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笑他:“胆小鬼。”
阮卓并没有反驳,他摸了一下垂在腕间的穗子,开口说道:“我杀的第一个向导是我母亲。”
他觉醒的年龄很小,在当天晚上就分化了。
他还记得那个高烧的夜晚,他的母亲沉默的坐在他的床边,用一种复杂又怜惜的眼神看着他,守了他一整夜。
阮卓从小就没有父亲,据说他父亲是个非常强大的哨兵,在他出生前死于一次意外事故。
和父亲是商业联姻的母亲,牢牢把控着阮家这艘巨轮的舵盘。
Heyden的实验室编号是阮卓分化后才开始出现的,那些实验室是他母亲一手建立的,为了失去色彩感知的儿子。
这些实验室每年都会耗费巨量的资金,阮卓身上那些抑制器就是实验室产物。
哨兵会因为比常人强的感知痛苦,而阮卓远超普通哨兵的感知,让他更容易失控,再加上看不见任何颜色,长时间生活在灰蒙蒙的压抑世界里,对他造成的精神损伤是巨大的。
在一次定期更换抑制器的时候,阮卓再次失控,如果不能及时梳理他的精神,对他进行精神安抚,他会彻底失控成为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他母亲打开了精神屏障,试图挽救他。
他确实没疯,但他清醒的时候她母亲已经被送进急救室,她的精神图景像被告诉旋转的刀片切割过一样,被绞得稀烂。
她用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在病床上又坚持了半年之久。
在她临终前,阮卓才知道,她和父亲并非大家想象中的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也不是什么她为了利益制造意外杀夫。
他们是相当恩爱的命定之人。
阮卓的父亲和他一样,在幼年分化觉醒,并且失去色彩感知,是命定之人的出现拯救了他。
尽管和母亲结婚之后,双方引起了多次结合热,但他们始终没有进行链结和结合。
不结合,他的父亲只能长期生活在塔里,承受和所爱之人的分离之苦,以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反复的精神暴走。
结合,他命定的向导必须要通过改变他的精神图景来抚慰他,迎接他的只有死亡一条路。
阮卓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结合的,他的出生带来的是父亲的死亡,但母亲不这么觉得。
她常常亲昵的叫他:“我的小花。”
他是她和父亲用爱情浇灌,以血肉孕育的小花。
如果他们不结合,不生下他,或许他的父亲可以活到四十岁,他的母亲也不会像这样废人一样躺在这里。
“你还不懂呢,小花。”母亲说:“飞蛾扑火,明知道是末路也要撞上去。”
她卸下在外人面前冷硬的面具,略带纠结的对他说:“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懂,这样你会活的长一点。”
“至少活到你父亲的那个年纪,好吗?”
母亲死前的那段日子,他又杀了很多名向导,年轻的,年长的,又或者是刚刚分化不久,但和他契合度高的。
她们都是自愿来的。
为了挤上阮家这艘大船,不惜以生命为筹码。
一开始他还会抗拒,杀多了也就麻木了。
Heyden-VI-3。
直到以这个编号命名的药片被研制出来之前,他一直重复着这种杀向导的枯燥生活。
和向导见面,尝试建立链结,杀向导,和新的向导见面。
“我还想多活两年。”暌违十数年,他终于又一次看见了颜色,虽然老天很吝啬,这色彩仅出现在她的身上。
除了母亲的期待,他还想再多看看她。
“所以你要离我远一点。”他看着她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认真的说。
但他分明看到她眼睛里燃着一团烈焰,她根本不想退缩,更不会退后。
阮卓觉得空气突然凝滞了,变得粘稠又灼热,有些闷,他仰起脖子,想离她远一点,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又不想离她太远,只能将修长洁白的脖颈伸长,去闻她呼出的气息够不到的空气。
她看见他喉结下面有一圈凸起,被衣领牢牢的封在下面,她去解他的扣子,看到他颈上套着一个金属项圈似的东西,紧贴着他的皮肤。
“又是抑制器?”没有一点缝隙,他脖子那里的血管被压得凸起:“会呼吸不过来吗?”
“有一点,习惯了。”他思考了一下。
这玩意好像是一体成型的,她摸了好几遍,才在他脖子后面摸到一个微小的接缝,她下意识按了一下。
“别……”她在他身边时,他的五感变得有些迟钝,他开口晚了。
咔哒一声,他脖子上的抑制环变成两截,应声落下。
本就难以维继的屏障消失,小春的精神力被强行唤醒,被拖进一片灰茫茫的,像是被水泥铸成的世界。
头顶上高悬着巨大的灰色月亮。
快戳到月亮上去的高耸塔尖,超大的像城堡一样的古老建筑,宽敞的英式庭院。
爬满花藤的秋千架,开满庭院的鲜花。
入目就是压抑的水泥灰,连黑白两色都不存在。
在一座塔顶尖尖的圆形高塔上,有一个伸出来小半米的,被栏杆围起来的露台,像童话里公主常常站在那里眺望远方的地方。
上面站着个灰扑扑失去颜色的小身影。
他头上戴着很小的南瓜型的王冠,披着看上去应该是毛茸茸的斗篷,手上举着一柄短剑。
看见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他吓了一跳。
他双手撑着栏杆,看见她因为惊讶而睁大的双眼,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跳了下来。
她当然伸开双手,于是他轻巧的落在她的怀里。
小春仔细端详怀里像是等比例缩小的阮卓,他像是刚完成3D建模还没开始上色的手办小人,又诡异又精致漂亮。
这里应该是阮卓的精神图景。
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捏住他的脸颊往旁边扯:“你是什么冒险故事里的公主吗?一声不吭的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你有颜色。”他戳戳她的脸蛋,奶声奶气的说:“我应该是公主吧。”
妈妈说她要出一趟远门,让他在这里乖乖等着骑士大人的出现,她会拯救他的。
按照他看过的那些童话,既然他都住在城堡里等着别人拯救了,那他暂时当一下公主也没事吧?
他有些不确定,看着眼前和这个水泥灰的世界格格不入的人,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开始转啊转。
“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不等她回答,他就指着头顶上快要坠落的月亮,对她说:“月亮的银色光辉重新照耀在城堡里,庭院里的花架重新开满鲜花时,就是我得救的时候。”
她蹲下,视线和他齐平:“那得救之后呢?你要去哪里。”
他挥动短剑,剑尖指着城堡以外的地方:“笨,当然是去冒险啦。”
城堡外什么也没有,空荡荡雾蒙蒙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
向导是可以通过改变或者重塑哨兵的精神图景,来达成精神安抚目的的。
她尝试改变他图景里的颜色,纹丝未变。
“刚才那些是谁告诉你的?”
他抱着剑跟在她身后:“妈妈。”
“那你妈妈呢?”
他叹了口气:“当然是和爸爸一起冒险去啦,她还说,要是骑士太笨了,不知道怎么做的话下次就不要放她进来了。”
“毕竟她可是一次就救了爸爸呢。”他童稚的声音,却故作老成。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她笨惹她伤心了,他把手上的短剑掰断,犹豫了一下,把大的那一块往她嘴里塞,自己则嘎嘣嘎嘣咬那块小的。
她下意识张嘴去咬,是牛奶巧克力的味道,还有整颗的榛子。
甜甜脆脆的。
不等她再咬一口,她眼前一花,阮卓的精神图景消失了。
他已经戴好了抑制环,重新张开屏障。
“哨兵的精神图景不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吗?”她问系统:“他的图景怎么会停留在四岁的时候?”
“可能是分化太早了吧。”系统猜测:“他的图景从分化后就没有变化,一旦改变就会崩塌,图景崩了,人也就没了。”
“他父亲就是这样。”
系统迟疑道:“宿主已经决定好怎么做了吗,是再等等,还是……”
她按着悸动不已的心脏,压下那股想靠近他的强烈欲望,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说:
一开始这件事只有几个VP知道, 直到他没忍住,跑去陪小春上了一节课。
从一年级到四年级都可以选上的艺术鉴赏课,在洒满阳光的阶梯教室里, 他坐在小春的右手边。
和她共用一本课本。
比四开的纸稍大一点的艺术鉴赏课本摊在课桌的中线上, 她翻动时, 那些书页就缓缓染上颜色,上面印着的那些油画就拥有了它们本来的色彩。
像魔法一样。
他坚持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然而这点距离, 只需要老师的一次强调, 页上的画作被着重介绍时,她想去找书脊内侧被夹着的字,于是阮卓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跟着她指尖所到之处游走。
两个人的头于是碰在一起。
坐在后面的安槐将嘴唇咬得发白。
小春摸了摸没被撞痛的头, 机械的翻着面前的书,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藏在桌洞里的左手上。
那个巴掌大小的毛绒绒被她用一根手指戳着肚子, 无奈地趴在桌洞的角落里。
那是阮卓的精神体。
上课之前先它的主人一步, 出现在她的桌子上,一只灰白色相间的芬里尔狼,脖子上扎着颈圈, 银色的方形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坐下的瞬间,就一个猛子扎进了她面前的桌洞里。
她的手探进去的时候, 把爪子从肉垫里伸出来,用尖爪弯曲的前段碰她的手背。
小春看了眼旁边一本正经,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阮卓。
这算什么?
那头小狼拿爪子尖尖勾她的手指, 小春能感觉到它抬起的爪子在自己手边,想摸又不敢摸, 一直重复抬起来又放下去的动作。
精神体是哨兵自主意识的体现, 这代表他很想亲近她, 但是又不敢吗?
小狼从她手下挣脱, 两只前爪扒着桌面,偷偷看阮卓。
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得寸进尺的跳到她按着书的那只手旁边,抱着她的食指在书上打滚。
阮卓……阮卓表现得就像不认识它,下课铃刚响,他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留下小春和桌子上兀自打滚的小狼,大眼瞪小眼。
“他知道他把自己的精神体拉下了吗。”小春呆了。
系统:“可能真的想靠近你,但是又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敢靠近吧。”
它说:“精神体和哨兵本人不能离得太远,超过一定的距离会直接消失的。”
小狼一直蹲在她肩膀上,她摸摸小狼的脑袋,环视周围。
这是下午的第2节 大课间,小春眯着眼睛,试图在周边的这圈建筑里找到阮卓的身影。
他的精神体一直没有消失,这代表他一直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她捏着手机拐进旁边的第三音乐室,刚推开门就看见坐在后面角落的叶行,他肩上架着一把小提琴,右手持弓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琴弦上,发出不成曲调的音节。
看见自己要等的人如约而至,一段欢快而悠扬的曲调从角落里飘出来。
他把琴横着架在琴盒上,抬眼看她:“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呢。”
她的背靠着音乐室的大门,没有搭腔。
琴弓被叶行支在地上,他两根手指逆向动作,琴弓就缓慢的转了起来。
第三音乐室西晒很大,此时窗户紧闭,遮光用的厚重的丝绒窗帘也关得紧紧的,只有零星一点光斑从窗帘杆和圆形接环那里漏进来。
墙上的黄铜壁灯亮了两盏,照亮叶行的半个身子。
门边的她则是完全隐在黑暗之中。
“陶小春,或许我应该叫你澹台小春。”他扯出一个笑容,因为哨兵敏锐的五感,借着黑暗中的那一点点微光,他也能看清澹台小春的表情。
叶行刻意不去看她的脸,他看见她垂在裙摆旁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她的呼吸也变得粗重,然后顿了一下。
就一下。
她像站不稳一样,把重心全部转移到背后的门上,膝盖微微曲起,她的手掌压在往上滑的制服裙摆上,涂着粉色指甲油的五指落在雪白的大腿上。
从在车上相遇的那一刻就在想了。
她会是什么味道呢。
叶行的手抚上胸前,奇怪,领带明明就是松开的,为什么会感到难以呼吸。
“莱茵城可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呢。”他的视线上移,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澹台家为了找你,动用了暗地里全部的力量。”
想到她在磁浮列车上的表现,看到她的资料表上社会关怀生的身份时,叶行就起疑了。
时间还是太短了,她的过去被澹台家捂得严严实实,叶行知道的不多,但是他知道她相反设法进入克莱利斯,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下。
澹台家那对夫妇,应该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胆子大到捏造身份进了这里。
叶行看见她的肩膀抖了一下。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琴弓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他两手齐平,手心向下,在半空中往下压:“放轻松,放轻松。”
“好不容易才调查到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透露出去。”她好像很紧张,他听见她用嘴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听见气息流动的声音。
叶行强忍住去看她脸的冲动。
她现在是不是很害怕?他看着黑暗中她绷紧的脚尖,揣摩着她此时的心情,如果他现在说自己没有恶意,放过她,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想要什么?”她问。
叶行听见门锁转动的咔哒声,她把音乐室反锁了。
“换句话说,我要付出什么才能换你闭嘴?”她站起来,将制服裙上的折痕抚平,按住肩上发出低吼的小狼,把它塞进外套的口袋里。
叶行被她问得呆了一下,她现在应该还在惊慌失措才对,但她正向他走来,打算和他谈条件。
“你想要我?”她把手伸到颈后,解开领结的扣子,食指和中指抵在喉结下方的第一粒扣子上。
叶行听到她鞋子落地的声音,她走到他面前时停了一下,她屈膝用小指将滑脱的小腿袜勾起来。
他看见她把脚抬起。
踩在了他张开的双腿中间。
她的脚掌和他鼓鼓囊囊的那一团,只隔了几层布料的距离。
她动了动脚趾,感受到他那里有抬头的趋势,她故作惊讶的看着叶行,说:“啊,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叶行的下巴被她捏着,他这才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漫不经心和跃跃欲试。
和他想象中的猫抓老鼠,在黑暗中按着她的尾巴,将她的伪装一点一点剥开……
她来之前,他做过无数次预演,这和他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那层苍白柔弱的画皮确实被他撕下来了,他放出来的根本就是个欲壑难填的怪物。
“花花公子就别露出这副马上就要被玩/弄的表情了吧,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像小学生一样玩过家家恋爱?”
她的大拇指按在他眼眶上,叶行的眼尾被她搓得通红,在她的指示下,扭过头把落在地上的领带蒙在眼睛上。
他难得觉得有些羞耻,他只是觉得有些太快了。
澹台小春嗤笑一声,把脚抬开,他的手就像磁石一样紧随其后,抓住她的脚踝。
这下意识的动作给叶行带来几分难堪,但来不及再感受什么了,眼睛被蒙上后他的触感变得更加灵敏。
“打开屏障。”
她命令道。
“我真的忍他很久了。”小春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和系统说:“整天叽叽喳喳的,真的很烦。”
他的身体倒是比人要可爱,胸肌锻炼得又滑又紧实。
“本来想放过他的,但是他自己要送上门来。”她的表情略显苦恼:“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系统心如止水,熟练的打开自己的专属屏障:马赛克大法。
对她重新定义的老实人含义,系统保持沉默。
跟着宿主它有幸一起进入叶行的精神图景,出乎意料的,是一座非常富丽堂皇又非常大的演奏大厅。
可以容纳近万人。
台下穿着礼服和西装的观众正在沉默进场,舞台的演奏席上放着一把看起来年头很久的,昂贵的小提琴。
一旁的伴奏乐团众人正在调试着自己手上的乐器。
这场演出的演奏家正在没有任何隔音效果的幕布后面,任人亵/玩。
系统看着马上就要坐满的观众席,长叹一口老气:“即使这是在精神图景里,也收敛一点吧,人的性/癖是自由的但也不是毫无底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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