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寒不死,整个敌军的重心就在他身上,搜捕的人手也相对弱一些。
如果等到耶律寒咽气,就不好走了。
明绮身形微动,微微松开搂着萧霁的手,准备起身离开。
“等下。”萧霁见明绮要走,脸上闪过一抹慌张,不等大脑思考,他的双手就已经揽上明绮的腰身,将人死死抱入怀中。
明绮没有防备,顺着力道倒在萧霁身上,她挑眉看着萧霁,似笑非笑。
萧霁却以为明绮对他失望,他才尝到甜头,又怎么愿意经历再次失去的痛楚。
他沉重闭眼,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颤巍巍把藏在怀中的宣纸塞到明绮手中。
哪怕心中知道,宣纸交给明绮后,他身上没有其余利用价值,明绮再不会涉险见他,他也还是架不住眼前难以言喻的欢愉。
“这是什么?”
“我查到的消息。”萧霁哑声说完,手臂的力道放松,无力地搭在两边的草地上。
明绮先是疑惑,却很快想到关键,握着宣纸的手陡然一紧。
“你……”
她唇角绷直,眉头紧锁,想要仔细问萧霁口中的消息是什么。
但时间不等人,已经不容她再和萧霁纠缠,她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收好,拉着萧霁站起来。
四周无人,恰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异族人残暴,你既敢入虎穴,就要有全须而退的能力,”明绮看着萧霁清冷漂亮的面容,又补充一句,“如果我的东西被别人弄坏弄脏,我就不喜欢了,你有分寸。”
萧霁飞快看明绮一眼,复又垂眸:“嗯。”
明绮深深看萧霁一眼,拢好身上有些凌乱的披风,匆匆向计划好的路线离去。
绵羊察觉到生人离去,又凑到萧霁身边讨要新鲜的吃食,萧霁等到明绮的背影消失,才垂头去看身边蹭着他的绵羊。
视线忽然凝聚到一处。
明绮耳垂上的银白色穗子不知怎么掉了,穗子沾染到泥土,失去在明绮身上时独有的光泽。
萧霁僵硬地将穗子捡起,放在手掌中看了半晌,收入衣襟。
军医无法止住耶律寒身上的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断气。
萧厉山在冷眼看着,见人躺在床上,歪着头,眼睛圆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他心中只觉得厌烦,转身就要出门。
咣当一声,守门的士兵瞬间落下长枪,交叠在一起的长枪牢牢挡住营帐的门。
萧厉山皱眉,转身看向身后耶律寒的下属,语气不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令人拦路的是耶律寒的近臣,其家三代为异族皇室效忠,得姓耶律,如今见耶律寒死在自己的生辰,凶手又当着巡逻队的面跑了,自是怒火中烧,忍不住迁怒萧厉山这个名义上的主帅。
“萧元帅,”耶律恣皮笑肉不笑地说,“寒王子尸骨未凉,你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抓凶手。”萧厉山冷冷道。
“抓凶手?”耶律恣的声音陡然变大,“我看是行方便让凶手跑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厉山脸色难看。
“萧元帅,我族寒王子奉命监军,却死在自己诞辰之日,你作为族长亲封的主帅,手底下的人连个凶手也抓不住,本将军不得不怀疑你的能力。”耶律恣横眉怒道。
“何况之前让你寻找那起死回生的丹药,你不也是搞砸了。”
萧厉山从少年开始就是先帝看重的将军,随先帝征战从无败绩,之后先帝病逝,获封异姓王爷,连皇帝都要看他脸色,如今被一介蛮人质疑,如何忍得。
帐子里的气氛剑拔弩张,眼看两人就要掏出武器打上一架。
倒是谢浮金披着斗篷进来,他先看一眼床上死不瞑目的耶律寒,眉心微皱,劝和道:“外边还有你们异族的重兵把守,耶律将军放心,凶手没那么容易离开。”
然而话音才落,便有个异族士兵踉跄跑进来,跪在耶律恣面前道:“将军,出事了!有个女人趁着我等轮班时攻阵,现在人已经冲出重围了!”
“什么!”耶律恣脸色剧变。
萧厉山则拂袖冷哼一声,能在万军丛中轻易突围,那女人想也不用想,定然是明绮。
这群该死的异族人,若非他们大肆庆生,又何至于让明绮入无人之境般进入营帐,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浮金脸色也不好看,皱眉问:“还有一个人呢?”
“突围的只有一个女人。”军士道。
谢浮金沉吟着看向耶律恣和萧厉山:“二位,据舞姬口供,袭击寒王子的共有两个人,虽然让其中的女人跑了,但我们的营地里,定然还有个男人藏匿着。”
“当务之急还是找出另外一个细作,凌迟处死以祭奠寒王子在天之灵。”
一番话,总算让剑拔弩张的两人再次回归理智。
耶律恣奉命保护耶律寒,却让耶律寒在大喜之日惨死在营帐中,若不抓出贼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向族长交代,眼下已经放跑一个,另外一个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萧厉山还要靠着异族的兵力攻入大烨,此时也不想和异族人起争执。
两人当下握手言和。
青凤从草垛中站起身,看着营地边缘明显加强的守卫,不由咬牙,只能反身冲着人少的地方跑去。
他不曾多想钻入一处营帐,他运气不错,虽说溜进了一个较为简易的帐子,但帐子附近没人,让他得以喘息。
萧霁缓步走到营帐前,他默不作声垂首,看着身下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脚印,沉默几息,伸手欲掀开帘子。
“萧霁。”
萧厉山从耶律寒的帐子里出来,就直奔萧霁而来。
萧霁转身,神色平静自若:“父亲。”
萧厉山审视萧霁半晌,萧霁身上穿着厚重的袄衣,袄衣上还沾着些灰尘:“你的衣服怎么脏了。”
“喂羊时不慎摔了一跤。”
萧厉山不置可否,绕着萧霁转了一圈:“你今日可见了什么人?”
“父亲是问弟弟吗?弟弟今日并没有找我。”萧霁面上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
“为父是问你有没有见可疑的人。”萧厉山凝眉。
萧霁摇头:“没有。”
“是吗,”萧厉山眼中怀疑深重,淡声说,“我们父子许久不曾畅饮闲谈,你不请我进你的帐子坐坐?”
萧霁看萧厉山一眼,身体微侧,让开一条路:“父亲若有此意,萧霁自不会推辞。”
萧霁的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心虚。萧厉山打消疑虑,也不进去,敷衍般叮嘱几句就匆匆离开。
萧霁目送萧厉山离开的背影半晌,转身进入帐子。
帐子里狭窄又昏暗,似乎有什么藏在暗中蓄势待发。
萧霁冷眼扫视四周,面无表情道:“耶律寒死了,整个军营已经加强防备,里面的人插翅难逃,巡逻队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会搜到这里。”
“我的营帐他们定然要掘地三尺,一处也不放过,”萧霁缓步走到桌案前,点亮烛火,“不过,萧斐的帐子就在隔壁,他正在远处河边扎鱼,帐中无人,他的帐子下有一处藏粮草的地窖,异族人不知道。”
烛火映衬出萧霁清冷的面孔,理智得可怕。
明绮骑马回到瀚淩城,青鸾接过缰绳,紧张道:“主子没受伤吧。”
“没事,外围的人掩护及时,只是擦伤不碍事。”明绮摇头,她从马上翻身而下,从怀中掏出萧霁给的宣纸,展开一目十行看去。
看完后,眉宇微拧。
“是有什么事情吗?”青鸾见明绮的模样,不由忧心忡忡。
明绮握紧宣纸的边角,目色沉沉。
宣纸上写明敌军的粮草辎重,军事布防,甚至连萧厉山和异族人不合都一一写明。
明绮将手中宣纸交给青鸾:“照着上面所写,一一核实。”
青鸾展开宣纸一看,震惊得长大嘴巴:“主子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明绮没说萧霁,她摩挲着腰中短刃,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青鸾见明绮不说,也不再追问,她骤然想到什么,惊道:“早知这样就不安排青凤混入敌营了!”
回到城里的公衙, 郡守黄砺早早等候在朱红大门前。
黄砺本在大门前来回踱步,远远看见明绮,立即理了理身上的官袍, 一路小跑到明绮面前。
“将军, 您终于回来了,可把下官担心坏了, ”黄砺对着明绮左顾右盼, 殷切道,“没伤到哪里吧。”
明绮熟知他的性子,挑眉看他:“有话直说, 怎么了?”
黄砺立即堆笑道:“您看, 今日来了两位钦差大臣, 说是来监军的,都是陛下亲自指派过来的老臣,人现在就在正厅里候着呢, 两位大人说什么今日都要见将军一面。”
“下官实在是没办法。”黄砺略带歉意,一双眼睛不敢看明绮,却敢滴溜溜转。
左右明绮和屋子里两位三朝元老, 他一介地方官吏,哪一边都不好得罪,既然如此, 那不如一碗水端平, 自己做个混不吝老滑头,不也挺好。
明绮看穿黄砺的小心思, 轻嗤一声, 也不戳破,而是问:“皇帝派来的是哪两位朝臣。”
“是刘矶大人和谭且大人。”
明绮原本在黄砺的引导下, 准备走向正厅,冷不丁听到两位监军大臣的名字,迈出去的步子又缓缓收回。
皇帝疑心重,即便内心对明绮还算信任,也要处处掣肘明绮。
若来的是别人倒也罢了,明绮尚且有余力和他们斡旋,但偏偏是刘矶和谭且,这两人徒有三朝元老的年号,却能力不足,为人昏聩古板。
朝中最看不惯明绮的,恰恰就是刘矶谭且之流。
明绮双手拢着身上厚实的披风,沉吟道:“他们等了多久?”
“两人是今早天不亮时到的,来之后就一直在正厅等着,无论如何也要见将军一面。”黄砺说。
明绮瞥向头顶高照的日头,已经过了晌午。
这两个老古板,等了这么久,定然是憋着坏水要找她麻烦。
她虽然不怕麻烦,但青凤和萧霁还在敌营,晚一日攻下,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山高路远,两位大人等了这么久,茶水可有备下?若是他们水土不服就不好了。”明绮看向黄砺。
“下官一直小心招待着,不敢有半点闪失。”黄砺忙道。
黄砺的话却不是明绮想听的,她笑了下,看向旁边的青鸾,青鸾心领神会,道:“属下去准备,必不会怠慢两位大人。”
黄砺茫然抬眼,只看见青鸾带着两个侍卫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手里还端着茶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带人进了正厅。
明绮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说:“我的军医半年前研究出一种强身健体的药,喝下后七天,就能祛除体内杂质,焕发生机。”
黄砺小心打量着明绮:“那位军医竟然能研制出这种奇药,将军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黄大人别急着夸,这药还有些微不足道的副作用。”明绮手指抵在唇边,笑道。
“将军既然说是微不足道,那这药定然是瑕不掩瑜,值得本官一夸。”黄砺忙说。
两人在廊下站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明绮抬脚进去,黄砺不由疑惑地看明绮,正踟蹰着是否提醒明绮,别让屋子里两位钦差久等。
却听见“砰”得一声,正厅的门被人一下踹开。
两个钦差提着自己的官袍,火急火燎走下台阶。
黄砺愣了下,本能迎上去:“刘大人,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矶一把打断,他急切问:“你们这的茅厕在哪里?”
“茅厕?”黄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见刘矶越发焦急,下意识往不远处指了指。
刘矶眼中光芒大亮,火急火燎直奔黄砺指的地方跑去。
黄砺一脸莫名,下意识走回明绮身边,挠着头道:“这刘大人是怎么了。”
话音才落,就见谭且扶着门框匆忙出来,看见黄砺,苍白的脸色透出几分希冀来:“黄大人,茅厕在哪!”
黄砺:“……”
他艰难伸手,指了同一个方向,谭且捂着肚子,一溜烟跑走了。
黄砺张了张嘴,最后把茅厕只有一个坑的话悄然咽下,算了,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分配吧,他只是一个夹缝求生的小小地方官。
“这,莫非真是水土不服?”黄砺挠着头,低声喃喃。
明绮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
黄砺看向明绮,一瞬间想通某些关键,愕然睁大双眼,紧张地搓手道:“大将军,这谋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您这不是害下官吗?”
“黄大人,说话要讲证据,若没有证据,污蔑朝廷命官,也是重罪。”明绮微笑看黄砺。
黄砺被明绮看得后退一步,脖子后的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
“是、下官失言。”
“况且,我也是帮黄大人,刘大人和谭大人古板又认死理,像黄大人这样三年做不出政绩的地方官,黄大人怎知二位钦差不会参奏大人一本,让大人失了头上的乌纱帽。”
黄砺心中叫苦不迭,连忙殷勤道:“下官自是唯大将军马首是瞻,大将军,从前下官对大将军也是无有不从,您一定要护着我啊。”
恰在这时,刘矶扶着墙壁,颤巍巍走回来,看见明绮,圆胖的脑袋瞬间扬起,一双眼睛恨不得飞到天上去。
刘矶阴阳怪气道:“明将军,你真是让我和谭大人好等,论辈分,我等是你的长辈,论关系,我等奉命监军,若有问题直接上奏皇帝。”
明绮侧头,似笑非笑看他。
刘矶自顾自道:“可我们二位钦差抵达瀚淩郡,你不出门迎接也就算了,竟然还让我和谭大人苦等你将近四个时辰,你可知——”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刘矶脸色骤变,捂着肚子,恶狠狠道:“且等本官回来,再同你这妇人说个一二。”
“明绮就在这里等着刘大人回来。”明绮双手抱胸,慢条斯理。
黄砺擦了擦脸上的汗,试探性地说:“刘大人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明绮没有接黄砺的话。
青影从大门外疾步走进来,他警惕地看黄砺一眼,黄砺自觉寻个由头离开。
等四处无人,青影才拧着眉说:“有个人想见见主子。”
“是谁?”
“那人自称叫柳云华,属下先前听过这个名字,是江湖组织风挽阁的阁主。”
“江湖人士?”明绮靠坐在栏杆上,闲闲道,“我现在不见无关人士,若他没有重要的事情,就回绝了吧。”
“属下本想回绝,只是——”青影偷偷觑明绮脸色,“他身边跟着叶千枝。”
叶千枝离开将军府后,就再没有他的行踪,如今却出现在战争将起的边境,怎么看怎么可疑。
听到叶千枝的名字,明绮皱眉看青影:“他有说什么?”
“叶千枝似乎以柳云华为尊,全程只是垂首站在柳云华身后。”
明绮倏然站起身:“这里人多眼杂,让他去我住的院子见我。”
“是。”
柳云华的面貌虽留下不少沟壑,但身姿颀长,风骨极佳,远远看过去,颇像是从古书中走出来的文人雅士。
只是这位雅士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目里,含着来不及掩饰的焦急。
柳云华遥遥看见明绮,面上微喜,几步走到明绮面前,冲着明绮深深作揖:“明将军,久仰大名。”
明绮礼貌性回礼,道:“柳阁主急着见我,所谓何事。“
她对柳云华的来意已经猜到几分,这番话都只是明知故问的客套。
柳云华深深看着明绮,沉声说:“草民希望将军能救犬子一命。”
明绮眉心一跳,暗道果然,但面上仍装作困惑的模样:
“阁主的儿子是哪位?”
“烦请将军,务必救萧霁性命。”柳云华又是一拜。
明绮上前把人扶起,盯着柳云华的面容,缓声说:“阁主说萧霁是你的儿子,但众所周知,萧霁是萧厉山的长子,是病逝齐王妃唯一的儿子。”
柳云华苦笑:“外人都以为是这样,甚至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被他萧厉山蒙蔽了。”
“萧霁是我和月岚的孩子,当年我和秋月岚情投意合,互许终生,奈何秋月岚被班师回朝的萧厉山看上,竟然强夺了去。”柳云华想起往事,清俊的面容显露三分真切的愤恨。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她就该是怀了我的孩子,她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撑到孩子出生,萧厉山不只是出于何种想法,竟将我的孩子,认做了他的长子。”柳云华沉重闭上眼睛。
“我遭萧厉山追杀,又见月岚成了齐王妃,甚至为萧厉山产子,心灰意冷,干脆接手了父亲的生意,做了风挽阁的阁主。”
柳云华长叹一口气:“若不是千枝无意看见萧霁,觉他生的和我相似,我怕是要一辈子被瞒在鼓里,对不起月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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