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外祖母这是在心疼她，可她实在不想每次来金府，都这么兴师动众。舅舅不会计较，可舅母呢，还有表姐表妹。
想到这里，苏婉玉赶紧转移话题，看向窗外，笑道，“我说这个林文是个尽忠职守的，果然不错。这样热的天，旁人都躲阴凉去了，只有她，顶着毒日头除草。”
老太太也顺着外孙女的视线看了过去，也笑了，“翡翠，让她歇歇，等太阳下山了再做，别热坏了。”
翡翠笑着出去了，林文这才起身，去了廊下歇着。
不多时，翡翠又端了一碗绿豆汤出来，“这是表姑娘赏你的。”
林文赶紧起身接了，喝了一口，一股凉意顺着喉管蔓延全身，在这样的夏天，能喝到一碗冰镇绿豆汤，真爽啊。
不过说起这表姑娘，林文倒有些诧异，原以为是第二个林妹妹，可这些日子留心听着，发现不是林妹妹。最起码，她比林妹妹运气好，这位表姑娘姓苏，生母虽然早逝，可爹活的好好的，有继母，有弟弟。这位表姑娘，底气可比林妹妹足多了。老太太心疼外孙女，隔三差五接过来小住。可人家在金府可是一直有自己的院子。
除了这位表姑娘，进府还有位表姑姑，是太太的外甥女，姓楚。这位楚姑娘也是父亲过世后，和母亲哥哥住到了金府，可楚姑娘和宝姐姐也不一样，最起码她哥哥挺争气的，据说读书十分刻苦，才十一岁，已经有了功名。
这两位表姑娘私交不错，毕竟两人身世相仿，很有些共同语言，比如，对宝二爷这位表兄弟的嫌弃。
毕竟苏姑娘的爹是探花，如今官居巡盐御史，苏家也是书香门第，苏姑娘三岁启蒙，不过三两年时光，也读到了四书。楚姑娘的哥哥读书也很是刻苦，比宝二爷不过大了五岁，已经是秀才了。故而二人对六岁了，还在内帏厮混、颇有些不学无术嫌疑的宝二爷都十分不屑。
只是一个碍于外祖母，一个全家寄居金家，不好表露出来罢了。
偏老太太和太太看不出来，一个想将外孙女许配给自己最宠爱的孙子，一个想让儿子娶外甥女，两个都想亲上加亲，偏偏目标不一致。而巧合的是，亲上加亲的对象其实都不大乐意。
据林文听来的消息，苏姑娘的爹已经在给苏姑娘说亲了，而楚姑娘似乎盘算着等哥哥中举之后就搬到自家宅子去住。
两人无意卷入老太太和太太的婆媳之争，也无意这位如珠似宝的宝二爷。
但这出戏，着实精彩。
屋里，老太太看着苏婉玉肖似爱女的脸，心也软了，让翡翠带着人出去，祖孙俩说起了心里话。
“认真细论起来，两府里这么多人，只有你才真正是我的骨血。故而，我总是格外心疼你。我想着亲上加亲，无非也是想将你长久的留在我身边。再者，你和宝儿也是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宝儿的品貌也配得上你。可惜，你父亲看不上你表哥，另有打算。我虽是你外祖母，也……”老太太道。
苏婉玉脸羞的通红，低着头，两只手搅着帕子，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心里有些埋怨起外祖母来，怎好和她说这些。
好半天，苏婉玉才嗫嚅几句，“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我置喙的余地。”
苏婉玉这话一说出口，老太太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无奈的叹了口气，重新靠在了软枕上，只觉得浑身疲惫。
苏婉玉见状，抛开害羞之情，离老太太又坐近了些，“外祖母为我好，我心里都知道，可还有舅舅舅母呢。您辛苦了一辈子，如今正是该享福的时候，何必为了这些事……”苏婉玉欲言又止，身为晚辈，她不好直言长辈的错失，只能言尽于此。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拍拍外孙女的手，“外祖母知道。”外孙女这个小人儿都能看出来的事，她如何看不出来。若玉儿对宝儿有意，就算明知道杨氏不高兴，她也要成全了两个孩子。可如今……
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杨氏不喜玉儿，若真勉强成就了好事，自己一旦走了，有杨氏这个婆婆，玉儿岂不是更要受罪？也罢，不强求了，以后自己就安享富贵，颐养天年吧！
“也罢。只是有一点，你家去和你爹说，不许离我太远，最远不能远过京城，若在京城那更便宜了，我正好去你大舅舅家住着。咱们祖孙，依旧在一处。”老太太笑呵呵的将外孙女搂在怀里，说道。
苏婉玉也笑了，外祖母能不再执拗，最好不过了。她真的很担心外祖母会为了自己，和舅母起了争执。“我今年才几岁，外祖母就操心这个，莫不是厌弃了我，想早早打发了我？”
老太太笑了，“你是我的心肝肉，我厌弃了谁也不会厌弃了你啊！”
“老太太厌弃谁？告诉孙儿，孙儿替你出气。”
此时门外，林文看着一直大红蝴蝶从眼前飞过，几个丫鬟神色紧张的紧随其后，生怕他跌了碰了，就跟捧着一个金元宝似的。低头翻了个白眼。
金源，乳名宝儿，喜爱穿红的，金的等亮色的衣服，可不就是一个真人版金元宝嘛！
没两日，苏家就来人接苏婉玉家去了。
晚间金二老爷和金太太来给老太太请安，见儿女们都在，却没看到外甥女，金老爷就问了一句，“玉儿呢？怎么不见？”
“她父亲打发人接她回去了。”老太太笑道。
“怎么不多住几日？难道是有人委屈了外甥女吗？”金二老爷笑道。
“姑娘大了，有些事该操办起来了。”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
金二老爷立马就懂了，“玉儿才多大，妹夫这样着急。”
“你忘了你妹妹当年了？”老太太笑道。
金二老爷一拍脑门，当年妹妹六岁起，爹和大哥就开始为妹妹相看人家了，前后挑了好几年，才挑中了苏家。
第81章 我当丫鬟那些年 四 外甥女有……
外甥女有妹夫操心, 金二老爷自不必担心，他的视线落在两个女儿身上，然后又看到正和姐妹们一起玩耍的金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过了年, 源儿也七岁了, 古语有云, 男女七岁不同席，也该避讳着些了。”
金源一听父亲这样说，立马变了脸, 一路小跑跑到了老太太身边，缩在了老太太怀里。
“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金二老爷看他这样就生气。
老太太忙护道：“宝儿还小呢。”
金二老爷叹了口气，“婷儿，你带弟妹先出去吧。”
金玉婷起身，安抚的看了母亲一眼, 带着弟妹出去了。
“大姐姐，我们去找楚姐姐说话吧，她有好些日子没过来玩了。”金源一离了亲爹, 立马恢复原形, 眼巴巴的看着金玉婷。
金玉婷想起父亲方才说的话，男女七岁不同席, 她怎么给忘了，宝儿今年都六岁了，怪道婉玉最近少来金家，如兰也不大和她们一起玩了。“姨妈身子不舒服，表妹在家侍疾呢。去我房里玩吧，我新得了一个好玩意儿。”
姐妹几人便去了金玉婷的院子。
金玉婷姐妹出去后，金二老爷方才开口说道, “母亲，儿子如今只有源儿一个嫡子，自然对他寄予厚望。虽不指望他像大哥一般入阁拜相，最起码也要担得起我这一房的未来。”
金二老爷今天这话，深得二太太的心，金源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比所有人都盼着金源能有出息。
老太太抬手止住了金二老爷的话，“你的话我明白，想当初我是如何教养你们兄弟的，难道老了，我竟不知如何教养孩子了吗？可你忘了涛儿是怎么没的了吗？当初你们教养涛儿的时候，我何曾开口说过一句！源儿不行，他自幼体弱，生下来跟个猫儿似的，我好容易把他捧到这么大！我断不能让源儿步他哥哥的后尘！”
金二老爷和二太太夫妇听了这话，面露痛色，长子金涛是他们夫妇的骄傲，可长子的死也是他们夫妇心中最大的痛。
老太太见二人面露愧色，方才说道，“你也说了，宝儿是你唯一的嫡子，他若再有个好歹，你们将来靠哪个去？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孩子还能缺了前程吗？我没有你们那么大的野心，我只盼着我的宝儿一辈子平安富贵，也就罢了。何况，宝儿的前程，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你大哥已经答应过我了。何况，有他大伯、舅舅、姑父这些人在，还能少了他的前程。”
二太太原本就不坚定的心，被老太太说服了，是了，丧子之痛，这辈子承受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不比老爷，还有庶子，那周姨娘的肚子里，好像又有了吧！
二太太看向二老爷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丝的怨恨。
二老爷只能叹气，“是，儿子都听母亲的。”他本人还是很注重嫡庶的，世人皆如此，无奈嫡长子早殇，嫡次子又娇惯，只能将满腔希望都交付在庶子身上。好在庶子虽然年幼，却很聪慧，读书又刻苦，周姨娘又不是二太太那等娇惯孩子的人。
二老爷离了葳蕤轩之后，径直去了周姨娘屋里。
二太太恨得牙根痒痒，刚想走，却看到林文蹲在墙角在给花浇水，顿时若有所思起来。虽则苏家知难而退，不再觊觎宝儿，可宝儿身边，还是得有个可靠的人才行。而且这人得向着她，是她的耳报神才行。她就这一个儿子了，是她唯一的指望，可不能让老太太笼络了去。
得想个法子才行。
二太太知道金源姐妹们去了金玉婷的屋子，也去了。
刚进院子，就听到屋里金源和庶妹金玉姚在拌嘴，其实也不算拌嘴，就是一时意见不一，拌了几句嘴罢了。
金玉婷已经调和的差不多了，先说了金源几句，说他身为兄长，不让着妹妹，又批评了金玉姚几句，说她身为妹妹，不尊敬兄长。又说了一通友爱和睦之类的话。
几句话说的二人心悦诚服，互相致歉，兄妹俩又重归于好，携手一起玩闹去了。
二太太在院子里听着，眼中满是欣慰。婷儿很有长姐的样子，婷儿也大了，有些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二太太没有进去，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给兄嫂去了封信。
府里最近不大太平，就连小透明林文也察觉出来了，似乎事情和大小姐有关。
林文是听葳蕤轩的姐妹议论的，说是二太太有意将大小姐嫁回娘家去，谁知被楚家姨太太捷足先登，抢先一步定下了。
为此，二太太和姨太太闹翻了，姨太太一家当晚就搬离了金家。这时，二太太才知此事楚家是早有预谋，否则楚家在金府借住多年，如何一夕之间门就收拾好了屋子，说搬就搬？
二太太为此气病了，大小姐金玉婷日夜服侍在侧，二太太还没好，金玉婷就瘦了一圈。
老太太见闹的不像话，出了葳蕤轩，去了二太太屋里，一眼就看到了形销骨立的金玉婷，当即就生了大气，“你这是在做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何敢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你是要剜我的心吗？”
金玉婷身为二房嫡长女，也是个骄傲的，自小一帆风顺，没想到在婚事上栽了跟头，羞愤难当，可自幼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做出什么有**份的举动来，只能借着给母亲侍疾折腾自己的身子。
二太太本来沉浸在被兄长妹妹背叛的悲伤里，无暇顾及其他，如今听老太太这话，才看到女儿现在的样子，她顿时泪如雨下，抱着金玉婷大哭起来，“都是母亲不好，是母亲耽误了你！”
金玉婷也哭个不住。
老太太早在进门前，就让丫鬟全都退了下去。
“人这一生七八十年，会遇到什么样的风波谁也不知道。如今这才多大点小事，就值得你们母女俩这般？”老太太坐下后，厉声说道。
金玉婷挣脱母亲的怀抱，跪了下来，膝行几步，跪在老太太跟前，对着老太太磕了几个头，“祖母，孙女受此羞辱，还有何颜面？孙女，孙女不想活了！”说完，捂着脸哭了起来。
二太太一听这话，更伤心了，生生哭晕了过去。
老太太没理她，这就是个糊涂人。她只看着金玉婷，“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心性如何我知道。如今这屋里只有你我祖孙，你到底意欲如何？你和祖母直说。”
金玉婷闻言，她知道瞒不过老太太，她这么做，无非是仗着老太太对她的疼爱，“孙女知道这样做不对，可老太太，我身为金家嫡女，不能受此羞辱。那是我的亲舅舅，亲姨母，我知道不能如何，可我咽不下这口气。祖母，我要进宫，求您成全！”
老太太叹了口气，果然被她猜到了。
“你可知皇上已是不惑之年？”
“孙女知道，孙女不悔，亦无畏！”金玉婷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无奈生不逢时，若她身在大房，早就进宫去闯一番了。
原本她打算遵从母愿，嫁给表哥，草草一生，也算尽了孝道，谁知突生变故，既如此，她不如遵从本心，进宫，为自己，为家族，闯一闯。就算失败了，也算不白活一遭。
母亲的依仗就是舅舅，可如今母亲为此事对舅舅出言不逊，舅舅肯定不会出手相帮。能帮自己的人，就只有祖母了。
老太太红了眼眶，“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求祖母成全！送孙女入宫参选！”金玉婷又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二太太悠悠醒转，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楞在了那里，怔怔的看着女儿。
老太太沉重的点点头，伸手扶起金玉婷，“起来吧，祖母答应你。你既有这样的志向，那么就该好生保重自己。”
金玉婷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喜极而泣，“多谢祖母成全。”
“婷儿。”二太太唤道。
金玉婷转过头去，母女二人相对垂泪。
一个月后，大房来人接走了金玉婷。
三个月后，传来消息，金玉婷成了美人。
消息传来，金家上下，反应各异，老太太是惋惜，二太太是悲喜交加，二老爷心里也同样复杂，他虽然生气女儿自作主张，老太太不和自己商量，可女儿真成了美人，二老爷也是高兴的，如果女儿能争点气，为妃为嫔，再诞育皇嗣，那……
只有金源，是真真切切的为大姐姐伤心。
一夕之间门，金源的世界全变了，苏妹妹回家了，楚姐姐也定亲了，大姐姐入宫了，家里只剩他和玉姚妹妹了。金源有些闷闷不乐，哪怕老太太为了哄他欢喜，接了几个娘家侄孙女来家，也没能让金源高兴起来。
如今得知大姐姐成了美人，旁人不管心里如何想，脸上都欢欢喜喜，只有金源，听了这话，跑回房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丫鬟们不明白他为何哭，也无从劝起，只能面面相觑站在那里看着，说着“大喜的日子，二爷这是做什么？”这类的话。
林文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她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喜，可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就是喜事。“二爷不如起来读书吧。二爷若读书有所成，大姑娘在宫里也可安心了。”
金玉婷走之前，分别和二太太、老太太长谈一番，之后，老太太就将林文拨到了金源身边伺候了。
第82章 我当丫鬟那些年 五 林文其实……
林文其实并不想来, 毕竟这可是金府全部丫鬟的终极目标，这样的是非之地, 林文是不想来的。
可这事由不得她做主。
所以, 她只能来了。
果不其然，她成为金府所有丫鬟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金源身边的丫鬟，防她跟防贼似的, 美其名曰说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不忍心让她辛苦，给了她一个相对轻松的差事, 负责管理金源的饰物。
对, 饰物。别看金源是个男的，可浑身上下的饰物不少，什么头冠那, 项圈那, 扇坠啦之类的，不少呢。
林文宁愿伺候这些死物, 也不想去伺候金源。
于是她就听话的去了。
这差事轻松的很，林文花了两天时间，将金源所有的饰物整理清楚，按贵重程度划分，登记造册。每天要戴些什么，都要登记，晚上再对着册子一一检查, 若有遗失或不见, 都会问明原因，并且记录在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