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被她爱的人葬送在矿井里, 我的母亲因此失去了她的姐姐。”归海落英闭目叹息, “母亲说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这些人真的值得她去保护吗?所以继任龙女的时候,她剖出了龙骨留在龙守阁最高一层,然后永远离开了这里。”
“师姐……”虞岁岁心中难受,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上前抱住她。
“我没事的,岁岁。”归海落英握了握她的手。
玉绯衣沉默了片刻才问:“所以英子姐打算继任龙女?”
“我在犹豫。”归海落英看了孟逢春一眼,很快垂下眼睫。
她轻声道:“岁岁,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可好?”
“好。”虞岁岁放下了手里的白猫,轻轻拍了拍他,示意师尊在这里等她一会。
白猫耷拉着耳朵,幽幽看了她一眼,有几分委屈。
虞岁岁挽着归海落英的手臂,跟着她一起走到外边的回廊上,顺着木梯上了屋檐,俯瞰整个苍渊海。
归海落英的视线越过龙胆花盛放的尽头,看向渺渺远方。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轻声道:“我能理解龙女不能怀有私爱,可是我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一想到要舍弃这种情感,还是会舍不得。”
“师姐,我觉得,孟师兄其实也喜欢你。”虞岁岁忍不住说。
“是么。”她在屋檐上坐下来,拉着虞岁岁坐到她身边,“岁岁,其实刚才那些旧事,我还有一半没说。我母亲离开苍渊海后并不顺利,她毕竟是蛟妖,一开始无法融入人族的生活,还被一些修士当作妖邪追杀。后来她被一个人救了,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她就答应做那人的妻。”
虞岁岁点点头,“是你的爹爹吗?”
“不是,那是大雍的皇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帝君玄昭。只是在他登基为帝后不久,他就迷恋上了别的女子。”归海落英说。
虞岁岁“啊”了一声,“渣男。”
“岁岁是说那些喜新厌旧所以下场凄惨的男人?”归海落英眨了眨眼,“据说玄昭帝君为皇贵妃修建了一座可摘星辰的高楼,要在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封她为后。不过封后当天,皇贵妃把他推了下去。”
“这位皇贵妃,就是璇玑女帝?”虞岁岁隐约猜到了一些。
“是,她要的从来不是宠冠后宫,而是权倾朝野。”归海落英说,“我的母亲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她修出龙骨的时候已经失心绝爱,只是纯粹为了报答恩情。遵循古制,后妃要为帝君殉葬,是我爹带着我母亲离开了皇宫。”
她微微而笑,轻声道:“我爹对她说,继任龙女是不负使命,成为后妃是偿还恩情,她应该为了自己而活。然后我爹带我母亲去周游四方,几十年如一日地追求。”
虞岁岁问:“后来他们就成亲了?”
“嗯。”归海落英点点头,“有天我母亲喝多了跟我说,她用了几千年修成龙女,但最难的是,花上将近百年的时间,再生出一颗心。”
“我想继任龙女,不仅是为了苍渊海,还有千山万海之外,更多更多的人,就像岁岁在雁阙关做的一样。”她望了望海雾尽头的远方,眼神温柔而坚定,“只是希望我能早一点,为我喜欢的人重新生出情感。”
归海落英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只是有些不甘心…岁岁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算是有吧。”虞岁岁心想,师尊现在应该是魔族。
“那你可要抓紧。”归海落英说,“只要心动,隔万海亦可相拥。”
虞岁岁拥住她,轻声道:“师姐,我相信孟师兄会一直等你,无论是一天,一月,一年,还是一百年。”
“谢谢岁岁。”归海落英倚靠着她,指了指海面上缓缓西坠的落日,声音轻如海雾,“风暴,要从海上来了。”
虞岁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她有一瞬间以为是错觉——海平线在不断上升,海潮逼得海岸线一退再退。海里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翻身卷尾就能引起一场海啸。
几百米的巨浪掀起,尖锐又恢宏的声音像是来自远古的鲸鸣,巨浪落下的时候天地都暗了下来,像是连同落日都被吞吃了。
虞岁岁和归海落英立刻从屋檐上站起,虞岁岁甩出照明的灵符,又召出了揉云碎正握于前。
玉绯衣和孟逢春也纵身跳上屋檐,孟逢春说:“海里有东西上岸了,我们先去海边,看看能不能拦下。”
“你们先过去,我要留在这里,修出龙骨要花些时间。”归海落英合起手中折扇,折扇幻化成几瓣飞花,她从中抽出一把长剑,反手就将剑尖直直钉入脚下的屋檐,碧绿灵力流转开来,一个结界将整座龙守阁笼罩起来。
“好,师姐。”孟逢春与她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去吧,万事小心。”归海落英说。
他们御剑而去,玉绯衣嘱咐虞岁岁:“姐姐,等会你站在我们后面,不要逞强,如果应付不了就回英子姐这里。”
“我知道的,放心。”虞岁岁这点修为,只能给他们打辅助。
他们很快就赶到海岸边,海水已经浸没了低处的房屋,逃窜的人群发出尖叫,浓郁的血腥气飘散在夜风里。
“海水里有东西,它们在吃人。”玉绯衣皱眉,抽笛为剑划出剑光。
剑上附着的灵力燃烧着爆开,短暂地照亮了昏暗的海潮,虞岁岁看到了潮水中蠕动的长物,密密麻麻的狰狞触手,上面长满了锋利的锯齿,蛇群一样狂涌而上。
虞岁岁看得头皮发麻,觉得早膳都要吐出来了。
玉绯衣和孟逢春挥剑迎了上去,玉绯衣还不忘甩了个法阵来保护她。
虞岁岁很快反应过来,从锦囊里抽出灵符甩了过去。她轻灵地从长剑上跳了下去,霜天剑意爆开凛冽冰雪,封冻了她脚下的一片海水。
不断有修士过来拦下那些魔物,正气盟的修士结了阴阳剑阵,虞岁岁站在比较靠后的地方,大把大把的灵符甩过去,时不时挥出剑招补刀。
这样僵持了一个时辰左右,那些魔物源源不断,他们的灵力不停被消耗,已经略显疲势,不断往后退。
虞岁岁倒还好,因为师尊给的灵符实在太多了,可惜苍渊海上没有什么天地灵气,不然她还能用聚灵符给大家补点灵力。
剑阵不如之前,已经有魔物躲过修士的围杀,想要去残害那些并没有修为的居民。
虞岁岁听到后面的街巷里传来惊惧的尖叫声,她想去救人,于是将一大把灵符塞给旁边的符修,“拜托你了,我先去那边看看。”
虽然不知道师尊给她的灵符别人能不能用,但里面也有一些她自己画的符,是灵修通用的。
虞岁岁御剑循着惨叫声到了一处暗巷,灵光照耀下,她看到了破碎的骨肉残屑,像是被什么咀嚼过一样。
暗巷中是一个少年赤/裸的背影,他转过身来,但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几根纠缠的触手披着一张人皮,模拟着人声发出足以以假乱真的惨叫。
虞岁岁这才看清楚,那堆被海水冲散的血肉中,有一块仙宗弟子的身份玉牌。
——这些魔物并非毫无灵智,它们会模仿那些惨叫声吸引修士过来,再杀害猎物。
她觉得浑身都冰凉了起来。
但下一瞬,魔物已经向她围攻了过来。
虞岁岁握紧揉云碎的剑柄,另一手甩出灵符,和它们缠斗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魔物涌了过来,她有些吃力。
但下一刻,清泠如雪水送冰的琴音响起,白衣青年挡在她身前,琴声化作利刃,将那些魔物一一绞死。
“多谢道友相救。”虞岁岁上前道谢,一看到他的面容,不由得怔了一下,“言少盟主。”
“虞姑娘无事就好。”他点点头,似是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悬浮在他身前的罗盘发出了紫电流光,“前面还有魔物。”
“那我们赶紧回去救人。”虞岁岁见到紫光所指的方向是前面不远的民宅,就担心有人遭到魔物残害。
“好。”青年跟上她。
虞岁岁看到几个互相搀扶的男女,就挥剑冲了上去,拦下了追着他们的魔物。
“虞姑娘小心。”言少盟主站在她身侧,拨弦引出幽紫雷霆,和她的霜雪剑气一起击溃了魔物。
“多谢仙长,多谢…”那些被救下的人连声道谢。
虞岁岁想起之前听到他们的那些谈话,最近苍渊海怪象频发,就问他们:“之前也是这样吗?”
“没有,”一名女子摇了摇头,“之前夜里只是涨潮,没有这些……”
她一想起那些魔物,就脸色发白。
虞岁岁皱眉,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仙宗弟子过来除魔,这些魔物就倾巢而出?
她身边的白衣青年缓声道:“苍渊海的邪魔绝不简单,之前正气盟侦测到这里的魔气,根据魔气判断出这里的邪魔约莫是出窍期的修为,但现在看来,至少是合体期。”
虞岁岁知道,乔诗雅就是出窍后期,应该也是他们这些人当中最高修为的。
出窍期、分神期然后才是合体期,竟然足足高了两个大境界,而且这还是保守估计。
她有些忧虑,想起刚才那些魔物模仿惨叫声吸引修士过去,她猜测道:“我总觉得,它是故意压低修为让正气盟侦测到,就是为了吸引我们过来。”
“确实很有可能。”言少盟主点头,然后他皱眉道,“但直到现在,都是这些低级的魔物在不断消耗我们,这里的邪祟还未现身。”
他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漆黑海潮瞬间升起,在高处翻卷而下,将他们两人卷裹进去。
虞岁岁心想:这位兄台的嘴,是不是开过光。
白衣青年伸手快速拨弦,烈烈雷霆构筑结界,将他们与海水隔绝开来。
虞岁岁挥剑,剑气凝起冰霜附着在结界上,就当上一层加固。
隔着透明冰霜,她看到海水中是一团模糊又庞大的背影,黑影中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硕大眼瞳猩红如同充血,瞳孔里忽然钻出了一个身影,瞬间就越过了结界。
那道身影小巧玲珑,看着不过十岁孩童的模样,但他一挥手,言少盟主的琴弦铮然断开,结界崩塌,冰霜碎裂,漆黑海水灌进来,水中蠕动的万千触手蛇群一样游过来。
虞岁岁看到她身边的青年白衣墨发在海水中缭乱,他的唇角溢出血丝,额上青筋暴起,但偏偏他一动也不能动。
——从修为上被彻底压制。
“嘻嘻嘻…”那小孩欢快地笑起来,只是当他看到虞岁岁身边怒放的红莲,忽地变了脸色。
红莲业火燃起,哪怕是在海水里,也妖冶恣肆,敢靠近的海潮和魔物都被烧灼,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这些红莲是从虞岁岁的手镯上生长出来的,围在她身边,亲昵地挨蹭她的衣角,像是在向她撒娇。
虞岁岁拉过旁边的白衣青年,将他带进了红莲业火围出来的安全区域。
只是那些红莲一感受到其他人的气息,就不悦地躁动起来,业火蔓延过去,快要烧灼上青年的手臂。
虞岁岁眼疾手快地揪起那朵红莲,抱在怀里拍了拍,示意它安分一点。
她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邪祟想要溜走,他试图钻进原本的那颗眼瞳里。
“站住。”她轻喝一声,怀里的红莲甩过去几片莲瓣,业火燃起堵住了他的退路。
红莲轻轻抖着花瓣,去卷她的手指,像是在向她邀宠。
虞岁岁看着那个被业火围困的邪祟,问道:“你把修士引到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吃掉。”他舔了舔牙齿,“虽然苍渊海上这些蠢货体内有龙女的灵力,可惜毕竟是肉体凡胎,还是你们这些修士能让我吃顿好的。”
言少盟主凛声道:“我就算是自爆,也不会让灵力来喂养你这种邪祟。”
“你们灵修就是麻烦,所以只好费些功夫,让你们堕魔了。”他嘻嘻一笑。
“堕魔?”虞岁岁怔了一下,她心中忽然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们不妨猜一猜,苍渊海的蜃气去了哪?现在就在你们体内哦。”他兴奋地拍了拍手,看着虞岁岁嬉笑道,“尊上看得可真紧,之前我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对你下手,不过刚才谁让你自己把我的蜃气拉进去呢——来,在幻觉中癫狂入魔吧。”
虞岁岁还没反应过来,她怀里抱着的红莲已经扑过来,重重莲瓣裹住了她的手。
她垂下眼眸,看见自己的掌心,上面漆黑的蜃气已经渗入了周身灵脉中。
“虞姑娘,抱歉…”她身旁的白衣青年满脸歉疚,眼瞳已经蔓上丝丝缕缕的红芒。
——刚才虞岁岁是为了救他,才把他拉进红莲业火庇护之内,也沾染了他身上的蜃气。
“没关系,”虞岁岁提醒他,“念清心咒。”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虞岁岁觉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红莲与魔物都生出虚影,于是她闭上双眼,开始默念清心咒,只是念到一半,她的意识就昏沉了起来,像是半梦半醒一样。
下一瞬,漆黑魔气笼罩下来,周围的海水被蒸发汽化,应纵歌将昏倒在红莲中的虞岁岁抱进怀里,伸手按上她的眉心,忽然想起他现在已经成魔,无法让她灵台清明,于是只好轻柔将她的鬓发理好。
他动作温柔,只是同一时间,那邪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已经被魔气啃噬得只剩一个孩童脑袋,连声求饶:“尊上饶命!饶了我…我只是看您拿不下这个女俢,想帮一帮您…”
“帮我?”应纵歌一双桃花眼眸危险地眯起。
这时,他怀里抱着的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一片幽深红色,柔软的手臂春柳一样攀上他的脖颈,她借力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温热的双唇一点点吻着他的喉结,舌尖时不时轻舔,像是幼兽喝水一样。
“魔、魔尊…”旁边的言少盟主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们,他的修为要比虞岁岁高,所以没有那么快在蜃气的侵染下失去意识。
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虞岁岁伸手环着魔尊的脖颈,她的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一切动作。
因为那一番无意识的舔吻,应纵歌抱着虞岁岁的手臂无法自控地用力了些许,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臂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隔着虞岁岁垂下的长发,修匀五指深陷进她腰臀上的软肉。
可偏偏,他抱着的少女不安分地去咬他的领扣,那是玄玉雕琢的盘扣,她用牙齿咬了咬,像是被磕碰到了,不满地轻哼了一声,环在他脖颈上的手没用什么力气地挠了他一下。自然是不痛的,只是让他后颈上酥麻一片。
只剩半个脑袋的邪祟还在谄媚地说:“尊上是魔域之尊,亦是最强大的魔神,不过区区一个女人,自然应该任您玩弄,乖乖做您的禁/脔——”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应纵歌五指收拢,那半颗脑袋就被一股无形巨力捏碎成渣。
他低笑了一声,“如果你能让她来玩弄我,兴许我还会留你一命。”
而一旁的言少盟主还残留着几分理智,他听到那邪祟临死前的话,不由得死死瞪着应纵歌,目眦欲裂道:“魔尊,虞姑娘…你是不是忘了,她还是你的徒弟!”
“岁岁当然是我的徒儿,是我最宠爱的孩子。”应纵歌歪了歪头,像是在疑惑他怎么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
他看着白衣青年脸上的愤怒,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个人觊觎他的岁岁。
他勾唇散漫一笑,当着青年的面,轻蔑地对上青年写满愤怒与谴责的眼神,吻了吻怀中少女的耳尖。
“你!”言少盟主咳出一口血来,咬牙切齿地骂道,“丧心病狂!”
应纵歌没再理他,抱着怀里的虞岁岁瞬移离开了。
龙守阁最高的屋檐上,归海落英玉立如一树流樱,她闭着眼,细密鳞片慢慢覆上她的眼尾,让她的面容染上一丝苍美古艳。
高天中响起古老悠远的龙吟,像是宿命的回响,白龙的虚影在海夜中浮现,每一寸鳞片都展露出这个种族与生俱来的强大与高傲。
她缓缓睁开双眼,平静凝视着白龙那双竖瞳。
她点了点头。
于是白龙向她俯冲过来,锋利的龙爪对准了她的心口。
但是下一刻,孟逢春忽然挡在归海落英的身前,任由白龙的龙爪穿透了他的心脏。
“逢春!”归海落英接住他,有些愣怔地问道,“你做什么?”
龙女的失心绝爱并不是挖出心脏,孟逢春还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只是他的情感在逐渐流失。
在这颗心脏彻底变成一潭死水之前,再碰一碰她吧。
他这样想着,伸手轻抚她的面颊,缓缓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像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样,有些羞涩地笑了,呐呐地说,“因为我看到,师姐在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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