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墨身着靛蓝色长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银丝流云纹,腰间束着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戴镶玉银冠,白玉晶莹温润衬的头发黑亮顺滑。
他踏下马车,步入拈花小苑。
白卿音换了一身浅蓝色对振收腰托底罗裙,漫步于花园中等着盛京墨来接自己。
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传来,白卿音立刻迎了上去,瞧见身着靛蓝色长袍的盛京墨,她眸底拂过一丝惊艳:京墨哥哥,这一身衣裳真好看。
原是觉得身着铠甲的他最是英俊,而今他卸下铠甲,才知他竟是这般儒雅翩翩。
她想要将他藏起来,不让别的女子瞧见。
盛京墨瞧见白卿音一身浅蓝色对褶衣裙,云髻轻绾,戴绘银挽带,插着一只飞蝶镂银碎花华盛,浅色的流苏随意披散在风中漾起丝丝涟漪。
浅色流苏,墨色宫涤随风而起,卷进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音音长大了,他想要将这份美藏在自己府邸,不让外人窥见丝毫。
见她向自己走来,盛京墨敛去眸底疯狂,伸出手,低语道:“走,我带你去见义父。”
温柔的嗓音,低哑醇厚,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魅惑。
“好!”鬼使神差,白卿音轻搭着他的手背,与他同行。
温婉柔和的声音,风铃一般清脆,甜如浸蜜。
燕夫人见状,眸底拂过一丝淡淡的忧思。
姑娘与公子一起长大,关系非旁人能比,可也要有些分寸,保持距离才是。
两人都是青涩之龄,若是无人点拨,怕是会……
突然,燕夫人脑海里回想起音音落水后,盛京墨担忧疼惜却又隐忍不发的表情,心头一阵恍惚……
莫不是公子喜欢姑娘,一直都喜欢。只是藏的紧,没有叫人发现。
这般一想,燕夫人转身离开拈花小苑,去寻自己儿子去了。
程凡正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奋笔疾书。
忙了好几天,王爷没有看见他便没有想起来抄《心经》的事,可他昨日不小心得罪了公子,公子刻意在王爷面前提了他的名字。
遂以他今日便只能在院子里抄写《心经》。
房门打开,燕夫人踏进屋子,程凡立刻扔下手中有千斤之重的毛笔,激动的问道:“娘,您怎么来了,是不是王爷网开一面,不让我抄书了?”
“抄你的书去。”燕夫人白了一眼程凡,斥责道:“这么大个人,还如此不定性,给我抄一千遍。”
“娘……”程凡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
“今儿来是有事问你!”燕夫人并未理会儿子不甘,开口道:“你一直在公子左右,可知他可有喜欢的女子?”
“没有,从来没有。”程凡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否定。
“公子平日待在军营,面对一帮糙老爷们,他怎可能有喜欢的女子?”程凡反问。
“是吗?”燕夫人瞅着自己家儿子,怎么看,怎么像傻子。
公子这才回来几日,她便觉得不对劲,她这个傻儿子一直跟在公子身边,竟不知公子心悦姑娘。
“娘。”程凡见自己娘亲不信,上前神秘兮兮的说道:“公子有问题!”
他看着自己母亲,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跟那个姑娘多说过一句话。十有八九是个……”
“碰!”燕夫人抬手给了儿子一拳。
“哎呦!”程凡抱头大喊:“疼啊!娘,你打我做什么?”
燕夫人一拳击在程凡头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胡说八道,没个正行。”
燕夫人被程凡的不着调气的语无伦次:“你以后再敢胡说八道,我揍不死你。”
语落,燕夫人甩袖而去。
程凡看着离开的母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坐在脚边的红木凳上,自语道:“将军,你可别怪我胡说八道。我这可是为了守住您的秘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若是将军心悦郡主的事被捅出去,定会给将军带来麻烦。
“我得赶紧将事情告诉将军。”程凡起身来到案几前,执笔,蘸墨,一顿龙飞凤舞之后,他抄完了百遍《心经》。
那字叫一个不堪入目,惨不忍睹。
他稍作整理,便牵着马去寻盛京墨……
“京墨哥哥,我知道朝堂上的事我不该过问,可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与烟雨楼合作的人到底是谁?”白卿音坐马车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疑惑,问道。
烟雨楼的案子萦绕在她心底,不得到答案,她无法安心。
盛京墨看着白卿音,回道:“前任户部尚书蒋林。”
“蒋林?”白卿音重复着,眸底划过一丝震惊。
蒋林身为户部尚书,对朝廷官员、地域位置,可谓是知之甚深。
有他提点烟雨楼作案,幼童失踪案永远无法上达刑部!
前世,蒋林是死于两年后,时年五十二岁。
坊间传闻,蒋林贪恋女色,误食过量丹药,暴毙而亡。
原来传言是真的,他一直服用烟雨楼提供的丹药,那么前世他的死便只能算是报应。
“那这次舅舅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她看着盛京墨,问道。
“钩吻。”盛京墨低语,毫无隐瞒:“我的人一直守在蒋府,断不会让他们察觉异样,潜逃。”
音音聪慧,若是得知明日他与陛下去过蒋府,定能猜到幕后之人是蒋林。
白卿音知道他们做事有自己的考量,便不再多问,只叹道:“那还是便宜他了。”
他害了那么多家庭,那么多孩子,而他只需喝一碗毒药。
一碗毒药,洗不净他的罪孽,也弥补不了他带来的伤害。
“事情不能闹大,不能让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盛京墨见她愤愤不平的模样,向她解释其中利害。
他不愿让她对东沅国失望。
语落,盛京墨又道:“经此一役,陛下已令太傅程汝弼程大人组建一批审核官员,整顿政务,查核朝中官员,誓要将朝中蛀虫一一除去。”
“程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此事交由他去办再合适不过。”白卿音附和道。
第30章 慈幼局
“京墨哥哥,你觉得户部尚书吴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值得舅舅托付?”白卿音理着自己腰间的香囊,小声问道。
烟雨楼高手众多,遂以盛京墨带一千精兵协助户部尚书、刑部尚书、京兆府尹,处理此案。
这几日他们时常出入西凉王府研讨案情,白卿音为了日后可以跟在吴同洲身后,在拈花小苑闭门不出,偷偷练剑。
如今案件已经查明,白卿音想要知道在盛京墨眼中,户部尚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何那些灾民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吴大人伸冤。
盛京墨看着把玩香囊的白卿音,小声道:“吴大人清正廉明,克己奉公,且极能吃苦。心地极软。”
说完,盛京墨抬眸看着白卿音,道:“他见到孩子与家人团聚,哭声泪俱下,一双眼睛红的。”
“我第一次看见朝廷官员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这么说吴大人是一个温善的人,舅舅可以委以重任。”白卿音倚在马车上,稚嫩的小脸满是忧愁。
那前世,吴大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何百姓为他叫屈,而他自己却未曾为自己辩解?
“音音,不要忧心。”盛京墨见她满脸愁容,以为她是忧心那些孩子的去处,开口道:“昨日,你与我一起商议过那些游荡在街头巷尾的孤儿的归处。今日我将昨日我们商议的结果告知陛下。”
“陛下已决定设一处慈幼局,收容孤儿。并按照你的想法,将慈幼局设在施药局旁,方便救助孤儿。”盛京墨凝看着白卿音,柔声道:“今日,程凡已带人前去收拾,明日我带你去瞧瞧。”
“真的。”白卿音心头大喜,握着盛京墨的手臂,凑到盛京墨眼前,问道:“舅舅真的同意了。”
“是。”盛京墨瞧着白卿音眸底的喜悦,温柔一笑,道:“音音想要做的事,我一定会竭力促成。”
“那慈幼局的经费是谁出。是朝廷吗?”白卿音问道。
“这主意是你出的,慈幼局一应事务便交给你和吴大人一同督办。你可以随时去慈幼局查看,监督。”说着,盛京墨抬手扶正她云髻边的飞蝶镂银碎花华胜,道:“今日起,你便是慈幼局的局长了。”
“什.....什么?”白卿音惊的语无伦次。
“音音长大了,有些事是可以插手的。”他以为她是害怕,柔声安慰道:“慈幼局是你提出来的,由你来督办最为合适。”
白卿音面露难色:“可..........”
她现在不能见吴大人,否则赈灾时,她该寻什么借口跟在吴大人身边。
“我相信音音,陛下也相信你。”盛京墨安抚道。
他在陛下面前极力举荐由音音担任慈幼局一应事务。
前世缠绵病榻,郁郁而终,今生他要她耀眼风华,人尽皆知。
白卿音看着盛京墨,点头应道:“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语落,她深深吸了一口,激励自己:可以,你可以的。
只要躲着吴大人,不与他接触,她的计划便可以如愿进行。
姑姑要陪着她一起跟着吴大人,姑姑也不能露面。
若真的躲避不了便让管家与他接触........
办法总比困难多。
盛京墨看着白卿音,见她眸底蓄着一丝倦意,心疼的问道:“音音,是不是困了?”
这几日,国子监的几位夫子连连上门授课,今日上午又跑了半天,应当是熬不住了吧!
“国子监到底教了你什么,为何你会这般疲倦?”盛京墨看着白卿音消瘦的脸颊,眸底拂过一丝疑惑。
他每日夜里都会给她送些吃的,怎的不见长肉,反而还瘦了?
“就是正常的授课啊!”听见盛京墨询问国子监所授之课,白卿音立刻坐直了身子。
这几日一直在练剑术,因习过舞蹈多少有些基础,屈鸿师兄便加快了进程,教授的时间便比往日长了一些。
她的时间大多用来背医书和练剑,几乎没有时间学习文书。若不是前世时常翻阅《通史》、《史记》、《诗经》等书籍,她怕是过不了师姐的考试。
师姐见她跟得上课程,心底不由忧心她的身子。
劝诫她不要急于求成后,强行给了她几天假。
“是吗?”盛京墨瞧着白卿音一本正经的模样,心底生疑。
学习文课,怎能累成这样?
“当然。”白卿音加重语气,回道。
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练功,至少不能是现在。
“音音,烟雨楼的案子完结后,我便要离开京师。你要照顾好自己。”盛京墨见她义正言辞的回答,心底自是不信,遂决定以退为进。
“为何要离开,去哪儿?”她抓住他的手臂,急忙问道。
小姑娘眸底的急切映入盛京墨的眼眸。
恍然一瞬,他觉得眼前的女孩在乎自己,很在乎!
白卿音见盛京墨不回答,又问:“京墨哥哥,你要去那儿?”
“先帝平定五国叛乱,进京称帝。而后大力发展民生,人口增多,需求增多,为确保生计。兴修水利。”盛京墨将事情前因后果,尽数告知于白卿音知晓。
“淮河两岸水域辽阔,雨季将至,陛下命我前往成州勘探水势,做好防洪,将损害降至最低。”
前世成州决堤,水淹通州,吴大人领命赈灾,蒙冤而死。
今生他能做的便是护住成州,将损害降低,而后再想办法救吴大人。
白卿音看着盛京墨,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她舍不得他。
可治理水患比什么都重要。
“三日后。”盛京墨小声回着,而后抬眸看着白卿音,道:“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乖乖听姑姑的的话。”
“晚膳后让晴雨为你备些糕点,白日里将国子监的课程放慢些,莫要累着自己。”
他看着她,迎上她的盈亮的眸子,叮嘱道:“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白卿音倚在他肩上,闭上双眼,敛去眸底不舍:“我困了,休息一会。”
她是真的累了,倚在他的肩上,便已入睡。
他抬手将她拦在怀中,抚着她的耳唇,低语道:“音音,等我回来。”
“四弟,你看了为兄半个时辰,连眼睛都没眨,可是有重要的事要与为兄说。”
白文勋看着面色沉寂的白鹤延,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还是为兄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你生气了。”
说完,白文勋认真打量着自己四弟的神情。想要窥探出他此行目的。
今日,他前脚进家门,后脚自己四弟便踏进他的府邸。而后坐在自己对面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的他心底发毛。
白鹤延看着白文勋,又看了一眼白文勋的妻子柳氏,眸光幽冷,沉声问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问。”
“何事?”柳氏看着白鹤延,道:“您说。”
白鹤延本是书生,因结识长公主从军,多年征战身上沉寂着不怒自威的杀伐之气。
今日他一声不吭坐在大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让白文勋夫妻两人摸不着头脑。
白鹤延看着眼前两人,沉声道:“此事事关小女,等小女到了,兄长和嫂嫂当着小女的面,给小女一个解释即可。”
“这......”柳氏看着白文勋。
“这.......”白文勋看着柳氏。
两人对视一眼,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的还扯到音音身上了?
“义父。”盛京墨带着白卿音踏进院子。
“爹。”白卿音轻唤。
白鹤延见白卿音踏进庭院,上前握着女儿的手,将女儿带到白文勋夫妇二人,冷声道:“半月前,你府上的掌事宁湘借送礼为由,踏进拈花小苑,在音音茶水中下药,而后丧心病狂的将音音丢进寒潭。”
“这件事,你们要给我一个解释?”白鹤延冷着一张脸,似腊月寒冰,让人不敢靠近。
音音落水一案,未曾公开,白文勋夫妇无从得知,更不知下手的是他们院子的掌事。
白卿音看着父亲,眸底拂过一丝震惊:爹想来温和,今日竟不顾礼仪,质问自己的兄长。
“什么?”白文勋夫妇异口同声,惊恐万状。
陛下特地为音音建了一座院子,为让音音住的舒适,将四季之景搬至拈花小苑。
京师夏时尤为炎热,陛下与西凉王在拈花小苑建了一座冰窖,而后于冰窖上方凿出一池塘。
春日三月,那寒潭还结着冰,宁湘竟丧心病狂的将音音.......
柳氏呼吸一促,眼前一片空白,昏厥过去。
白文勋刚要询问音音的身子如何,柳氏便在她眼前昏倒,他立刻扶住柳氏:“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白鹤延看着昏倒在白文勋怀中的柳氏,眸底如结寒冰,无半丝波动。
柳氏被唤醒,双眼模糊看不清却还是挣扎着起身,眨着眼睛努力的让自己恢复。
她步履阑珊,来到白卿音面前:“你身子不要紧吧?”
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娇弱,受不得寒气,若是没能及时救起,怕是会损了元气,留下病根。
“兄长及时赶回将音音救起,及时泡了药浴,府医也诊断过没有伤了身子。三伯母放心。”白卿音立刻回道。
三伯母气血上涌昏迷,醒转后便着急的询问她的身子。她怎能不感动。
“那就好,那就好。”柳氏握着白卿音的手,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她妹妹柳艺幼时曾落水,幸被救起。
当时家中庆幸只受了一场风寒,保了命。可妹妹成婚十年却未能身孕。
十年来瞧了无数大夫却都是束手无策。
后太医诊脉询问原由,才知妹妹是幼时落水伤了身子,才未能成孕。
而今,妹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婆婆以延续香火为由为自己丈夫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
还好,音音被及时救起。
白鹤延瞧见柳氏眸底急切,心底怒意更甚。“你也知道春寒落水伤身,你为何不能及时督促自己府苑的下人?”
“谋害皇室宗亲,株连九族。你们也难逃御下不严之罪。”
“宁湘在府中表现很好,从未惹事。那日狩猎我想着音音一人在府上难免孤寂,便做了些许糕点想要送去给她,宁湘说自己要去看儿子正好路过,便代我前行。”
柳氏看着白卿音,满脸愧疚:“我不疑有他,便将糕点交到宁湘手中。”
“当日下午,宁毅匆忙赶来说是老家突发变故要赶回老家!”
“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何要对音音下手。”柳氏摇头。
“宁湘是忠勇侯的情妇,宁毅是安志杰的儿子,她对音音下手是为了让儿子认祖归宗。可她是打着未能嫁给白文勋为借口对音音下手。”白鹤延看着白文勋,厉声问道:“若你们之间没有瓜葛,没有恩怨,她何必栽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