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你会收养他,他可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我们都差点死在他手里。”
“咒术师间的恩怨纠葛还少么,大家要是都把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一直延续下去,就都别生活一起去死好了。”春日遥放下手机,认认真真的看向夏油杰。“杰,虽然不知道你的谋划是什么,但你的路是注定走不通的。”
那两个人在高专时都不爱学习文化知识,否则夏油杰如果读过唯物史观,就该明白社会历史发展有其客观发展规律,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和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狭隘的种族主义注定被消灭在历史的滚滚马蹄下。
“你知道么,你刚刚跟我说我的路走不通的时候,和悟那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这么对你说了?”
“没有,”夏油杰撇了撇嘴,“只是一个劲固执地追问我想要什么,想要表达什么,语气凶狠得像是想要杀了我。”
“哦。”春日遥拿起一个和果子放到嘴里。
夏油杰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球体,春日遥倒是很熟悉这东西,夏油杰在吞噬咒灵前,会把咒灵缩小成这样的球体,然后物理意义地吞下去。
据说这东西的味道就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差不多——春日遥越过小几,把手按在夏油杰的手背上——她可以通过调整夏油杰身体里的激素水平,削弱他对这东西的尖锐不适感。
“关键时候会心软的样子也很像,”夏油杰低头看着春日遥的手,她常年握刀,手心里有些薄茧,并不似一般女孩的娇软,但却有令人心安的恒定温度。“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会被杀死的准备,但他没有出手,也没有尝试阻止我,大概也是知道我如果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吧。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固执,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错了,他只和你是朋友,”春日遥近乎漠然地说,“我只是个舔了十八年最后一脚被踹开的舔狗而已。杰,你特意把我叫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叙旧和回忆我的舔狗过往吧。”
“当然不是,我请你过来,只是为了请你帮我一个忙。”
春日遥讶异地挑眉。
她已经把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夏油杰还会说出这种话,就着实有几分令人费解了。
“你听说过雨女么?”
“传说中的妖怪?终生都在追逐像她丈夫的美少年,如果美少年同意和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他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春日遥思忖道,“倒是很像咒灵的做派……”
“因思念远方的丈夫而汇聚而成的咒灵,虽然实力大概只有准一级的程度,但却是罕见的智慧型,我们已经追逐它很久了。但是它凭依在少年身上就像雾气那样没有实体,几乎不可能祓除。如果要掌握它,必须要逼出她的实体——只有一种情况,她觉察到少年变心了,极度的愤怒和嫉妒会让她放弃用雾气将人缓慢侵蚀而死的习性,直接现身,这时我们才有机会捕获她。”
“所以说,你们要找一个人去勾*引她看上的美少年?那你随便找个他喜欢的类型不就好了?我听说你这几年搞传销,吸引了很多单纯无知的美少女,指示他们去做这个不算什么难事吧。”
“不,雨女一旦发现有人追逐它,就会散开很难追捕,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勾*引,连西施这样的大美女去勾引夫差时都有郑旦做双保险呢……靠,”意识到了什么,春日遥眯起眼睛,拿手指指向自己,一字一顿,“你不会是让我去勾*引吧?”
“应该是说,只有你可以做到才对。”夏油杰说,“也不是什么此生不渝的激烈感情,只要足够强烈到让雨女产生危机感的一见钟情就行了。
春日遥沉默。
所谓一见钟情,实际上就是激素作用的产物而已,大量的多巴胺、肾上腺素和安眠*酮会让少年男女们产生如胶似漆的甜蜜感觉和心跳过速的刺激感,睾*丸素和雌激素则会让他们产生滚到床单上去的欲*望,在这样的激素支配下,只要对方不是什么东施嫫母,多半都能算勾引成功。
春日遥虽然不是什么绝色大美女,但明显也是个姿容端丽的美人,但问题是……
“我为什么要帮你?”
“单身女性养孩子很费劲吧。”夏油杰和颜悦色地说,“如果追捕成功,我可以支付一千万日元作为酬金,怎么样?”
“这……”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日元,现钞,而且你先得支付百分之二十作为预约金。”
“成交。”
正统的衬衫,灰色的西服裙和制服外套,棕色的方口皮鞋和白色的长筒袜。二十二岁的春日遥老脸一红,没想到已经从JK毕业四年后又要重新穿上JK的制服,真是耻度爆表啊。
“我说杰,你不会有什么JK控癖好吧,这可是犯法的……”
她换衣服很快,甚至好整以暇地打好了黑色的领结。这位外貌只能算是清秀端丽的女孩把她引人注目的红发在脑后束了起来,还戴上了黑框眼镜,就显得身姿挺拔,气质恬静端方,可以看得出来受过良好的家教。
“不错,比正统JK还JK。”夏油杰由衷地赞叹,“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九岁孩子的妈。”
“闭嘴杰。”春日遥调转刀头,拿刀柄架在夏油杰的脖子上,“你老是强调这个,是不是过去几年里觉醒了奇怪的人*妻属性。”
“或许吧。”夏油杰挥挥手,作贤淑妻子模样,“早去早回哦。”
虽然是春天,但是潮湿得真是莫名其妙啊……
小室辰也这两天总觉得脖子有点莫名发酸,周围总是显得潮乎乎的,人也不太舒服,这种奇怪的感觉一开始被他认为是感冒,但到后来,这种潮湿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一人独处的时候,他甚至会感觉有一道目光在背后注视着他,炽烈而哀婉,但他无论回头多少次,都找不到目光的主人。
“……等一下。”
“你好。”小室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准备侧身离开。
其实这种路上碰见然后搭讪的女孩子他遇见得不少了,一般就这样点点头然后迅速离开。
但是这次的女孩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她继续不咸不淡地开口。
“你东西掉了,学生证。”
小室习惯性地朝装着学生证的口袋里掏了掏,结果发现它确实已经不在原地。而穿着和他同款制服和百褶格子裙的女孩对他伸出手,掌心摊开,肤色素白得有点不像亚洲人,几乎和手腕处绑着的白色绷带分不开界限。
小室讶异地顺着女孩伸出的手臂看去,女孩身材修长,是日本女孩中罕见的高个子,也有着罕见的发色,相较起来,她的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同色的清澈瞳孔里神情冷淡,不像是向他搭讪的样子。手伸的太久而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他微笑着接过女孩手心的学生证,说了声谢谢。
女孩的瞳仁略微一缩,飞快地缩回手去,嫌弃地说了句没关系,转身走开。
小室愣了愣,他的心脏突然产生了奇异的、被撞击的感觉,就像是远古的年代,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绕柱而行,彼此惊讶地看着对方,说“呀,好一个美丽的女子/好一个英俊的男子!”
这样看来,她没有血色的嘴唇其实格外的润泽,深红的眼睛里像是潋滟了落日的霞光,原本只能算是清秀的五官也格外的明艳。
“那个!我是三年级的小室辰也!请问……”
一滴冷冰冰的液体突然滴落在他的额头上,小室突然打了个寒噤,那种熟悉的、芒刺在背般的目光仿佛又在盯着他。
小室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一群嬉笑打闹着的高中男女生们,并没有谁是特意注视着他。而等他再次转过身在人群中搜寻的时候,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啧。”春日遥从转角的茂密植株后看向小室的方向。“该吐槽说雨女和我的审美是一样的还是说人类的本质就是白毛控呢?”
身材修长的少年,蓄得稍长的白色头发,蓝色的眼睛,利落的下颌,同样是DK们最好的十八岁,这个叫小室的少年和春日遥记忆里的五条悟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相似得让人怀疑起这件事是不是来源于夏油杰的恶趣味。
不过,在那个少年瞳孔震颤的瞬间,她的确在他身后看到了名为“雨女”的咒灵。
她静默地站立在炽烈的阳光下,手中持着纸质的雨伞,可就在这样炽烈的阳光下,还是不断有雨水从伞沿上滴落,在地上留下浅淡的水痕。她穿着白衣白裙,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脚踝旁,绵密的水雾包裹着她的身体,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她站在小室一步之遥的身后,虚幻的雨伞和水雾笼罩着身前的小室辰也。
太久了……
究竟有多久的时间了呢?
三百年?五百年?
那个时候的东京甚至还名为江户,街头的武士们以最粗糙的声音互通姓名,向对方投注冷漠的眼神,摆出“正眼”这样凌厉的起手式,以腰间的长刀沾染过的鲜血和砍下的头颅数目为荣。
可是还是没有找到他。
即使已经从伊豆而至京都,再从京都而至江户,每一个角落里还是没有他的痕迹。他们很像他,可是她知道不是他。
可他们也已经死了。
这是第多少个?
不知道。
他笑起来时的弧度很像他,就这样看着他也真好,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看他对她笑时的样子。可是,他却把感情给了别的人,接下来,恐怕就要像她们曾经远行的丈夫一样,一去不返。
雨女伸出虚无的手,轻轻地触摸着他的额头。
也就在这时,她猛地扭过头,红发的女孩已经轻描淡写地拧开门把手走了进来。就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湿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海风的咸腥味。
春日遥捻了捻自己的手指,随口抱怨。
“啊,我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海边呐?是吧?雨女?”
“你……是那个人类小姑娘?”雨女的面容突兀地从那一片白雾中浮现出来,吃惊地看着春日遥。“你那个时候就能看到我?”
“抱歉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不过现在,我既然来了,就由我把你送回去好了。”
“送回哪里?”
“这个还用问吗?”春日遥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冷意,她的呼吸平稳,左手的拇指抚过刀锷。“送你回该去的地方。”
雨女闭上眼睛,周围浓郁的水汽几乎已经成为了实体化的白色,无数细小的水柱在空气中成形。
——作为名为“雨”,在世间滞留百年的咒灵,她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无处不在的水,那些无色无味的液体,在她的控制之下可以化成世界上最锋利的箭镞。
这个女孩一点都不像那些经验丰富的咒术师,但从出现开始就让雨女几乎从心灵深处感到不安,于是她瞬间做出了判断,没有留手,直接发出了最强的攻击。
密密麻麻的透明箭镞从四面八方朝春日遥的方位暴涌而至,很容易想象,如果被射中的话,女孩算不上强壮的身体大概会成为透明的靶子或者蜂巢之类的玩意,而且无论从哪个方向躲避,都会直接撞上雨箭的箭头——
这时春日遥突然动了,明亮的刀刃霎时脱离鞘口,迅疾如狂风闪光,周身的箭镞被拔剑瞬间涌出的气流冲击得四分五裂。“徐!破!急!”——鲤口之切,拔付,斩下,一气呵成,身遭剑光仿佛圆月经天,水花四溅,凝聚起刀刃竖砍至水月的气魄。
拔刀术·居合斩。
一击破开周围的阻碍,春日遥没有停下。她足间发力,双臂前送,刀身应势前斩,这一次的前劈还未用老,刀身随即瞬息收回,朝反方向挥去,带动得她的身体朝雨女的方向冲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刀刃在空气中只留下了淡淡的虚影。
天然理心流·无明剑·三段刺,传说中新选组第一剑客冲田总司赖以成名的刀法。作为实战派的中流砥柱,天然理心流对技巧的复杂程度和观赏性要求不高,但对于剑客对于刀剑本身的掌握和运用显然更加苛刻。
用她的剑术老师的话讲,“战场上你要什么华丽的技巧,只要能够干掉别人保证自己不被干掉就行了。”
春日遥已经为这一刀倾注了十五年的时光,用来练习的木刀扔满了半间屋子,手掌心磨掉了不知几层茧子。
此刻伴随着她的冲击,手心紧握着的长刀挥出了一片刀光如潮,那些透明的箭镞因为被劈断,丧失了前进的动能,接连不断地重重坠落在地板上化为一滩滩水渍。
雨女的瞳孔缩了缩,身形急速向后飘去,目标正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室辰也。
传说中雨女可以通过献祭人类男子的血肉而获得新生,她的手臂在接近小室时又瞬间爆长,虚无的肌肉上附着的指甲带着狰狞的青色微光。
很容易想到那些锋利的指甲可以怎样轻易地划开人类的皮肤和血管,在那样凶猛的攻击下,少年年轻的生命脆弱得就像阳光下的露珠。此刻春日遥的速度再快,终究也难以突破人类的极限,挡下雨女近乎致命的一击。
春日遥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同色的瞳孔,眼神晦暗不明。
意料中血溅当场的惨状并没有发生,雨女的指甲在触碰到小室皮肤的瞬间停下了。
她低下头,一把长刀贯穿了胸口。她的身体由虚无的水汽组成,但这把刀就像洞穿普通的肉*体那样嵌在自己的胸口上,没有血液流出,之前凶狠得快要洞穿春日遥的箭镞失去控制接二连三的坠下,就像在房间里下了一场大雨,而雨女的身体正如同阳光普照下的晨雾般迅速消散。
雨女试图用手阻止伤口的继续扩大,但只不过是徒劳。
她艰难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少女,声音沙哑:
“……为什么?”
“刀铭‘妙法莲华经’。”春日遥从雨女的身体拔出了长刀,从口袋中抽出手帕认真擦拭着刀身,雨水被擦干后那几个青色的错金汉字在黑夜里泛着淡淡的微光。
“原来是妖刀‘村雨’,这下我也算死的不冤了。”雨女闭上了眼睛。
“没有刺中核心,所以你只会被削弱,而不是被祓除。” 春日遥将完成清洁的刀塞回白沉香素面木鞘里,再用白色的宽布条把这把传奇的咒具一层层裹得密不透风。“喂,杰,看热闹已经看够了吧,赶紧出来验验货。”
“这么久没见,遥你的剑术倒是没怎么退化。”夏油杰从缓缓降下的“帐”后走出来,笑得眉目生春。他身后是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小女孩,依偎在他腿边,一脸敌意地看着春日遥。
夏油杰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小室。
“虽然只是只愚蠢的猴子,但脸大概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杰,”春日遥平静地说,“你真的很变态。”
“不许侮辱夏油大人!”双胞胎小女孩同时怒喝,甚至摆出来一副要攻击她的样子。
“停下来,美美子菜菜子,你们眼前柔弱的JK可是相当强悍的哦,凑上去会被杀也不一定。”夏油杰弯下腰,把装满钞票的旅行袋拎到她的跟前。“剩下的一千六百万日元,钱货两讫,如果有需要请务必联系我。”
“反正她也不是夏油大人的对手。”女孩们满脸的笃定。
“这是你四年前救下的双胞胎?”
“是。”夏油杰说,“不谴责一下我屠杀一百一十四个人的恶行么?”
“拐卖妇女、溺*杀婴孩,既然是太阳照不到的敌方,是自然腐烂还是大火烧掉我也没那么在意。”
“哼,果然,我父母是你带走的。”夏油杰说。
“如果要支付赡养费的话,麻烦使用现金哦,不接受信用卡支付。”春日遥拎起旅行袋,拄着长刀一瘸一瘸地往门外走。她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写意,和夏油杰的情报稍有出入,雨女在一级咒灵里都能算上比较强的,刚刚刚密集的箭镞就伤到了她的小腿。“今天谢谢惠顾。”
“你知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么?”
“如果说是你和悟的话,你之前已经说了,是在新宿。”春日遥摆摆手,脚步未停,示意他不必再说。
“错了,是在品川站。” 四年前,春日遥正是从品川站出发,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那天来送她的也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你以为那天只有硝子么?我们都在。”
春日遥驻足,却并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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