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书册出现在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手里,怎么说都十分不合适,她得赶紧还回书肆。
不想马车并未有停下的意思,车夫沧桑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花灯节世间已过,眼下也到了宵禁的时辰,沿街的店铺都关了门,‘江韵书肆’也应当打烊了。”
江漓听了,忙用手撩开马车的帘子,果然就见到街边原本烛火映天的店铺都关了门,悬挂着的花灯也稀稀落落不剩几盏了。
她不免蹙了眉,心中担忧那本烫手的避火图册该如何处置。
又听车夫道:“姑娘是在‘江韵书肆’掉了东西吗?老奴明日再送姑娘去成吗?”
江漓想了想,也只得如此。她今日好生保管这本书册,等明日晚间悄悄将它还到书肆就好。
有了对策,她心中大定,对外道:“有劳老师傅,今日先回长安药铺吧。”
生怕回药铺时碰到人再起波折风险,江漓又补充:“劳烦老师傅将马车驾到药铺后门,今夜晚了,莫要打扰到药铺中其余人。”
车夫回了句“好勒”,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就到了长安药铺的后门,江漓抱着那一叠书,小心翼翼地下了车,而后脚步飞快地进了药铺后门。
从后门到前院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小路,小路两边临安院和疗善院错落相对,被两扇院门隔了,呈隔门而望的姿态。
江漓第一次走这条小路,因怀里揣了本了不得的书册,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看,脚下的步子是越来越急。
灵心跟在后头差点追不上,忍不住狐疑地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脑中渐渐浮上前几日姑娘教给她的一个词——落荒而逃。
姑娘今夜怎的像做贼似的?
不等她细想原因,前头的江漓突然停下了脚步。
灵心赶紧追上去,关切道:“姑娘,怎的了?”
原来此时江漓站在了一个三叉路口,一边是临安院,一边是疗善院,但没有了路牌指引,她根本分不清方向。
原本疗善院并未住人,她只要看哪里亮着灯就能确定临安院,可今夜两座院落都亮起了灯,江漓便混乱了。
灵心上前去一看,知道是姑娘迷失了方向,忙手指着左侧的院落,道:“姑娘,那边是临安院。”
江漓如释重负,忙提裙迅速往前赶去。
等进了临安院主屋的内室,江漓才如释重负,打发灵心去准备热水沐浴,自己则趁机将那本不可被外人见到的避火图册给藏起来。
她伸手去拿最下面一层的图册,一抽出来却发现,手中的那本是讲述灵异神鬼爱恋的话本,哪里还有避火图册的影子!
怎么可能,方才她下马车前还检查过一遍,那画册明明在最下面压着呢。
江漓蹙紧眉心细细回忆半晌,蓦地脸色一白,坏了,应该是她在小路上疾走时,将图册掉在半路了。
那条小路平时只有药铺中的小厮,清晨来回运送药材时才会走动。
要是明日一早被小厮捡到,再细细一查夜里谁曾路过,可不就坐实了她偷看男女禁忌图册的罪名了!
想到这层,江漓心急如焚,站起身子就往外冲。
不行,她并非有意要带回图册的,绝不能戴上这顶莫须有的帽子。
她必须要在天亮前,找到这本避火图册!
江漓顾不得带上灵心,一路疾走冲出了临安院。
小路上夜色漆黑,只零星点了几盏灯,江漓弯着腰边走边找。
她依旧穿着出门是的苏白色长裙,因为弯了腰,长长的裙摆就拖到了地上,一不留神就要踩到。
江漓嫌碍事,将长裙的裙摆往上撩起一半攥在手中,露出了一截光洁纤细的小腿。
找寻了一段路,避火图册还是不见踪影,她不免有些着急,见到前头一片空旷的场地,就想过去找找。
冷不丁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微哑的男声:“姑娘深夜在此处,是在找什么吗?”
江漓抬脚的动作硬生生停住,回过了头。
就见一男子穿着纯白色鎏金滚边的锦衣,单手附后,正含笑看着她。
男人容颜沉毅俊美,气度矜贵非常,让人见之难忘。
江漓认出了对方是傍晚时分那位差点与她相撞,且态度和缓,出言关切她的公子,心中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傍晚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她想起刚才回来时见到疗善堂亮起的烛火,便猜到在疗善堂住下的人便是眼前这位公子。
舅舅曾说过,住在疗善堂的都是贵客,那这位公子是何种尊贵的身份?
小路上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江漓见对方一双沉潭般深邃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江漓她转开了视线,尴尬道:“没……没在找什么啊。就……就出来逛逛。”
未出阁的姑娘深夜出来在后门小路闲逛?
陆凌霄微微勾唇,眉眼间俱是看破一切的了然。
他将附在身后的手抬到身前,手中的图册被他卷成一卷,漫不经心地在将之在另一手掌处缓缓拍着,道:“是吗?如此,姑娘还挺有闲情雅致。”
江漓正急着找避火图册,根本没想跟他多说,见他迟迟不走,便敷衍道:“今夜月色挺好,公子也是来……”
“赏月”二字尚未出口,江漓一眼扫到了陆凌霄手中被卷成一卷的书卷,骇得她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不是她正苦苦找寻的避火图册吗!?
江漓那张瓷白绝色的脸庞怔了好一会儿,脑袋发着懵。
陆凌霄见小姑娘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明了,视线落在她撩起裙摆后,因走动绫袜掉落后露出的光洁脚踝,凤眸蓦地沉了几分。
转过目光,他明知故问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方才在此间闲逛赏月,在路边捡到了这本图册,也不知是哪位丢失的,等待了良久都不见失主来找。姑娘可知这是谁的?”
说着,他作势要将手中的图册递过去要给江漓看。
江漓顿时骇得又退了一大步,这样露、骨的宣、□□册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看的,且还当着外男的面。
她的视线极快地对方手中的避火图册上掠过,而后不敢再看,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这架势,活像是那本图册是来索命的阎王似的。
陆凌霄暗暗失笑,见小姑娘面有恼怒,便歇了玩笑的心思,似有怅然道:“既然不知是谁的,失主又迟迟未来找寻,看来不过是本被丢弃的图册罢了,在下回去时将此图册扔了便是。”
听到他说要扔掉此书,江漓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她矢口否认这本避火图册与自己无关,等到图册被眼前的公子扔掉,自己偷买违禁书籍的罪名算是洗刷了。
想到此处,江漓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道:“被丢弃在路旁的书,的确是该扔了。”
她稳着步子,上前朝公子行了一礼:“天色不早,公子快些歇息吧。”
说着,她迅速转身,匆匆原路返回。
一路疾走回到临安院,她靠在了朱红的院门边,听心口“砰砰”地狂跳,再也走不动半步。
灵心打完了热水,主屋内却没了姑娘的影子,正心急如焚地出去要找。
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了靠在门边,惊恐未定的江漓,她以为发生了甚大事,忙上前扶住主子,哭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刚才您去了哪里?发生了何事?”
江漓只觉得疲乏得很,想摆摆手让灵心不要担心,却忽然发现两只手中都攥着裙摆。
她一个机灵,低头往下看去——
只见自己的双手正紧紧攥着撩起的大片裙摆,而自己虽穿着里衣,但因攥裙摆的力气太大,将绫袜扯的往后掉下半截,赤/裸裸地露出了一截脚踝……
江漓手一松,裙摆坠地时,双腿也是一软,栽倒在灵心身上。
天啊,她刚才是这么一路回来的吗?
那么刚才碰到那位见到图册的公子时,自己也是这副不正经、不端庄的模样吗?
天要亡她啊!
那一边,目送着江漓逃也似离开的身影,陆凌霄静静站在原地。
手中的图册仍旧被他卷成一卷握在手中,看着倒不像是拿着本烫手的违禁之书,反而是一本才华横溢的月下诗作。
方形幽灵似的从后面蹿到陆凌霄身后,将他手中的图册抢到手中。
他看一眼上头“避火图册”四个字,口中忍不住“啧”了一声,又翻开图册看了几页。
方形赞叹道:“没想到这位江姑娘还是位颇懂男女声色的妙人儿啊!”
陆凌霄看他一眼,面上冰霜俱冷:“休要胡说。”
方形戏谑道:“我怎么胡说啦!这本避火图明显就是江姑娘遗落的,若是正经闺阁中的姑娘家,手中为何会出现这种禁忌之书?”
“江漓并非这种女子。”陆凌霄沉着声,上前就要将方形手中的图册拿回。
方形偏偏不给,躲过陆凌霄的手,继续道:“那您说说,这本避火图为何会到江漓手中的?看她刚才的反应,明明知道这是本禁忌书籍啊。”
想了想,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凌霄:“不对啊王爷,您方才不是也调侃了一番江姑娘吗,还害得人家提心吊胆,一张娇花儿似的脸都白了。怎么到我这儿,您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满口的笃定那江家姑娘是清白的?”
“她方才刚从书肆出来,许是误将避火图夹在在其中,以后凡是有关江漓的事,你都不能妄加非议。”陆凌霄此时,凤眸中的冷意又深了些,看一眼正脸色兴奋的方形,不耐烦再解释半句,朝他伸手:“拿来。”
“竟这么护着那姑娘……我瞧着人家好像也没认出您来呢。”
方形嘀嘀咕咕几句,一瞥眼,忽然发现眼前这位手眼通天的摄政王的脸色,似乎更臭更寒了。
方形“……”
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方形顿时胆战心惊,双手捧着图册,老老实实地将图册交到陆凌霄手里。
在摄政王身边已久,他知道对方何等模样是真的动了怒,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几分缘由。
饶是不敢再出言造次,方形还是忍不住腹诽了下陆凌霄竟然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放在心上了。
要知道,陆凌霄此人手腕通天,权倾朝野,用雷霆手段震慑朝堂,臣子们无一敢置喙半分。
就是高座上的那位小皇帝也不敢跟他硬来,只敢偷偷摸摸地在背后下黑手。
这样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凭借满肚子的权谋诡计,面冷心狠,一步步问鼎朝堂的人,竟然对一个女子如此纵容维护?
明明是那江漓私藏避火图册嘛,怎么到了堂堂摄政王嘴里就是“误拿”的了。
这还真将黑的说成白的了。
这人的偏心程度,可以说不能用护短二字简单形容了。
但这些话方形只敢在心里编排几句,面上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
他略有狗腿地凑上去,笑道:“王爷,今日来,我有要事禀报。”
陆凌霄方缓和了神色,抬步往疗善堂的方向走,方形便紧步跟在后头。
进了院门,陆凌霄道:“京都那边怎么样,我受袭的幕后主使可查到了?”
“王爷猜得不错,暗中命人取王爷性命的的确是那位,”方形肃了神色,不屑道,“看来是翅膀硬了,不肯再受人掣肘,想要尝一尝自主弄权的恣意了。”
“这偌大朝堂,按照他如今的能耐,恐怕尚不能驾驭。”陆凌霄眉眼淡淡,推门入屋在桌案边坐下,喝了杯冷茶。
“谁说不是呢,这小皇帝也是心急,毛都没长齐呢,就想着使阴招了。”方形见陆凌霄态度平淡得很,忍不住道,“王爷您就不担心他会再下黑手?这次您伤得不轻,万一再有下次……”
“不急,他是聪明人,知道这次突袭失败已经失去了良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陆凌霄眸中闪过暗光,“不过,京城的烂摊子倒的确该收一收,江南的事务已布局得差不多,十日后,本王会启程回京都。”
方形虽然平时散漫不羁了些,但遇到正事时还是十分靠谱的,听闻陆凌霄如此说,当下冷凝了神色,道了声“是”。
陆凌霄将因重伤拖积到现在的事务处理完,仍无睡意,便仰靠在躺椅上在窗前看悬挂在半空的半轮弯月。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周身,凉凉的,让他原本冷戾的心都慢慢平和下来。
想起后院小路上,小姑娘在月色下着急寻找图册,见到他紧张得都忘了双手还攥着裙摆的娇憨模样,陆凌霄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下。
这一笑,便是剑眉微扬,唇角微勾,挡不住的风流肆意的邪气萦绕。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小姑娘转身时,乌发掠过他衣袖时残留的香气,像美好的花,带着清甜的味道。
与他受袭那夜,重伤昏迷在步西街,似有若无萦绕在侧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凌霄心念一动,修长的指一下一下,轻缓地摩挲拇指的那只扳指。
他的视线落到手边桌案上。
桌案上放着一盏清酒,另有一块被叠得方方正正的丝帕,丝帕角落绣一个“漓”字,字迹秀气,小巧玲珑,正如夜色下那姑娘娇软幼怜的模样。
这丝帕是江漓见他口吐鲜血,满身血渍时,用来给他拭血用的,他醒来后看到这丝帕,便藏了留在身边至今。
不过……
陆凌霄敛去轻笑,原本明朗的思绪又渐渐沉下去——
江漓好像真的没有认出他。
想了想,他又兀自摇头,为何要让她想起那夜的自己呢,忘记当初满身污血的他岂不是更好。
今夜他外出处置了那小皇帝留在江南的眼线,回来时正巧在半路发现了那本避火图册,正要将之处理了,不想却看到匆忙找寻的江漓,就忍不住捉弄了下她。
见到小姑娘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露出笑,积压在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这姑娘,似乎总有让他舒缓心神,涤荡一切污浊的力量。
陆凌霄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丝帕放在掌心,另一手的长指慢慢的,慢慢的摸索着上头那一个秀气的“漓”字。
薄唇倾吐——
“江漓……”
第二日一早,江漓听闻舅舅在药铺问诊堂旁的书房内处理事务,便带着灵心去见。
江漓得到准许进入书房内时,林殷正坐在桌案前喝茶,见到江漓来了,剑眉一扬,略带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阿漓来了,快坐。”
“多谢舅舅。”江漓行了一礼,乖巧坐在了一侧的金丝圈椅上。
林殷感慨道:“没想到我的侄女虽为闺阁女子,但却有更甚男子的谋划考量。舅舅此次来江南,不仅是受你外祖父的嘱托将你带离江府,也是受上司命令去查陈氏灭门的案子。这几日正因此案焦心着,没想到昨夜你让私卫带来的有关陈氏的消息,恰似久旱遇甘霖啊!”
顿了顿,他沉了脸色,道:“舅舅已经命人去查明,是袁府为了侵占陈家的良田勾结县衙设下的连环计,最后害得陈氏全族惨死。这等贪赃枉法,心狠手辣的门楣,绝不能容他们苟活。”
江漓也欣喜自己无意间盘问出的消息,会对陈氏乃至舅舅有了这般助力,心中也很高兴,俏皮道:“这消息是阿漓无意之间得知,看来是神明见到舅舅来江南主持正义,迫不及待地要借阿漓的话相助舅舅破案,为陈氏昭雪。”
林殷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对这位机灵却不失稳重的侄女赞赏更甚。
笑了会儿,林殷敛了神色,又提起了另外一事:“此次袁府勾结县衙,是勾结了县衙中一名刚因裙带关系谋得一职的纨绔,你父亲并无参与。不过,那纨绔打着县令的名号对陈氏威逼利诱,若如实上报,免不了治下不严的罪责。你怎么看?”
即使江城这么多年来漠视江漓,可他毕竟是江漓的父亲,又是江漓传递的彻查陈氏案的关键消息,林殷便觉得十分有必要将这一层说给侄女听。
江漓道:“阿漓从小便知,有了错便要承担。”
话到此处,剩余的她没有说下去。
林殷明白了江漓打的意思,点点头,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放下了。
正待开口再问江漓昨夜调查她生母死因的情况,他突然察觉侄女面上突然浮上纠结之色。
他微蹙着眉,心中浮上担忧,阿漓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林殷开口问道:“阿漓,你在担忧什么?”
江漓的确正纠结着,这两日在调查江氏原配夫人的死因时,自己的身世之谜也时刻萦绕在她心头。
她占着江府嫡长女、林氏表姑娘的身份住在药铺里,其实心内十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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