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车结束后他们俩马上又去潜水。
结婚前一个月,张昱树带着段之愿去游泳。
亲力亲为教她换气、憋气,总算是把这个旱鸭子教会了。
潜水加船上摩托,让段之愿笑了一整天。
晚上,他们还有幸赶上了三个月一次的篝火晚会。
大家围坐在一起,每一桌都是情侣和夫妻。
侍者送上来两杯香槟,段之愿试探着浅尝一口,感觉和饮料差不多。
甜甜地划过嗓子后,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一晚上,他们看异域风情的舞蹈,听从未听过的西班牙歌曲,最终,段之愿昏昏欲睡。
张昱树看着她面前喝空了的酒杯,问她:“你喝了多少?”
她也不知道,只是感觉牛肉发腻。
腻了就喝一口,慢慢的就开始头晕。
段之愿抬起手,比划两下,软软开口:“好像是挺多饮料的。”
还饮料。
张昱树发笑,抱着她的肩膀捏了捏:“还能站起来吗?”
“应该能。”她说。
张昱树便让她试试。
结果正如他所料,段之愿是滑着从椅子上下去的,幸好有他的双手一直护在腰间,才让她软绵绵的身子没瘫倒在地上。
他低低地笑,把人横抱在怀里,提前离开。
远离了晚会的喧嚣,回酒店这一路上,段之愿就乖乖靠在他胸膛上。
忽然开口:“我看你那个日记本了。”
张昱树眉心一跳,脚步放缓。
她又说:“以前,就是在你箱子里看见那个日记本的,前一秒……我都没觉得,是我错。”
她声音很轻,可四周万籁俱寂,传到张昱树耳中又变得沉重。
“可是,我看见那个破了的锁,和,和撕掉的痕迹……还有你在背后写的,那些日期。”段之愿突然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环在他颈间的手收紧。
声音闷闷地,说:“我突然觉得,好对不起你的……”
那个日记本当初辗转过无数地方。
先是被他整本扔到垃圾桶,而后又被捡出来,一把撕掉前面的字,一张一张烧成灰烬。
最后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张昱树有想把日记本也扔进去的冲动。
手都抬到半截了,又滞住。
这个本子大概是伴随她长大最长时间的东西了吧。
她走的决绝,和他断的干脆利落。
只剩下这个伴随她多年的日记本。
最终还是败在她的果断之下,张昱树将日记带回家放到抽屉最底部。
又在每一次偷偷去看她的当晚拿出来,记下日期。
每看见一次,心痛就会增加一份。
段之愿抬起头,眼圈红红,脸也红红的,问他:“你是不是怪我乱翻你的东西了?还是说,你还在因为我写的那些东西生气,你怎么,怎么都不说话的?”
“你想让我说什么?”张昱树垂眸,睨着她:“知道自己错了吗?”
段之愿扁扁嘴:“对不起……”
椰子店旁边有秋千,张昱树把她放在秋千上,握着她的手抓紧两边的绳。
他目光灼灼,眼底的神情段之愿捉摸不透,只能可怜巴巴看着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不乱翻你的东西,也不,不写了……”
张昱树抬手抹去她的眼泪。
语气低沉:“为什么要把过错归于你自己?”
段之愿一怔:“什么?”
“你为什么——”张昱树弯下腰,一瞬不瞬看着她:“要把所有的错归到你自己身上,为什么要自责?”
她眼底倏地续上了泪水。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如果一定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也是我。”
张昱树指着自己说:“是我害得你承受那么多痛苦,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我补偿你。”
“我所有的东西,和我自己,你想翻就翻想碰就碰。”张昱树把她纤瘦的身体抱在怀里,感受她微颤的心跳。
风拂过面颊,不及她的身体软。
他说:“愿愿,你永远都没有错。”
张昱树比谁都想突破重围,冲散时间的齿轮回到曾经去拯救当时的少女。
可既然岁月不可回头,那就努力让未来变得更好,更合她的意。
他指腹轻触她脸上的泪痕:“不要哭,我不想看你哭。”
回酒店的路,段之愿一直趴在他背上。
香槟后劲很足,她一直嚷着头晕想吐。
张昱树告诉她想吐就吐吧,段之愿却说:“那不就吐到你身上了,那样你的衣服会脏的。”
然后她就一直不说话,张昱树以为她睡着了。
轻手轻脚把人放到沙发上时,垂着酸痛的腰回头,竟发现段之愿一直睁着眼睛。
他失笑出声:“你没睡着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因为张开嘴巴可能会吐。”段之愿愣愣看着他。
张昱树拿来垃圾桶放到她脚下,说了句:“吐吧。”
然后就进浴室洗澡。
花洒刚刚打开,突然门外传来‘嘭’的一声。
他弯腰去看,是段之愿冒冒失失跑了进来。
她直接往他怀里钻,脸贴在他胸膛上好久才发现他身上是湿的,眨了眨眼,问他:“下雨了吗?”
刚喝了酒,她手心滚烫。
按着他胸膛贴近心脏的位置,灼热使他的心跳更快。
张昱树握着她的腰,眸间沾染了浴室的氤氲,低声问她:“吐了吗?”
“没有。”她摇头,脸红扑扑的。
张昱树的手覆上她的胃,轻轻按了按:“还难受吗?”
“不。”她又摇头。
“那你进来干嘛?”
“我……我想你了……”
段之愿是被张昱树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脑子发胀太阳穴猛跳。
伸手去够桌上的凉白开,只觉得腰和小腿肚又酸又胀。
睡衣随着她的动作,从胸口处抻开,她才看见自己身上竟都是吻痕。
像是初雪过后红梅破雪而出,看得她心惊肉跳。
将衣襟重新裹紧,她看向张昱树。
男人早已打完电话,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刚刚她一系列的表情全都没能逃过他的眼,包括粉红色的耳朵尖尖。
电话在他手指上转了个弯,再老老实实回到他掌心。
张昱树轻佻地抬了抬下巴:“慌什么?”
段之愿缩了缩肩膀。
“不是你昨晚求着我弄你的时候了?”
“什么?”脑中的脉络瞬间崩断,段之愿怎么也不敢相信张昱树的话。
“我,我……你乱说。”
他笑得又痞又坏,抬起腿走到窗边,摆正她的肩膀让她正面对着他,说:“跟我装失忆呢?”
“……”
在这种事情上,张昱树从不遮掩,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他开始帮段之愿回忆。
从篝火晚会上的香槟,到浴室、浴室墙壁、洗手台、沙发再到床上。
听得段之愿鼻尖都冒了一层细汗。
直推他肩膀:“你别说……你不许说了……”
“想起来昨晚是怎么求我的了吗?”
段之愿不吭声,背过身不理他。
他却把手臂从她耳后伸过去,擦着她的耳垂,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
段之愿偏过头看了一眼,倏地一惊。
“这是,我咬的?”
“不是。”他摇头,一本正经:“小野猫咬的。”
“……”
他小臂内侧有个明显的牙印,整整齐齐。
张昱树嗤了一声,说:“你这算不算耍酒疯啊段之愿?”
“酒品太不好了吧!”
段之愿用指腹轻轻摩挲那个牙印,抬起眼问他:“会不会留疤啊?”
“要是留疤了,老子就在这地方纹个身,纪念我们家小野猫终于换牙了。”
“……”
他们在海洲玩了六天,回去的时候段之愿依然精神抖擞。
俩人把行李箱扔到宾馆,直接去了趟超市。
张昱树整个人都黑了一个度。
他皮肤本就不白,常年在外面烟熏火燎,这六天风吹日晒把他的皮肤颜色吹得更加健康。
段之愿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跟他一比较,色差更为明显。
她咬着唇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老爷们黑点怎么了。”张昱树睨她:“看不上老子啊?”
“没有呀。”她挽着他的手臂:“这样的肤色很健康啊。”
“那你怎么不晒这么健康?”
“可是我的防晒霜,你不是不用吗?”
“谁家好老爷们抹姑娘抹的东西啊?”
段之愿皱眉:“我们高中那时候,你不是还抹过我的护手霜吗?”
她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喜欢呢,抹完了以后一个劲地闻。
张昱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轻不重捏了捏她的鼻子:“那是喜欢护手霜吗,老子那是喜欢你!”
说完,他伸手拉下她的皮筋,丝绸般滑顺的黑发散落下来,铺在肩膀和胸前,遮住了春光又若隐若现。
张昱树目色微沉,幽幽道:“以后在外面给我收敛点,不许穿这种衣服。”
因为之前是在海边,段之愿穿了条吊带裙。
锁骨明显,撑起吊带裙在锁骨窝处形成一个三角窝。
比锁骨更明显的是她脊背的蝴蝶骨,似是下一秒就有翅膀生出。
“你这人真是的。”段之愿将蒙在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抬眼瞧他:“那你呢?”
张昱树抬眉:“我怎么了?”
他穿的比她更凉爽,宽松的黑色背心,和一条深蓝色短裤。
段之愿指着他的肩膀:“那你为什么穿这么少,你还……你还不穿内衣!”
“那今晚回家把你内衣借我穿穿。”张昱树打量了她一眼,笑得浪荡:“反正咱俩尺码差不多。”
“你……!”
段之愿推着车就走,张昱树几步追上捏了一把她的脸。
揶揄道:“小结巴生气了?是不是要哭了?”
“是啊,你把我欺负哭的。”她故意附和着他说。
张昱树随手在货架上拿下一包她爱吃的薯片。
“我可舍不得欺负你——”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凑到耳边笑了声,又补充:“床上除外。”
蜜月回来以后, 段之愿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本来小小的瓜子脸,现在红润了不少, 看上去状态更加健康。
柳雯雯看见她还说:“你老公把你喂得很好啊。”
“心情好了,胃口就好了。”段之愿笑说:“这几天吃得挺多的。”
一坐下来,段之愿就开始补这几天落下的工作,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午休时,柳雯雯告诉她:“公司楼下新开了家店,我们订个三明治吃吧。”
餐是在半个小时后送来的,接过来一看,柳雯雯不止订了三明治, 还有牛奶和蛋糕, 外加一份榴莲千层。
段之愿不爱吃榴莲, 刚打开袋子榴莲味道扑鼻而来。
她皱眉放到一旁,胃里突然开始涌动。
来不及说什么,拔腿就往洗手间跑。
从洗手间出来时,柳雯雯等在门口, 关切问她:“还好吧?”
“我不知道你不吃榴莲, 对不起啊。”
“没关系, 从前不是这样的。”段之愿说:“上午就有点头晕,应该是第一天复工的后遗症, 还没习惯。”
“那就好。”
回去后, 段之愿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 再醒来时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下午张昱树给她发信息, 问:【第一天上班习惯吗?】
段之愿回复:【还好。】
老公:【晚上想吃什么, 我给你做。】
一提到吃的, 她的胃没由来又开始翻腾。
猜想大概是那个榴莲千层的杀伤力太大了,段之愿不想吃甜腻的。
她突然怀念之前两个人在北街吃过的麻辣面。
下班后, 张昱树过来接她。
“上次不是说不喜欢吗。”
“突然就想吃了。”段之愿说:“这一次一定能吃光。”
段之愿没说假话,虽然吃得慢,但的确将满满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
最后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出息了啊。”张昱树抽出两张纸,帮她擦嘴角:“今天表现不错,待会儿老公奖励你个亲亲。”
刚好是饭点,邻座坐满了人。
段之愿小心翼翼左右瞟了几眼,不跟他搭话。
和他手牵手从饭店走出来,微凉的风瞬间将她包围。
燃城不比海洲,那边四季如夏,这边则刚刚入秋。
早晚温差大,张昱树将自己的外套脱给她,搂着肩膀朝夜市走。
可能是白天实在难受,晚上她的胃口极好。
一大碗面吃光居然还能和张昱树逛了好几个摊位。
加了辣椒的蒜蓉生蚝她自己吃了一大个,张昱树眯着眼上下打量她,突然捏住她的脖颈:“你是我媳妇吗?”
段之愿嘴里还在咀嚼:“你干嘛呀。”
“今天这么能吃。”他把手放在她的小腹,按了按,明显比平时鼓了一圈:“不撑吗,不怕晚上胃疼啊?”
“我是觉得很好吃。”段之愿听话地放下筷子:“是有些撑了,你吃吧。”
“嗯。”张昱树将她剩下的一半扔进嘴里,告诉她:“我多吃点生蚝,你也能多享几年福。”
“……”
北街离火车站挺近的,两个人就在这条长街上慢慢地走。
段之愿挽着他的手臂,轻轻说:“以前我经常和我妈妈一起散步,有一次我们前面走了一对情侣。”
“我就看着他们的背影,猜想我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一天。”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却情窦初开。
什么心事都埋在心里,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对着月亮敞开心扉。
当时的段之愿渺小如尘埃,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直到今天她和张昱树并肩走在铺满银杏叶街道的傍晚。
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臂膀上,段之愿问他:“小的时候,我躲着你,你为什么不放弃呀?”
“放弃老子不就没媳妇了吗!”
就像之前他和老贺说过的,根本没有女孩敢喜欢他。
张昱树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凶,可偏偏他走过的地方所有人统一禁声,他看过的人都下意识躲避他的眼神。
公共场合里他不好意思,但回家偶尔会捧着镜子看自己。
吓人吗?
不吓人啊。
天天早上好好洗脸,好好穿衣服。
怎么就那么吓人了?
他把镜子扔到一边,骂了一句。
妈的,吓人就吓人。
吓不死他们!
后来,他降级去了段之愿他们班。
一开始他眼里根本没有这姑娘,直到连续四个月月考都在第一名里看见她的名字。
张昱树这才看向跟他距离最远的那个位置。
彼时阳春三月,班级里温度不低。
校服穿不住,她就穿了件嫩黄色上面带着小熊图案的薄毛衣。
蓝色桌布整整齐齐铺在桌子上,垂下来的部分看上去像新的一样。
他低头看自己的。
都他妈被钱震的钢笔水给染成花了。
那天放学他就把桌布丢到钱震脸上,指着段之愿的桌子:“给老子洗成那样的,要不就别他妈上学了。”
钱震将桌布团成团塞进书包里,问他:“树哥,那小结巴的桌布是老师新给她的,老师就是偏向她,明明她之前那个就挺干净的,还给她个新的。”
“她是结巴?”张昱树问。
“啊,树哥你都来一个学期了还不知道啊?”
来了一个学期了,一句话也没跟她说上。
哪里知道她是不是结巴啊。
说来也是奇怪,当你对人或事稍微有些关注时,你的生活里就会时不时出现有关于她的一切。
自那天开始,张昱树经常能在后巷看见她。
上学时能、放学时也能。
有一次他无聊,咬着根牙签蹲在巷口,视线随着她校服的衣摆走。
看她走路时偶尔看一眼手心,嘴里振振有词,放下手后步伐再次提起。
一向不学无术的他好像在电视里看过这个画面。
通常都是好学生在争分夺秒背课文。
张昱树笑了一声,现实里居然也有这样的人啊。
看她突然停下,张昱树才注意到她头顶的站牌。
怪不得每天都能遇见她,原来她在那等公交车。
待那辆车的影子彻底从视线消失后,张昱树吐掉牙签,晃了晃脑袋回了家。
再一次注意到她便是同年深冬,大雪漫天。
他打球时装逼过了头,一个三分球投进去后没站稳直接摔到在草坪里。
少年命都可以不要但不能不要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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