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进的院子称不上大,胜在修葺的用料、雕工、摆件十分考究,单厅中博古架上的瓷瓶古玩都不下千两之数,更别提这满屋子小叶紫檀木的座椅价值几何了。
陌生的环境里黎书会惯性的记下这里的防卫,计算着出口,规划着突围。
单前厅、后院、庑廊上的重甲手、弓箭手、强中手、守卫都有百余。
除非人家请,否则进出都是两难。
“这地儿倒是挺安全的,景色也好正适合我住。”黎书满意的点点头。
见她天真的以为可以在此安心养胎,鬼面不由得一嗤。
蠢女人!
主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一个女人?
就为了那张脸?
美则美矣,可惜了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吧。
她最好有身孕,最好怀的真的是主子的种,否则...
想到主子死后一路上还得与这个女人同睡一个棺材,就觉着是一种玷污,恨不得活剐了她。
黎书可没空理那鬼面肚子里的弯弯绕,她心里正美滋滋的盘算着怎么把这院子搞到手。
作为落脚地,这个院子是真不错!
她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搞不到手的。
“这院子怎么样?”黎书随手一指,“以后把那几颗碍脚的树拔了给你们改成一个跑马场怎么样?”
“还有那..是什么啊?书房么?改了,改成酒房,听说西京城里有不少好酒,到时候多囤些。”
“嗯!”采白将黎书指过的地方一一记下。
“哎?”又是一道一惊一乍的声音。
“那池子边草坪里的两只大鸟是什么?五彩斑斓的真好看!”黎书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鸟,兴奋的望过去。
“大鸟”抖抖头上的翎毛,又抖抖美丽的尾巴,如一把折着的锦扇哗啦一下子展开了,色彩缤纷的花纹,五光十色,鲜艳无比,美不胜收。
“靠,屁股开花?”
这叫孔雀开屏!
这TM是你该关注的事么?
就算你揣了龙种,等瓜熟蒂落也是死路一条。
如何保住脑袋才是你该关心的好么?
厅中候着大夫和稳婆专门验看她的身孕。
“姑娘的身孕若为真,还能多活几日,他们?”鬼面看着大雄三人,他们又没有身孕。
黎书眼睛一眯,杀气骤起。
没有人可以动她的人。
采白:敢扒我们姑娘裤子剁了你的狗爪子!
大雄啐了一口急吼吼道:“老大,不用管我们,有机会你便逃,几时宰了这帮孙子都行。”
“你瞎了么?老大分明是看上了,不想走。”
采白同意二毛的话,姑娘说了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一定是想到了法子留在这儿,瞬间抬起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拿着鼻孔对着人,“对我们姑娘客气点儿,回头留你个全尸。”
黎书:....
倒也不用这么嚣张。
“我若死了,可以让我与他合葬么?”黎书指了指棺材。
鬼面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黎书。
这位脑子怕不是有什么大毛病吧?!
杀了人,怀了娃,好容易有条活路,又想着去死,凭什么觉着自己可以与他家主子葬一起?
是你家祖坟冒青烟啦?
还是...真爱么?
“不能葬一起啊...”黎书努努嘴,身姿婀娜的走向棺材,幽幽的叹了口气。
玉指拂过的地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气门拔出一根银针,沐云庭鸦羽般的睫毛微不可查的动了下。
黎书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趴在棺材上发愁:“孩子他爹...我要是带着孩子去找你,你会怪我么?”
“还是你更想让我生下来?”
剑眉往一处急速的拢着,沙哑的嗓音自喉咙处挤出来犹如刮锅挫锯驴叫唤似的。
“生你妹...”
蚊声大的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开,鬼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扒着棺材沿儿盯着那双缓缓睁开的邃如星海的眸子,如一道光射进了他的眼里,迸出一团火花。
转过头,惊喜的叫着:“主子,你没死?快,陈大夫!”
突如其来的喜悦感击着每个人的细胞,那陈大夫踉跄的跑过来险些摔散了一把老骨头。
滑稽的一幕黎书失笑出声,“应该是真情感动了上天...你说是不是?”
要不是撕心裂肺疼的他动弹不得,沐云庭真想找根针缝了这张嘴。
“夜鸢..”沐云庭捂着胸口坐了起来,正经的说了一句:“给她钱...”
让她滚!
夜鸢点头拍下几张银票,顾不上多说一个谢字便将沐云庭紧急抬入内室,天大地大此刻主子活命最大。
有的人没有理会,不是不想管,是无足轻重。
黎书她们便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只要给银子,黎书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姑娘~”采白晃了晃银票,笑嘻嘻的揣进怀里。
“咱们有了钱晚上吃顿好的,给老大补补!”大雄舔了舔嘴唇,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了。
“急什么,事还没了呢!”她看上了这院子,不想走。
阳光被精雕细花镂空照壁筛成了斑驳的浅金色,落在黎书的前额,金灿的光辉执笔在她脸上书画下神迹般的花钿。
午后暖阳穿梭于微隙之间,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紫檀香味儿,舒淌悠长。
一道纤绝的身影,半明半昧的浸在光影里,露出来的半截藕臂泛着光洁的玉色,慵懒随意的倚在海棠树下,满意的眯起了眼。
日落时分,院里飘来饭菜的香味儿,肚皮儿抗议黎书吞了一口口水抬步进了屋子,因着救了人揣着娃侍卫的神情多了一丝客气,不用多废什么话便进了内室。
在侍卫眼里,两人都睡了,还在乎这个?
“呦,吃着哪。”屋里传来一阵呛声。
她有那么可怕么?
不就是杀了他一次?
黎书自来熟的坐下,自榻上射过一缕厌弃的目光,沐云庭冷道:“你怎么还没走?”
又看了一眼夜鸢,没给钱么?
夜鸢一脸无辜,“属下这就轰他们出去。”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一件事,“主子,您是不是...”
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
这话夜鸢问不出过,目光来回在黎书的小腹上徘徊。
沐云庭皱眉,狐疑的看着:“什么意思?”
“这位姑娘送您回来时,说...”
“说身怀有孕,是...”您的种?!
黎书咽下一口鸡粥,十分配合的做了一个恶心的动作。
沐云庭回忆起初醒时,黎书传入耳中那几句情深且恶心的话,说是要给他生孩子?!
吧唧一声瓷碗落地的脆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怒吼:“放屁!”
采白一道风似的冲了出去,“你放屁!我家姑娘同你在棺材里睡了一个月,有个身孕怎么了?”奇怪么?
夜鸢:嚷什么,光彩么?
沐云庭一脸震惊,眼底一片茫然。
难道是趁着他昏迷...畜生啊!
沐云庭迅速判断,活的时候他没做那事,死了更不可能。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黎书一把点了他的死穴,“即便种子没有发芽,可你用都用了,难道想赖账?你又不是不行!”
大雄:老大,你玩的可真野!
啥叫他用过?
他用过毛线!
沐云庭气的肋叉子生疼,礼义廉耻四个字这玩意一个不沾。
他想唤稳婆进来验个真伪,可...一旦她不是处子之身,岂不是恰好证明了黎书的话?
头顶绿油油的一片...
这种事永远无法去证实,也永远无法去推翻,黎书赌985不敢当着他的属下承认自己不行。
男人嘛,这方面多多少少还是要点脸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沐云庭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幽幽的开口,单刀直入。
与她同行这段时间,他还是了解黎书的,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钱么?
“那夜你也是亲耳听见的,人家出双倍的价格..”
沐云庭嘁了一声发泄着心里的蔑视,“给她二十万!”
拿了钱赶紧,滚~越远越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人家还失身了呢...”黎书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男人几乎咬穿龈血,怪不得那船上的杀手乖乖给钱宁死也不愿与暗香坊扯上瓜葛。
这女人就是蝎子的尾巴,甩不掉,碰不得,毒一份,神憎鬼厌。
“别做梦我会娶你--这样一个女人!”沐云庭幽冷的眸子剜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痴人说梦。
“呵-我倒没想过让你娶我,毕竟鸡蛋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沐云庭险些笑出了声,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嘲笑她。
呵呵,滑天下之大稽,这女人把自己的贞洁比喻成了鸡蛋?!
鸡蛋之大,一个篮子盛不下,他没那本事。
他说她傻,做买**谁都精明,不傻吧....还真是个被驴踢过的操蛋脑袋。
黎书垂眸盯着地上雕工精湛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白玉盏,狮子大开口:“我要这院子!”
在寸土寸金的西京,这处宅子虽不大可从位置、装葺上算的话..足够她奋斗一辈子的了。
采白从拿了那二十万两银票的时候就已经兴奋的在抖腿了,现在又平白多了一处宅子。
活到老学到老,跟着姑娘又学了一招。
“你别不识抬举...”
“给她!”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夜鸢震惊的看了一眼主子又扭头愤愤然的看着黎书。
“主子,这院子可是...”夜鸢的话被沐云庭晦暗的目光堵了回去。
“把房契和地契给我,我们自己去府衙过户,私人物件可以带走,别的不行!”黎书得了自己想要的,打完巴掌赏过去一个甜枣,“瞧你这么乖..免费卖给一个消息,江宁刺杀一事不妨从你身边的人查起,对方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
“你放心,咱两的事银货两讫,此事我会烂肚于心,你我日后不见。”
不过是一处园子罢了,沐云庭多的是,能换来一世清净这买卖也不算亏。
他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她,黎书说从自己身边查起..他身边的人皆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可能会出卖他?
观之神态不似戏言,她又是何出此言?
顺着黎书的目光望过去,沐云庭一颗心陡然捏起。
不多时,院子里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老大,我打算把这院子能夯的地方都重新夯一遍。”大雄嗦了一口鸡腿,嘿嘿的笑着。
“嗯--”
黎书没反对,拍了一把采白狂颠不止的腿,“收着点!”
姑娘家家的...以后怎么许配人家?
“姑娘,我激动啊~”采白笑的泪都飚了出来,“我都瞧过了,这院里宝贝还真不少,且不说园子价值几何,单这些物件出手都不下几十万两。”
“明儿衙门一开门大雄和采白你们去把园子过户的事办了,二毛去趟东市的吉祥牙行从吴嫂子手上把咱们的人过了明路再插进来。”
“还有...”黎书掏出那张五万两的支票,“让陆掌柜查一下这张票是谁存进去的,背后是谁在捣鬼?”
世人只知暗香坊明面上的买卖,却不知黎书的眼线早已无孔不入的渗入西京城每一个角落。
十年,她可不是只学会了杀人。
“姑娘是担心985没死会给咱们惹麻烦?”采白认真的问。
如果是,她一定连夜去补上两刀。
黎书说不准只是心里有一股子不好的感觉,985身份不简单,想杀的人身份更不简单。
暗箱杀人,不会将自己翻到明面上,却会碍事。
在他碍事之前,黎书想先下手为强,她最喜欢黑吃黑。
第六章 牙行的命案
一早,三人吃了饭各自出了门,黎书无聊的在房顶晒着太阳不过半个时辰二毛一头细汗的跑了回来。
“这么快就办完了?”黎书眯缝着眼睛问。
“老大,出事了~”话落,人影便从房顶翻了下来。
进了屋,黎书坠着一颗心问:“出什么事了?”
“今儿早牙行的吴嫂子死了。”
黎书眼皮子一跳,落脚才一夜的功夫就开始死人了,“怎么回事?”
“我去的时候牙行的人已经报了官,尸身入了衙,我没见着。听周遭小铺的人说吴嫂子是昨天傍晚出去的,吴嫂子出身不好一直遭人议论,夜里出去也没人惊怪。
牙行的钥匙一直是吴嫂子系身上的,牙子见她没回来便落了锁。
早起,在牙行门口的麻袋里发现了被打的浑身是血不成人形的吴嫂子。”
“吴嫂子没回来牙行的人没有去找?刍狗呢?”
刍狗是她放在吴嫂子身边的牙子为人机灵做事自有章程,对西京城里的大事小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们入京刍狗是知道的,吴嫂子出事按道理昨夜就该报过来,怎么半点风声也没有呢?
“刍狗有没有出事?”
“没有。”
黎书险些失了理智随后又反应过来,“牙行的人现在都被带到了京兆衙门么?”
“嗯!”二毛悻悻的点点头。
吴嫂子是娼户出身被暗香坊赎身后依旧是贱籍,因做人做事利落爽快四年前得了黎书的赏识被安排到西京接管牙行生意。
黎书做的可不是寻常牙行买卖,富贵云集之所但凡人模狗样的都会买上一两个丫头小厮留在身边伺候,在达官贵人眼中这些人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不喜欢了可以打可以骂可以卖可以杀。
蚍蜉亦可撼树。
他们不知道,这些不起眼儿的蝼蚁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加以利用,足以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吴嫂子是黎书在西京的路引,偏她来的第二天人就死了,也太巧合了些。
京兆尹府的刘芳是个轻狂自大的,一个贱籍女人死了怕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有可能会觉着吴嫂子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抛头露面,便是横死也是咎由自取,不守妇道的代价。
这个案子,京兆尹府怕是不会多查。
凶手怎么发现的吴嫂子呢?还知道她手里的哪些人?
“老大,会不会是985下的手?”二毛问,昨儿老大让他栽了跟头,怕是要报复他们呢。
“不知道这事也不是靠猜的,你去衙门盯着风向让手底下的人都打起精神来,我先去牙行看看。”
黎书落了锁,扫了一眼身后,疾步从一个巷子穿到另一个。
吉祥牙行开在热闹的东市的牙行街,黎书弯弯绕绕的用了半个时辰才到。
出了人命官司牙行的大门上贴了京兆尹府的封条,门口还有两个衙役守着引来不少围观的百姓。
黎书翻墙而入时耳边刮过几道风,无一不是说吴嫂子自作自受,一个女人家还出来跑生意伤风败俗,不安守妇道就应足不出户在家里待着左右横死都是活该,还有甚者扒出吴嫂子曾经为娼的事说嘴。
谁没有个过去,难道女人就应该一辈子缩在屋子里仰人鼻息的活着么?
黎书啐了一口,咬牙握着腰里刀,恨不得割了这些烂嚼舌头的长舌妇。
牙行雇主、卖家、婆子小厮的信息吴嫂子按照习惯每一笔都是登记在册的,黎书坐在门槛儿上翻看着店志,三个月内确实有几笔比较大的生意。
花间月满楼依次从牙行买入了十六个丫头,丫头们年岁都不大,大多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按律牙行是不得随意收买这些人,以防瀚北的奸细混进来,吴嫂子在这些人的户籍上动了手脚卖的也是死契。
鄧郡王府打发出来的一个婆子和八个丫头,牙行接手时几人均被灌了碳打的只剩了半条命,好在里面有两个识字的,吴嫂子细审了,起因是鄧郡王最得宠的岚姨娘偷情主母家的幼弟,一朝事发这些贴身侍奉的人没被打死简直就烧了高香了。
刑部侍郎邱元海之子邱衡新纳的妾室秋人身契和籍册原是抵在牙行的,秋人在牙行做过事,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哄着主君拿银子买断籍册,吴嫂子从中挣了不少。
这几户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黎书眼中最有嫌疑的是鄧郡王府,毕竟这种丑闻没有哪个府邸愿意外流。
可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打死?交给牙行做什么?
还是一开始就是圈套,针对牙行设下的圈套?
但是,谁会拿自家的名声和前程去陷害一个不起眼儿的女人。
也忒看得起吴嫂子了。
黎书捻着指腹想着听到有脚步声,墙根儿处传来大雄的骂声:“狗娘养的,末了也没给人个痛快。”
杀人不过头点地,单瞧门口的那一滩血就知道吴嫂子生前遭了多大的罪。
“姑娘。”采白捏紧了拳头,“我们回了院儿瞧着你们都没在,打听着才知道吴嫂子她...”
“大雄,你去花间满月楼、鄧郡王府和刑部侍郎家的邱府周边打听打听,看看昨日落黑后有没有人见到过吴嫂子。”黎书心中有了计较冷声干脆的吩咐,“吴嫂子好打扮,采白你去置身华衣来,让她走的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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