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日常(笑月亮)

百里羲兴致缺缺：“我现在没那种心思，没意思。”
郦氏：“什么叫没心思，没意思？你若不成亲，那二郎怎么办？你可以随心所欲不成亲，二郎呢？你会耽误二郎的。”
百里羲知道郦氏是在给他压力，拿百里彦的幸福压他。
毕竟是亲兄弟，百里彦再不济，那也是百里羲的弟弟。
“大郎，我也不逼你，你现在可以不成亲，但总要试试，你难道想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郦氏突然说软话了，忧心忡忡。
百里羲沉默，孤家寡人又叫他想起桑梨，她就用这四个字嘲讽过他。
郦氏打感情牌：“你爹眼里只有他的猫，根本就不管你兄弟二人以后的事，我身为你们的母亲，也只有我操心，任劳任怨，从你回长安后，我就一直在尽心尽力物色适合你的娘子，可你......”
百里羲神色几不可察动容。
郦氏乘胜追击，试探道：“你要不要看看？”
百里羲一声不吭。
郦氏便当是默认了，愁眉徐展，点头道：“好。”
言休，郦氏从袖子里掏出准备了许久的长安娘子画册，“给你，这是我费尽心血收集的待字闺中的娘子画册，上面都是我觉得你和般配的娘子，你拿去看看，若是有合眼缘的，就告诉我，我会为你和她牵线。”
“嗯。”百里羲敷衍瞅一眼有点厚的画册，收下了烫手山芋，举止隐隐夹着不情不愿。
诚如百里羲所言，他真没有那种心思，让他成家还不如和桑梨去斗法呢。
今日可真不消停，刚在桑梨手里吃了瘪，结果又被郦氏催婚。
真是操蛋了。
郦氏微微一笑，想了想，没抑制住，又问：“你认为桑娘子如何？”
此话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
百里羲微怔：“娘，您何意？”
郦氏顺势道：“娘瞧着，在这长安城，也只有对面的桑娘子和你的交际最多，桑娘子貌美，也在适婚年龄，和你倒也挺合适的。”
话音未落，百里羲神情凝滞，下一刻四分五裂，百里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娘属意桑梨？
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郦氏对桑梨......
这三年来发生了什么？
百里羲耳边似乎响起那令他生起鸡皮疙瘩的嗲声。
堂屋里落针可闻。
“你有什么想法？”郦氏道。
郦氏确实不喜欢梦氏，但这不妨碍她喜爱桑梨，想让桑梨当她的儿媳妇。
这并不冲突。
既然生不出女儿，那就让儿子娶一个她最喜欢的姑娘，如此，妙哉。
郦氏看着百里羲，冷若冰霜的脸庞出现一抹嫌弃。
当初她是多想生出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啊，可连着两胎竟然都是儿子，这让不想再生的郦氏万念俱灰。
每每瞧见对面梦氏怀里娇娇嫩嫩的小桑梨，别提郦氏有多么羡慕妒忌恨了。
她永远记得桑梨儿时可爱到爆炸的模样，软乎乎的，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吧唧一口，而且声音实在太甜了，甜到郦氏心坎坎上了。
初见桑梨后，郦氏愈发坚定要生一个女儿的念头，可惜老天爷不长眼，郦氏没有。
每次都只能眼巴巴见梦氏身边的桑梨。
谁都不知道郦氏心里对对头家的女儿抱有觊觎之心。
郦氏想收桑梨为义女，平生夙愿便是抱一抱桑梨，但郦氏和梦氏关系差，郦氏也拉不下面子去央梦氏。
故而只能让自家儿子出马了。
反正两人也是一对冤家，也算是一对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啊。
静默了许久，百里羲面无表情：“娘，您是病了吗？我认识妙手丹医，要不让他给您看看。”
郦氏认真脸：“我好着呢，我说的都是真话。”
百里羲咬牙，郦氏到底有什么目的？
百里羲开始思考。
末了，百里羲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僵硬微笑，回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我倒是想问问娘，你有什么想法，明知道我和桑梨的关系，也知道我们府和武安侯府素有恩怨。”
“这是两码事，虽然有恩怨，可也不耽误你娶桑娘子啊，不过要娶她不容易，我们得徐徐图之才行。”郦氏思考道。
百里羲神色变化，背脊僵硬，无言以对。
郦氏坦然：“娘同你说实话，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挺喜欢桑娘子的。”
百里羲：“......”桑梨哪里来的本事和魅力，竟然叫他娘喜欢？
百里羲绞尽脑汁也不懂，这些年他也没发现郦氏对桑梨的心思。
主要是郦氏藏得太深了。
她就等百里羲长大，然后把桑梨给抢过来。
郦氏：“你对桑娘子就没一点心思？”
百里羲语气很重，一口咬定：“没、有。”
“而且我很讨厌她的声音。”
郦氏一见，便知不该再问了，她摆手，“好吧，先到这了，你要是改变了想法再告诉我。”
郦氏心里则想，声音多好听啊，娇弱细软，甜腻渗蜜，听着就心生欢喜，不由联想到世间最甜的糖。
“您不会等到那一天的。”百里羲扔下话，攥紧册子离开。
郦氏目送百里羲离开，心道，不一定呢，一切都是未知数，唉，大郎还是过于年轻了，话说太满，这不太好。
出来后，偷听墙角的百里彦轰然跳出来，挡在百里羲面前。
“哥，我都听到了，娘要给你议亲，中意的对象还是——”
百里羲眼疾手快，捂住百里彦的嘴，叱道：“住口。”
百里羲拉着百里彦离开人多的院子。
到没人的羊肠小道，百里彦笑嘻嘻道：“哥，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认为她和你也挺合适的，作为旁观者，就我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看，桑娘子对你挺特别的。”
百里羲本来就烦躁，此时又听百里彦的话，心里更烦躁了。
心情搅成乱糟糟的麻绳，无法宁静。
“滚！”百里羲语气不悦，一拳轰在百里彦肚子上，旋即甩了百里彦回院。
徒留下吃痛抱腹的百里彦。
怎么对亲弟弟下手也这么狠？
是说到心坎上，又不敢面对现实，是以害羞了？
百里彦俊俏的脸皱成一团，眼冒金星，却还是忍痛对给他留下无情背影的百里羲苦口婆心喊道：“哥，你可要快点想清楚，时不待人，要快！不然小娘子就被人给抢走了。”
百里羲停步。
百里彦以为百里羲选择直面感情了，有点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可百里羲却睨了百里彦一眼，其目光冰寒，像一根冰锥子，刺进百里彦的眼中，让他直打哆嗦。
痛得脑筋转不过来的百里彦费解：这眼神啥意思？有点火热啊。
“给我滚回练武场，等会收拾你。”说完，百里羲迈动步伐穿过月洞门。
尔后，百里彦的大嗓门让府中洒扫的下人给听到了。
不久，英国公府内开始流传一些流言。
世子要议亲了。
世子心里有喜欢的娘子了。
世子喜欢一个娘子，但夫人不许，还给世子介绍了一堆大家闺秀，最后世子和夫人不欢而散。
世子喜欢的小娘子漂亮得不像话，所以世子情敌很多，一不留神，小娘子就会被抢走了。
二郎君也喜欢世子喜欢的那个小娘子，兄弟因为小娘子反目成仇了，还在小道上大打出手。
二郎君被揍得嗷嗷叫。
二郎君立誓要报仇雪恨，一改往日不务正业，在练武场用功学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是弱鸡纨绔！
......
小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下人们疑惑，好奇到极点，忍不住用白日没用出去的鸡蛋蔬菜叶打赌，赌小娘子真实身份。
回了院，百里羲随手把画册扔在桌案上。
本来今日与太子有约，要一同出酒楼里吃酒，现在百里羲是没这心情了。
百里羲曾是太子伴读，与太子关系甚笃。
百里羲让侍从出府告知太子今日不能赴约。
估计英国公府和武安侯府两家闹矛盾的事也该传到太子耳中了，他被狗追的事......
百里羲烦啊，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莫名其妙的，脑海中浮现桑梨笑眼弯弯的娇美面容。
桑梨的脸甫一出现，百里羲马上把画面给击碎干净。
百里羲睁眼，面色沉沉，他在想什么？
阴魂不散的桑梨。
百里羲气发不出去，取了银枪在庭院里舞枪。
挥完枪，百里羲出了一身汗，渐渐冷静下来。
他觉得好奇怪。
自从他回长安，再遇桑梨后，很多事都在变化。
比如说他的母亲，他的弟弟。
娘和二弟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一样了，竟然会把他和桑梨撮在一起。
他和桑梨怎么可能凑在一起？
这简直像是天大的笑话，不可思议，骇人听闻。
而且，若郦氏正中意桑梨，缘何还给他这个册子？她打的什么算盘？
百里羲满腹疑问。
今儿发生的一切都让百里羲头疼。
百里羲回屋，瞅见桌案上的册子。
鬼使神差的，他翻开册子。
然后，他被眼前一幕暴击，他惊呆了，从未有过的惊愕。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鬼？
第一页是桑梨。
第二页是桑梨，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和衣裳。
......
最后一页还是桑梨的画像。

下人们回去各司其职。
到底是武安侯起的事，梦氏嫌武安侯在大门口丢脸，让武安侯去跪搓衣板。
桑梨毫发无伤。
武安侯不满了：“夫人，你怎么可以区别对待？我好寒心。”
“你有意见？”梦氏道。
武安侯立马赔笑，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梦氏又道：“今儿不许再去猫房了，你要是赶背着我去，我就砍了你两条腿。”
这无疑拿住武安侯命脉。
“啊，不要啊，夫人。”武安侯面色煞白。
武安侯冲桑梨使眼色，桑梨装没看到。
梦氏：“去。”
武安侯只能回屋接受惩罚。
梦氏动了气，早膳都让侍女撤了下去，靠在榻上眯眼。
桑梨过来，给梦氏捏捏肩膀。
梦氏嗔桑梨一眼：“你呀，怎地也跟着你爹胡闹，跑去英国公府，还做那等事，那狗是你放的吧，对面百里世子......”
梦氏用手指点了点桑梨，看似责怪实则宠溺。
旋即梦氏笑了笑，“也是你干的？”
五条狗追着百里羲跑，画面滑稽搞笑，想必郦氏肯定心里不舒服。
但梦氏不知，郦氏根本不在乎，她甚至在明里暗里都在撺掇自家儿子把桑梨娶回家。
桑梨解释：“谁让百里羲一回来就笑话我，且三年前我还有件事没找他算账，他现今回来，我肯定要报复回去的。”
“你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还能像谁？当然是像我美丽动人的娘亲了。”
“哎呀，就你嘴甜。”
桑梨的性子确实和梦氏很像，记仇，脾气也不太好。
梦氏的过去有点起伏，她原本是一个杀猪铺的娘子，从小跟着自己的父母杀猪，后来大了才被亲生父母找回家，从杀猪的梦娘子一跃成为江南富商的嫡长女。
故而适才梦氏才会说拿她的宝刀过来。
成了富贵人家的娘子，后又嫁到长安享福，梦氏的性子渐渐懒散起来。
莫看梦氏娇小，其实梦氏杀猪很有一手，当然，刀也耍的有一手，已至臻境。
梦氏继续道：“你也大了，今后我也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要注意点分寸，也别太随意了。”
桑梨语调欢喜：“知道了，娘。”
“嗯。”梦氏闭眼，享受桑梨的按摩。
“对了，就像你爹先前说的，你也该考虑考虑以后的婚事了，我是不管你是嫁，还是纳个上门夫婿，你自个看着办，到时候把人带我跟前给我看看就成。”
桑梨道：“行。”
桑梨憧憬道：“我也要找一个和爹一样的男子，听话、高大、还要有钱有房有权。”
梦氏插嘴：“可别找个和你爹一模一样的。”
桑梨：“我心里有数。”
梦氏慢慢睡了。
桑梨带西瓜出堂屋。
一路上，桑梨眉开眼笑，笑声如春日最美的声音，引得两旁葳蕤的花丛绽放。
芬芳弥漫，围绕着路径上眉飞色舞的小娘子。
西瓜道：“娘子，这下解气了。”
桑梨捂嘴笑，笑得要死，语气洋洋得意：“那当然了，百里羲，拿下！”
最后两个字，桑梨拖长尾调，犹似一缕甜丝丝的风。
桑梨心情好到背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正在这时碰到葡萄拿着油纸包回来。
得知桑梨大仇得报，葡萄也跟着高兴。
桑梨先去厨房拿了五只全鸡，然后去了犬所。
桑梨现在要去奖励黑犬们，没有它们，她今儿可看不到百里羲狼狈的模样。
不久前桑宝收了狗，便将狗带回犬所安顿。
犒劳完功臣，桑梨又和可爱的大黑狗们玩了一会儿，便和桑宝等人一起回了梨花院。
这半日的梨花院充满欢声笑语。
春光溶溶，凉风习习，梨花树梢，纯白色的花苞昭示生机勃勃。
白如雪，繁如絮。
桑梨吃着香喷喷的鸡腿，偶尔吃一口西瓜喂来的蔗浆浇樱桃、香甜晶莹的花糕。
真可谓神仙日子。
吃饱了，桑梨、桑宝、西瓜和葡萄四个人便坐在石凳上围着石桌打叶子牌。
输的就要被贴长纸条，脸上还要被画怪东西。
由于有桑宝这个桑梨派遣的卧底，桑梨成为赢家。
基本上局局都能赢。
“哈哈，不好意思，我又赢了。”桑梨得意道。
“你们都不太行呀。”桑梨拿起狼毫笔，点墨。
由于画的多，桑梨白玉般的小手上都沾了点墨汁。
葡萄控诉：“娘子你胜之不武。”
桑梨：“葡萄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胜之不武？”
葡萄顿时蔫了，她看不出桑梨和桑宝是怎么交流暗号使诈的。
西瓜顶着图案交错的脸：“娘子，您下手轻点。”
“没问题。”桑梨一口答应。
但事实却与之相反——
桑宝脸上贴满写上鬼画符的纸条，西瓜和葡萄最惨，白生生的小脸蛋上全是墨笔留下的图案，额头、双颊都有一只四不像的王八。
葡萄的脸完全成了花脸，因受不了自己成了丑姑娘，哭哭啼啼。
“娘子，您画就画了，怎地画个王八也怎么丑？”葡萄抽噎抱怨。
葡萄泪水不少，脸上的墨汁便和泪水混合在一起，现在，葡萄不再是花脸，而是糊糊黑脸了，成了黑黢黢的丑八怪。
西瓜没忍住笑了。
桑宝看着葡萄，一向面瘫的他也动了动唇。
桑梨扬起下巴：“你的意思是说我画技不好了？”
葡萄怯怯的，又忍不住说实话：“就是这样嘛。”
西瓜道：“娘子，您就别欺负这个哭包了，瞧她多可怜。”
桑梨点头：“我今儿心情好，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言休，桑梨认真打量葡萄脸上的乌龟，粉唇弯了弯，随即清凌凌的眼里溢满笑意，笑声慢慢散开。
“挺好看的呐，哪里不像了。”桑梨笑道。
葡萄：“呜呜，你们都笑话我，我不跟你们玩了。”
葡萄说完扭过身子，却再度引来天真烂漫的笑声。
午膳，武安侯在餐桌前站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美美吃饭。
有自己最爱的红烧肉，可是吃不着。
桑梨故意咬一口红烧肉：“好好吃哦，香甜可口，你说对吗，宝弟。”
桑宝：“确实好吃，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梦氏适时道：“厨娘做的不错，给她加点月钱。”
武安侯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唤一声：“夫人。”
梦氏：“叫我作甚？”
武安侯：“我都站了这么久了，腿都麻了，就不能吃一点吗？”
梦氏：“想吃？”
武安侯点头如捣蒜。
梦氏夹起一块淋着特质酱汁的红烧肉。
武安侯心里一喜。
梦氏吃了，含糊道：“不给，没你的份。”
武安侯眼中光芒化为乌有，眼神骤然黯淡：“......”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用晚膳，武安侯终于可以坐在饭桌上了。
然后等待他的是黄瓜雕刻成的清蒸鱼、黄瓜做的羊肉、黄瓜雕刻的饼，饼面上还刻的他的相貌......
武安侯拿玉箸的手一僵：“......”
他该说什么？他无话可说，嘴巴像吃了黄连，苦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梦氏满脸贤惠：“吃吧，这可是我请刀功精湛的厨娘特意为你准备的。”
武安侯几乎要哭了，满腔心酸：“夫人，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不做丢脸的事了。”
明明下手的是桑梨，可到头来受罪的全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