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天气变化无常,片云可以致雨,之前还是阳光灿烂,现在又是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玻璃窗的缝隙飘落到阳台上。春日遥开始也没在意毕竟她没在阳台上晒什么衣服,后面又哎哟一声猛然想起自己之前贪图阳台上的微风习习搬了张小桌子在窗户底下看了会儿书,如今书还在那儿摆着呢。
等她匆忙把半湿的书捞走时,扭头就看到空调管道上栖着只白色的大鸟,粗壮的黑色长喙和橙色的长腿,翅膀的边缘同样分布着一层黑色纹路,体长超过一米……
东方白鹳?
虽说已经喝得微醺,但春日遥还是很快辨认出了这珍贵的大型飞禽,它朱红的长腿上有一丝很淡的血痕,很快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想必是因为受了伤,这才和迁徙的同伴分开,独自呆在这儿。
春日遥倒也不是什么遇到小麻雀小兔子都要去救治一番的迪士尼公主,但考虑到这大鸟兼具濒危物种和牢底坐穿兽的双重属性,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戴着烤箱手套捧了条业已开膛破肚的鲜鱼回到阳台,半边身子从半开的窗户边挤了出去——
蓝紫色的电光在她手掌边缘猛地一闪,春日遥整个人被某种突然涌出的汹涌力量狠狠掀翻在阳台的地板上。
她手里那条虹鳟倒是准确无误地飞到了东方白鹳脚踩着的管道回弯处,鸟儿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在发觉这是某种能吃的食物后,长颈一伸一缩,优雅地收下了来自人类的馈赠。想必在这么多年的迁徙中,它也习惯了这些无处不在的两足动物并习惯了他们的好意和恶意。
吃完后它有力地振动翅膀,想必是某种表达感激情绪的动作。但春日遥毫无反应,她仰躺在柚木地板上,抬起手掌凝视掌心的纹路,那里的皮肤还是那么细嫩白皙,好像刚刚不知从何涌出来的巨力只是她的错觉。
某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底慢慢成形,某个她绝不愿意相信的、荒谬的、却也许最接近事实的猜想。
春日遥重新坐回沙发,她浑身湿透了,冷得牙齿打颤,但绯红的眼瞳里却闪着慑人的微光。
她随手扯了条毯子裹在身上,摸过酒瓶往杯子里倒酒。她的手抖得厉害,酒液沿着杯沿全洒在了茶几上。
于是春日遥干脆直接对瓶口往喉咙里灌,没有稀释加冰的烈酒入喉就像是在胃里滚了一团火。她被呛得眼泪无声地往下流,但这样身体很快暖和了起来,混乱的思绪也恢复了一点清明。
整个屋子周围都覆盖着一层结界,并不直接贴近房屋的外表面,所以她从来未曾察觉。
假设她就是那个从东土大唐到西天求取真经的和尚,有个忠心耿耿的猴子徒弟,为了填饱她这凡夫俗子的肚子,猴子还要翻山越岭给他化缘。为了防止她被妖怪抓走,每次离开都要在她身边画圈她也乖乖听话了。但某天和尚发现她自己被困在这个圈里根本出不去,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不,不是可能性,这件事就指向一个答案。
那就是和尚其实是个囚徒,真正接下任务的人其实是猴子,为了防止和尚趁着他离开而逃走,他设下了和尚无法逃脱的牢笼。
春日遥捋开挡在眼睛前的、湿漉漉的额发。电视机里已经成为后宫之主的女主角站在和自己纠葛半生的、死去的丈夫面前,神色平静但双眸泪涌:
“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果郡王……”
春日遥无声地笑了笑。
其实皇帝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果郡王这句话,也没有正面回应过自己就是果郡王这个事实。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未说谎,即使在最情深爱浓的时候,他也说自己只当她是个美妾。是甄嬛一开始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个男人深深地爱着自己,最后才落得了将情爱、朋友和自己的一生都埋葬在偌大的深宫中的结局。
春日遥将酒瓶中的最后一点酒液一饮而尽。
最后一点愤怒也从她的眼角眉梢退了下去。
如果一个人成为囚徒, 那要么是囚徒本人有问题,要么是监*禁者出了问题。春日遥自问以她虽然水平不高但是坚若磐石的道德水平,绝不会做出要被关起来才能解决的坏事。而五条悟……这位年轻最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没到变态和疯子的程度。
春日遥笔直地坐在沙发上, 随手盘起自己的红色长发。
太大意了。
当所有愤怒的情绪从心底剥离后,春日遥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五条悟的脸实在太好看,所以她沉迷在难以拒绝的爱情游戏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她素来引以为傲的脑子也不太清醒。
这些天经历的种种,其实是有很明显的逻辑漏洞的。最大的漏洞就是五条悟和她之间的关系。
关于这个超能力世界、关于伏黑惠和她之间的关系, 对方都拿出了实证, 所以当时记忆混乱的她本能地相信了他剩下的话。
他说, 他们是青梅竹马、同学、同伴和爱侣。
金童玉女,彼此映衬,毫无破绽。
所以哪怕揽镜自照, 对自己这个玉女的颜值含金量有点疑惑,但凝望那双在银色睫毛下湛蓝如远空的双眸, 春日遥还是接受了对这段关系的解释。毕竟谁能拒绝那张脸呢?除了立志将自己奉献给神明的女人, 大家都该对那张脸蠢蠢欲动, 就好比年轻的玛丽莲·梦露只要站在镜头前都能让男人们怦然心动。
晕黄的灯色下, 春日遥的掌心没有茧子、没有伤痕, 如同绸缎或者婴儿的皮肤般嫩滑,这绝不是一个剑客的手。
何况,这双手臂连重物都拿不起来,如何舞动长刀呢。
之前每每想到这些问题时, 五条悟都会打断她的思绪。
他并不想让自己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环顾整个空间,那些五花八门的小礼物, 比起情侣间互动的小情调, 更像是基于愧疚的补偿。就好比当年天龙八部里萧峰大王误杀了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阿朱, 从此塞上牛羊空许约,只好加倍对小姨子阿紫好整得她也从此芳心暗许最后甚至抱着姐夫的遗体跳了崖……
但人家萧大王可是一心一意记挂着阿朱对阿紫自始至终不假颜色,五条悟则第一天就把她摁在窗台前亲得五迷三道。
电视里七十六集电视剧已经播完,相关精彩片段跟着跳出来,于是已经打出人生赢家大结局的钮祜禄·甄嬛又素着脸对冷酷无情的帝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原来那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而曾经对她情深爱重的男人却是满脸的冷酷无情,甚至对于泪水污损了她美丽的面容表示极度不耐烦。
春日遥抬起眼心说难怪说谈恋爱的女生智商都会降低,人家对您好只是因为你长着张白月光脸勒,汉武帝的李夫人因为怕自己的脸变丑了甚至拒绝了皇帝对自己的最后一面,您这里不都已经知道自己是替身了……么?
“靠。”
春日遥缓缓坐直了身体,她自己都没发现,刀剑出鞘般的戾气从她清秀的眉目间一掠而过。
如果五条悟投注感情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她呢?
因为没有感情基础,才会想着把她关在这个华丽的牢笼中;因为对逝去白月光的愧疚,才会对她有无底线的物质弥补;因为想要打造一个完美的替身,所以目前他们的关系才仅限于亲亲抱抱,每天睡在一个床上却好似要去同一个战壕里的好兄弟般纯洁……
春日遥把已经空掉的酒瓶扔在波斯风格的羊毛地毯上,又把茶几上层层叠叠的书籍和小摆件一同扫落在地。做完这些后她霍然站起身,走向书房,几秒钟后一手挟着做工精美的棋盘一手捏着两个棋罐走回来,黑白两色触手冰凉的玉石棋子一路叮叮咚咚地落在地板上。
春日遥的围棋水平也就到个略懂规则如果真要上手还得翻翻《围棋入门手册》的程度,她此刻也不是要下围棋,而是打算借此捋清楚自己的思绪。
她放下一枚黑子。
绝对的武力值。
当代两位特级咒术师之一,别说如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社畜了,哪怕她真是那个女剑豪和神枪手的配置,估计也毫无胜算。
第二枚。惊人的财富,伴生着可以使用的权力和人力物力。
第三枚。他已经占据了先机,把自己关在了离人群看似很近但却无法逃脱的牢笼中。
如果继续计算,估计还能放下十枚八枚的。但没有必要了。目前是近乎绝对的优势,从这里逃出去的难度不亚于从旧金山的恶*魔岛联邦监狱逃脱。
春日遥摸出一枚白子。
如果要逃出去,这是自己唯一的胜算。毕竟对替身的感情也是感情,而自己对五条悟……心脏处泛起虫蚁噬咬般的隐约疼痛。
春日遥面无表情地捏紧了棋子。
“我认为,你至少可以在表面上对于这场会议表现出适当的尊重。”
京都校区的年轻教师庵歌姬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即将冲破头的火气压了下去,好声好气地对自己的学弟兼同僚诚恳地建议。
但是戴墨镜的家伙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自顾自地拆开包装袋吃起了打包盒中的蛋糕。
“知道京都校的同事们要过来,我可是牺牲掉了和可爱女朋友相处的悠闲假期饿着肚子来开会啊,这样还不够尊重吗?”他指了指已经被吃掉一半的蛋糕,“还特意带了只有东京才有的季节限定甜食作为伴手礼。”
“哈?”
庵歌姬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块除了五条悟外没人感兴趣的、糖分超标度到了吃进去就会引起蛀牙的甜食上,她的脸上露出了当年被咒灵掀起的爆炸埋进废墟时都没能露出的惊诧之色。
“本来应该恭喜一下,但是还是对这位不知名的勇士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什么人能忍受你的狗脾气么?还是说金钱和外表的诱惑真的能让人产生超越特级咒灵的勇气?”
“歌姬学姐。”家入硝子打着哈欠从会议室门口走过去,注意到会议室中的人后,她走过来对这位学生时代关系甚是友好的前辈打了个招呼。又将包裹在黄色油纸包中的物品递给五条悟,“是拜托认识的医生开出的汉方药剂,你回去后带给遥吧。”
“看上去是超级苦的药剂欸,”五条悟好奇地拎起那个纸包观察,“吃完后可以喂糖果么?”
“可以,但是我觉得遥不会有这个需求的。”家入硝子满脸冷淡地说。“请你不要节外生枝地投喂她不喜欢的甜食好么?”
“你们说的……莫非是春日遥么?”庵歌姬回想起这位学生时代手持长刀沉默又温柔的后辈,满脸见鬼,“你那个可爱的女朋友?”
她当年当然也听说过学校内部甚嚣尘上的传闻,五条悟和他定下婚约的少女最后毫无疑问以悲剧收尾,实力在一级之上的少女放弃了自己的咒术师身份去京都念书。后来即使在京都校任职,庵歌姬也没有尝试去联系她,毕竟咒术师和普通人之间的生活相差太多,贸然联系只会打乱她现有的生活。
但她现在居然回到了东京……还做了五条悟的女朋友?这个消息在庵歌姬这里的爆炸程度绝对不逊于当年听说木村拓哉和工藤静香结婚。
“没错,”五条悟很坦然地说,“如果要真诚祝福的话我会转达的。”
庵歌姬还想说些什么,但隔壁办公室高昂的音调打断了她的发言,是京都府立咒术高专的校长乐岩寺嘉伸,和他对话的夜蛾正道声调显然要低不少。
“呜哇,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说话还中气十足啊,不愧是新潮的重金属乐队成员。”五条悟耸肩。
几秒钟后七十六岁的白眉毛老爷子就气冲冲地推开了门,看到满脸欣然地吃着蛋糕的五条悟露出了心脏梗死的痛苦神色。
“五条悟……”
“乐岩寺校长是为了你而来的。”夜蛾正道紧跟在他身后走出来,语调淡淡,“京都认为你的清洗活动到此时无论如何也该适可而止了。”
京都当然不仅指代着京都分校,还有隶属于保守派的大批古老家族和咒术师,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赫然也在其列。十五天前仙台地区发生的以人类为载体进行咒术和咒灵化改造的事件中,疑似发生了咒术师和咒灵合作的案例,于是五条家家主五条悟履行了他在带回十三具女性尸体后作出的承诺。
他掀起了战争。
一开始保守派们出于维护自身利益、或者尚未达成协议等原因,没有对五条悟的举措作出及时反应。等到这场战争已经席卷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无数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力量被挖出来时,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诚然之前人类和咒灵之间还存在可操作的漏洞。” 乐岩寺嘉伸说,“但事到如今,这条防线已算得上固若金汤。”
“上一个号称自己的防线难攻不落的还是□□*尔·张伯伦,”五条悟的眉峰乍然挑起,墨镜后的目光锋利如刀刃,“而那道防线的名字叫做马奇诺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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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代错数值的遥妹打算跑路……
马奇诺防线。
当这个名词从五条悟口中吐出时, 庵歌姬心中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原来这个家伙当年念书时也没完全不学无术除了擅长打架外一无是处。
一战后的法国人花了整整五十亿法郎在东境修建了一条号称世界最强防御的钢筋混凝土防御工事,他们得意洋洋地宣称只要依仗着这条工事哪怕德国人真的肋下生双翅,要想突破也是难于上青天。但是德军压根儿没打算打这里过而是暗度陈仓借道比利时把联军围困在了敦刻尔克, 要不是天佑法兰西让元首如蒙神启般下达了装甲军停止攻击的命令,如今世界格局还指不定哪跟哪呢……
庵歌姬目睹着七十六岁高龄的老爷子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怒气和血压已经一路狂飙……但他没法反驳。
这次仙台咒术师分会的表现介于智障和二五仔之间, 不仅在事件发生时好似刚刚通网般装聋作哑, 还用完全错误的情报使原本处于事件中心的五条悟离开了宫村庄园。
昼伏夜出的捕猎小能手咒灵们造成了超过五十人丧命, 还有将近两百人丧失神志及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所以倒也不怪五条悟暴怒了,说他们是马奇诺防线也已经算是五条悟嘴下留情了,这些二百五完全是吃里扒外认贼作父的奸贼。作为乐岩寺嘉伸麾下最接近权力中心的教师, 庵歌姬也略微知道一些相关情报,有人以普通年轻女性作为实验材料以孕育指定咒术的孩子, 而在仙台事变中被证明他们的企图和阴谋远不仅限于此。
如果是在卢梭和伏尔泰的人道主义大旗没有漂洋过海来到日本的、御三家统治咒术界的铁血年代, 这些人能保留切腹的权力已经算是上天垂怜了, 哪里还敢在这里逼逼赖赖。
但仙台一直是保守派支持率最高的地区, 身为咒术界保守派明面上的发言人, 哪怕在心底再觉得这群人不争气,乐岩寺嘉伸也得站出来阻止五条悟把咒术界的摊子给掀了。
校长也不容易啊。庵歌姬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伸手给他倒了杯茶。
凝望着清润的茶水,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看向轻描淡写地劝说了一句后就重新不再说话的夜蛾正道。这个面目平庸的中年人对他跳脱叛逆的学生看上去就像所有面对儿子青春叛逆期无可奈何的爸爸那样沉默, 但乐岩寺嘉伸很清楚,他这么不痛不痒的说两句, 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对五条悟无声的支持了。
“你们……”乐岩寺嘉伸深吸一口气, 颤巍巍地伸手探向自己宽大的袖口。
庵歌姬颇觉胆战心惊, 虽然她知道校长的术式是电吉他攻击,但看他这气鼓鼓的架势没准立刻就会从袖口里摸出两枚RPG,一发轰向夜蛾校长,一发打烂五条悟笑嘻嘻的脸。虽说对于后者庵歌姬甚至还有几分期待,但在此刻与东京校的几位发生冲突并非明智之举……
“乐岩寺校长,请您保持冷静啊。”庵歌姬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装模作样地阻止他。
乐岩寺嘉伸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摸出了一张照片,放到了会议桌上面。
“或许你们该看看这张照片。” 他慎重地说。
在稀薄的冬日阳光里,英俊的黑衣僧侣略略低头,狭长的眼睛里光芒潋滟,平静面容上似是慈悲又似是无情,他抓住了女孩的手腕,拉高至胸口,身穿驼色大衣裹着围巾的女孩则惊讶地仰起头来。
这张照片构图和色调都很漂亮,除了画面中心的两个人物外,其余的路人都被虚化成了模糊的光影,简直是能直接拿去做什么霸道和尚爱上我之类日剧的海报……就是这主角的脸似乎略微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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