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临嘴角讥讽的扯了扯,“无辜?”
他大燕死的何尝不是无辜的千千万万人。
江妧放下热茶,缓缓将桌上的糖画拿起,静静看着,“卖糖画的师傅,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谢长临沉默了一瞬,眉心微锁,有些不耐的道,“他先将画给了旁人。”
——让江妧多等了一炷香。
江妧听见这句,喉间一动,抬眼盯着面前的人,“可是先来后到。”
“娘娘最好别说这些咱家不爱听的。”
他肯给个杀人的理由都不错了。
谢长临的脸色愈发冷沉,凝了冰的眸朝江妧扫去,撞上她湿漉漉的眼,想说的话卡在了喉间。
江妧有些难过的垂下眼睫,“别让无辜的人是因为我而死,可以吗?”
半晌没听见他的回答。
江妧抬头,见他直直望着自己,目光有些空洞涣散,好半晌,才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她敏锐的察觉到,谢长临的情绪也莫名的低落了下来。
江妧深吸了口气,整理好心情,挂着个差强人意的笑凑过去,“你今儿不是说,希望我毫无顾虑的玩吗?你若因他们看了我一眼就杀人,这样我如何安心上街呀?夫君。”
谢长临不语,继续嚼着酸茶叶,将目光落到了窗外,看着人来人往不知在想什么。
江妧坐到他身边,安静下来,一室寂静。
片刻后,菜小二进来上菜,热情的介绍菜品,江妧想将那事抛之脑后,便也顺着他搭话聊上几句关于菜的见解。
待菜上齐,谢长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江妧轻轻撞了下他,调笑道,“夫君可是不饿?要不要奴家喂你呀?”
谢长临终于有反应了,偏头沉沉看着江妧,缓缓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
江妧听见他低哑认真的一句,“抱歉。”
她歪着脑袋,眼里的星辰未灭,似是在理解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
许久,痴痴的笑起来,“原谅你啦!”
她以为谢长临在为杀人惹了她不高兴而让步,心里酸酸涨涨,感动的情绪快要满溢出来。
她伸出手心放到谢长临嘴边。
他神色一顿,捏住她的指尖包裹在自己手里。
拿出绢帕将嘴里的酸茶叶渣吐到了帕子上包起来扔掉,淡笑,“夫人的手怎么能屈尊降贵接腌臜东西。”
江妧眉开眼笑,“再多叫几声,我爱听。”
谢长临却闭口不言了,拿起筷子为她做起布菜的事。
“夫君,我没那么娇气,想吃什么我可以自己夹的。”她软软道。
但他还是慢条斯理的进行手里动作,耳边听着她一口一个夫君,还娇闹着想再听一声夫人,心里轻哂。
却还是在做完手头动作的时候瞥了她一眼,“食不言。”
“夫人。”
江妧嘴角险些咧到耳后根,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一本正经的端坐起来,“那我听夫君的。”
逛了半日她也确实饿极。
接着便是一口一口大快朵颐,半点不在乎形象。
算起来,这竟然是两人第一次同桌单独用膳,却和谐得好似日日如此。
谢长临不时用干净的绢帕替她擦擦嘴角,虽没什么食欲,却没办法拒绝她夹到嘴边的东西。
在嘴里慢慢嚼着,见她吃得开心,便觉嘴里的滋味儿好像比往日吃的,好上那么几分。
方才不愉快的事好似从未发生过。
谢长临看着江妧天真的脸,轻叹。
那声抱歉,是他自责。
自己满身罪孽就罢了,小姑娘干净善良,本不该染上一分。
他头一次在事后让属下去好生葬了那些死人。
有怨来找他,莫要怪江妧。
从酒楼出来,江妧提出想去寺庙。
谢长临顺着她,不问缘由也不反驳。
栖霞寺是皇家寺庙,暂时去不得,凌川便带着二人去了最近的白马寺。
此处地偏,游人寥寥,一派幽静,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
“没什么人呀?”
凌川头一次露出和谢长临同款不屑,“原先还是香火缭绕的,大多想求一个太平盛世,久而久之发现没什么用,有那香火钱,不如留着多啃个馒头,自是不来了。”
江妧觉得,此话糙理不糙……
她拉着谢长临走进去,道,“你定也不信神佛。”
谢长临忽地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主动和她提起一桩趣事。
两年前,他路过一个寺庙,有个不长眼的毛头小子摸了他的银袋子,还深觉没被发现,拿着银钱买了香火递给自己的阿婆。
那阿婆神情激动得在寺庙里声嘶力竭得拜,“祈求神明!早日让作孽多端的司礼监掌印谢长临下地狱吧!”
受她影响,庙里的人接二连三求起这事,此起彼伏的声音都在悲愤虔诚的喊着,希望谢长临早点去死。
谢长临本人就静静倚在殿门口,听了半晌,似笑非笑。
待他听够了,庙中之人顷刻间尽数成为一具具尸体,还有的在地上抽搐着,无力迎接死亡。
血溅到他身上,地上,还有殿中金身佛像的脸上。
谢长临长身而立,微微仰头,看着佛像的眼睛,染血的墨发被风吹起。
他低低笑起来,声音好似空洞到伴有回音。
“求佛?不如求我。”
——让你们能死的痛快些。
第77章 来日方长
江妧早就在听到那些人求谢长临死的时候黑了脸,不大高兴的嘟囔一句,“拜佛求这事儿,谁搭理。”
不是怪那些人,只是心疼谢长临当时听着的麻木。
她拉起他的手,加大了步子。
谢长临毫不费力甚至游刃有余的跟着,瞥到迎面走来的僧人,眉头微挑,“那夫人想求什么?”
“求我夫君平平安安。”
她毫不迟疑,还带着一丝火气,“求它个百八十遍的,把那些人咒你的都给抵回来!”
赌气幼稚的话却让谢长临柔了眉眼,垂眸盯着她拉着自己的手,唇角微扬。
那年纪颇大的僧人走近,沉静的目光扫过二人,最后落到谢长临身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江妧学着他也‘阿弥陀佛’了一声。
僧人温和的勾勒出一个笑,颔首欲朝大门外离去。
江妧盯着他背影,眨了眨眼,“这估计是个方丈。”
她好似想起什么,晃了晃谢长临的手,“夫君,我送你的平安符可带了?”
“……扔了。”
江妧:“???”
她撸起袖子,气得两眼冒金星,“当真?”
在她愤怒的拳头落下之前,谢长临面无表情把那枚绣着仙鹤的平安符摊在手心。
江妧放下手,傲娇的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扔的。”
她伸手要去拿,被谢长临握拳收回去,眉心微蹙,不赞同的看她,“想要回去?”
江妧一噎,一时难以理解他这突然八百个大拐弯的脑回路,“快些给我,我去问问那方丈,可否开个光。”
“不要。”谢长临扫了眼方丈的背影,重复,“不需要。”
他不信这些,更不想把平安符给不相干的人碰。
“乖嘛。”江妧使出常用招数,晃着他手臂撒娇,“我就去问问,说不定不行呢?”
谢长临第一百零八次吃她这套。
江妧立马拿着平安符提着裙摆追出去。
方丈正走到殿外的长石阶上,听到身后清脆的一声‘方丈’时回了头。
“施主,何事?”
“你们庙里能否为平安符开光?”江妧满眼期许的问。
方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平安符,静默一瞬,问,“可是为方才那位男施主?”
江妧点头。
他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位男施主杀性太重,身上杀孽缠身,还是大煞之人。”
江妧蹙眉,心里一惊,“你竟看一眼就看出来了?可这和平安符有什么关系?”
“开光之物也不佑满身杀孽之人。”他平静的说完,“老衲先行一步,施主自便。”
江妧又喊住他,“方丈,等等!”
他回头,听见江妧问,“可有办法洗去杀孽?”
他沉默,转着佛珠,又一颔首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江妧握了握手心的东西,脸色从一瞬的失落很快变得笃定。
她低声嘟囔了一嘴,
“我做的平安符,才不会不保护谢长临呢。”
“你佛门不佑,我佑。”
正朝她走近的谢长临刚好听到这一句,心上好像被重重撞击了一下。
有些疼。
他面容沉静,装不知,淡声问,“如何?”
“他不会。”江妧摆手,满脸洒脱,“那话怎么说来着,学艺不精!”
谢长临也不拆穿她,眸光柔下,拿回平安符好生收着,主动牵起她的手,“夫人还拜吗?”
江妧点头,进入寺中,对着大佛像虔诚跪拜。
她为那些死去无辜的人祈祷。
虽然再虔诚也不过是做了恶事后求一个心安。
她来除了这事,更多的是想看一看寺庙,但因为那位方丈的话,她觉得也没什么必要转了。
谢长临站在一旁。
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她认真的侧颜。
最后江妧从他身上掏了银子,添了香油钱,挽着他的臂弯离去。
天色还不算晚,但江妧玩半日已经有些累了,便靠在他肩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长临,我有点困。”
“那今日便回府了,明日再去游湖,如何?”
“好。”她笑,亲他的耳垂,“今天已经很开心了,因为你唤了我很多声夫人,还从头到尾陪着我依着我,你真好啊,长临。”
没等谢长临给出反应,她就钻进他怀中,深深的叹了口气,在阖眸入睡之前,低叹,“我是真想做你夫人……”
谢长临理她碎发的手一僵,许久无言。
到了西郊府邸,他抱着江妧下马车,在一众暗卫的目视下,将她送回房歇下。
江妧懒懒的扯着不让他走,他只好坐在床边,等她睡熟了才抽出手离开。
他关门时,身后数双眼睛欲言又止的盯着。
谢长临面容冷峻,一一扫过众人,“我知你们想说什么,但你们同样深知我是个什么人。”
“今早那样的事,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
他们低下头,齐声,“是!”
谢长临墨眸深邃,看向底下站在凌川身旁的男子,“成希,跟我来。”
两人入了书房,剩下的人看着江妧的寝屋门纷纷抿唇,走近跟了爷一天的凌川,挤眉弄眼。
凌川摊摊手,“我只能说,爷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就是了。”
他们此生本就忠于谢长临,想想,虽是为他担忧。
可谢长临是主,他们是奴,无论主待奴多好,奴多担心主,都不能越了规矩。
凌川今儿算是看清两人相处是如何自然了,短暂惊骇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最主要是,他暂且没有瞧出那位小皇后有半点做戏的姿态。
来日方长,且慢慢看吧。
江妧醒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黑下。
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时一丫头打扮的姑娘走了过来,“娘娘,您醒了,可需要用膳?”
江妧目光露出一丝疑惑。
丫头赶忙道,“我是爷派来这几日伺候您的丫头,您唤我可儿就好。”
江妧笑了笑,“好,你们爷呢?”
“爷在书房,说娘娘要是饿了便差我去唤他就好。”
江妧想着他大抵有事在忙,就在院中走了走,看着满院的花瓣,好奇的问,“这些花瓣都不扫吗?”
她更想问的是,这几棵树每天这样掉花瓣怎么树上还有这么多?不会秃的吗?
可儿笑笑,“也是扫的,每日晚膳后扫一次。”
第78章 甜的
可儿笑起来,嘴角两个梨涡甜甜,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干净与温柔,看得江妧也忍不住弯眸,“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一向直言,却是把小姑娘说得红了脸,“娘娘别折煞我了,站您面前,花儿都得失色才是。”
江妧忍住想摸她脑袋的手,告诉自己要克制,这不是巧巧,两人还没那么亲近,免得吓着人小丫头。
不远处的谢长临看着这边,眸色微沉,站了片刻才慢悠悠走过来,似笑非笑的扫着江妧,明明什么话也没说,江妧却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打趣的意味。
又想到他那日说自己‘肤浅’,一哽,气鼓鼓的偏开头,“我饿了。”
“凌可。”他喊了声,视线没从江妧身上移开。
可儿立马会意,下去备膳。
“凌可?”江妧回头,看着小丫头的背影,眼里透出一丝疑惑。
谢长临不作声,忽地伸手,拿下她头上落着的粉色花瓣,如在梅园那次,捻了捻,自若的放进嘴里。
江妧一顿,眸中扫过一丝狡黠,正想问问这是什么癖好,可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谢长临上前一步,抚着她后颈,倾身吻住,将花瓣渡进了她的口中。
他的唇依旧冰凉,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舌尖的温度也不如江妧滚烫,她试图将花瓣推回他口中,无果,反倒促成了一段激烈交缠。
待她快喘不上气时,谢长临微微撤开,额头与她相抵,嗓音沉沉,“甜的。”
江妧脸上的温度飙升,还娇喘着气,试着嚼了一下口中不再完整的花瓣,小脸皱起来,“骗人,好苦。”
“甜的。”他重复,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
“我说的是迢迢的嘴。”
江妧一贯不太知羞,此时本该调笑回去,让他觉得甜就多来几次。
可被他此时的神色撩拨得晕晕乎乎,腿都软了,整个人软进他怀里,“谢长临你学坏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不该看的话本子了?”
谢长临:“……”
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凌川两眼望天,数着刚刚飞过去了几只大雁。
一旁的凌可轻轻撞他肩膀,“哥,你看到了吗?”
“什么?”
凌可鄙视他这怂样,咽了咽口水,“爷也……”太粗暴了。
小皇后都被他亲软了!
凌川这才瞟一眼,赶紧捂住凌可的眼睛把人带走,恨铁不成钢骂着,“你还敢看,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小心爷要你脑袋!”
“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行不行……”
用过晚膳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江妧和谢长临对坐院中棋盘前,正展开你来我往的激烈厮杀。
在江妧连输三局之后,她扔了棋子,定定看着对面神色淡漠的男人,“谢长临,你瞧的话本子里面是不是没教你下棋的时候要让着夫人?”
两人第一次下棋时,他还知道让个平局,被江妧指责放水之后,现在连样子都不做了!
回回杀的她丢盔弃甲。
谢长临:“……”
他掀起眼皮,挑了挑眉,“你都是从话本子里学东西?”
江妧不觉有什么奇怪,点头,“话本子里能学的东西多得很呢。”
“那这棋艺不会也是看话本子里看来的吧?”
说这话时,他眸子微眯,好似江妧点头,他就要立马嫌弃似的。
好在江妧冷哼了一声,得意道,“那倒不是,有个爷爷教的,他专研究棋艺,若是你与他对上,也不一定能过上三招呢!”
谢长临沉默片刻,思索着点了下头,没再多问什么。
他自然知道该顺着她让着她的,不过是觉得她下棋时较真又手忙脚乱的模样极其有意思……
他也把手中棋子丢回桌上,盯猎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江妧,“书中虽没教我下棋要让,但教了其他的。”
“夫人可否给个机会躬行实践一下?”
“什么?”她歪着头,笑开,“单为这一声夫人我也在所不辞!”
片刻后,她侧躺在床榻上,看着谢长临慢悠悠擦着嘴角走近,关上了殿门。
江妧知他每次都会细心盥漱,便也没有多问,笑盈盈的娇声撩拨,“夫君今日好生热情。”
热情并不是字面的热情。
谢长临一张死人脸,干什么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江妧的意思,是说他对这方面比从前更加主动,好似也很需要与她这样的亲近。
她心甚慰。
谢长临眸沉如墨,一旁的烛火摇曳,屋内只剩这盏烛光,忽明忽暗里,江妧看到了他眼中的旎色。
“娘娘以后想起来,会怪咱家吗?”
他一用这个称呼,江妧就知他是在掩饰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但是这句话,她不懂。
“怪你什么?”她低声问。
谢长临不再回答。
他起身,绢帕擦净手。
最后深吻她的唇。
片刻后,谢长临眷恋的看着江妧恬静的睡颜。
想着那句没说完的话。
——会怪他一个阉人还与她做这样的事吗?
——或是某日后悔了,会嫌恶心吗?
相似小说推荐
-
他想娶我,为了报复?!(岁既晏兮) [穿越重生] 《他想娶我,为了报复?!》全集 作者:岁既晏兮【完结】晋江VIP2023-07-20完结总书评数:1732 当前被收藏...
-
我在八零卖辣酱(苏甜橙) [穿越重生] 《我在八零卖辣酱[穿书]》全集 作者:苏甜橙【完结】晋江VIP2023-07-20完结总书评数:152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