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千怒火中烧,神色渐渐幽沉。
看来,只能把这些海族屠光,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了。
就在此时,援军出现了。
“敢问阁下可是避玄宗宗主宫千?”
季影领着一众人马出现,躬身道:“我乃大荒域赤金卫首领,奉域主之命,在此地巡逻。听闻贵宗有人失踪,我等愿施以援手!”
“赤金卫?”
那可是大荒域最精锐的一支队伍。
宫千敛了敛眸,并未拒绝,只道:“你们域主消息怪灵通的。”
皇城跟避玄宗隔了十万八千里,宫羽汐才失踪一晚上,赤金卫就赶到这里来了?
季影被宫千看得有些发怵,附和:“是,是……”
心中却想,不是域主消息灵通,是咱们少域主心急如焚啊!
昨夜宫羽汐失踪之后,少域主不惜暴露势力,命大南国所有的赤金卫倾巢出动,其中还包括潜伏的暗卫。
少域主脸色很不好,命他们不论如何也要找到宫羽汐。
还必须是活的。
季影着急忙慌就来了,一边找还一边想:大荒域,似乎是要有少域主夫人了。
好在宫千也着急找宫羽汐,并未再盘问季影。有了赤金卫的协助,那些作乱的海妖终于渐渐呈现颓势,最终不得不退回深海之中。
然此时此刻,眼前却出现两条路来。
一条通往茫茫波涛中,一条则引向海边石林里。
“那边有浓烈的海妖味!”
众人在通往茫茫波涛的路上发现了一片灵气浓郁的鳞片。
凌云渡沉声道:“这是海族大妖的真身鳞,掉一片,至少也得废掉一年修为。”
若是以此为诱饵,那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且茫茫波涛中是海族的主阵地,以此作为战场,对海族有利无害。
大长老立即领着众人:“去海上!”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去了十方海岛深处,其中也包括裴顾和宋语桃。而为了保险起见,另一小部分人则去了海边石林。
谢玄就在这小队人马中。
他看着那片真身鳞片,想到昨夜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宫羽汐,神色愈发阴沉,一脚将鳞片碾得稀碎,朝石林飞去。
“你以为,牺牲区区一年修为,就能把我骗过去吗?”
谢玄目色如渊,引动天地惊雷,缠绕在经脉之上,顿时气息大涨,如破神之箭般冲了出去。
光凭这点觉悟,就想从他手中夺人?
“痴人说梦。”
“那是……”
宫千察觉到惊雷异动,眼中闪烁不定,似万分震惊:“天……”还剩下一个字,却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神色复杂,跟在了谢玄身后。
当然,宫千本来也没想去海岛深处,只是没想到的是,谢玄也看穿了青川的计谋。
海妖们退回深海之中,并未往十方海岛去,而是沿着海流绕了一圈,悄悄游到海边的石林旁,寻到了青川。
“少主。”
海妖们叽叽喳喳地禀告:“宫千往这边来了!”“还有那个谢玉,他被雷劈了。”“好可怕啊……”
被雷劈了?
青川皱了皱眉,没有追究太多,摸了摸海妖们的脑袋,道:“辛苦你们了,我们往大荒域里撤退。”
海妖不解:“少主,我们不回十方海岛吗?”
青川摇了摇头:“不回。”
他此行本就瞒着父亲,若贸然回去,被宫千追杀,暴露了十方海岛的位置,引来避玄宗的疯狂报复,那对十方海岛极为不妙。
青川打算反其道行之,藏到大荒域里。这一招就算是宫千,也想不到吧?
在那之前,要把宫羽汐带上。
然而,等青川回到了暗室,看见的却是一个快歇菜的宫羽汐,她的血被放了许多,容色苍白,蜷缩成一团,气若游丝,再晚一会儿,恐怕就要去见阎王了。
“宫姑娘!”
青川神色大变,一把冲了过去,封住宫羽汐的血脉,喂了一颗补血丹给她,着急道:“醒醒……”
宫羽汐双眸垂落,没有知觉。
“擎虾,瑶蟹!”
青川沉怒,唤来擎虾和瑶蟹,狠狠斥责了一顿:“你们怎能这么没轻没重,要是她死了……”
我又如何对得起道心。
擎虾和瑶蟹自知闯了祸,慌张跪了下来:“少主,对不起!我们以为……”以为这个小人类皮糙肉厚,不会死的。
“……”
青川极力平复心情,小心翼翼地抱起宫羽汐,做了决断:“我要带她回十方海岛,那里有医师和灵药。”
“少主!”
擎虾闻言惊道:“您要带这个人类回十方海岛吗?万一,万一她趁机暴露十方海岛的位置……”
这些年多少海族葬身在人类的贪欲之下,若不是十方海岛设有禁制,笼罩在迷雾之中,恐怕海族还将更加凄惨。
将宫羽汐带回去,风险很大。
青川摇了摇头,不容置疑:“不会的。”
她是对一无所有的琴音也能心生怜悯的人,是跟那些丑陋卑鄙的人完全不一样的人。
“琴……音……”
宫羽汐躺在青川怀中,恢复了些许意识,朦朦胧胧中,就听到青川要带她回十方海岛。
她恍惚中,揪住了青川的衣襟。
青川目露惊喜:“你醒了!”
“……”
宫羽汐点点头,却弱声道:“我好像能说出分山定海术了。”
也许是被放了太多血,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那身上的封印术也失去了效果。
闻言,青川并未露出喜色,凝眉道:“我知道了,一切等你的伤好了再说,我带你回十方海岛。”
“不去。”
宫羽汐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心地不坏,所以才说的,你要答应我,不能用分山定海术伤害避玄宗的人……”
她喘了口气,补充:“还有谢谢!”
“……我知道了。”
生怕她就此死翘翘,青川连忙答应:“我答应你!”
“那就好……”
宫羽汐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道:“如果在我死之前,能让十方海岛的海族们不再受苦,我也不算是白活了……”
青川忽然哽咽住,眼眶微热。
宫羽汐凝聚心神,说:“分山定海术第一层,辩天地之始源……”
轰隆——
就在此刻,暗室上空传来惊雷之声。
作者有话说:
长空惊雷滚滚, 响彻云霄。
暗室开始急剧地晃动,石块骤然裂开,无数碎石掉落下来,光如剑从缝隙中射入, 驱散黑暗。
宫羽汐神色错愕:“……”
不是吧, 说个分山定海术而已, 还要遭天打雷劈吗?
青川抱着她,却察觉到了什么, 紧紧地盯着那光透进来的地方。
下一瞬,白光迸发!
奔涌银雷锐意无穷, 如开天辟地般破开小小暗室,万千光芒覆盖视线,刺眼夺目。等光褪去, 幽暗不再,放眼望去已是广阔天地。
蒙蒙细雨中,谢玄持剑而立。
“……”
青川护着宫羽汐堪堪避开暗室倒塌, 腰腹收紧平稳落地,瞧见谢玄, 神色一震:“怎么可能!”
根据海族的汇报, 他们一行人明明还在追来的路上,速度再快,到这里也要半个时辰, 如今才过去一刻钟!
青川发现谢玄目若银雪,周身细雷闪耀。
他忽然想起来,似乎有一种秘术便是引雷入体, 将浑身经脉缠满细雷, 能极快地提升速度。
可那要忍受被雷电灼烧经脉的巨大痛苦。
青川神色渐渐肃然, 明白了就算只有一个人,自己面对的也是不可估量的威胁。
“……”
宫羽汐也看到了谢玄。
隔着雨幕,她看不太真切,却一眼就分辨出了那个挺立的身影就是谢谢。
他又来救她了。
就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他无所不能,总能在重要的时刻从天而降,一次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宫羽汐本来不想哭的。
被水淹,被针扎,被放血放到快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可是这一瞬间,她好想哭。
宫羽汐眼中起雾,默默流泪。
“谢谢……”
谢谢你,这辈子能遇到你,真的足够了。
“……”
谢玄自然看到了宫羽汐,一个蜷缩成小小一团,哭得无声无响,可怜得要命的宫羽汐。
心疼之余,他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不管怎样,能看到她,真是太好了。
不过,跟十方海岛的账,还是得一笔不落地当场清算。
谢玄一直盯着宫羽汐,没分给青川半个目光,只挑起长剑,缓缓对他道:“放开她,她想回到我身边。”
事已至此,青川自然不会轻易放手,将宫羽汐交给擎虾和瑶蟹后,拔出三叉戟:“不可能。”
谢玄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人结怨已久,当即打了起来。长剑缠雷,气势恢宏,引来风云变幻。三叉戟凝水,掀起万千风浪,来势汹汹。
剑与戟相抵,整片海域为之沸腾。
海面掀起十几丈的巨浪,如密不透风的墙,呼啸而来。
擎虾和瑶蟹是海族自然不怕。
但是,宫羽汐怕水。
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再被拍这一下,不得彻底死翘翘?
看着这惊天动地滚滚而来的巨浪,宫羽汐瑟瑟发抖,慌忙中想掏出空舟,却发现手还被绑着。
“*!”
宫羽汐没有喊谢玄,只是闭上了眼。
她没有忘记,上次在渊山里谢谢为了救她,被海洺刺了一下的事。
但这次,谢玄还是来了。
他在与青川的激斗占据上风,很快就要赢了,却在海啸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战斗,回身来捞宫羽汐。
擎虾和瑶蟹被一脚踢开。
好在这次,青川没有趁机偷袭。
谢玄得偿所愿地接住了宫羽汐,却也被卷入海涛之中。他抱着她,捏了个法罩,确保她不被海水打湿,自己却没来得及,浑身都湿透了。
“谢谢……”
宫羽汐却丝毫不讲究,搂住他湿漉漉的衣襟,蹭啊蹭,白费了谢玄一番好心。
“我好想你。”
“……”
谢玄正想说她,乍听这话,所有责备都被堵了回去,缓缓道:“……嗯,我也是。”
宫羽汐恍了恍:“……”
等等,她没听错吧,谢谢说他也想她?
下一瞬,谢玄已淡然自若,提起了另一茬事道:“等你回去,教你游泳。”
宫羽汐:“谢谢……”
说话之际,海中的妖族们已经围了上来。在海里,那就是海妖的天下。它们掏出水草,想将谢玄拖入幽暗海底。
谢玄神色不变,将宫羽汐放上备好的空舟中,便潜入了海底,独自跟海妖搏斗。
青川也提戟入水。
海底暗流涌动,很快,便浮起了红色的血迹。
宫羽汐揪着一颗心,趴在空舟边上,紧紧地盯着漩涡中心:“谢谢……”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哗啦——
浪花惊起,谢玄提剑飞了上来,神色依旧,身量挺立。
他没事,那些血都是海妖的。
而另一边,青川就不太好了。他的左手被谢玄刺了一剑,正不停地冒着血,丝毫没有痊愈的意思。
“天雷……”
青川望着谢玄,吐出一口血来,深知今日恐怕要栽在他手中了。自己千算万算,算准萧竹声常常出没音楼,便假扮成乐师,又算到龙虎山跟避玄宗有仇,故意挑拨张楚玉和宫羽汐……却没算到避玄宗会有一个谢玄。
“时也命也。”
青川认命地叹了口气。
谢玄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提起长剑,缠绕紫色纹雷,就要给他致命一击。
呜呜——
海面却蓦然翻涌,波澜起伏,掀起巨浪滔天,无数水箭从浪中浮现,泛着寒光,自天际密密麻麻地射来。
“……”
谢玄提剑格挡,神色微凝。
这气息,是化神期的修士。
青川也怔了怔,望着海幕之中不怒自威的身影,喃喃道:“父亲……”
“逆子!”
海主青溟立于波涛之上,瞪了青川一眼,将他掳到自己身边,斥责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竟敢背着他偷偷跑出十方海岛,还绑架了大荒域仙门的弟子。
若不是海洺从谢玄手中逃脱,拼命赶回十方海岛,将此事告知他,这逆子今日恐怕就要死在这个人类手中了!
青川双眸低垂:“……”
青溟看向谢玄,并未放松警惕,而是十分客气道:“小子,我儿愚钝,做了错事,等回十方海岛我定会狠狠责罚他。看在他也受了重伤的份上,你就给个面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哦?”
谢玄却拭了拭长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冷笑道:“抱歉,我不懂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青溟拉下脸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如此得理不饶人!”
他掌心一拍,化神期的灵气浩瀚如海,海面顿时乌云密布,卷起道道龙卷风,风如巨刃,伫立在天地之间,仿佛能撕裂苍穹。
宫羽汐看着就慌,试图叫回谢玄:“谢谢,要不,要不还是算了……”
谢玄却捏了个剑诀,从容道:“没事,我不怕。”
宫羽汐:“……”
我怕啊。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随着一声“分山定海”的高喝声响起,那些肆虐的水龙卷瞬间停止了声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就连海上的波浪,也诡异地凝固了。
风平浪静。
“……老爷子。”
宫羽汐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回首,果然见宫千双手掐决,立于空中,冷冷俯瞰着青溟父子二人。
而这凝固的海面,也是出自他手。
宫羽汐沉默了:“……”
分山定海,原来还有这个意思啊……它真的能把山分开,把海定住!
“汐汐!”
宫千找到宝贝孙女,立即变了脸色,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化作慈爱老爷子:“让爷爷看看,有没有哪里伤着了?等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他把了把宫羽汐的脉。
“你妈的!”
宫千顿时指着青溟破口大骂:“你们十方海岛想怎么祸害大荒域都行,可你们竟放我汐汐的血!去死吧!”
这可是他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啊。
从小到大,他都当宝贝似的养着,除了她自己皮去打架以外,他从没让她受过伤。
“你还放她的血?”
青溟也难以置信,低声问了青川一句:“真的假的?”
这些年他虽在十方海岛深居简出,可也对宫千有所了解,那是个实力莫测,睚眦必报的人。
擎虾和瑶蟹顿时白了脸,正要说话,青川却已经艰难点了点头,认了下来:“……是。”
青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逃吧。
他拎起青川和擎虾瑶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一头扎进了深海之中,火速逃窜。
“站住!”
宫千怒不可遏,起身欲追,宫羽汐却忽然虚弱地咳了一下。
“……汐汐!”
宫千当即不追了,给宫羽汐渡气,关切道:“不怕,不怕啊,我这就带你回家。”
谢玄也收了剑,回到宫羽汐身边。
“嗯……”
宫羽汐望着眼前的二人,忽然热泪盈眶,涌上一阵又一阵心酸。
就算是为了他们,她也想好好活着。
宫羽汐忽然拉住一言不发的谢玄,小声问:“谢谢,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谢玄难得愣了愣:“我……”
他没想过这件事,当然,不是没想过“会不会伤心”,而是没想过“宫羽汐会死”。
氛围奇怪。
宫千瞥了谢玄一眼:“……”
虽然不知道宫羽汐何出此言,但他心想,你小子为了别让她伤心,最好说会。
谢玄却垂眸,道:“不会。”
宫千想口吐芬芳:“……”
宫羽汐却松了一口气,心想那真是太好了,然而正要说话时,谢玄却又开了口。
他望着她,笃定道:“我不会让你死。”
宫羽汐恍了恍:“……”
这样的承诺对她来说,是无价之宝。
此时不远处,凌云渡和裴顾等人也终于摆脱了青川设下的陷阱,匆忙赶了过来,围在她身边,神色关切。
“小师妹!”
“你还好吗……”
宫羽汐也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谢玄不放。
光若明若暗,四处都是茫茫海水。
宫羽汐做了一个梦。
她沉入无边无际的海底之中,就快溺死,临死前所有人的脸都一一浮现,最后晃过眼前的,却是谢谢。
他神色一如既往,拉住她道:“不是都教你游泳了吗?怎么还不上来。”
宫羽汐愣了愣,奋力上游,竟真的爬了上去,然而一上岸,她却发现他满身血迹,面色如纸。
宫羽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着急地拽着他的手。
他虚弱地笑了笑:“谁让你这么笨,连游泳都学不会,害得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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