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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蔷薇(知兔者)


“那以后就不提了。”
这话被卿蔷拦在了耳边。
过于猝不及防了,她于顷刻间陷入静谧,但又像触底反弹般,嗡嗡作响。
卿蔷不知作何反应,她心知肚明这次不再是玩笑话了,或许之前那次也不是,只不过一切都在她信与不信之间抉择。
风声掺杂潮湿的雨气,刮到里面时近乎蒸发,卿蔷却贪那片刻的冷意,镜子在吊顶灯下反了些光晕,让她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略有朦胧,搁置在一边的手机亮了又亮,光芒实在是微弱,搞得没人去管。
她还能摆一副不信的作态吗?
卿蔷挪开了目光。
发生太多事了,他救她于海啸、为她冒险离岛,她见他寺庙愿求、被他阻停失控赛车,桩桩件件堆在眼前重叠重播,要她怎么再去装作不信。
卿蔷觉得浑身冰凉,心脏像被紧攥又松开似的把玩,却清楚望见镜中自己艳色翻涌,没控制住,像被烫到后靠,又碰到了他的肩颈。
她后知后觉。
甚至没有骗局这一说能来开脱了。
他对她,与算计无关。
像少年时她因一清透接话对答,他们缘由相近却不相通,左不过初闻初见,便开了先例,动了心神。
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时间差,逢场作戏的主角在互不知情的状况下对调,当真相大白,所有虚妄变成真实,没有谎言,只有心甘情愿的陪演。
卿蔷在眼波潋滟前阖眸。
她深知虚室生白的道理,不想放任自己在无所适从的飘渺继续,哪怕显得落荒而逃也认了,想起身,想走。
可惜都没能实现。
江今赴根本不让她动。
“所以呢?”江今赴压在她耳侧,带起一阵痒意。
“所以什么?”卿蔷微不可见地颤栗,用来欲盖弥彰的反问失了力度,燥感让她咄咄,“二哥不会是想要个明知不会有的答案吧?”
江今赴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他骨相唬人,眼有三分认真,就好比挑起清风的桃花瓣,像一个平生放荡纵情的人,义无反顾地栽在了你身上,似真似假的温柔倜傥。
卿蔷不躲不避,可能是看多了,也可能是知道他心比脸还要真了,反正他不开口,还能让她好缓一缓。
“11%的股份能让令母消气吗?”
江今赴话里有话。
卿蔷瞳孔放大,都烦了自己本能去猜他意思的反应,她越来越不想懂了。到今天,她终于明白教授那句过犹不及的评语什么意思了。
江今赴摆明了言出必行,要把她拽下水。
她不是不避,是避无可避。
卿蔷声音都没有起伏了:“你知道齐家的人?”
“齐家虽然与江家政见不合,但齐硕川跟我哥挺合,”江今赴手指摁在那张学生证上,“他家的人有了反心,我自然多关照。”
卿蔷撩下眼尾:“二哥按兵不动,为了什么?”她冷笑一声:“为了愿者上钩?”
闹了半天,他早就吃透她了。
“放火的州官,我不能做吗?”江今赴气定神闲,撑在桌上的双臂卸了点儿劲,他枕在她颈侧,“你不甩钩,我不过是自力更生罢了。”
“你倒是下了一手好棋。”卿蔷反唇讥讽,心底的不安却放大。
江今赴无所谓地笑笑,话语有了势在必得的强势,依旧懒声慢调:“那卿卿,怎么就想把人摘掉呢?”
“你不想看见我身边有别人?”他尾调假模假样、极其敷衍地挑了一下,是句应付了事地陈述。
那又如何。
卿蔷想问,却没说出去。第六感疯狂预警拦住了她。
她眯了眯眸,刻意不答,眼睛很沉静,却突然发难,挑了个时机撞开了他挡路的臂膀。又是那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套数,但这个方法目前为止都是一击必中的管用。
江今赴总能及时反应,卸下劲撤去挟制,让她毫发无损,全身而退。从前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算是明白了,是情爱作祟。
卿蔷多想就地埋了这些烦人的思绪。
房间的视野好,门正对着走廊的观景窗,灰霾的云浓墨重彩,山上的树叶微动,随窗带进青草香,冲淡了内里穷奢极欲的瓷砖摆件儿,可风很冷,窗檐要滴不落的雨水仿佛结成了透明的冰。
她脚步不停,心绪在蔓延,眼眸里的光很淡,在想什么,太过驳乱,自己也理不清了。直到差一步迈出门那刻——
“所以,卿蔷,你又不爱我了吗?”
话语直白又尖锐,言辞刻薄而单调。
江今赴的嗓音倦意未消,很惫怠地真心发问,他像是浑然不觉这句话的卑微乞求,转身轻靠在了镜子上,目光虚虚垂在了地上。
他也会怕,答案不尽人意。
但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撕咬来撕咬去,就算拿再大的力道,也只会徒劳占了相爱的日子。
所以他来当慌不择路的人。
他来结束推拉,他来发问求爱,他来退让低头。
他来当输家。
卿蔷在原地止住了脚步,一瞬之间许多事划过眼际。
她想到与他只闻其声的初见,想到一眼通心的初面,想到空明山月色在底,自欺欺人、情难自抑的初吻。
想到在酒吧人头攒动,红灯酒绿下,她下定风月一场的决心。
想到五月烟花,青藤奢耀,一朵蔷薇勾起她尘封许久的刺激感。
想到中合重逢隔了人群,遥遥对视,便让她的遗忘劳而无功。
还有在山崖飙车,与单向玻璃上翻魂倒魄的亲吻;在港口游轮,以身献计的颠.鸾.倒.凤;在落难岛屿,她趁醉寻欢的巫.山.云.雨;在情满庙堂,她惶惑地祈福。
再到那天,得知他身边被插了人,还是冲联姻去的。
忍受得了吗?
卿蔷自问自答。
忍受不了。
所以爱是失控吗?
卿蔷剖心解迹——
原来爱是贪念放大。
江今赴循循善诱,让她抗拒的答案浮出水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卿蔷,你怎么敢的。
上沪的十二月多雨,比起江南好不到哪儿去,才歇了一会儿的雨,不等天色转晴,就又冲锋似的坠了下来,玻璃被打上一道道划痕,还伴随着清雷,把窗外热景罩上颓丧,对于方才赛道上那场绵细的雨来说要凶狠多了,卿蔷睨见人匆匆往回跑。
她逆着灯源,眸里水光并不清晰,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烫意灼烧,眼尾的湿热强撑未落。
她在心底回答。
不,江今赴。
我爱上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加更,今晚照常。
第43章 chapter 43 你得偿所愿了,江今赴。
卿蔷依旧往外走。
江今赴听见她脚步声目光沉了沉, 身子刚直起来,脚还未抬起,关门声响起, 他被她扑了个满怀——
他被她,扑了个满怀。
江今赴怔住,手下意识掌在她的腰间, 垂眸去看。
卿蔷是抵在他颈间的, 鼻尖贴在他喉结上,方才未设防, 有一瞬的致命感, 之后就是发丝或窝或附上来的痒意。
她黑发倾洒,后颈白皙, 眼睫颤了颤, 掀起细碎的光, 攥他后腰上布料的细指微动, 随抬眸遮住了他的眼。
江今赴没看见她眼里的水雾, 她指缝只透了一丝光进去,他唇微张,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柔软的触感覆了上来。
她的唇形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是线条柔软的蔷薇花瓣, 唇珠饱满又润泽,弯一弯弧度就绝美,被亲狠了就媚艳, 她全身上下哪儿都风情, 哪儿都能要了他的命, 只是习惯了她薄凉微张吐出锋利的狠话, 这会儿天翻地覆成了软绵, 江今赴真反应不过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在漆黑里的观感更强烈,好像有什么在脑子里叫嚣——
你得偿所愿了,江今赴。
下唇传来轻微尖锐的疼痛,江今赴反应了一下,却是笑起来,卿蔷捂着他眼睛的手心能清晰感觉到他眉目弯起的弧度。
可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的锐利猜透想法。
于是只轻轻触碰一下又一下,用点点湿意的眸子去勾勒,在她手的阴影下,他轮廓更分明,透着股什么都不当回事儿的冷感随性,但卿蔷很容易地就能想到他双眸脉脉的模样,还伴随看穿一切的平稳,撩吊着勾人。
再加上诚恳,轻而易举地让人不受控制。
“——!”
他们骤然换了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她出神的有点久,给足了江今赴冷静的时间,他把她拦腰抱上了桌子,让她背抵着镜子,手又覆上她拦他视线的手,嗓音含糊而喑哑:“捂好。”
他笑腔说的,蹭她的唇,卿蔷身子都软了。
紧接着就是要燎烈数倍的吻。
呼吸的气息凌乱,他们纠缠凶狠,舌根都发疼,有种不死不休的错觉,卿蔷抵不住狂风骤雨闭上了眼,旖旎光圈依旧没放过她,漆黑的画布有绮丽色彩,她心狂跳,在过电感中里呜咽,一阵细密一声难耐。
总感觉雨声震耳,身上粘腻,她四肢百骸被他点起的浪潮冲击酥麻,焰火从唇瓣挪到耳垂,她躲了躲,好像搭在他眉骨的指推了一下:“够了,够了——”
话没说完,颈窝那点红就又被觊觎,他薄唇游离,带起足以点燃灵魂的滚烫。
打断这一切的,还是她的手无力垂在他肩上,让他看清了她的长睫湿润,眸色被氤氲在水气,滚落出泪滴,浇在江今赴眼里的炙热起了效果,他喘息声也促乱,显得很欲。
戛然而止地分开,会让人感觉冷意骤增。
不是没亲哭过,但江今赴能看出她的不同,他手撑在她身侧,等欲.望消退,黑漆漆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她。
卿蔷身体被冷气包裹自发地缩了下,她抬眸望他,清艳的瞳孔不停地蓄水滑落,显出别种媚色无边,殷红的唇残留他的吞噬痕迹,她身段儿战栗。
她什么样都蛊人,可惜江今赴清晰感觉到不对,他太了解她了。
他双眼虚眯了眯,倏忽一哂:“卿卿,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卿蔷睁着眼,视线顿了半拍。
她真是怕了他的洞察力。
她压下眼尾,冶丽淡了淡,睨着学生证上的自己:“江今赴,就此打住吧。”
她泪还婆娑落着,张口说的话都带了鼻音哭意,厮混来的红晕没消下去一点儿,结果简短伤人照样手到擒来,江今赴气笑了。
他恹懒坐下,蹭乱的碎发露出眉宇阴拗:“我等你哭完。”
卿蔷摩挲着证件上的照片,心想但凡他俩没完,她的泪就也没完,脑子里全是六岁时那一片白纸散落,心痛跟心动对抗,谁也斗不过谁,有种被撕扯的疼,她缓慢呼吸,稳定下鼓动的胸膛:
“我说真的,”她抬起头,鬓角黏了几缕乌发,显得可怜,头一次拿真诚的口吻待人,“你爱我不如恨我,我们都能好过点儿。”
思来想去,她还是跨不过家仇这条沟渠,宁愿在里面淹死,也不愿意上岸。
江今赴闭了闭眼,服了她宁死不屈的作态,嗓音裹了狠戾劲儿,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谁要跟你好过?”
“可是我不好受,”卿蔷顿了顿,为了说服他似的,“你也不好受。”
江今赴敞腿坐着,视线淡淡地落在他腿之间她细长白直的双腿,挺想一鼓作气给她夹断的,那白瓷似的肤看起来那么脆,她怎么就肆无忌惮地气人。
卿蔷得不到他的回应,涟涟泪水稍微止住了点儿,她眼睛有些涩,仰了仰头,也为了不去看他:“江今赴,你就当我放过你了行吗?我不想跟你算账了,也不想跟你做什么宿仇死敌了,我兜够圈子了,我们折中一点儿,从此往后——”
她还哽咽:“从此往后,形同陌路。”
卿蔷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她疲惫到极点了,脚就踩在即将垮掉的悬崖边,不想再周旋,不想再拿自己去玩儿了,就算江今赴不是受她的骗,那又如何,两家的世仇彼此再清楚不过,谁是受害者也太明显,她做不到替逝者去原谅,更做不到面对江今赴从未摊开说的表现装作不知。
可卿蔷也否认不了她动情了。
思来想去,只能全当她情愫不堪,谁也不怪,她不想再去给自己的错误披上冠冕堂皇的伪装了。
“江——”
她的腿被江今赴一把捞在膝上,靠捉紧桌角稳住身子,头发晃动后靠上镜子,脊背一片冰凉,她撞进江今赴的黑瞳底,就跟掉进冷泉似的,动弹一下都能掉冰碴。
“一场落幕的表演?要我给你鼓掌吗?”江今赴勾了嘴角,眸底晦暗不明,五指陷在她的腿肉,边上已经泛红,“我主动,你说走就走,你主动,你还说走就走,你要是没玩儿够我,你换一法子行不行?”
卿蔷张了张唇,指腹摁在学生证的尖上,说不出话。
“哪怕你就为图一乐子,也得给我继续下去,”江今赴身子后靠,骨节动了动,捏她的腿,抬起的眸直勾勾地摄她,笑容淡淡,烦郁气结了冰,他没上次那么平淡,却比上次不容反驳,“受不了,你也得受。”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卿蔷是居高临下的,但他更像坐在高位上。
不留余地,没有退步。
氛围徒然冷了下来。
与之前每一次对峙、争吵不同,这种冷让人掺了些遗憾和失望,充斥在卿蔷的骨髓,她面上也淡漠,却在深处发抖,像赴了一场注定会失的约,错过花期等来满园花败。
“江今赴,”她眼尾发凉,在艳绯上淬冰,“我们不会有结果。”
“与你纠缠到死,也不失为一种结果。”江今赴漫不经心,想到什么,哂笑了声,修长的手像上攀,其上的青色血管起伏,像某种暗示,“或者说,有你,就算有结果。”
卿蔷按在他的腕骨,截停他不安分的手指:“别自找苦吃了。”
“我自找苦吃?”江今赴懒着嗓子反问,慢悠悠地起了身,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摁在木质的桌面上,“你做得到自圆其说吗?卿蔷。”
“几年下来,你身边有过别人吗?”他蹭了她的鼻尖,看她被发梢弄得闭眼,又转而去到她耳侧,气息亲昵地缠上去,“我们做了两次,在你的默许下。”
他的话直白又锋利。
卿蔷被耳边热气灼烧,她颤了颤:“你犯什么浑?”
“不然呢?”江今赴笑笑,音调轻挑地荡在她脑子里,“你当我是个圣人?会跟你条条框框据理力争?”
“卿蔷,你太喜欢默认了。”
江今赴握上她后颈,强迫她转过脸,她泪又划下,他嘴角没了弧度,似有无奈,手指勾缠她几缕发,话在未出口时改变:“我刚才问你的那句话,你也没给我回答——”
“又不爱的前提是爱过,”他擦拭她的脸颊,“你知道吗?”
卿蔷不答,只是看着他,眼底情绪难分,对视片刻,她抬起头:“二哥想听什么答案,不必哄着我说出来。”
她听江今赴笑了两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藏不住心思?”
从来没有。
卿蔷面若冰霜,因他一句言下之意呼之欲出的话羞恼。
“我能等到你愿意说,”江今赴被她的反应取悦,耐性又回来点儿,他整好她的裙摆,服软似的捏了捏她的后颈,“在你身边等。”
要是我说不可以呢?
卿蔷扫了他眼,细软发丝从他指缝溜走,拂过他的手背。
“要是你让,这个过程中你就能清醒,”江今赴看出她意思,倚在她身侧,有什么要发作的心思彻底歇了,淡着声口头威胁,“不让,你就只剩下享受。”
作者有话说:
还会有正式表白和在一起,二哥先稳住处境,不出意外两人不会再隔章见面了,世仇也快要点出了。
第44章 chapter 44 就是媚眼如丝,在他的欲求线上拨动。
卿蔷沉默了好一阵儿, 她侧眸看着窗外的雨,兀地笑了笑,眼里的泪随弯弧落下:“二哥倒是爱给自己带高帽。”
她看向他:“是享受吗?”
屋外脚步声很乱, 她柔声细语倒清晰,瞧着也一副落下风的样子,就是媚眼如丝, 在他的欲求线上拨动, 江今赴散散垂了眼,扫了一圈儿四周, 倏然转回她的唇齿, 要笑不笑的:“那要试试我能不能撬动你的嘴,让你说满意吗?”
“有什么用?”卿蔷作了副不懂的意态, 斜了斜身子靠近他, 微微屏息, 唇似有若无地张合,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不稀罕你的——”
“卿卿!你在吗!”
门外传来一阵敲击声, 打断了她的狠话,单语畅听起来很急:“我有事儿跟你说!”
屋内陷入寂静。
过了两秒,江今赴睨她笑了:“还要说吗?”
他懒散地弯腰, 拉开个抽屉, 从瓶瓶罐罐里抽出一瓶,看了其上的字递给她:“不想被看出来就装个卸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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