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为何这么主动?
演得哪一出啊。
总不是勾.引她吧……
想到那日晚上对萧霁说得那些话, 明绮难得迟疑。
这不是她三年前认识的那个萧霁,但人都是会变的。
从前的萧霁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下春风楼的暖身酒,她相信他自有圆滑手段, 能身在污秽而不染尘埃。
但事实却是, 萧霁被灌了个酩酊大醉回来,整个人说得上意识全无。
人是会变的。
明绮有些不确定萧霁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曾经萧霁身上偶尔可见的锋芒, 已经被一点点磨平,成了现在无害的模样。
至少在她面前无害。
萧霁在明绮充满惊奇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撇开头。
他握着木制托盘的手慢慢收紧, 觉得自己在明绮的面前已经无所遁形。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换一身衣服再来见明绮。
他一点也不喜欢艳丽到一眼就能被看见的张扬颜色。
幼年时, 他在齐王府无依无靠, 起初还好,府邸里的人总还当他是主子,暗地里虽然免不了受苛待, 但总归是相安无事。
直到萧厉山妾室所生的小儿子日渐长大,萧厉山对小儿子十分严苛,出生便力排众议立小儿子为世子, 世子平常接触的人被萧厉山严格把控。
他就不可避免的成了世子唯一的“玩伴”,凡是被那世子注意到,他便一整日别想着安生。
羞辱怒骂都是常事, 充满恶毒的陷害亦层出不穷。
后来, 萧霁学会了穿浅淡的粗布麻衣,习惯身上不带任何饰品香囊, 在王府, 只有低调才能保住性命。
绯红色这样张扬热烈的颜色,只会加速耗尽他的生命。
如今, 他穿着艳丽的衣裳站在明绮面前,在明绮惊奇的目光下,他感到浓重的不安。
如蜗牛失去了壳子,幼鸟从树杈上的窝巢中掉落。
明绮看出他的窘迫,感到失笑,她放下手中的蒲扇,招手示意萧霁过来。
萧霁迟疑片刻,很快站到明绮的面前。
“难得见你穿成这样。”明绮笑了下,伸出手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他身上的布料。
萧霁抿唇,目光微颤,有些不知所措,藏在鬓发后的耳朵微微泛红。
他还记得那晚,明绮对他的示弱不为所动,今日便有些担心自己再次被她推开。
整个人都僵硬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明绮接过他手中的托盘,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为难他的心思。
“今天找你过来,是想问那日许步烟的事情。”明绮轻声说。
“那天,你为什么会去见她。”明绮凝视他的双眸,好奇地问。
萧霁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说:“是萧厉山的人引我去的。”
说完这话,萧霁有些紧张的看着明绮,生怕引起她的误会。
明绮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那日的感觉没有错,从许儒彦不怀好意拖延她的时间,到楼下许步烟暗含挑拨的话,无一不在证明那是一个局。
只是这个局试探的究竟是萧霁,还是她呢?
明绮想得有些入神,端着托盘站起身,习惯性地想要踱步。
衣袖却忽然被人抓住,她下意识看过去,却看见萧霁抿唇犹豫的模样。
萧霁注意到她看过去,咬了咬牙,沙哑着声音说:“别走。”
顿了下,他艰涩地补充:“你已经七日没有见我了。”
他误会了明绮,以为明绮问完便要离开,情急之下伸手拉住明绮,说出了近乎乞求的话。
这无疑是将他引以为傲的矜持与高傲踩在脚下,让他所有的尊严零落成泥。
明绮神情微动,难得觉得出神。
她曾经敬仰萧霁,因为他清冷孤傲如皎皎明月,因为他鹤立鸡群,出淤泥而不染。
曾经的萧霁身在沉泥,却仍愿意对她施以援手,在同龄者的讥讽中,为她说一句公道的话。
曾经的萧霁是君子。
现在的萧霁和曾经的萧霁,当真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变得无措、卑微,轻易就可以掌控,仿佛没有了她便不能独活。
明绮没有办法否认,若是没有当年的伤害,她同样会为现在的萧霁动心不已。
若是没有萧厉山的存在,若萧霁当年能在她和萧厉山之间求一个周全,若萧霁不是萧厉山的儿子,他们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现实没有那么多不成立的假设,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
明绮安抚性地冲他笑了下,扭头将放着茶水的托盘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在此之前,我们都三年不见了,三年你都没怎么样,只是七天而已。”明绮捏了捏萧霁的脸颊,漫不经心地说。
萧霁攥紧了她的衣袖,垂眸低声说:“不要离开我。”
明绮不以为意,但萧霁今日这袭似火的红衣实在漂亮。
明绮是个十足十的视觉动物,不由心思微转。
她伸手拉起萧霁,心情颇好地说:“你似乎会一些防身的手段。”
“嗯。”萧霁轻声点头,又怕自己表现得太冷淡,补充道:“以前在王府偷学过一些。”
“我教你一招。”明绮心血来潮,从灌木里捡回长剑:“这一招用好了,便是在顶尖剑客的剑下,也能全身而退。”
她从腰间抽出匕首,连着刀鞘扔个萧霁,自己习惯性挥了个剑花,没给萧霁反应的时间便冲着他挥去。
萧霁瞳孔微缩,手中握着没有出鞘的匕首,眼睁睁看着明绮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明绮无奈:“没反应过来吗?我的剑已经很慢了。”
萧霁看着她抿唇:“抱歉。”
“没事。”明绮摆摆手,收回长剑道:“方才也只是看看你随机应变的能力。”
“高手过招不会给你准备的机会,反应快不快都差不多。”
她踮起脚尖,对远处桥上站着的青鸾摆手。
等青鸾走到跟前,她将自己手中剑扔给青鸾,拿过萧霁手中的匕首,扬眉道:“看好了,只给你一次机会。”
明绮对青鸾微微颔首,青鸾当下持剑飞身冲明绮刺来。
剑招使出便带凛冽剑气。
明绮眸子一眯,瞬间侧身,同时手中匕首刀刃向内,冲外一挥。
咣当,青鸾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明绮看向萧霁:“看清了吗?”
萧霁灼灼看着明绮,微微点头。
明绮扬眉,天赋顶尖的高手都未必能一遍就看明白,她本是有心逗他,如今见他如此肯定的样子,不由将手里的匕首塞给萧霁:“试给我看,若挡不住,我可要罚你。”
青鸾捡起长剑,等得到明绮示意,使出同样的剑招,利落地向萧霁刺过去。
青鸾的剑术在当世可列入顶尖行列,明绮的招术虽然出奇制胜,但只学个皮毛断然接不住她的长剑,她甚至担心萧霁接挡不住她的剑招,已经做好了随时收手的准备。
咣当一声。
长剑应声落在围观的明绮面前。
只是一遍就会,怎么可能?!
青鸾愕然地看着萧霁。
碎叶簌簌从空中落下,萧霁的红衣随风摆动,烈烈似火。
明绮也后知后觉眨了下眸子,她看了眼明显失落的青鸾,安慰了两句。
等哄着青鸾离开,明绮看着萧霁的眸子里有忌惮,也有惋惜。
萧霁是个一点就透的武学奇才。
遗憾的却是他入门太晚,白白荒废了一身天赋。
她拿起长剑,侧头看他:“再来一次,这次若赢了,我就放掉你身边一半的暗卫。”
她虽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但话语里也隐藏了别的含义。
赢有奖,输有罚,对明绮而言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等萧霁反应,她便执剑刺向萧霁。
明绮的剑气势更足,但招术运用却不如青鸾精通,她更精通双股长剑,单剑使用只能算上游水平。
原本以为萧霁会依样反制。
然而,直到明绮的长剑划破他的咽喉,萧霁手中的匕首也不曾出鞘。
明绮收起剑,有些不悦地看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见萧霁慢半拍地眨眼,她更加不满:“这都能走神?”
萧霁垂眸看她,一眨不眨:“抱歉。”
明绮扔掉剑,没了兴致,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气愤地咬了一口他的下颌:“你输了。”
“嗯。”萧霁顺从地点头。
“输了便有惩罚,我同样会撤离你身边一半的人,但日后青影会在暗中跟着你。”明绮故意道:“有他在,看萧厉山如何同你联络。”
萧霁表情温顺,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明绮自觉无趣,寻了个处理公事的由头,不理会萧霁明显沉下来的目光,带着青鸾气冲冲离开。
等走远了,明绮道:“等萧厉山据点被毁,相信他很快就会有新的进展,到时候他一定会找上萧霁,务必让青影把人盯紧一些,事无巨细都要告知。”
“这次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
青鸾将明绮说的话认真记下。
走了两步,明绮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问青鸾:“你去的时候叶千枝也在?”
青鸾顿了下,点点头。
明绮捂着额头,颇为头痛道:“再多给叶千枝找些事情做,让他离萧霁远一些,别总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这次的红衣装扮不算幺蛾子,但人呆久了难免会被同化,到时候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情。
叶千枝正在偏院和明绮名义上的郎君争执,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俨然成了萧霁的无脑拥护者,誓要亲自上阵,帮萧霁把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都搞垮。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叶千枝却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瞬间露怯。
他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为何,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方才府中的青鸾姑娘说明绮要见萧霁的时候,他好巧不巧就在萧霁的屋子里,应萧霁所求,苦着脸为他授课。
虽是授课,叶千枝心里却没底,他若是有通天的手段,早自己勾了明绮的芳心,听萧霁所言,明绮显然对他已经是无意,他又哪里来的办法让明绮回心转意。
但少主的命令不可违,好歹他在萧霁面前有了些用处,他推辞不过便随遇而安,兴致勃勃开始教授萧霁如何留住女人芳心。
大抵是他教授的东西太过前卫,萧霁从头到尾听下来,满脸怀疑排斥以及不可置信。
叶千枝察言观色,联想到萧霁平日里禁欲的样子,让个清冷克制的人学楼里的舞姬衣衫半露,柔情小意,显然不大可能。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让萧霁先把身上的红衣换了。
遗憾的是,没等他进一步教学,明绮的人就过来传唤,本想教萧霁的些许小技巧都不得不搁置下来。
他心里想着,嘴上不停,他本就是市井出身,自己将自己养活大,嘴皮子上的功夫向来厉害,对面的少年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眼看已经撸起袖子想要动手。
叶千枝丝毫不带怕的,也跟着撸了袖子。
两人剑拔弩张时,管家却冷着脸匆匆走过来,不阴不阳地说:“叶公子,让奴才好找。”
“你要做什么?”叶千枝有些戒备的看他。
管家皮笑肉不笑躬身:“府里不养闲人,既然公子无事,便和奴才走吧,马厩那边正好缺个洗马的活计。”
“?”叶千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疯了吧,我可是长公主亲自指派过来的人!”
管家神色肃穆:“长公主并没有说派公子来做什么。”
叶千枝气笑了,还能干什么, 长公主给明绮送男宠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 他这么漂亮风情,不是送来的男宠还能是什么。
他张口正要说话, 管家却眼疾手快地让身后仆从捂住叶千枝的嘴。
在叶千枝控诉震怒的目光下, 明绮亲自挑出来的管家歉意地躬身,缓缓道:“这是咱们将军的意思,公子若有什么怨言还是留着向将军控诉去吧。”
“唔啊唔!”如果不是嘴被捂住, 叶千枝已经问候了管家的十八代祖宗。
管家不以为然, 轻飘飘又补充了一句:“给马厩里的马儿们清洗完, 我们这些下人的如厕也需要公子去洒扫。”
“???”叶千枝震惊地看着他。
“叶公子年轻,若不给公子找些事情做,公子便总要去找院子里这些小郎君麻烦。”
管家也许是良心发现, 也许是听从了上面人的吩咐,在叶千枝被拖走的时候,颇为怜悯地补充一句:“您说您招惹谁不好, 就非要招惹那位呢。”
“?”叶千枝的神色从茫然变成恍然大悟。
他想要辩解,两边五大三粗的仆从却不给他机会,硬生生将人给拖走了。
管家含笑看向起初和叶千枝争吵的少年郎君, 少年见管家看过来, 紧张的后退一步,生怕自己落个和叶千枝一样的下场。
管家拍了拍衣服身上的灰, 留下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慢吞吞走远。
转眼几日过去。
落日的余晖洒在宏伟的京城上,为整个皇城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气势磅礴的京城旁是人迹罕至的破败道观, 起初道观上空只是升起渺渺炊烟,到最后愈演愈烈,炊烟化作浓烟。
直到落日彻底消失在天际线,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
萧厉山在两个剑客的搀扶下,一边咳嗽一边狼狈的向外跑。
两人前脚迈出道观,后脚道观轰然倒塌。
“是谁做的!”萧厉山推开两个剑客,怒不可遏地问。
远处有下属匆匆跑来,跪倒在萧厉山面前,顶着被火熏得黑漆漆的脸,焦急地说:“主人!快撤吧,明绮的暗卫已经追到了!”
萧厉山脱下身上被火烧焦的外袍,恶狠狠踩了几脚,冲天怒道:“明绮!你一定要同老夫作对吗!”
暗卫人未至,箭矢先到,锋利的箭矢瞬间钉入萧厉山身前的土地。
萧厉山恶狠狠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女剑客拽住失去理智,提剑欲打的萧厉山,劝阻道:“这里这是临时据点,我们的人都不在附近,不能硬碰硬。”
“主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一个明绮而已。”男剑客也道。
萧厉山面部的肌肉抽动着,整个人都处于出离的愤怒中。
眼看暗卫近在眼前,萧厉山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摆了个手势:“撤。”
这些年萧厉山东躲西藏,逃亡手段很是高明,他们一行人很快就人去楼空。
青凤看着火势猛烈的道观,摇摇欲坠的匾额轰然掉下,掀起一阵尘土。
“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不屑道。
青鸾蹲在地上用手比了比泥土上的脚印:“他们向西南方向跑了。”
“姐,你放心吧,那只呆头鸟已经追过去了,保证有几个据点,咱就给他砸几个据点。”青凤说的是那只毛发雪白的海东青,他和那鹰一向不对付。
青鸾白了他一眼:“别得瑟了,京兆尹的人马上会赶过来,我们赶紧走!”
翌日,暖阳高照。
昨天黄昏京郊外的大火,虽然没有掀起什么轩然大波,但也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一项谈资。
明绮侧耳听着隔壁茶桌的客人交谈,一边看着眼前道姑打扮的温婉少女。
楼遥见明绮出神,脸上浮现不满,放下手中的茶壶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明绮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笑:“想你。”
楼遥面颊微红,横眉佯怒:“不准寻我开心!”
她这么一怒,瞬间冲破了身上清心寡欲的冷感,带了些烟火气。
明绮眼眸也弯了起来,讨好求饶:“错了错了,我不逗你了。”
楼遥哼了一声,低声说:“我方才说的你可有听进去?”
明绮无辜的眨了下眼。
楼遥无奈,只能又重复一遍:“西陲边境有二族,一为灵族一为异族,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明绮点头,她在西境呆了三年,对西境了如指掌。
这二族连年征战不休,其中异族占据着一片肥沃的草原,而灵族却只能在草原旁边的沙漠绿洲为居,异族强悍暴虐,便是对大烨边境的城池也多有侵扰。
“前一阵子我刚好游历到异族,这次万寿节,他们那边会有派使者为皇帝祝寿。”楼遥说。
“异族和大烨向来没有往来,忽然派人出使大烨恐怕另有目的。”明绮沉思着说。
“我来的时候,还看到异族的人在边境调兵。”楼遥又道。
明绮闻言,脸色微沉,她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没说话。
恰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鸽子的咕咕声,鸽子的叫声即便在喧闹的茶楼也十分明显。
明绮转头看过去,一只通体漆黑的鸽子正歪着头看她,鸽子的脚上则绑着一个小小的信筒。
楼遥也看见了,她聪明地选择不说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姿态优雅。
明绮伸出手指让鸽子站上来,她取下信筒放走鸽子,打开信纸扫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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