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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庭(弦珂)


宋絮清拍拍她的肩膀:“那条狼狗,看着可怕实则— —”
“实则什么?”
“实则可怕。”宋絮清垂眸轻笑,“若你不注意,可是会咬上一口的。”
“啊?”采桃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宋絮清失笑:“不过你看,我这不是安然无事地回来了。”
采桃撇撇嘴,嘟囔道:“下次奴婢再也不要帮小姐偷跑出府了。”
宋絮清哧地一笑,不语。
跟在身侧的采桃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不明白为何只是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心情仿佛都愉悦上了几分。
临走前说是去的天音阁,难道是在天音阁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谱子?
随风飘扬的矫笑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无踪。
裴牧曜嘴角稍稍扬起,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玉戒。
祈安拿捏不准该是何时离去,只是在外候着,听到宣武侯府静了下来,他斗胆敲了敲马车,“主子,回府还是?”
不多时,清冽的嗓音传来:“南涧寺。”
祈安应了声,驾着马车往南涧寺的方向去。
思绪伴着清风飘至裴牧曜脑海中,白光与白光之后的场景再次闯入,他捏了捏眉心,沉吟不语。
若到了此时此刻,他还未意识到蓦然闯入他梦境的几处场景是哪儿来的,便是傻的可怜,只是一想起前世宋絮清嫁给了裴翊琛,成为他的皇嫂,裴牧曜隐隐觉得胸闷。
想起幻影中宋絮清仰头看着烟花的笑颜,直到后来提及马场时的眸中的假笑,活泼的少女渐渐染上了沉闷的气息,裴牧曜转着玉戒的动作微顿。
“皇嫂。”裴牧曜低声念着这道称呼,沉沉地冷笑了声,“他也配?”
作者有话说:
上一世啊,裴牧曜对宋絮清是禁/忌爱来着。
弟弟爱上了皇兄的妻子,嘴边叫着皇嫂,心中却……
不过吧,裴牧曜不是那种会不顾宋絮清的想法强取豪夺的人。
上一世就算是那样了,宋絮清往后退了几步,他就放她走了,尊重她的想法和底线。

那晚外出的事情, 除了宋絮清与两个丫鬟之外,侯府中并无第四人知晓。
往后的时间中,与此前的安排也并无多大出入, 不过就是白日请来先生教书,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某日午间时刻,季大家出现在侯府门口, 此后一连数日, 都于这个时间点来侯府教习。
就是及笄礼前夕,宋絮清都不曾放松过。
徐氏前来暖玉阁时,恰巧遇上画屏送教书先生出府。
画屏福了福身, 道:“夫人。”
徐氏颔首向教书先生问好,告知画屏好生将教书先生送出府。
直到二人走远后,徐氏侧眸笑道:“我本以为清儿不过是用功几日, 没想到倒是坚持了这么长的日子。”
张嬷嬷听出夫人言语间的骄傲, 附和道:“小姐的脾性您是知道的, 若是她有心必然会做好。”
徐氏叹了口气:“就是苦了点,你看看她眼下的青丝, 明日怕是要上些妆粉才能遮盖住。”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徐氏更多的还是欣慰于女儿的用功,倒不是要她才溢京城, 只是觉得她心思巧妙了些,用对了处。
一众丫鬟随着徐氏踏入暖玉阁院门,就瞧见树荫底下的姑娘,晚霞的粉嫩余晖洋洋洒洒地透过枝桠点落在她的身上, 少女悠然自乐地摇晃着双足, 时不时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好生自在。
许是听到脚步声, 少女抬首望来,淡然无波的眼眸陡然一亮,熠熠生辉。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自吊椅中跳下,嗓音轻灵悦耳:“娘亲,你怎么来了!”
腰间的碎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徐氏上下端量着女儿好一会儿,对张嬷嬷笑道:“怎的昨日见还是小姑娘的模样,今日一瞥倒是有了点少女的清韵。”
宋絮清脚步一顿,挽着徐氏的手嗔道:“娘亲就是会打趣我。”
徐氏闻言,和张嬷嬷对视了一眼,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就是爱撒娇的小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张嬷嬷掩嘴笑道:“小姐虽是长大了,但这性子还和幼时那般可人。”
宋絮清挽着徐氏往里间走,还不忘回张嬷嬷的话:“嬷嬷也是惯会打趣我的。”
“打趣也打趣不了几年了。”徐氏轻拍着她的手,坐在凉亭内的石椅上,“明日及笄礼结束后,怕是有不少媒婆要上门了。”
宋絮清失笑,拎过茶壶倒了杯新茶递给她,道:“那我明日就去找爹,让他把侯府大门的门槛加高点,谁家的媒婆都进不来才好呢。”
徐氏茶杯轻抵嘴角,呷了口茶,听她这么说心情更是愉悦了几分。
这段时日常常见女儿抿着唇往返于暖玉阁和书房,此时瞧见她笑靥如花的容颜,心中感慨万千,“怎的上一秒还是蹒跚学步的模样,转眼间就长大成人了呢。”
宋絮清挽着徐氏的手腕,头顶在她的肩颈处,稍稍磨蹭着。
徐氏捏了捏女儿娇嫩的掌心,垂眸端看须臾后叮嘱道:“明日就是及笄礼,你可要好生休息好,知道吗?”
宋絮清颔首‘嗯’了声。
此刻的她虽无比乖巧,但徐氏自认还是颇为了解自家女儿,又好生叮嘱了半响,直至夜幕低垂才离去。
送走徐氏后,宋絮清浅浅地打了道哈欠,眼皮子开始打架起来,也没了用晚膳的心思,取过桌上的书卷就往阁中走。
画屏和采桃四目相对,都怕她翌日忙碌无法进食,道:“小姐,要不采桃出府给您买些糕点回来垫垫肚子?”
采桃快速地睨了自家小姐两眼,见小姐面色稍显犹豫,福了福身:“奴婢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的刹那,宋絮清都未来得及叫住她,她已经一溜烟地小跑离去,也由得她去了。
然而宋絮清才走到阁中卧房,就听闻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侧眸望去时,只见不久前才出府的采桃提着道食盒回来。
沏着花香清茶的画屏狐疑发问:“怎的才出府就回来了?”
漆红色的食盒端放在圆桌上,采桃边掀起盒盖边小声道:“我出府时恰好撞见三殿下身旁的泽川,他提着个食盒匆匆而来,见到我便叫住了我,说食盒中装着些糕点,让我带进来。”
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宋絮清伸头撇了一道,小巧而又眼熟的精致糕点映入眼帘,外形与不日前在天音阁吃的那几道糕点尤为相似。
若是泽川送来的,那便是裴牧曜的意思。
宋絮清捻起一块白玉糕,清甜的糕点还有着点点余热,她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品着。
两个丫鬟在侧边看着,意味深长地侧眸相视一笑。
小口小口地吃了几块后,宋絮清有些吃不下了,叫采桃收了起来后便去沐浴休息去了。
床榻上,宋絮清倚着柔软的垫子,借着床头的小灯笼翻阅着书卷。
也不知怎么的,适才看得精精有味的书卷,此刻倒没了兴趣,恍惚间,只觉得密密麻麻的字眼上满是‘裴牧曜’的三个字。
清风在耳边温温柔柔地拂过,将宋絮清的思绪吹到了那一夜。
那夜回府之后,她想了很久,想起裴牧曜应下她时眸中的温和,想起他让自己再思考思考时的正色,平缓的湖面再次荡起阵阵涟漪。
画屏在榻侧扇着团扇,书卷落在丝衾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垂眸一看,小姐已然闭上了双眸。
她小心翼翼地取开书卷,再将丝衾盖在宋絮清的肩头才踮脚离去。
宋絮清被叫醒时,阁外的天还蒙蒙黑。
在徐氏的催促下,丫鬟嬷嬷们将半梦半醒的宋絮清推去洗漱,再送到镜台前打扮,温热的湿帕擦在脸上,她神游的思绪这才悠悠转醒。
鸡鸣之后,耀眼的朝阳缓缓升起,透过枝叶洒进卧内。
侯府内往来的身影愈发得多,各家小姐多是陪同着娘亲一同来的。
众人落座等候着吉时,听到小厮唱报徽澜公主的名号时,纷纷侧眸睨了眼相识之人,任谁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惊诧。
“徽澜公主怎会过来?”
“宋家小姐是公主的伴读,和公主的情谊自是比其他人要好上一些,来也不奇怪。”
“去岁柔嘉贵妃幼妹及笄,也……”
“嘘!贵人的话你也敢在这儿说,不要命了?”
“实际上就算是徽澜公主没来,就是这个排场也是京中排得上号的,老国公夫人吃斋念佛多年未外出,可见侯夫人的重视。”
静坐在阁中等候吉时的宋絮清并不知外头的讨论,只是趁着空闲的时间,又在翻看着书卷。
看得入神时,听闻外头传来请安声。
宋絮清捧着书卷抬眸望去。
裴徽澜迈着轻盈的步伐而来,瞥见书卷后俏丽的眉眼微蹙,“此等佳日,你怎还在捧着卷书看,莫不是明日要赶考去。”
宋絮清下榻请安,“这不是听闻国子监要开考,只能是趁着空闲时间临时抱抱佛脚。”
“你呀,哪是临时抱佛脚。”裴徽澜收起书卷,挥了挥手,笑道:“你可是日日抱着的。”
等在门扉之外的宫女捧着木盒,垂头进屋。
裴徽澜将木盒挪至她跟前,道:“这是去岁三哥给我的蝶舞鎏金流苏簪,我也未用过便送来给你。”
除此之外,裴徽澜送来的其他礼品都已送到侯府登记,唯独此簪是私下赠予。
听闻是裴牧曜送给她的,宋絮清挑了挑眉,但也知道她不喜他人拒绝,便福身谢恩收下了。
只是不等她开口让画屏收好簪子,只见裴徽澜侧眸扫了眼卧房众人,探头悄声道:“悄悄告诉你,三哥也来了。”
这道消息犹如从天而落到巨石,砸得宋絮清都忘了上一刻想要说些什么。
要知道在此之前,裴牧曜从未踏入过宣武侯府半步。
宋絮清嘴角微启,半会儿才问出声:“他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来贺礼呀!”裴徽澜笑意吟吟地凝视着她,“他口中说着是陪我来的,实际上我都懂。”
对上她满是暧昧之意的眼神,宋絮清被打趣的耳垂微微红润,清着嗓子道:“我同三殿下,是正经的合作关系,不似公主想的那般。”
裴徽澜意味深长地‘喔’了声,“不信。”
宋絮清与她相视半响,看着她眸中愈发旺盛的笑意,抿了抿唇垂下了眸。
实际上,她有想过今日可能会遇到裴牧曜,却未曾想到他会亲自来到侯府。
别说她没想到,此刻侯府后院书房中陪同的侯爷宋祎也没想到,他借着喝茶的功夫微斜眼眸撇了眼神色自若的裴牧曜,心中暗暗思忖,不知这是什么个情况。
裴牧曜不疾不徐地舞着折扇,呷了口茶水,“本王此次前来,只是恭贺侯爷之女及笄之喜而已,侯爷莫要多想。”
宋祎拧了拧眉,思索片刻后问:“王爷和小女认识?”
裴牧曜颔首:“有过几面之缘。”
闻言,宋祎端着茶杯的动作微微停滞,看向裴牧曜的眼眸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宣武侯府少与各位皇子走动,更别提三皇子久居宫外,就是他一年到头也仅是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裴牧曜几次,此刻告诉他曾与女儿有过几面之缘,这让他顿时心生异样。
宋祎面上不显,“如此,那便是小女的福分。”
言语中的客气推离之意别说是裴牧曜,就是守在门外的祈安都听出来了。
“侯爷客气了。”裴牧曜似笑非笑地说道,“本王不过是四处走走停停的闲散人士,担不上福分二字,不过是有缘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且宋姑娘心思巧妙,能够和她相识也是本王的福气。”
宋祎:“……”
他微垂眼睫,若有所思地品着裴牧曜口中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自外而来,宋祎和裴牧曜不约而同地侧眸。
来人对上裴牧曜清冽的眼眸时,步履稍稍停顿了须臾,拱手时垂眸敛下眸中的诧异,“王爷。”
裴牧曜狭长的眼眸眯起,淡淡地‘嗯’了声。
宋祎敏锐地觉察到气氛稍稍冷下,心中微凛。
他清了清嗓子,介绍道:“王爷,这是贤侄宋淮安,当下正在户部任职。”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

候府前头交谈嬉笑声阵阵, 与后院静谧萧瑟的书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牧曜神色慵懒地靠着椅背,顺着宣武侯的话转过头去,约莫几瞬后他收回了眼眸, 修长有力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椅把。
良久, 他嘴角缓缓扯出道轻笑:“宋二公子,久仰大名。”
宋祎扬起的眼尾稍稍一顿, 眸光微沉地掠过侄儿的长影, 紧抿着唇不语。
在他的印象中,不日前被封为瑞王的三皇子殿下虽已踏入朝堂,锋芒毕露, 然而就如瑞王所言那般,他平日中不过是闲散人士,并无主职。
久仰大名这个词, 就像是在告知宋祎, 候府竟是卧虎藏龙之处, 不过是个户部小职都能引起他人关注。
除非……
他的贤侄并非众人所看到这般!
宋祎心潮起伏面上却不显,慢条斯理地撇去茶水中的茶渣, “没想到王爷还听闻过淮安的名字。”
拾阶而来的宋淮安身影微僵步伐稍稍滞住,须臾片刻后又恢复了原样,拱手道:“多谢王爷抬爱。”
裴牧曜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水, 目光锐利地睨了他一眼,“宋二公子此言差矣,本王不过是随耳一闻,是宋二公子行事稳妥有序, 入了皇兄的眼。”
言毕, 书房内霎时间静下。
宋淮安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 手心冒着碎汗, 权当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道:“此乃臣职责所在,必是稳妥行事。”
裴牧曜挑了挑眉,敛下眸中的笑意,不再言语。
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和他交锋,不过是提点提点宣武侯罢了。
瞥见静坐在一侧的宣武侯微眯着眼眸,指腹摩挲茶杯杯侧的竹林花纹,脸色深沉。
虽说宣武侯是武将出身,却不似世俗对武夫的固有印象,而是有头脑得紧。
其当众交出兵符之时多有人不解,甚有人觉得他毫无进取之心,若是再打上几场胜战,侯府便能一跃而起为京中贵族之首,就是国公府都不可比肩。
不过明眼人皆懂,彼时太子之位空悬,宣武侯此举是上上举,既是亲手拔出这根有可能扎在皇上心中的刺保全了侯府,又是避免了侯府未来选边站的可能性。
宋淮安心中打着鼓,垂头之际默默地睨着大伯的神色,仔细思量了下,大伯虽不喜侯府小辈与皇子来往过密,然而他毕竟是已经出府另立府邸的二房长子。
于理而言,宋祎不会过分插手二房之事。
细碎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侯府侍卫来报时辰,已然接近吉时。
宋祎抬眸的刹那敛下了深沉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道浅浅的笑容,他略显迟疑,恭敬道:“吉时将至,若王爷无要事,臣先行前往前厅了。”
字眼落在‘先行’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言语间的蕴含之意便是,这是宋絮清的及笄礼,若是外男在场怕是不妥当。
裴牧曜听出送客之意,也不怒,起身颔了颔首,走了出去。
宋祎跟了上去,原路返回自侧门将裴牧曜送出了府。
目光随着裴牧曜的身影而走,直至身影消失于视野中,宋祎这才沉沉地看了眼身侧的侄子,冷声道:“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倘若将心思落在不该落的地方,我也不介意行大义灭亲之举。”
说完他甩手转身离去,独留宋淮安一人站在原地。
女儿家及笄是大事,相应的礼仪也繁琐了些,有上十道流程。
及笄礼的前几日,徐氏便反复叮嘱过嬷嬷丫鬟们,每一道流程都不能有任何差错,宋絮清于正厅厢房中来来回回,直到高挂的日头渐渐西落将将礼成。
礼成后徐氏准备了宴席,供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食用,一时间后院尤为热闹。
宋絮清了无生气地坐在镜台前,任由画屏替她卸去妆面,听着暖玉阁卧房外的主厅传来的闲话,浅浅地打了道哈欠。
采桃端了盏清淡的豆腐汤和些许点心走进来,瞥见镜面中自家小姐眼下的青丝,心疼道:“忙活了五个时辰,小姐怕是累坏了,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还要同公主等人出府游玩呢。”
宋絮清累得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她随手捏了个糕点,小口小口地咀嚼着。
喝完豆腐汤后,她放下瓷勺,不知是不是用了点东西的缘故,倒也没觉得那么疲惫。
卧房门扉‘咯吱’地响了声,门扉被人自外推开道缝隙。
少顷,傅琬探头而入:“你二哥寻你呢。”
宋絮清撑着椅把起身的动作停了一瞬,上挑的眉梢微微蹙起,淡淡地‘嗯’了声:“我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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