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痊愈期间每次一想到那天的‘盛况’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就遮掩不住的痞气更加骇人,连钱震他们和他说话都陪着小心。
他在班级一坐就是一天,无聊时的眼神刚好落在段之愿身上。
看她唯唯诺诺被人欺负不敢吭声,看她走路轻手轻脚没有声音。
张昱树突然忆起一件事,每个月清洗饮水机的工作,老师好像都交给她去做。
到底是干干净净的女生,做什么都带着认真劲。
除夕前夕,他和吴真闹掰懒得回家,就跟老贺蹲在网吧门口,研究着过年去哪。
然后,她小跑着过来。
冰天雪地里,呼吸都是冷的。
她送过来的烤红薯却热得烫手。
张昱树第一次感觉心脏悸动。
嘴上不在意,心却随着那道身影远走高飞。
夜晚圆月高挂,他辗转反侧。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突然缕直,让他明白这种感受叫——喜欢。
张昱树倏地从床上坐起来。
以前跟老贺说过,没有姑娘看得上他。
那他也可以追自己看上的人啊。
疑惑解开,张昱树舔了舔嘴唇重新躺下。
枕着自己的手臂,视线落在天花板上。
追忆过去的思绪很短暂,几秒过后,张昱树一把搂过段之愿的腰。
“幸福人生,得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摊开手指给她数。
小时候的玩具车,长大后的游戏机。
再到摩托车,跑车。
别人有的他也有,别人望尘莫及的,他得来全不费功夫。
张昱树说:“也就追你个不识像的费点劲,其他东西哪个不是老子伸手就来啊!”
她也没有不识像吧。
那时候他太凶,所以她害怕呀。
后来她不也追到咸城,又从咸城回来燃城了吗。
段之愿说:“要是不费劲的话,你也不会珍惜。”
“那你可说错了。”
“当初要是老子给你个眼神你就过来,咱俩能多幸福好几年。”
段之愿‘噗嗤’笑出了声。
抱住他的腰,嗅着他身上洗衣粉淡淡的味道,说:“那我们以后每天吃完晚饭都出来散散步,争取多活几年。”
这样也能弥补那些年不小心错过的幸福时光。
“那行。”
话音刚落,张昱树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快步朝宾馆的方向跑:“睡前也得运动运动!”
段之愿今天要邮寄一份合同译文。
眼看着上班要来不及了,她踩着拖鞋往返于洗手间和衣帽间。
张昱树就慵懒地躺在床上,看她娇小的身影来来回回。
段之愿将密封好的邮件扔到柜子上,告诉张昱树:“快递八点就到了,你记得帮我给人家啊,邮费你来付千万别忘了。”
张昱树不吭声。
几分钟后,段之愿穿戴整齐从衣帽间跑出来,一下子来到他跟前。
捧着他的脸轻拍几下:“醒醒醒醒。”
“醒着呢。”张昱树攥着她的手腕咬了一下:“连个早安吻都没有就想让老子帮你干活啊?”
段之愿低头吻了他一下,又嘱咐:“千万别忘了啊,我走啦!”
关门声响起,张昱树嗤了一声。
走得倒是快。
小没良心的真能敷衍。
八点一刻,张昱树趿着拖鞋慢吞吞下了楼,火车站早上最不缺的就是上班族。
各个步履匆匆,还真难看见像他这样懒散的。
收快递的人等了半天,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咽下所有不情愿。
张昱树没有完全睡醒,怕错过时间。
胡子也没刮,表情看上去恹恹的,整个人带着江湖气息,谁还敢抱怨他。
收了快递回执,张昱树将条形码发给段之愿,总算完成了任务。
恰逢宾馆有个房间的水管坏了,他刚躺下又被吴真叫起来。
等忙完这一通,困意彻底没了。
将烧烤店的生意交给霖子以后,他成了闲老板。
每月月底查个账,发个工资就完事。
闲来无事,想起有个朋友开了个纹身店,这几天在朋友圈刷了屏,还邀请他过去看看。
张昱树开车去了,画册本摆在他眼前时,他歪着脑袋笑出了声。
“这他妈什么东西?”
“这纹在胸口或者小腿上,回头率最他妈高!”老板告诉他。
人家给他推荐的图案是个半裸着的女人,一张脸妩媚动人看上去十分精致。
张昱树可不敢纹。
家里那个知道了能给他哭得脑仁疼。
他翻了几页,视线最终落在几串英文字母上。
他问:“你懂英文?”
“不懂。”老板摇头,说:“但你可以把中文告诉我,我找老师翻译。”
他怕张昱树信不过他,特意强调:“老师可有六级证书!”
张昱树睨了他一眼:“我媳妇还是专业翻译呢。”
顿了一下,又说:“还是找你们老师给我翻译吧。”
“好嘞!”老板说完,给他找了张纸:“树哥,你想纹什么,写纸上。”
张昱树回到家里,手臂内侧还隐隐作痛。
几个小时后,他嫌保鲜膜碍事,直接给扔到垃圾桶里。
眼看着段之愿下班时间快到了,张昱树套上衣服来到出版社楼下。
车刚停好就见段之愿从里面走出来。
他把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视线悠远落在她身上。
看她左右环顾,小跑着过来。
胸前鼓鼓随着跑步的动作晃了晃,张昱树视线一沉。
等段之愿上了车,他便开口:“怎么感觉你大了不少啊?”
“我本来就这样。”段之愿别扭着拽了下衣领,说:“今天穿得针织衫,显得。”
“那以后多穿。”他说:“我爱看。”
回家的路上正好是夕阳下坠时,天际一片火烧云被烫红了脸。
前面十字路口张昱树朝相反方向拐去,走不是平时熟悉的路。
段之愿问他:“我们去哪里呀?”
“到了就知道。”
十分钟左右,他把车开到一处地下停车场。
从中央扶手里拿出蓝牙钥匙,驾轻熟路找到停车位。
段之愿奇怪地眨眨眼,问他:“这是哪里?”
下了车,他牵起她的手:“我们的家啊。”
秦静雅和姥姥从咸城回来了,那个家里张昱树待得拘束。
火车站宾馆又离她上班的地方太远,蜜月那几天,张昱树就托朋友打听新房子。
今天要来了钥匙,带她来到他们的新家。
这里离她工作的地方很近,走路也就二十几分钟。
今天是带她来熟悉熟悉路。
段之愿看着空旷的房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指着一个房间:“这个就我们俩住。”
又指着另一个:“这个给我妈妈——”
“哎哎哎!”张昱树适时制止她的话:“给谁啊?”
“她都有房子了,还给她留个屋子,你这是要跟你妈过一辈子啊!”
“都多大了还找妈妈。”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纠正她:“这个房间,适合做婴儿房。”
段之愿微怔。
他们俩已经结婚,将来要组建自己的三口之家。
是要给小孩子留个房间的。
半晌,段之愿抿了抿唇,突然问他:“你会不会累?”
“嗯?”张昱树没反应过来,笑得浪荡:“不累啊,把白天熬过去不就为了晚上跟你贴一会儿吗。”
“不是啦……”她说:“我什么都考虑不到,你会不会累呀?”
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姑娘。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在她心理疾病最严重的那些年里,每天吃什么,穿什么都是秦静雅帮她准备好。
她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学习计划或者是生活习惯都由妈妈和老师来安排。
她要做的,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
所以养成了起床早读,上课、下课、吃饭、预习、睡觉这种机械般的生活。
以至于当初张昱树突然闯进她的生命里时,她是无措又害怕的。
没人教给她应该怎么面对,怎么解决。
她又不好开口去问。
只能每天活在纠结中,稀里糊涂由张昱树带着走进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虽然现在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突然袭击,但她潜意识还是习惯每天重复做一样的事,不去创新和思考未来的生活。
所以当现在站在这个陌生的房子里,听张昱树跟她说这是他们的新家时,她还觉得很新奇。
得知需要给还未出生的宝宝留房间时,她甚至有些激动。
段之愿跟张昱树说:“我什么都不懂,你操心这么多事情,会不会很累呀?”
“那你告诉我,你开不开心?”
张昱树问她。
“嗯。”她点头:“很开心。”
“那我就不累。”
他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满眼都是她,满眼都是真诚。
“只要你开心,我为你做什么都不累。”
新房在准备装修这段时间, 段之愿和张昱树几乎都住在宾馆里。
一个星期他能让段之愿回一次家,都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她留住, 但哪怕是段之愿再单纯也不可能每次都上当,实在糊弄不过去了才肯放她回一次家。
段之愿在他纹身的当晚就发现了,任由他另一只手胡作非为,只顾着惊奇地捧着他的手臂仔细端详。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人家的纹身,从前都是在电视里能看见。
手指试探着摸了摸,还能摸到凸起的红肿。
“真是纹上去呀。”
“嗯。”他看着她:“你给翻译一下?”
段之愿仔细看了看,薄唇微抿。
突然腼腆地笑:“你把那句话纹在身上了。”
他手臂上是两段英文字母。
The hot sun rises in the East.
and the sunset remains hot.
这是当年她在咸香山上留下的那句话。
【炽热旭日东升,日落不改滚烫。】
当初还在上学, 想法比较矫情。
每天被爱情包裹着, 脑海里琢磨了一会儿, 就想出这句话来。
现在看见他将自己的创意纹在身上,内心陡然萦生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欣喜。
她随意想出来的一句话,有人铭记一生,视作珍宝。
“疼不疼呀?”
她语气软糯, 不经意的撒娇声让张昱树心里一酥。
‘不疼’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又被囫囵吞了下去, 张昱树剑眉蹙起:“疼死了, 你想个办法给我止止疼吧。”
下一刻,清凉的风吹拂在他的手臂上, 带着她独有的香气, 痒痒的沁人心脾。
张昱树喉结上下涌动, 抬起手一把将她固定在怀里。
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笑死了。
高中时他腿缝了十几针都没喊过一句疼。
纹个身而已, 一支烟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段之愿的唇被他采撷过后更显得娇嫩欲滴, 他看得失了神, 指腹划过,告诉她:“这样才能止疼, 记住了吗?”
她哪里记得住,思绪早都已经飘到外太空,能记起的只有他手臂上的纹身。
眼睛木讷地看着他,连点头都不会了。
张昱树勾起嘴角低低地笑,活脱脱像个施了蛊占尽便宜的风流少爷。
低下头对着她的脸蛋又亲了几口。
好在他只对一个人风流。
这样风流就变成深情,轻佻也是深爱。
这天一家五口人出来吃饭。
秦静雅在饭桌看段之愿的脸,摸了摸,突然说:“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张昱树抢先一步回答:“能吃能睡像小猪一样,能不胖吗?”
他又笑了一声:“妈,愿愿都多大了你还摸她的脸,干脆你给抱怀里喂她吃饭得了。”
“还说呢。”秦静雅瞪了他一眼:“我都一星期没见我女儿了,要不是今天吃这顿饭,我还以为被你拐跑了。”
“拐也是她拐我。”张昱树颇为得意,说:“你看愿愿才跟我在一起多久就胖了一圈,你养了二十多年还给她养成干吧瘦。”
段之愿拧着眉毛开口:“我喜欢瘦。”
一看就是站在自己妈妈这边的。
张昱树笑得张扬,又跟秦静雅说:“成,今天这顿饭结束让愿愿跟你回家,你们好好叙叙旧,明天我再接回来。”
这一家里唯一的宝贝就是段之愿。
她抿着唇笑,在桌下偷偷敲打张昱树的腿又被他反手握住。
上菜时,秦静雅依然习惯性将鱼眼睛夹给段之愿。
高中时因为听说鱼眼睛明目,秦静雅有空在家就经常给她做鱼吃。
段之愿也很喜欢吃鱼,可这次刚刚夹起来,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又将餐盘推得远了些,闻不到腥味才慢慢好点。
张昱树看着辗转到他碗里的鱼眼睛,问:“干嘛?嫌我眼睛不够亮啊?”
“不是。”段之愿说:“胃有点不舒服。”
“那待会儿给你买点药。”说完给她夹了个糖醋里脊:“吃这个,开开胃。”
酸酸甜甜很快压下不适,段之愿的胃口渐渐提上来。
只是那道鱼从此一口未动。
秦静雅问她只说觉得腥,可桌上的人都吃了,没人吃出腥味来。
这顿饭吃完,张昱树结了账后先跑到不远处的药店买了盒胃药,又老老实实将人送回家,下车时还不忘偷偷摸一把。
临睡前两人视频了好一会儿,张昱树问她:“胃还疼吗?”
她摇头。
张昱树:“明天下班我过去接你。”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第二天中午他就接到了段之愿的电话。
张昱树睡得迷迷糊糊,接起来就问了句:“想我了?”
那边安静了一瞬,段之愿声音很轻。
“张昱树,我在医院。”
张昱树倏然坐起身,困意悄然散去。
“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她说:“我在等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张昱树风风火火赶到医院,一晚上过去下巴上冒起青茬。
看见段之愿规规矩矩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忙脱了上衣给她垫着。
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
“真的假的?”
“还在等呀。”
“怎么发现的?”
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到了午休吃饭时,饭盒盖子一掀开,又是一阵呕吐感。
她在洗手间吐到昏天暗地,走路都不稳。
柳雯雯帮忙给她打了杯热水,挤了点柠檬汁。
笑着说她:“最近怎么总是吐?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这话一下将她点醒。
昨晚闻到鱼腥味有些想吐,今天刚闻到饭菜的味道又要吐。
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这种情况。
见她不说话,柳雯雯揶揄的表情收敛,又问:“真的怀孕了吗?”
“我也不知道。”段之愿说。
“天哪,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你下午请个假去医院检查检查吧,这可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她看着张昱树,含水的双眸眨了眨。
突然用力敲了下自己的头:“我真是太笨了,都没有想到这点。”
不只是她没想到,就连张昱树自己也没想到。
昨晚还给她买了胃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将近一米九的汉子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坐在那一条腿下意识地晃荡。
想攥着段之愿的手腕又怕劲用大了。
“怀不怀都没关系啊。”张昱树说:“你没生病就好。”
说是这样说,段之愿看见他的眼睛一直朝她肚子上瞥。
她将手放在他抖动的腿上:“那你会不会失望呀?”
“我失什么望。”他否认:“不失望。”
下一秒,广播通知段之愿去医生办公室。
张昱树赶紧站起来,扶着她的腰:“快走快走!”
从医院出来,段之愿的手放在小腹。
脑海里还回荡着医生的话。
原来她都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
仔细想想第一次感觉头晕恶心时就是蜜月过后,原来在那时候就已经怀上了,只不过两人谁都没在意,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张昱树不会节制,她说不过他也纵容随他去。
好在孩子没有受到影响,在她肚子里健康地成长。
向来话多的张昱树,今天也词穷了。
挠了挠脑袋,心里的顾虑和她一样,半天才开口:“幸好……”
段之愿点点头:“嗯,幸好。”
他俩商量了一会儿,张昱树最终还是决定这段时间让段之愿回家去住。
不是他不想照顾,而是他突然胆怯,对自己毫无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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