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短浅,只顾得眼前的蝇头小利,可悲可叹!
宋向阳委屈巴巴地解释:“我当时是觉得她俩在家里有点闹腾,还不如去学校多认识几个字,将来好找婆家。”
“愚不可及,向阳,我问你,从城里来支教的姑娘看着如何?”
“知书达理,温婉懂事,不卑不亢,很不错!”
“想不想让你闺女也成为这样的人?”
宋向阳激动又不安:“可以吗?她俩能做到吗?”
“怎么不能?腹有诗书气自华,只要上学识字,不是什么难事。向阳,叔给你说句真心话,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士兵,话说你也在村里干了好多年,就没想着往上走走?”
“孟叔,您不愧是读书人,听您一番话,我浑身充满干劲。既然您说读书有大用,那定然不会有错,我回家仔细罗列一下,过两天可能要召开村会议,到时有仗您讲两句。”
“没问题!”
“行,那我回家制定细节。”
孟成文望着急吼吼离开的宋向阳,无奈地摇摇头。
向阳做事,真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孟糖搀扶着周老太来到院子,望着空落落的椅子,好奇地追问:“爷,村长呢?”
“他回家了!”
孟糖诧异地皱着眉头,轻声询问:“爷,村长有没有和你说让村里所有小孩上学的事?”
“说了。”
“您怎么回答?”
“是好事,我肯定支持。不过丫头,上学的人多了,再想考第一就难了。”
孟糖不屑地撇撇嘴:“爷,你也太瞧不起我。别说村里所有小孩都上学,就算整个小镇,我都有自信考前几。”
她可是经历过高考毒打,上过大学的人,若是连几岁的小萝卜头都考不过,也太丢重生人的脸!
等着瞧吧,她将来一定会名震宋寨。
周老太着急想看儿子的信,直接打断‘吹牛皮’两人:“行了,小五的信呢?”
“喏,丫头,你来读。”
“好。”
接过信,孟糖口语清晰,感情丰富地读信,一句一字都没有出错。
许久,信读到最后一页,孟糖开心地转了个音,结束读信流程。
“爷,五叔好厉害,不仅白手起家娶老婆,还包下那么多亩地,他太有经济头脑。”
孟成文伤心地感叹:“你五叔打小聪明,可惜就是不爱学习。”
见两人都没抓到重点,周老太板着脸提醒:“老头子,小五是不是说他老婆快生了?”
爷孙俩是钻到钱眼了?
好几张信纸,写了很多内容,他俩却只关注小五有没有赚到钱,一点也不关心小五过得好不好。
“嗯,好像是!五叔不是去年刚结婚,今年孩子就要出生,未免也太快!”
“一点都不快,你爷在你五叔这个年纪,孩子都生两三个了。老头子,你写信问问小五,看他什么时候带老婆孩子回来。”
“奶,我五叔在信里说了,近几年他想在那边闯闯,暂时不会回来。”
听孟糖如此说,周老太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戚:“小五,他好狠的心。”
她从不求孩子们大富大贵,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一生所得皆如所愿。
六个孩子都是她亲身骨肉,她心疼啊!
“奶,您别伤心,五叔说了,过两天会给您一个惊喜。”
周老太瞬间止泪,满怀期盼地问:“什么惊喜?”
雨水嘀嗒嘀嗒落在窗台,发出清脆的声音。
微风袭袭,粉色蚊帐随风摇摆,间隙之间,可见小女孩酣睡的脸庞。
雨落的声音就像是乐符,敲敲打打落在心底。
床上的小人不安地扭动身体,似乎做了噩梦。
火,灼热的火。
目之所及,火苗肉眼可见。
孟糖严肃地咬着嘴唇,眼神惶恐地看向翻滚的火花。
“孟孟,别离窑厂太近,危险。”
“糖糖,快过来,别被火花溅到。”
“丫头,快回爷爷这。”
“臭丫头,你·····”
嘈杂的声音,熟悉的脸庞在面前闪现,孟糖无措地环顾四周,但只听得见声音,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叮嘱,关心的声音在耳畔一遍遍徘徊,可人呢?
爸妈,哥哥,良哥,小雨,师父···他们人呢?
身后是紧闭厚重的大门,前方是无尽的火焰。
慢慢向前踏一小步,熊熊烈火顿时噌得一下燃起,滚烫的热意从脚底蔓延到心底。
心似乎在沸腾,孟糖煎熬地捂着胸口,下意识转身逃离,不曾想一转头却结结实实撞在铁门上,铛得一声,火势似乎更旺了。
瞳孔不自然睁大,孟糖惊惶地看向逐渐往外跳跃的小火花,紧紧抱住自己。
许久,没等到刺痛的灼热感,孟糖试探性地抬头看向窑厂,却发现锅炉正逐渐倾斜,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掩埋。
悲哀又绝望地抱住头,孟糖厉声大吼。
咻得挣扎着掀开被子,孟糖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眼角还夹杂着浑浊的泪水。
刚准备进屋的李桂英听见女儿凄厉的吼声,急慌慌地推开房门,小跑到孟糖身边,温声安抚:“糖糖,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有妈在!”
“妈,砖厂最近没事吧!”孟糖仰着泪痕斑斑的小脸,着急地追问。
“砖厂挺好,近几日又接连烧出好几批特别好的砖。昨天村长还说要把烧好的砖给卖了,扩建教室呢?”
“妈,我刚才做了特别不好的梦,说砖厂的砖窑倒了,火焰全都落在我身上,好恐怖。”
“别怕,梦都是假的。”
孟糖心有戚戚地叮嘱:“妈,你注意安全,尽量不要离砖窑太近。”
她很少做梦,更不懂梦,但村里的婆婆说梦是老天爷的指示,一旦做不好的梦,近几日便格外注意点。
她从不信鬼神,但事关乎己,她不得不谨慎。
“嗯,小懒猫,小良和小杰吃完饭去竹林挖竹笋去了,你也快点起来吃饭。”
“好!”
淅淅小雨落在身上,弄湿雨衣,但兴致二人组全然不在意,只埋头挖笋。
一场春雨贵如油,每下一场雨,小竹笋就会冒出一截。
从初春至今,他们已经挖了不下于三次竹笋,按糖糖的话就是,他们快把竹笋薅秃了!
往前也挖竹笋,但没今年挖得多。
小竹笋:多笋啊!
得亏宋爷爷不在家,他们才敢肆无忌惮挖竹笋,嘿嘿,糖糖做得竹笋炒肉简直是美味至极。
“小杰,你手底下的竹笋太老了,不好吃。”
“哦,那我换一个。”
湿漉漉的土壤,两人光着脚丫,披着雨衣,埋头苦干,不多时,两个大篮子就满满当当。
扶着酸疼的腰,孟杰颤颤巍巍地起身。
“良哥,现在要回去吗?”
“嗯。”
两人将大大小小的竹笋整整齐齐摆在篮子里,相视而笑地提起篮子。
孟糖提着小篮子姗姗来迟,诧异地问:“哥,你们要回家?”
“妹,你也太懒了!”
孟糖红着脸解释:“不是我懒,是阴雨天最适合睡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听雨声入眠。”
“小杰,咱们等会再回去,先帮糖糖把篮子装满。”
“嘿嘿,还是良哥对我好。”
闻言,正弯腰拔竹笋的孟杰:“!”
妹妹这种生物,还是别人家的香!
雨后春笋一节又一节,约莫有手腕那么粗,又脆又嫩,轻轻那么一碰,便会从根部断掉。
春笋最嫩的部位是笋尖,但大部分笋尖被笋衣包裹严实,仅从外部观看,很难观到里面是什么情景,但当一层层剥掉笋衣,便能看见如小塔一般的笋尖又嫩又脆还泛着一股清香。
将沾着泥的竹笋扔进篮子,孟糖仰着头问:“良哥,你们知道竹笋有什么功效吗?”
孟杰疑惑地挠挠头:“除了吃,还能干啥?”
“嘿嘿,外行了吧!竹笋味甘、微寒,有清热化痰、益气和胃、治消渴、利水。它还有降血脂、低糖、多纤维的特点,食用竹笋不仅能促进肠道的蠕动,帮助消化,防便秘,还能预防大肠癌的重要功效。”
“糖糖,你还懂这?”周良惊讶。
“嗯哼,做人嘛,就是要懂得多,虽然不用样样精通,但谁让我天生聪慧。唉,既然老天爷赐我智慧,那不得充分利用。”
望着自家妹妹臭屁的小表情,孟杰无语地撇撇嘴:“妹,中午吃什么?”
“哥,你想不想吃竹笋炒肉?”
“炒肉挺好,我喜欢。妹,你嘴咋歪着呢?”
“·····”
她哥就是个铁憨憨,没看出她邪魅又狂肆的笑容。
站在小板凳上,备好嫩竹笋,嫩猪肉,小辣椒等菜,嘱孟杰烧火,待热油哧啦哧啦作响,葱姜蒜末倒入,大火爆炒,微上色之后,调味入锅,小火收汁。
“装盘!”
香味扑鼻的竹笋炒肉放在厨房,孟糖起身去堂屋搬桌子搬凳子,等再次回厨房端菜,却只看见空荡荡的盘子。
大白天见鬼了?
孟糖皱着眉头看向盛米饭的孟杰,不解地追问:“哥,竹笋炒肉呢?”
“嘿嘿!”
“哥,你没事吧?”
不知道就不知道,干嘛冲着她龇牙咧嘴,怪瘆人!
不对,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孟糖蹙着眉头看向笑容怪异的孟杰,顺着他视线看向门后,下一秒吃惊地捂住嘴巴。
宋老头满面沧桑地打趣:“臭丫头,几日不见,厨艺越发见涨啊!”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望着沧桑不少,头发接近全白的师父,孟糖忍不住热泪满盈。
恨不能共情!
宋老头将盘子放在菜板上,温柔地替孟糖擦拭眼泪:“哭什么,我这不是啥事没有。”
“师父,都怪我多管闲事。”
“丫头,你看着我。师父从未怪过你,你天生聪慧,又禀性善良,有着赤诚之心,这没有错。正义之举,何错之有?”
“可是您·····”
可若是良善之举要以牺牲他人来完成,并非她所愿。
尤其是师父,除一开始的斗智斗勇,后来的她是真心把师父当成亲近的人。
“傻孩子,师父一把年纪,什么苦没吃过?唉,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是谁太缺德,错把泥灰洒在师父头上。为师就是怕你过于担心,连自己家都没回就来看你,你确定要一直哭丧着脸?”
“啊,师父,头上是泥灰?”孟糖震惊且无语。
她心疼半天,却是个笑话?
搞笑人实锤!
“妹,你哭得好丑。”
“······”
这是亲哥?
不要了,毁灭吧!
孟糖忍着来自哥哥的羞辱,拉着宋老头袖子:“师父,来都来了,不如吃个饭再回去!”
宋老头调侃:“废话,我人都来了,还能空着肚子回家不成?”
“嘿嘿!”
因着师父归来,孟糖一时开心,便又炒了几个菜。
韭菜炒鸡蛋,酸辣土豆丝,手撕包菜,番茄汤等!
丰富又美味的一顿饭菜,因着小孩们叽叽喳喳的询问,硬是吃了整整两个小时。
午饭后,孟糖撑着伞和宋老头走在雾雨缠绵的乡道,小声交谈。
“师父,于书记打算如何处置?”
“过几日,专家组以及监察组便会来镇上视察,恐怕会大清洗一番。”
孟糖震惊:“又要掉一大批官员!”
泥垢了!
真不错!
宋老头不放心地叮嘱:“怕是不止呢?糖糖,于书记千叮咛万嘱咐,此事除了咱俩,不可让村里其他人知晓。”
此事牵连甚广,危险性也相对较高,持续时间估计会很长,但相应的好处是等此次事件结束,镇上会迎来大的机遇。
所谓乱世造英雄,富贵险中求,越是危险的情况,越能滋生一批胆大的富贵人。
“师父,这件事对砖厂有影响没?”
“影响不大,于书记说该整治整治,该赚钱赚钱,只要不是违法所得,凭本事赚钱不会受到牵连。”
孟糖毫不遮掩地表达担心:“那就好。师父,您走得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雨,我好担心你会一去不复返。”
她是乌鸦嘴,所想所说在一定程度会成为现实,所以这些天她虽然非常担心,但表面上却故作淡定。
今日师父归来,她终于能肆无忌惮的畅所欲言!
宋老头:徒弟,要不还是先闭一会嘴?
“师父命大,不会有事,但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如宋老头所言,他回来后的第三天,市里便派遣监组以及专家来县城考察。
全方位,全方面,一点到线,牵连到面,几乎没有任何疏漏。
估摸做了坏事的人也知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考察组的监察和专家对线索的掌控下,各路牛头马面纷纷浮出水面。
雷厉风行的作风致使接连数月,小镇的天乌云密布,人心惶惶!
记过,记大过,降职,撤职等,随着各路人员的落马,进监狱,小镇似乎弥漫着肃杀气息。
一向爱出风头的孟糖瞧着这阵仗,如鹌鹑一般三点一线,除了吃饭上学就是睡觉,再不敢去山里乱转悠。
兵荒马乱整整折腾一两个月才结束,等市里派遣的人员离开小镇,楚寨正逢收麦子。
热气腾腾的五月,金黄的麦穗直挺挺地树立,远远望着,无比喜人。
民以食为天,农民的本职就是种地,所以临近收麦子,村民纷纷告假,一时之间,砖厂人手告急,无人可用。
眼瞅临到交货时间,工作人员却纷纷告假回家收麦子,气得村长头疼地扶着额头。
与人订货白纸黑字签订有合同,若是没有按时按点交货,不仅要退钱,还要给赔偿,这可咋办啊!
写作业的宋雨见躺在凉席上的爸爸跟蛆似得扭来扭去,严重影响她思考,忍不住咕哝:“爸,砖厂是不是快干不下去了?”
“小孩子哪那么多废话。”
“切,本来想给你提个建议,但不需要,拉倒!”
宋向阳听着女儿意有所指的话,机智地询问:“孟糖和你说啥了?”
他女儿他清楚,小涵天生聪慧,但性子耿直;小雨智力一般,但禀性善良,依她脑子,能提出什么好建议?
不过她挑朋友的眼光还行,与孟糖是好朋友,平时会指点一二,莫非孟糖又有什么好主意?
瞧着爸爸一脸鄙视,宋雨愤懑不平的说道:“爸,你一个大人,事事依赖小孩子,羞不羞?”
来呀,互相伤害啊!
心里着急砖厂的事,宋向阳板着脸质问:“孟糖到底说什么?”
“孟孟说,市区有专门收麦子的机器,一上午可以收几十亩地,会大大节省人力。”
“要钱吗?”
宋雨挠了挠小脑袋瓜,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应该要吧,不然人家凭啥给咱们收麦子?”
宋向阳直接拒绝:“那不行,村里没钱,村民也没钱。”
建砖厂到现在,虽然卖了不少砖,但尚且没有盈利,所有村民手里也没有钱。
钱,可真难!
一旁认真写作业的宋涵听着宋向阳左一声叹气,右一声叹气,忍不住提醒:“爸,做人不能太抠,也不能目光太短浅。老师说,人不能拘泥于眼前的小慧小利,而是要眼界宽广,看得远一些。虽然暂时可能要多花点钱,但可以节省大量人力到砖厂工作,只要砖厂正常运行,那么很快就能把钱省出来。”
“我知道,但是村里现在没钱。”
他好歹是村长,哪能不懂得一点为官之道,只是现实很残酷,金钱很拉胯。
愁,愁得快秃了!
宋雨插言:“爸,孟孟说可以先贷款抵押,然后再还账。”
“怎么贷款?”宋向阳不解。
说完,宋向阳火急火燎地穿上鞋离开。
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宋雨嬉笑着调侃:“姐,你猜爸去找谁?”
“听说明天考试,你作业写完了?”宋涵埋头写作业,头都不抬地质问。
“姐,你无情,无趣,冷漠······”
“嘘,安静。”
抬头看向闹腾的妹妹,宋涵冷漠地盯着她。
孟糖究竟是什么奇葩,天天教些什么东西?
“。。。。。。”
委委屈屈地闭上嘴巴,小仙女宋雨不情不愿地低头算题。
果然如孟孟这般有趣的人少之又少!
·······
“哎呦!”
“小心点,山上滑,你又胖,别走太快。”
老铁,安慰人的手段也太拙劣,他心灵受到很大创伤。
周满意委屈地提着竹篮,眼神幽怨地盯着孟杰。
不经意瞥见周满意仇怨的小眼神,孟杰皱着眉头质问:“看我干嘛,蘑菇这么多,快摘啊!”
“杰哥,糖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我一个人就可以摘完所有蘑菇,她来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