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这些时日过的极反常,原本在雷泽山上是终年都难觅他的身影的。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没有如同往日一回雷泽就如同屁股长疮脚扎刺那般坐立不安,反倒是老老实实的呆在雷泽,半步都未离开。
此时还正呆在自己的书房,埋首卷轴之中忙的那是一片焦头烂额。却不想他这般投入之际,冷不防屁股下面一空,好生生的椅子竟然原地消失不见。
“咚”的一声闷响和“哎哟”的痛呼声前后响起,苏泽都不必抬头去瞧罪魁祸首,嘴里就先叫出了那人的名字:“苏小萤!你皮痒了是不是?”
一道坐在椅子上的人影渐渐在房中浮现,屁股底下那张椅子方方正正的,既宽大又舒服,可不正是苏泽方才的那张?
苏泽揉了揉腰,咬牙切齿的扶着书案站了起来,“说过多少次了,这么幼稚的把戏已经不时兴了。”
若是往常,恶作剧得逞成功之后苏萤早就溜了,哪里会等在这里让苏泽找麻烦?可今日她倒是理直气壮的很,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慢腾腾的道:“好你个苏泽啊,我失踪了那么多天你都不来找我,还有心情在这里看——”她隔空取过一柄卷轴来摊开,声音瞬间变了一个调:“我的嫁妆?!”
第48章
苏泽看着她模样就心惊, 一边喊着“你小点劲”,一边急吼吼的上前来抢走卷轴,小心翼翼的检查完卷轴, 见完好无损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弄坏,这卷轴上的东西我想了好几日, 脑子都要烧着了!”他看一眼苏萤, 没好气道:“就是你的嫁妆,没有错。这都快把雷泽的家底掏空一半了,真是的。”
苏萤“噌”的一身站了起来,满脸的怒气:“嫁给谁?谁要嫁?你们根本就没和我说一声,就将我的婚事给定了……爹爹我也就不说了, 你可是向来最烦束缚的, 怎么如今还帮着爹爹来束缚我了?”
苏泽看她这气哼哼的模样,白了她一眼, 没有开口,又坐回了桌前。
苏萤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紧紧的跟在苏泽身后, “我前些日子去了焚炉秘境,你猜猜我遇见了谁?”
苏泽头也不抬, “谁?”
——这油盐不进的老男人!分明是他指点自己去焚炉秘境的,他岂会不知祈越的真实身份?!
苏萤伸手撑在书案上,努力挤出一张笑脸来:“何苦再装呢?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妙高幻境的仙君便是岐山的祁越……他这次竟然亲自出现在了焚炉秘境中, 我已经见过他了。”
苏泽一愣,这事倒出乎了他的意料, 本以为就算苏萤赢得了焚炉秘境,可毕竟天界盛会还未召开,事情还算有转机,却没料到……
他的视线凝在手中的卷轴上没有挪开,可整个脊背上却像是压着一座不可明说的大山一般,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向下的姿态。
苏萤见话已说开,声音已是轻快了不许,她知晓自己兄长的性子,便又道:“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我同他两情相悦,岐山也曾派人前来求亲,那不如——”她将脸凑过去,笑嘻嘻道:“你觉得怎么样?”
苏泽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
幼时龙主政务繁忙,虽然纳了如瑶夫人照顾他们兄妹二人,可苏泽小小年纪就遭遇大变,心智早已不同往日,又怎么放心将妹妹交予一个趁虚而入的婢女?
他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家妹妹,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再没有比他更感同身受的人了。直到苏萤成功化形、有了自保之力后,他才放心的离开雷泽。
谁曾想,就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之内,自己的妹妹就落了一个龙筋被毁的下场?那可是他放在掌心、含在口中的唯一的妹妹!
若说这世上有谁最想将那贼人手刃刀下,那非苏泽莫数!可事到如今,他也未能查到那贼人的踪迹。
而现在……
苏萤看自家兄长久久也不开口,瘪了瘪嘴,又换了一个说法:“反正岐山早就有意同咱们雷泽联姻,原本我是不同意的啦,可现如今……”她抱着着苏泽的手臂摇了摇,“你帮我一起去同爹爹说,让他答应与岐山的婚事好不好?”
她皱着一张脸,苦恼的模样毫不遮掩:“也不知道拒绝了岐山那么多次,他们心头会不会有什么芥蒂?”
这事苏萤光是想一想就头大。
苏泽叹了一口气,忽然抬手摸了一下苏萤的头,“小五长大了,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想当初还不过是一颗蛋……”
苏萤拍开他的手:“什么蛋不蛋的,你快说你答不答应?”
苏泽被这样拍开也不生气,好脾气的又将掌心压在苏萤头顶,并不正面回答她,只是道:“你这脾气啊,得改——”
“你给我一句准话,到底答不答应?”苏萤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的催促。
苏泽看着自家妹妹略显焦急的面庞,口中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又叹了一口气。苏萤立时急了,她心下有些慌,又道:“你不愿意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找爹爹去!”
说走便走,直接朝着雷泽山的主殿而去。
只剩下苏泽一人坐在房中,看着卷轴发呆。
苏萤一路御风而行,乘着夜色大咧咧的就落在雷泽主殿前,吓得仆人们倒了一地,她也视而不见,也不让人通传,只推开一众迎来想要拦下自己的侍卫,大步迈入殿中,还没见着龙主的人影呢,嘴里就已经开始叫了:“爹爹!爹,爹爹!你在哪儿?!”
“闹什么?”浑厚的男音从大殿的深处传来。
烛台灯火幽幽,昏黄的光线充斥着宏伟宫殿的每一处,在这无边的夜色中,仿佛是一头蛰伏着的野兽正张大着巨口,等待着猎物主动踏入。
苏萤循声望去,就见龙主正坐在偏殿中的软塌上,正同如瑶夫人说些什么,而后才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跟在苏萤身后那乌泱泱的一群人,见他们面色惶恐为难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退下吧。”
众人暗自舒了一口气,低下头小心的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三人。
“什么事?莽莽撞撞的,大半夜的连爹爹的殿也闯”,苏正德喝下一口浓茶,才开口询问。
苏萤急急而来,一路就没停过,此时此刻胸膛起伏的有些剧烈,她看一眼如瑶夫人,顾忌着没有开口。
苏正德又道:“有什么事情就说。”
若是平日里的苏萤,定然能察觉到今日龙主的态度与往日有些许不同,可她这几日实在经历太多了、心头又存着事,敏锐在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不少,更何况她下意识的就认为这是最疼她、最爱她的父亲,如何还能想着那些弯弯绕绕?
是以她只是径直将自己的心思直白的说出:“爹爹,无妄山我不想嫁。”
如瑶夫人抬头看了苏萤一眼。
苏正德倒是无比镇定,只是道:“为何啊?”
还不等苏萤开口,他又补充:“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不久之前你还央着我,让我一定允许你同萧郁的婚事吧?总不至于人家刚找回了自己的爹,你就想要悔婚,这可没什么道理。”
苏萤一愣。
龙主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你同萧郁的婚事,从始至终都未曾作废。不日前他父亲提起此事,你二人的婚事也拖了许久,是时候该将婚事办了。”
苏萤眉头蹙的更紧,她之前并未将自己的龙筋被毁之事告知爹爹,爹爹也不知她同萧郁之间的纠葛……实在没想到此事竟然埋下了这个祸患。
她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诺言,只强调道:“我不愿意嫁给他了,婚事作废不行吗?”
龙主一时间没有开口。
苏萤靠近他一点,又劝道:“爹爹,爹爹!您身为龙主,难道还不能为女儿拒绝一门亲事吗?您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苏正德瞥她一眼,呷了一口热茶。苏萤便觉得有戏,她上前一步,跪坐在龙主跟前,“爹爹,您忍心让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是,我承认,我从前是想嫁给他,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我现在不想嫁给他了,好不好嘛?”
不知为何,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如瑶夫人的面色变得十分的奇怪,可眼神中却又闪烁着极其亮眼的光芒。可苏萤只一心央求苏正德改变心意,便没有注意到如瑶夫人的这副模样。
苏正德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让苏萤先行回去歇息,此事容后再说。
苏萤咬了咬嘴唇,倒也没在坚持,乖乖的转身回了自己的宫殿。她已然知晓雷泽同无妄山结亲之事,当真已经宣告天下了。若当真要解除婚约,此事非同小可,必定要从长计议。爹爹没有直接开口答应也是情有可原。
等苏萤离开后,如瑶夫人这才开口,问道:“龙主会答应二殿下吗?”
苏正德笑了一声,那笑声极轻蔑,仿佛是在嘲笑如瑶夫人为何会问出这个蠢问题一般,满脸的诧异:“我为何会答应?”
如瑶夫人拿起一旁的白玉锤,玉手轻抬,力度适中的敲打着苏正德的双腿,让苏正德舒服的几乎昏昏欲睡时,她才道:“可妾身瞧着殿下方才的模样,应当是当真对萧山主没了情意才是”,她抬眼觑了苏正德一眼,小心翼翼道:“就连岐山如今对您也是忌惮无比,还有谁是您不能拒绝的?何必逼二殿下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您不是向来最最疼她?”
苏正德睁开眼瞧了瞧如瑶夫人,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如瑶夫人被烛火映照的温顺无比的侧脸。
他眼中闪过一丝讽刺鄙夷之意,又闭上了眼,缓缓继续道:“我知晓你从前服侍过平雪,对她的感情很深。这些年来,小五她对你确实算不得好,但你却从不计较,全部都是看见平雪的面子上,这些我都知道。”
如瑶夫人只道不敢。
苏正德又道:“我就她一个女儿,又怎么会不疼她?只是此事事关龙族,我又岂能徇私?况且萧郁虽然身负屠龙一族血脉,可平雪对他有救命之恩,想来他对萤萤也不会太差。日子都是过出来的,等时间久了,萤萤自然而然就会收心,守着萧郁过一辈子的。什么情啊爱啊的,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角落的安神香忽然烧至了尽头,灰色的粉末轻轻的掉落下来,发出极轻微的声音。
苏正德昏昏欲睡的声音逐渐变低,“萤萤会体谅我的,你别看她骄矜,实则最是孝顺。她自小就是一个好孩子,好孩子……”
沉沉的呼吸声在大殿中响起,白玉锤轻轻的敲击声也逐渐消失。如瑶夫人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苏正德,眼中的恨意滔天。
日升日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是半个月后。
雷泽山上冰雪依旧,纯白色的积雪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 显示出如同梦境一般的美轮美奂。
一座朱红色的宫殿坐落在这番纯白的世界中,原本剔透的琉璃瓦上积压了厚厚一层的霜雪, 愈发衬得那红色夺目了起来。
这便是龙主特意为雷泽山二殿下所造的宏月殿。
殿门内忽然传出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来,只见一身着绯色衣裙的少女忽然间拉开房门, 探头探脑的朝门外张望了起来。
苏萤朝门的左侧瞧了瞧、又朝门的右侧瞧了瞧, 果不其然撞见了两名奉命看守她的黑甲护卫——当然不会只有这两名。
前些日子她强行突围,刚开始时还很顺利,一路逃到了宏月殿的外围,可脚还没踏出围墙半步呢,就被一哄而出的护卫们围了个结结实实。
苏萤看了看那两张面无表情的脸, 默了片刻, 犹豫几番,还是朝门槛外试探性的跨出了一步——下一刻两柄长戟立刻“哐当”一声, 毫不客气的擦着她的鼻尖削下,架在了她身前, 牢牢将她拦了下来。
在经过前些时日的暴.力镇压之后, 苏萤已经不再会用蛮力闯关了,她换了另一种方式。
“哼!”
苏萤“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骂骂咧咧的走回了殿中。
自从那一日她明确的说了自己不想嫁予萧郁、她爹说此事容后再议之后,她就被自家爹爹软禁了。苏萤闹腾过、硬闯过,全部都已失败告终。
这近半个月的时间,除了这宏月殿, 她哪儿也不能去。最初几日的等待中,苏萤是信心满满的, 可随着时间流逝、日夜的交替,爹爹那处始终悄无声息。
苏萤渐渐觉察出不对来之后,暗道绝不能坐以待毙。她昨天夜里已经想办法传信给兄长了,就等着苏泽的消息。
就算自家爹爹一时间昏了头,兄长他应当——
苏萤走入那殿在桌旁坐下,从玉瓷碗中取出一粒碧绿的水晶葡萄来,漫不经心的剥开葡萄皮,露出底下晶莹剔透的果肉来,瞧着煞是诱人。可苏萤却并没有吃,只是捏在指尖打量。
只是若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她的视线根本没有凝在实处,像是在发呆一般。
管他呢,苏萤心想,她是一定要出去的。
她爹在想些什么、考虑些什么,她可管不着、也不想管。别的事都可以商量、都好说,就这事不成。她总不能为着当她爹的好女儿,就随随便便决定了自己的婚事吧?
想到此处,苏萤终于打起了些许精神。她将葡萄放入嘴里,一股甘甜之位瞬间蔓延开来,抚平了她的心绪。
幸好自家兄长如今还在雷泽,有他帮自己,逃脱一事应该容易上许多——她兄长对她可是向来有求必应的,更何况兄长向来崇尚自在逍遥、最烦礼法越漱,应当更是支持自己的。
堆满在枝头的积雪将粗壮的树枝压的弯弯的,即便是柔韧无比的柳枝也开始逐渐承受不住,重重的弯下腰来。
大片的落雪砸落在地,发出簌簌的声响。
“大胆!这是二殿下最爱的巨胜奴,若是打开了卸了那股热气,坏了味道你们可担当得起?”忽然一声娇斥声透过门扉清晰的传来,苏萤眨了眨眼。
又听见门外有人低语了几句什么话,好似又发生了几句争吵之后,才传来开门的动静,一名身着粉色长裙的圆脸婢女闪身而入——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碧灵?
苏萤开心的不行,忍不住快步朝碧灵走来,去见她一见着自己,眼睛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儿,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来了。
碧灵乍一见自家殿下,激动得几乎要端不住手中的瓷盘,她喃喃道:“殿下!”
苏萤被她这颤悠悠的一声唤得又是心疼又是心绪,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拉过碧灵在桌旁坐下,拿了手帕给碧灵擦眼泪。
眼瞧着碧灵抽抽噎噎了好半晌,那眼泪仿佛没尽头一般,苏萤这才转移话题道:“哎……这,这果子看起来倒是同从前一模一样。”
碧灵被这句话噎得打了一个嗝,抽泣的声音变得时断时续,原本悲伤的氛围瞬间被滑稽取代。她瞪着苏萤,又跺跺脚,“殿下!你还有心思想什么巨胜奴!您一百年不出现,一出现就被龙主——”她倏然噤声,偷偷瞥一眼屋外,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囚.禁在此,您这……您到底做了什么,将龙主气成这般模样。”
在碧灵心中,龙主那是最宠爱自己殿下的,就算是自家殿下将雷泽山的主殿拆了,想必龙主也只会赞一声拆得好、拆得妙。在她的世界中,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到底自家殿下是犯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错,才能气得龙主将她禁足。
苏萤用手帕细细擦去碧灵眼角残余的泪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事情有些复杂,之后我再同你详说”,她凑近了碧灵的耳侧,“我传信让你去做的事都办好了吗?”
碧灵被苏萤的严肃的神情感染,整个人顿时也紧张得不行,声音压的比苏萤还低,几若蚊呐:“殿下放心,消息我是亲自转交给大殿下了,计划就在后夜……”
苏萤点点头:“好碧灵,我就靠你了!”
弯月当空,温柔的银色月光下,雷泽山中的一切都被蒙照上了一层纯白的色彩。
穿过缀满透明冰棱的密林,便到了宏月殿前。深夜寂静,四周静谧无比,只有嗜爱月光的冰蝉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悠长的虫鸣。忽而一只绣了金线的黑色长靴自密林中踏出,继而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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