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只埋了口空棺材而已,连骨灰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他补充道:“他们夫妻情深,不怕他气活吧。”
“空的?”霍放疑惑。
霍韫神秘一笑:“秦妩的书房里有个佛龛,供的就是宁城。”
他颇有几分不吐不快的架势,对霍放说:“他留了遗嘱,把自己的尸体做成了骨架子,摆在秦妩的书房里,一直盯着她呢。”
霍韫这几天跟着秦妩天天出去见世面,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只要有钱,让他每天睡前去给宁城磕头都行。
霍放:……
想到昨天在书房里被“宁城”盯了那么久,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秦妩真的是正常人吗。
下了车他和宁小春走在后面,她打着哈欠,怀里捧着一束小雏菊,见霍放欲言又止,随口问了一句:“怎么?”
看着前面亲亲热热的秦妩和霍韫,霍放问:“真的不要紧吗?”
“你说这个啊。”宁小春了然,她点点头:“不要紧,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个。”
“以我父亲的角度来说,不管她带几个来都无所谓吧。”
“反正他只会开心我母亲又找到了新的……”
“什么?”最后两个字霍放没听清,追问道。
“没什么。”宁小春摇摇头,冲他一笑:“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没必要急于一时呀,小放。”
“宁先生是怎样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霍放犹豫着问道。
“嗯……”宁小春思考片刻,很快给出了答案:“重视家庭的好丈夫、好父亲?”
她笑了一下,懒洋洋的说:“这么讲是不是太笼统了?非要仔细描述的话, 是人生导师?”
宁小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本来只是有一点好奇的霍放, 听完她的形容更是一头雾水, 谁的人生导师,秦妩的吗。
话聊到这就戛然而止, 宁小春没再说话。
盛夏早上的太阳有些晒, 她好像很畏热,额头上汗珠滚滚。
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差,冷着一张脸把手腕上环着的头绳摘下来, 将一头漆黑的长发, 炸成高高的马尾。
霍放加快脚步, 绕到在她右手边, 比她快了半个手臂的身位。
少年人瘦长的影子正好将宁小春遮住,太阳光变得不再那么刺眼,她瞥了他一眼, 将横放在眼前的手收回。
祭拜过宁小春生父的一个星期之后,刘小雨失踪的事终于被捅了出来, 霍放在课间的时候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那里正坐着两个穿着制服年轻警察。
他筋疲力尽的应付完警察的盘问,又接到了霍韫的电话。
霍韫最近因为打理美术馆变得非常忙, 不像之前像影子一样跟在秦妩身后。
他早出晚归, 霍放每隔两三天才会在餐桌上碰到霍韫一次,每次见他, 他的野心和欲望都更进一步。
霍韫的神经紧绷, 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他想让秦妩受孕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 反而让她有些恼怒, 虽然口头上没有什么说什么,但是她最近和几个男人走得很近。
她在用行动警告自己。
“小放,你放学了到美术馆来一趟。”霍韫虽然极力保持平静,但他颤抖的声线中还是泄露出几分慌乱。
方行烈被那个女人关起来已经两个星期了,他双手高举,抓着铁笼顶上的横杆,开始锻炼。
灯光下,他手臂发力时的每一次肌肉的舒展与收缩,宁小春都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他们俩说的话多了一点,此后的交流都非常简短。
他保持着和周连雪三天通一次电话的频率,除了把手机交还给宁小春时会低声说句谢谢,对于她其他的动作,方行烈一概冷眼旁观。
宁小春知道他在和自己默默较劲。
冷酷、自我,厌恶一切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
和被动的承受相比,方行烈更喜欢成为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
那他性格中的暴烈又体现在哪里呢,从他被关起来到现在,无一不体现出他是一个善于隐忍和蛰伏的人。
饥饿对他来说不管用,第一个星期结束后宁小春就恢复了他的饮食。
伤重加失血过多带来的失温与濒死感,对方行烈来说也没有用,这并没有加速宁小春掌控他的速度,反而激起他的斗志。
方行烈手臂和肩颈处都缠着绷带。
“出血了。”宁小春指着他手臂上透过绷带逐渐晕出来的红色,说:“伤口裂开了,这个点叫家庭医生过来我会很苦恼的。”
方行烈被关进来后一直忍着没吭声,几天前宁小春进来看他时,发现人彻底晕死在过去之后,才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帮他处理包扎。
他似乎对麻药不太敏感,医生刚给他缝合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
把正拿着针线在他身上作业的医生,被方行烈一拳打断了两根肋骨,当时被转移到医疗室的方行烈,拖着那副药效刚过的身体,差点就跑掉了。
被抓回去后,也只是用一种平静中暗含阴戾的眼神看着宁小春。
“无所谓。”他轻巧的跳到地上,说:“适当的疼痛有助于我保持大脑清醒。”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更会让我时刻谨记,这些天宁小姐对我的关照。”
方行烈的拇指在他伸出的那根手指上一压,啪的一下,手指关节发出弹响,他两只手掌抱在一起缓慢的揉捏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按过去,发出一连串的噼啪响声。
“宁小姐会发出什么声音呢?”他眯起眼睛,沉浸在这响声中,表情陶醉:“是直接打断你的骨头,把你缠在一起好。”
“还是用这双手,把你锤成一摊烂肉好呢。”
他低头望着她,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好像真的在和宁小春商量一样。
宁小春也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半晌才歪着头,认真的回答他:“都不太喜欢,用对待林斌和万云的手段对我,不太合适吧?”
看着她那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方行烈有一瞬间的动摇,他的眼神阴沉沉的:“就把你的脸皮剥下来吧,这么漂亮,我会好好收藏的。”
这位宁小姐费劲辛苦请他过来,是为了利用他,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唔。”宁小春看向他修长却骨节粗大的手,挑了挑眉:“我觉得你可能不适合做这种细活。”
西洋钟开始报时,又到了他和周连雪打电话的时候了。
就在宁小春准备把手机递给他的时候,她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她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对方行烈做了个抱歉的口型,笑眯眯的打开免提。
周连雪柔柔的声音被放大后有些失真。
听见她说话,方行烈刚才还翘起的嘴角,倏的绷成一条直线。
这种情况下,周连雪没有自己的允许,是绝对不敢主动打电话过来的,而且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向宁小春问好。
“宁小姐,上次你帮了我,还没来得及招待你。”周连雪的声音又甜又柔,满含期望的邀请她时,让人很难拒绝:“这两天有空吗,我想请你来家里吃个便饭,当面谢谢你。”
宁小春花眠柳宿惯了的人,哪里听不懂她这带着春情的暗示。
听见她答应了,周连雪才把话头挪到方行烈那里去:“行烈,之前出了点意外,是宁小姐帮了我。”
她违背方行烈的叮嘱,私自在这种时候接触别人,对着方行烈的时候不仅毫无愧疚,语气里还都是嗔怪:“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和宁小姐在一起,这样我也能少些担心。”
方行烈出事后,她就请了病假,谁知道麻烦一串连着一串,先是他们两人名下的银行卡全部被冻结,紧接着她察觉到每天都有人跟着自己。
心神恍惚下,开车时又一不小心撞了人,她绞着衣角紧张下车的时候,对方却并没有刁难。
出面处理这件事的是对方的司机,周连雪的目光越过车标望进车里,发现车主是个闪着熠熠光辉的超级大美人。
大美人正好抬头,目光和她相交,本来已经协商好了的,见她哭了,又下车来安慰她:“怎么哭了?快把眼泪擦擦。”
周连雪听见她的话,眼泪留的更凶了。
她最近做梦都是方行烈出事,拖累了自己的画面,本就胆小如鼠的周连雪,在连番刺激下有些神经衰弱。
大美人见她神情恍惚,怕周连雪出事,把她拉上车,直接把她送到住所,一番交谈后,两人交换手机号码的时候,周连雪惊讶的发现,这不就是方行烈和她联系时的那个号码?
此时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叫宁小春。
西京姓宁的不多,周连雪恰巧也知道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方行烈的下一个目标。
她猜方行烈是被宁小春抓了。
没有多想,她就替宁小春把这件事定了性:“行烈在外面仇人很多,这段时间多亏宁小姐照顾他了。”
“只是可怜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独自待在外面面对他的这些仇家。”她上前一步抱住对面的女人,半长的头发蹭在宁小春肩窝,搔得她有些痒痒。
周连雪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眼眶中滚滚落下,颇有些美感,像一株沾着露水的栀子。
宁小春以为她的下一句话就是替方行烈求情,没想到她说:“宁小姐不如行行好,把我也一起带走。”
宁小春:……?
她看得出周连雪的眼神不似作伪,她是真的想跟她走。
周连雪抱着她不松手,生怕宁小春下一秒就要扔下自己,推门离开。
她本就是一株依附别人才能生存的菟丝子,靠吸取被依附之人的养分才能生存。
方行烈的内心如岩浆般滚烫,塞满了他整个身体的仇恨就是烧不干的燃料,但周连雪不同,她冰冷而理智。
当初既然可以为了活命,和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跟着方行烈这个杀父仇人走,和他当一对感情扭曲的情侣,小心翼翼维持着这段好像在走钢索一般的关系,竭力保持着二人的平衡。
那么现在也可以毫无缘由的抛弃方行烈,去攀爬更强壮的巨木。
她忍不住抚摸宁小春这美丽无暇的脸庞,她的肌肤触手之间是玉石一样温润滑腻的质地,除了这份惊人的美丽之外。
她的姓氏和家族带来的财富与权利,是装点在她美貌之中的一颗明珠,让她这个人更加耀眼。
举手投足之间是如此的光彩夺目。
美貌与财富交相辉映,坐在豪华轿车里的宁小春如同披着羽衣下凡尘的天女,漠视一切的眼神,关切中带着的审视和打量,让周连雪兴奋不已。
她看见宁小春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心驰神往。
她想,去/他/妈/的父辈仇恨,去/他/妈/的方行烈。
她不怕宁小春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就怕她对于宁小春来说毫无利用价值才是最糟的。
周连雪只想让宁小春狠狠的使用她。
第69章 黑泥财阀玛丽苏
方行烈母不详, 父亲是建筑工地的一名普通工人,进城务工前是村里的杀猪匠。
他家里条件一般,但肉是不缺的, 再加上他高壮剽悍的屠夫父亲的遗传, 方行烈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大。
比起和村里那些小孩玩在一起, 他更喜欢跟在他的杀猪匠父亲身后,看他割开那些畜牲的皮肉, 每当这时他会提前替他父亲把装血的盆子拿来。
然后催促他快点进行下一步。
厚厚的猪皮和脂肪被划开, 从刀刃两边传来的声音黏糊糊的,光是听到就能在脑子里想象得到,他父亲是如何快速流畅的将其一分为二, 片成两片的。
他喜欢看他父亲剁肉分肉, 有时在路上看到那些小动物时, 他也会驻足片刻, 好奇那些东西的肚子被破开时,里面的构造是不是和猪一样。
但他从来没付诸行动过,因为太弱小了, 提不起兴趣。
方行烈反而会救助田埂上被野猫咬断腿的鸟雀,和被捕兽夹夹住还在挣扎的野兔。
他会小心的观察它们的伤口, 然后思考,这些伤被等比例放大到人身上的时候, 人会怎么样。
他救的这些动物, 有的活了,那些死了的他甚至还会挖个土坑埋了。
旺盛的好奇心, 让方行烈对这些课本里面不教的知识, 求知若渴。
这些和普通孩子迥异的爱好, 和不符合年龄的深沉的沉默, 让他看起来像个怪胎。
倒是没人敢欺负他,敢向他挥拳头的,无一例外都被他打了回去,对于那些带着家长上门找麻烦的,他会打到他们不敢出声为止。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方行烈小学毕业,村里没有中学,他沉默寡言的父亲,为了让他能继续读书,把那几间破屋和几亩田卖了,带着他进城找工作去了。
父子俩在东京区的棚户房里安顿了下来,狭小破旧的出租屋,和工地里卖力气的父亲,以及被划分成“下等人”就读的混乱学校。
放假时偶尔他也会去父亲的工地打零工,组成方行烈青春期的,就是这三点一线的生活。
他的成绩还不错,城市里也没有那么多动物给他观察,他的观察对象变成了人,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倚着学校,又或者是街边巷尾的墙壁,沉默的看着这些来往的人。
青春期之后他的个子猛蹿,令人印象深刻的眉眼中写满了被压抑住的桀骜不驯,加上他身上和别人不同的阴郁气质,让方行烈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除了女同学,也有不少男生向他示好,都被他拒绝了,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偏僻村庄里的方行烈,好像正在融入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正常人。
有时候他父亲会把/妓/女带回出租屋,这时候他会靠在墙皮剥落,顶部生着霉斑的走廊墙壁上抽烟。
慢慢的抽个三根五根的,里面的陌生女人就会拿着钱出来,往往她们离开时都会忍不住频频侧目,看向少年。
某天,他父亲带回来的女人完事了经过他时,顿住了脚步,她往回退了几步,捻走方行烈指间快烧干净的烟,问他:“睡觉吗?”
她咬着烟屁股上下打量他一眼后,开始解开衣服:“你的话,免费。”
他没有阻止。
白炽灯下面绕着蝇虫和飞蛾,灯光忽明忽暗,方行烈冷眼瞧着这具女人/肉/体,终于确认了男人与女人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骨头连着肉罢了。
人跟猪,有区别吗?
好像是有的,杀人引起的连锁反应和杀猪可不同,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区别。
方行烈看了眼斑驳的出租屋木门,将那股欲望压回去,继续保持正常。
他目不斜视的从女人身旁走过,打开门,他父亲正在门边等着他,他佝偻着脊背,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你长大了。”
正是从这个晚上开始,方行烈发觉自己好像回不去了,那个他曾短暂路过的正常人的世界,彻底对他关上了大门。
他高中毕业后就填了志愿表去服兵役,一年之后就成功加入特战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会尽情享受这“合法杀人”的时刻。
回家探亲时正赶上他父亲的工地赶工期,他在出租房里枯坐一宿,等来了父亲的死讯。
听说他是从脚手架上掉下去摔死的。
最终方行烈没见到尸体,拿到了两万块钱的赔偿款。
在他拿到钱之前,就已经弄清楚了,这个工程是SPV财团诸多项目的其中一个。
虽然内部有完备的工人死亡赔偿机制,和慰问流程,但方行烈仅仅只拿到了两万的买命钱。
施工规范和赔偿款审批涉及到三个人,林斌、万云,和周连雪的父亲。
没有太多的伤心失落,带着一种失去所有束缚的爽快和躁动,在探亲假结束之前,他就把其中两个人结果了。
他在林斌和万云身上做了点小小的实验,骨头被尽数打断的林斌,四肢被系在一起,展现除了惊人的柔韧性。
万云则是向他展现了骨肉之间的黏性,虽然已经成了一摊烂肉,伤口破溃,但还是和骨头黏黏的连在一起呢。
周连雪是个意外。
方行烈杀她父亲时她正好闯进来,她的眼神里有害怕有惊讶,就是没有一个女儿对父亲应有的感情。
他接触到周连雪目光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同类。
那时还是初中生的周连雪,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求他别杀自己,她可以跟他一起走。
彼时周连雪的父亲被那两个人的死亡吓破了胆,辞了在宁氏的工作,整天躲在家里大门不出,周连雪的母亲和他离婚也没能让他重新出去找工作。
之前经济情况不错的家庭,一夕破裂。
周连雪的想法很简单,她父亲死了,母亲再婚了,凶手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杀人,那他也算有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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