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紫宸殿的皇帝就收到了枫林行宫那边的消息,公主的伤势加重,有恶化难医的风险。
杨融紧步走进了东宫书房,跪下请罪:“殿下,人正在烧东西,想将宅子弄成失火的样子,但圣人派去搜查的人很快就出现了,有些信件落到了搜查之人的手中。”
李牧澜面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那处隐秘,到底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这……”杨融低下头,“只怕是令狐楚生前就泄露了踪迹,让公主的人发现了。”
李牧澜闭了闭眼,虽然李持月说令狐楚常来东宫,实则次数并不多,而且每次来都是寻了由头的。
大多数时候,李牧澜有什么事吩咐,还是让人传信,不过这些信中内容不会引起什么大波澜,李牧澜也不会落下大名。
“罢了,那些信就算被拿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不会凭那信就认定自己是令狐楚的主子。
杨融却并未乐观,直言道:“殿下曾去信令狐楚去寻岭南一座红木雕,这木雕还在太子妃的寝宫之中。
要是有心人将此事点出,圣人看到了那封信件,就知道所有的信都来自东宫了……”
李牧澜这才记起这件小事,盖因令狐家有门路,他为着太子妃的寿辰礼才托了令狐楚办这一回,没想到有可能会让自己露了马脚。
他让心腹宫人去太子妃宫中说明,要把那红木雕劈碎了去,送膳房烧掉。
如此,当是安全无虞了吧。
杨融只能说些自己知道的,此刻各自回想,书房内一时沉寂下来。
早已在书房安坐的梁珩道说道:“让圣人知道此事与殿下有关,未必全是坏事。”
他是山南道魏行简举荐的谋士,抵达明都不过两日。
李牧澜一向视魏行简为心腹,对他举荐的谋士也并不怀疑,眼下这事真是要人出谋划策的时候,正可借此考验一二。
李牧澜朝他看去:“这如何说?”
“如今太子妃有孕之事,到底是要找个由头过去的,不如就让公主来触这个霉头。”梁珩道老神在在地说道。
“继续说。”
“到时殿下受圣人处罚,太子妃定是要去求公主宽宥,公主手脚总会有不干净的地方,那就是两方都有错,圣人必不能重罚您,
您再借机请禁闭或离京办差,那时公主再遭什么刺杀,就绝与您无干了。”
谁能想到太子胆大包天,能行刺持月公主两次呢。
梁珩道有此一言,盖因这次魏行简进献的除了这个谋士,还有几个高手,都是在山崖绝壁处训练出来的杀手,猿猴一般灵敏擅攀,肌肉钢韧不同常人。
自从山南道时东宫杀手在季青珣身上折戟后,李牧澜就派人着意搜寻更强的杀手,如今,终于是千挑万选,寻到了这些本该一辈子活在悬崖之上的异类。
李牧澜亲眼看过这群人的本事,能攀挂在所有的地方,刀或咬或握,来去迅疾得像刮过的罡风,很快丢下去的罪囚就被剔得只剩骨架,场面骇人。
李牧澜总算是满意了。
若当夜派去杀了李持月的是这几个人,她根本就不会命大地活下来。
而那季青珣又凭什么能挡住呢?
杨融却担心太多冒险,“殿下,还请三思。”圣人发怒不好收拾,到时撤了他的储君之位也是有可能的。
梁珩道说:“若是圣人查不出来,大家便相安无事,此计不过留作后手罢了。既然要吃这个亏,殿下当然就不能浪费了机会。”
“这回人是从山南道来的,这一回谁也查不到殿下身上。”
李牧澜沉吟半晌,还是说道:“杨融说得不错,圣心难测,还是无波无澜过了此劫更好。”
但很快,紫宸殿就派人来东宫传李牧澜了。
几人交换了眼神。
李牧澜道:“只怕是没法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梁珩道握着羽扇作揖:“若真走漏了,殿下或可将计就计。”
李牧澜按在膝盖上的手默默收紧,刺杀了一次后果难料,之后可就简单多了。
倒是李持月再遇刺杀,为何他不能也出事?端看到时父皇还能偏向谁。
他在心里暗暗敲定了主意。
李牧澜走入紫宸殿,才发觉殿中侍从皆撤了出去,显然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还未给皇帝请安,就被一个大瓷瓶兜头砸了过来,李牧澜登时鲜血淋漓。
“意图弑杀你姑姑,还敢毁灭罪证,李牧澜,朕不如扒了你的太子之位!”
李持月远在枫林行宫,听到皇宫里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的事情了。
太子在紫宸殿中冲撞圣人,被裁撤了十率府,在东宫闭门思过半年,任何人不得探望,之后还要被派到南琉一带苦厄之地推行德育教化,几同发配。
至于太子位能不能保住,只待太子妃诞下腹中孩儿,再观后效。
意思清楚得很,太子妃生出个皇孙,李牧澜的太子之位还能再坐,生不出来,皇帝的其他儿子就有机会了。
不过刺杀公主的幕后主使始终没有找到,想来就是令狐楚的蓄意报复罢了,令狐家也处置干净了,此事揭过。
李牧澜没被剥皮楦草,让李持月有些失望,果然皇帝还是没忍心直接摘了李牧澜的位置。
不过现在的东宫也算凄惨,李牧澜被一关半年,之后又要去南琉,这明都里的事,想顾也顾不上了。
这么一想,勉强算满意。
枫林行宫外下起了大雪,李持月过得像远离了世俗的仙女似的,烦心的事烦心的人都到不了眼前来,怎一个快活了得。
只有陈汲一个人苦哈哈的,冒着大雪登门,将三试的卷子送到李持月手上。
李持月留了陈汲半日用饭,顺道把卷子看完了。
让她意外的是,苏赛竟然是知道些人情世故的,也答得不似本人平日言行那般冲动。
别的学子在二试之后,学到的最深刻的一件事也是深思熟虑,所以二试考得好的,三试也能好好地回答出在人情往来,沟通上下的问题,甚至从题目中窥出了门道。
李持月没有多少纠结,很快就将他们的职位安排好了。
又写了推荐信,着意让他们快点顺利到任。
“还有这个,是上官老师拖学生送来的。”陈汲将一枚玉佩递了过来,还有一封信。
“回心转意?”许怀言从未想过主子会请教自己这样的问题。
季青珣点头:“你最是了解女子的心思, 究竟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呢?”
他一个人想了好久,也想不清楚这件事, 只能请教许怀言。
这……公主都对主子下了这么重的手了,主子怎么还能一头往里面栽, 这是伤到脑子了吧。
便是夫妻,正经人也咽不下这口气, 该报复回去才是。
但做人属下的, 许怀言也不好说出来,只能说道:“只是属下还不知道,公主为何对主子动手?”
要知道症结,才好对症下药嘛。
季青珣眼神定住,失神了许久, 才说道:“大概是我逼死了她……还有和她的孩子?”
许怀言听不明白, “主子和公主何曾有过孩子?”
又怎么能害死还活得好好的公主?
“我也不知道……”季青珣想到她哭的样子,沉闷的痛意充斥胸膛。
许怀言觉得是主子出问题了, 从山庄遇刺那晚之后,季青珣的精神就不大好, 时常恍惚。
“主子莫不是把韦玉宁死前的“疯话”当真了?”
许怀言还想说, 却在季青珣看过来的眼神下不得不噤声。
“我不是让你分析她说的是真话假话。”
“是……”许怀言醒了醒神,说道:“主子和公主到底有这么多年的感情, 只要主子耐心些,让公主慢慢想起您昔日的好处来,女子总是念旧的,
旧情一旦复苏, 您再做几件事,让公主知道您同她是一条心的, 公主态度说不准就慢慢软下,舍不得再苛责主子了。”
“这样就行了吗?”季青珣想了一会儿,
又问:“她若是已移情别人,我杀了那人,又当如何?”
那当然是放手,顺手再把仇给报了就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可是主子要的显然不是这样的回答,许怀言还真不知道,“这属下也不知道。”
那上官峤到底要不要杀呢?季青珣陷入了苦恼。
见主子又走神了,许怀言小心问道:“主子当真要放弃这么多年的筹谋?”
他们和韦家周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拿到了诏书,待到时机成熟,主子再将身份展明,登位之后的微词也能压下。
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停下,那之前一切的努力不就都付诸东流了吗?
许怀言也知道主子虽然利用了公主府,但对持月公主的感情也绝不虚假。
可到了今日,许怀言才意识到主子的这份感情早已超过了一般的男女情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此事不急,眼前最重要的是咱们至少不能变成反贼。”季青珣还是能想清楚的。
至于那诏书,等阿萝愿意重新相信他了,他再将交给她,好叫她彻底安心。
许怀言不知他心思,只以为季青珣想挽回公主也有要继续图谋的帝位的缘故,心中稍感安慰。
这时,敬大夫骂骂咧咧地出现,“老夫好心给你那公主治腿,她竟然让人赶我出来,哼!不识好歹!”
季青珣替李持月给敬大夫赔罪,“她记恨明润楼的事,又觉得留你在府里不安全,才出此下策,此事我代她赔礼。”
“哼!她没准还不稀罕你替她赔礼呢,”敬大夫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你也是,人家恨你,还往跟前凑,图她什么!”
季青珣不说话,但态度也分毫不改。
敬大夫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说道:“你这事多好办,我这儿有一瓶药,你给她灌下去,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不会再记恨你。”
敬大夫出起坏主意来一点都不含糊。
许怀言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
可季青珣却没有答应,埋住问题就没事了吗,长久以来处置事务的敏锐告诉他,未必。
而且阿萝身边有那么多人可以告诉她真相,难道要全都杀了?
那时和她结下的就是更大的仇怨,季青珣担心会有反噬的一日。
“没什么好犹豫的,我先把药给你,要是他的计策不管用,你再用这瓶药就是了。”说着,敬大夫将药拍在了季青珣面前。
枫林行宫上
在陈汲走了之后,李持月打开了那封信。
原来手中的玉佩是他家传的……
李持月低头反复端详着,心里欢喜,又多了一点埋怨,他怎么不在回来的时候亲手交给她呢。
将信贴在心口,她远望着明都的方向。
窗外只能看见雪覆千里,宫殿如星树似毫,唯望不见良人只影。
如此又过了几日,李持月算算日子,“上官峤今日就要离开明都了吗?”
秋祝点头:“照先前的消息,应是今日启程。”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没能送他一程,只能吩咐道:“让派去护送的人警醒些,别让人有动手的机会。”
“阿萝是怕我会动手?”
李持月一看过去,果然是季青珣。
他冒雪上山,此刻入了殿内,已解下了避雪的斗笠,又拍去玄色大氅上的雪花,自然得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
李持月这阵子过惯了不见他的好日子,还以为季青珣真的进不了枫林行宫,结果他还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吓人。
季青珣将大氅挂好,带着惦念看向她:“一个月已经过去了,我自然要来找你的。”
没想到一个月这么快就到了,李持月还真没感觉,不过她这儿可没有季青珣想要的答案。
“你还没说呢,难道这行宫也被你挖了密道?”她怒目圆睁。
季青珣解了她的疑惑:“这么冷的天,哪有工匠肯给我挖呀,不过是公主心善,不忍大雪中让守卫站在雪里,我才能偷空进来的。”
知道阿萝见不到他定是过得惬意,可是季青珣不能不来见她。
李持月知道没有暗道,总算放心了一点,也怪她松泛了一个月,才会疏忽了防备。
季青珣很快就看到阿萝手上拿着的玉佩。
成色普通,天底下多少的好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偏偏宝贝似的握着这一块儿,是怎么来的,季青珣心里一下就有数了。
李持月正考虑着加强守卫的事,忽然手上一空,那玉佩就到季青珣手里去了。
她急眼了:“还给我!”
这么宝贝,果然是上官峤送!
“该不会是什么家传的玉佩吧?”他翻转着那枚玉佩,端详得比李持月还仔细,竭力忍耐住才没有扔到窗外的雪地里去。
李持月说道:“知情,去拿回来。”
知情已经上前来抢了,可惜季青珣养好了伤,一边躲一边问:“你到底跟多少个男人私订了终身。”
季青珣说这句话的酸味十里可闻,“这么庸俗的东西也值当给你拿着。”
若是放在从前,他绝不止阴阳怪气这一句话就算了,可是现在,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效,季青珣要的只是她回心转意。
别的……他可以不在意这段过去。
李持月又重复了一遍:“还给我!”
她看到了季青珣眼里明晃晃的嫉妒,担心他把玉佩给砸了。
可李持月越着急,季青珣越不给,玉佩坠在手里轻轻地晃,“再抢,我就砸了他。”
“知情,回来,”李持月平复了一下怒气,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季青珣下巴一扬:“你来抢,抢到就给你。”
“季青珣!”李持月真的生气了。
他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十分欠揍地说:“声音大可不算数,来啊。”
季青珣分明知道自己受伤了,站不起来,他又比自己高一个头,抢什么抢!
李持月抓了桌上的冬枣朝他砸过去,个个落空。
“我说认真的,敬大夫说你可以试着走两步了。”
李持月扔空了果盘,才说道:“我待会儿自己会走,你把玉佩留下,快滚!”
季青珣摇头,拍了拍膝盖哄着,“来,你走到我这儿来,我就还给你,不然扔到山崖底下去。”
“知情,秋祝,你们出去!”李持月一拍桌子,让殿内侍奉的人都下去了。
她捏紧了拳头:“你要是戏弄我……”
“我只是不想你像令狐楚一样,往后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这样也不错,最好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了,就我守着你……”
他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说出的话惊住了李持月。
“闭嘴!我要站起来了。”她才不要像令狐楚那样!
季青珣在远处拉了椅子坐下,撑着脸看她:“可惜了,瘸着也不错的。”
外头大雪如鹅毛一样地下,寝殿里燃了地龙,又铺着厚厚的地毯,李持月连鞋袜都没有穿,原是卧在美人榻上看雪的。
她掀开毯子,撑着榻沿慢慢站了起来。
受伤的那条腿还使不上力气,甚至躺了一个月,另一条完好的踩在地上也觉得脚踝发软,伤腿只是踮在地上而已,算不得踩。
光是站着就已经摇摇晃晃的,还要扶着东西了。
季青珣见她勉强,起身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李持月想甩开。
他又来了一句,“没必要闹这些无谓的脾气,你知道我想帮你的时候,就是最可靠的。
等你要杀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会问,今日扶了你,怎么还忍心杀我呢。”
“谁会多余问你。”李持月冷睇他一眼,“啪”地把手拍在他的掌中。
季青珣稳稳地握住了那只手,似握了一截玉笋。
“慢慢走,不能单脚跳,踩实了,对,一步一步来,疼吗?”他耐心地引导她一步步地往前走。
李持月低头看自己的每一步,疼,但她偏不示弱。
到后来她的两只手都让季青珣牵着,两个人一个前进,一个后退,让殿里绕了几个圈。
相似小说推荐
-
快穿:万人迷她又欲又撩(银台金阙) [穿越重生] 《快穿:万人迷她又欲又撩》全集 作者:银台金阙【完结】番茄VIP2023-05-22完结快穿古代言情系统穿...
-
渣了的前男友是真太子(朵慕) [现代情感] 《渣了的前男友是真太子》全集 作者:朵慕【完结】晋江VIP2023-07-24完结总书评数:1120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