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城阳夫人让林文住进了别院,不许任何人靠近,并在心里期盼着,御驾能快点到洛阳,这样的祸水不能在何家久留。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御驾到了洛阳。
一切安排就绪,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皇帝既来了洛阳,自然要来何家看望乳母兼岳母城阳夫人,一问才知道,城阳夫人因伤心淑妃的离世,身子不大好,搬去别院住着了。
皇帝听了,轻车简行,亲自去探望。
等到了何家别院,没看到城阳夫人,却看到一个绝色佳人正在廊下煎药,皇帝不由得看住了。
只见那位佳人峨眉轻蹙,端的是风情万种。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当晚,林文便被送进了行宫。
在行宫,林文看到了荣王,以及他身后的女人,看样子,这是他新娶的王妃。
荣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文,有心解释几句,可看着周围的人,他还是低下了头。应该没关系的,外祖母应该替他解释过了。没事的。
下一秒,荣王就看到父皇身边最信任的高公公走了出来,先看到自己,笑道:“荣王殿下请回吧,皇上有要事,今儿个估计没空见您了。”
荣王表示理解,准备带着王妃告辞。
然后看到高公公走到了林文身前,“娘子请进,皇上真等着娘子呢。”
荣王一边欣慰于计划的顺利,一边却有些悲哀,两年不见,她风采更胜从前。这原本是属于她的女人,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即将属于别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是他的父皇!还是他心甘情愿,一手策划送出去的!
这心酸,这复杂,谁能体会!
林文进去后,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皇上有些奇怪,走了下来,直走到林文面前,“你不愿意?”
林文怔怔落下泪来,宛如梨花带雨一般。
皇上来了兴致,盘腿在她面前坐下,“你有话和朕说?”
林文抬眼看了一下周围,又重新低下头去。
皇上大手一挥,高公公立马带着所有人都下去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
“妾杨氏见过陛下。”林文缓缓叩首。
“杨氏?你不是姓林吗?”皇上疑惑道。
林文哭得更凶了,“妾不敢欺瞒陛下。妾乃河西府杨氏,是从前的,从前的荣王妃!”
然后哭着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上的表情顿时变了,“你说你是谁?抬起头来说话!”
林文依言起身,目光直视着皇上,“妾乃前荣王妃杨氏,自淑妃薨逝后,荣王深感圣宠不复从前,意图献妻求荣,妾不肯,荣王就以妾家人要挟!妾不得已,假死脱身,以林氏的名义被送至洛阳城阳夫人处,受其调教。直至今日。”
“那你为何又跟朕说这些!”皇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情绪。
林文深吸一口气,“因为妾不愿意!妾虽闺阁女子,却也懂得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侍二夫的道理!妾更不愿欺瞒陛下,也不愿陛下的声名因妾受辱。妾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死。”
说完,瞅准目标,从地上爬了起来,径直的撞向中间的香炉。
皇上猝不及防,待到要去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林文直接将香炉撞翻,鲜血淋漓,里面还未燃尽的香灰洒在林文的脸上。
皇上眉头紧锁,太医走了出来,“启禀陛下,那位姑娘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只是脸上的烫伤,怕是要留疤。”
太医话音刚落,高公公一脸惋惜,“可惜,可惜。”
皇上没理他,“将人送到清溪阁,拨几个人伺候,除了你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去。今日之事,也不许透露给任何人!”
太医、高公公皆低下了头。
不多时,高公公回来复命了,“回皇上的话,人已经送到清溪阁了,老奴也拨了几个机灵的过去伺候着了。”又揣度着皇上的心意,多答了一句,“伤口挺深的,人到现在也没醒。看来,真的是一心求死。也是,不过是个普通妇人,遇到这种事,还能怎么办?能忍到现在,真的挺不容易的。”
皇上抬眼看他,“你很同情她?”
高公公点头,“老奴主要是觉得这个杨氏挺不容易的。女人啊,如同风中的蒲柳一般,半点不由人啊。”
皇上没说话。
高公公接着说道,“陛下,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杨氏啊?”
“她如今是林氏。”皇上不动声色的说道。
高公公扬眉,皇上不是真打算纳她进宫吧?那可不行啊!这纸可保不住火啊!若真纳儿媳入宫,皇上这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啊!
“陛下!”
高勿用是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几十年的感情了,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也不计较他这些失礼之处。
“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看你急的。”皇上笑道。
高勿用白了皇上一眼,“那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荣王妃都死了那么久,难道还让她以杨氏的身份活着吗?这如何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倒不如让她继续以林氏的身份活着吧。”皇上蹙眉道。
“那陛下你不会纳她进宫吧?”高勿用继续问道。
皇上看了他一眼,高勿用毫不畏惧,“陛下,老奴这也是为了你好,毕竟纸包不住火,一旦她的身份泄露,别的倒也罢了,老奴就担心陛下您。陛下您英明一世,要是因此声名受损,那,那可怎么是好!陛下,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天下女人那么多,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实在不行,咱就选秀,老奴就不信了,还选不出一个让陛下满意的美人!”高勿用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皇上在一边听的哭笑不得,“朕在你心里就这样贪恋美色吗?”
高勿用虽然没说话,可眼神却表露了一切。
“罢了,等林氏伤好了,送她去玉真公主处吧,当个道姑。”皇上想了想后说道,玉真公主乃是皇上最小的妹妹,先皇驾崩时,玉真公主才刚满一岁,她视皇上如兄如父。皇上也很宠爱这个妹妹,玉真公主十五岁时,未婚夫死了,玉真公主懒得再嫁,索性出家当了道姑。皇上直接将玉真山赐给了她。
高勿用总算放心了,“陛下英明!”
皇上无奈的笑了。
清醒的林文听到陛下让她出家为道的旨意后,松了口气,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妾遵旨。”
然后,林文又命人去请高勿用,“妾想现在就去玉真观,求公公成全。”
高勿用还是蛮同情林文的,觉得她知情守礼,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可惜啊,所遇非人,“娘子既有此心,也罢,老奴这就命人护送你去玉真观。”
林文有些担心,“荣王那?”
“放心。”高勿用笑眯眯的说道。荣王,能做出这种事,他的路就已经走绝了。陛下天纵英明,岂会被女色迷惑!荣王他想错了!
于是,在当天深夜,林文就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坐着马车,离开了洛阳。
林文看着消失在身后的洛阳城,总算松了口气,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脸,笑了。
而荣王和何家,等了好久,好容易等到了三天后的宫宴,却没能在宫宴上看到林文的身影。
怎么会?难道皇上没有收她?怎么可能?
第94章 国色天香 三 荣王焦急万分,好……
荣王焦急万分, 好容易挨到宫宴结束,和何家人碰了头,谁也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城阳夫人见状, “不如我去问陛下吧?人是从我府里接走的,到底怎么了,于情于理, 陛下也该给我个交代。”
荣王摇头, “这样不妥, 这样未免太露痕迹了。不如,给高勿用送礼, 他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了, 父皇的事他最清楚不过。”
城阳夫人想了想, 点头。
于是, 何家给高勿用送了份厚礼。
高勿用礼收了, 只说了一句话, “那个林氏,陛下很满意, 说有淑妃娘娘的影子, 如今,已经让她去伺候淑妃娘娘了。”
何家知道后大惊,荣王更是跌坐在椅子上,清儿死了?就这么死了?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满意林氏吗?”
“是啊, 母亲, 陛下是不是生气了?”
城阳夫人不胜其烦,“别说了!”何家人住口了。
城阳夫人看向荣王,“王爷,陛下有多久没有单独召见过你了?”
荣王正在伤心, 听了外祖母这话,抬起头来,恍惚道:“自从母妃薨逝后,父皇就很少单独召见我,上次召见,迄今已有,两个多月了。”
城阳夫人叹了口气,“王爷究竟做了什么?竟然陛下厌弃至此?或者是娘娘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
荣王对此一无所知,淑妃在世时,他整日只顾着和王妃玩乐,母妃做了什么,他如何知道!至于他,除了这件事,他没做过什么旁的事啊!
看着荣王的表情,城阳夫人就知道问也是白问,不由得叹气,若真是淑妃做错了事,她猜测,估摸着是立太子之事,淑妃定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借着多年的夫妻情分,逼皇上立荣王为太子。这原本算不上什么,只怕是淑妃爱子心切,言词过于激烈,这才惹恼了陛下。
好在淑妃已经不在了,陛下并未追究,毕竟目前看来,陛下对她,对何家,对荣王,还是很不错的。荣王妃死后,续娶的王妃清河崔氏出身,身份比杨氏更胜一筹。
只是,陛下当初明明是看中林文的,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赐死了林文?难道是?
城阳夫人惊悚的想起一个可能,除非是陛下知道了林文的真实身份!这就能解释陛下的异常举动了。城阳夫人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张口欲言。
可看着满屋子焦急不安的人,城阳夫人将话咽了回去,儿孙们不争气,告诉他们,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说不定还会病急乱投医,到时候越做越错。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最起码,照目前来看,陛下处置了林文,却没有迁怒何家和荣王,这就够了。
圣宠这回事,只能缓缓图之了。
城阳夫人这样想着,起身安慰荣王,“许是那林氏小门小户,言行无状,触怒了陛下。且林氏被处置已经好几天了,陛下并未迁怒殿下,殿下不必慌张。”
荣王想想也是,这几日,父皇待他和从前差不多,不甚亲厚,也不算疏远。应该是没有迁怒。
“陛下那里,殿下先不要着急,尤其是最近朝中关于立太子之事甚嚣尘上,越是这个时候,殿下越要稳住。就算真的立了太子,不是殿下,殿下也不必惊慌。太子有立就有废,不到最后关头,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城阳夫人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精明,言语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力量。
城阳夫人如此笃定,让荣王等人也安心了不少,众人不再急躁,慢慢坐了下来,开始商量日后的行事。
至于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慢慢的,也没人在提起了。
林文这边,也已经顺利到了玉真山玉真观,见到了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一看到林文就惊为天人,“天下竟有如此清新脱俗之人,我今儿个算是见到了,可惜这伤,真是白玉微瑕,不行,我不容许,来人,给我请大夫来,一定要给我治好她脸上的疤。”
林文一进玉真观便猜到了玉真公主的为人和秉性,如今见了玉真公主其人,再看她的言行,确定了,玉真公主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观里伺候的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容颜出色之人。越是公主近身伺候之人,容颜越是出色,大约在玉真公主那里,颜值既正义。
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玉真公主这个毛病呢,大约是知道的吧?知道还将她送到这里来,这个皇帝,有点意思啊。
先后来了几个大夫,看过林文的伤,纷纷摇头叹息。这些人能在玉真公主身边伺候,为人和玉真公主也有些相似,语气中的痛惜,让林文觉得好笑。
其实林文并不想治好脸上的疤,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前提下,她不需要有一张国色天香完美无缺的脸。毕竟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她暂时还不清楚,万一对方只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可玉真公主不干啊,美人脸上怎么能有疤呢!她绝对不能容忍。
好在玉真公主麾下能人志士不少,很快就有人献上一个方子,说是祛疤良药。
玉真公主欣喜若狂,立马让人按方子配药,然后每日盯着林文涂药。
“放心,你在我这里,谁也别想欺负你,皇兄也不行。”玉真公主坐在林文身前,摇晃着酒杯,看着林文,面露笑容。
林文抿嘴笑了。
玉真公主笑了,“你别不信,从小到大,我要做的事,谁都阻拦不了,皇兄也不行。皇兄将你送到我这,就是怕自己贪恋美色,有一日后悔,所以才将你送到我这里来的。”
林文半信半疑,继续涂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药真有些效果,半瓶下去,脸上的疤真的淡了不少,玉真公主高兴极了。
“你脸上的伤好了不少,也能出去吹风了,走,我带你出去逛逛。”玉真公主笑着说道,然后不由分说挽着林文的胳膊,拉她出了门。
玉真山风景秀丽,又精心修缮过,三步一景,五步一画。置身于山水之中,林文心情好了不少,笑容也多了不少,玉真公主见了,也跟着笑了。
“如今天热,山下不比山里,出行不便,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山下逛逛,附近还有几座名山大川,到时我们一起同游。”
美人一笑,妩媚生姿,玉真公主见了,只觉得心旷神怡,心情大好。
林文莞尔一笑,这些日子可憋死她了,要扮演好一个忧心忡忡的哀怨美人,可是个难题啊。
可玉真公主这么知情识趣,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抑郁下去。
知道美人好什么,投其所好就行了。
“多谢公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林文也看出玉真公主为人,只是单纯的字面意义上的那种好色,对于美色,她喜欢、欣赏,但没想过占有。她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十分自由。
玉真公主也和林文说过,“别人我不管,爱来就来,待腻了就走。可你不一样。天底下,除了我,没人能保护你,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才足够安全。”
林文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她也无处可去,毕竟现在两个她在社会层面上都死了,杨家回不去,更不想和皇帝荣王这对父子扯上什么关系,再加上玉真公主极会享受生活,除了喜欢整日盯着她看,没别的不好的地方了。
而林文对此也习惯了,毕竟这幅身子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玉真公主带着林文四处游玩,泡温泉,看歌舞,兴致来了,玉真公主还拉着林文一起舞蹈。玉真公主擅琴,林文擅笛,二人经常在山林溪水间琴笛合奏。晚上也不闲着,看星星看月亮,林文还会带着玉真公主一起抓萤火虫。
玩的累了,两个人就一起歇了。
这样的日子,林文渐渐乐不思蜀起来。
等到太子已立的消息传到玉真观,林文才恍然,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到长安的人和事了。
“皇兄立了齐王为太子。”玉真公主说道。
林文笑了笑,“这些事与我何干?”
玉真公主也笑了,“你说得对,皇兄立谁为太子,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乐咱们的。观里来了一个游侠,舞的一手好剑,文儿可愿观否?”说着向林文伸出了右手。
“荣幸之至。”林文笑着伸出手,搭在玉真公主手上。
二人携手并肩,前去观剑。
谁知皇上竟来了旨意,让玉真公主回京,参加太子的册立大典。
玉真公主有些不情愿,她知道林文是肯定不愿回京的,她不愿美人为难,可她更不愿离开林文。虽然这些日子,二人形影不离,可她总感觉,林文不似世间人,她仿佛这山林间的风,随时都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