅仅是她们的了。但她也知道,既生永远都会是既生,这是她养大的孩子,她有这个信心。
江家人说了很多,但既生都很坚持:“等我高考完。”
最后,江家人只能暂时放弃。江老爷子面色不豫,但二叔低着头,在江老爷子耳边轻轻说了什么,老爷子点了点头,表情舒缓了很多。
江家人热情地和既生道了别,说几天后还回来看他,便要出门了。
但既生忽然叫住了他们:“爷爷,二叔!”
二叔回头看他,以为他改了主意,满脸的兴高采烈,但既生微笑着指了指冬树和清卉:“这是我姐和我妹。”
二叔没太明白既生要什么,茫然地看着他。
既生只好再次提醒:“我姐养大了我,要不是我姐,我已经死了。”
他把这个恩情说得很重,江家人明白了,他们脸上挂着惯常的真诚笑意,拉着冬树和清卉的手道谢。
然后,他们将一张银行卡塞到了冬树的手里。
冬树有些不习惯,她发现了江家人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其实谁都不在意,对谁都高傲无比,但当他们发现谁有用时,便能热情真诚得像是全心全意。
即使现在被拉着手感谢,但冬树仍然记得这些人进门的时候,目光冷漠地扫过她和清卉,继而便是江家人身后的助理轻声让她们两个走远些。
“我不要,”冬树退拒着这张卡:“既生是我的弟弟,这是我应做的,不需要感谢。”
江家人眼中传递着微妙的情绪,彼此达成了一致。他们笑容更加灿烂:“我们怀屹啊,父亲去世得早,母亲身体不好,不在身边,只有我们这些亲人了。”
“是啊,多亏了你们两个,才能让怀屹暂时感受到了温暖。你要是不收这卡,我们家人心里多难受啊……”
“多谢你们照顾了怀屹这么久……”
字字真诚,字字怀屹。
字字将他与她们拉开了关系。
字字告诉她,他与她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冬树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她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既生。既生也专注地看着她,他们的视线碰触到一起的时候,既生无声张了张嘴。
他说:“姐姐。”
冬树忽然笑了起来,她心无芥蒂,和江家人客套着,最终说了再见。
等这些人走掉,院子里只留了几个大箱子,里面放了些他们给既生的东西。
院里恢复了极致的安静,他们三个谁都没有说话,清卉站在姐姐身边,与既生遥遥对视。
许久后,清卉愤怒地冲过去,将院子里昂贵的行李箱全都推倒在地,然后她又从姐姐手里抢过那张银行卡,作势就要折断。
冬树拦住了她:“别跟钱过不去。”
虽然这钱像是羞辱,像是江家人买断了恩情一样,但他们缺钱,既生要读大学,还有清卉的身体。
清卉手一顿,最后只狠狠将银行卡丢在了地上。
然后,清卉大声骂起来:“去他奶奶的,这是既生啊!”
“不是什么他们的狗屁怀屹,这是我们的既生啊!”
既生默默地看着,在刚刚和江家人的沟通中,他全身都在发冷,现在却慢慢有了暖意。
清卉恶狠狠走到了既生面前:“你是谁?”
既生慢慢开口:“我是既生。”
“我是谢冬树的弟弟。”
“我是谢清卉的哥哥。”
“我是谢既生。”
既生松开了拐杖,将清卉抱在了怀里。像是被激怒的小野兽一样的清卉在哥哥的怀抱中,终于慢慢松懈了身体。
“如果你不是谢既生了,我就恨你一辈子。”
清卉说完这句话,终于大哭了起来。

清卉今天的情绪很激动, 但冬树没有阻拦,憋着不好,让她哭出来就好了。
等她真的在既生怀里哭出来了, 冬树也松了口气。
冬树走过去,拍了拍既生的肩膀:“没事的,我在呢。”
这句“我在呢”,既生听过很多遍, 每次都能让他安心。这次也是一样,于是既生点了点头。
清卉哭声渐小,既生也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往怀里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既生有些害怕:“小花你怎么了?”
他们着急了, 还是会叫她小花。冬树立刻看过来, 却看到清卉微微闭着眼睛,呼吸急促,面色发青。
“小花!小花!”冬树大声叫她。
清卉勉强睁开眼睛笑了笑:“没事……”她声音含含糊糊的:“就是有点累……”
冬树立刻将清卉抱起来, 放在了房间的床上。
然后, 冬树和既生轮流看着她, 如果情况变糟糕,他们就立刻去医院。
清卉躺在床上, 呼吸又急又轻, 冬树将她的外套脱下来,她的胸脯不停地起伏,像是小猫儿一般。
冬树紧紧盯着她, 慢慢的, 清卉的呼吸平稳了下来, 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冬树慢慢放下了心,她扭头小声和既生说:“医生说,情绪不能激动……”
“嗯,最近我们都注意点,好好看着,不能让她再激动了。”
既生看了眼院子里,几个箱子还歪倒在地上,泥土里露出半截银行卡,他沉吟片刻:“现在有钱了,带她再去趟医院吧。”
冬树点了头:“好。”
清卉已经醒了,她却不想去,她不想用那张卡,但她不愿这么说,于是找了理由:“快开学了,开学老师得讲中考的变革,题型变化特别大,我怕跟不上。等过段时间吧,要是我再不舒服就去。”
现在清卉是初三,面临着中考,开学时间比较早。听说今年中考要改革,题型和考试重点变化很大,开学了老师会认真讲讲这事的。
这确实是件大事。
冬树和既生细细检查了她的身体,确定她现在呼吸节奏正常,心跳也平稳有力,终于松了口:“那你在学校注意,不要激动,不要剧烈运动,一旦不舒服,立刻告诉老师,听到了吗?”
清卉答应了,冬树和既生这才暂时放了心。
然后,冬树给清卉喂了水,让她继续休息,之后她和既生出了门,在外面小声说话。
“要好好高考,知道吗?”冬树认真看着既生:“要当状元。”
她很怕既生被那些人说动了,于是解释:“你已经努力了那么久,他们给你的都是捷径,但你其实没必要走这个捷径的……”
既生点头:“我知道。”
他有些感慨:“不用高考、活在顶端、一切都被安排顺遂的,那是江怀屹,不是谢既生。”
“谢既生会好好高考、好好工作,好好地和姐姐、和妹妹一起生活。”
“至于江家的那些人,”既生淡漠地说:“以后过年过节的,我会给他们打个电话问好。”
冬树觉得那些人目前对既生不算坏:“也不必这样……”她实话实说:“他们毕竟是你的血脉亲人,更何况,他们的条件要比我们好得多。”
“以后看你心情吧,如果愿意和他们亲近些,我和清卉也不会介意的。”
“我们很爱你,只要你高兴点,怎么做都好。”
既生盯着院子的角落,那里有个水龙头,下面是青石板。每次洗手的时候,水流都会落在石板上,溅起水珠,于是青石板的周遭长出了一片野草。
冬树是想把野草定期清理的,但清卉那个小蠢东西坚持说好看,也就这样留着了。
但留着也好,夏天的时候,竟会长出几朵小花来。小花盛开那天,清卉尤其高兴,自封花仙子,说自己能看到一切美好的东西。然后被既生怼了一顿,说她就是看不清数学题。
江家人来的时候,很是嫌弃这里,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片野草,和青石板下的土地,小声嘀咕:“脏乱……”
这些云端上的人不染纤尘,只能看到泥土,却看不到三个孩子在这里度过的日日年年。
这些人说既生受苦了,但既生不觉得苦,他打心眼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苦的是姐姐。
只是因为出身不同,明明最苦的姐姐,最后却无人心疼。
如果他跟江家人走了,姐姐呢?
姐姐身边只有一个不怎么懂事的清卉,以后谁来心疼她呢?
以后啊,既生想,他永远是谢既生,他可以去给那个已逝的父亲上柱香,也去见见一直生病的母亲,感谢生恩,如果母亲很需要他,他就经常去陪一陪。
但他永远是谢既生。
之后,江家人果然如他们所说,时常来看既生,江老爷子再也没来过,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
他们来时,总是劝说既生给他们回去,接受他们给他安排的人生,也总是带着贵重的礼物。
但那些礼物,确实对既生现在的生活毫无帮助。就像他们安排的人生,既生也不愿意接受一样。
比如,他们送了一个有国际球星签名的篮球,听二叔说,这个篮球市价能卖到十几万,国内现在只有六只。
但这有什么用呢?
既生没有右腿啊。
他们送了昂贵的电脑来,但其实冬树他们三个都不会用,他们每天都要学习,也没有时间用。最后只能放置在桌子上,上面套了一条清卉小时候的旧裙子算是罩子了,最新款的电脑彻底成了件摆设。
他们还送了价格昂贵的衣服和鞋子。
但这些东西,根本没什么用,还不如姑奶每年过年时给他们送来的炸丸子。与其说是来送礼物,不如说是向既生展示能力,意图诱惑他。
这些东西被冬树好好地放置在了柜子里:“能拒绝就拒绝,拒绝不了就收着,以后等你工作赚钱了,就给他们也送些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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