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之所以开口，完全是看在金玉婷临走前给的好处份上, “我看了许久，你和她们都不一样，希望你能时时规劝二爷，万不要让他走上歧途。”这件事是在老太太和太太跟前过了明路的，所以林文安心的收下了。
金源很不愿意听这些话，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几个丫鬟见状，赶紧上去哄他高兴。
只有金源的大丫鬟宜人闻言看了林文一眼，深觉往常倒是小看了这丫头，怪道能同时被老太太、太太和大小姐看中，倒是颇有些见识。只是，这丫头有如此见识，假以时日必会成为自己的大敌，还是要早作打算才行。
林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二爷别觉得我说话不中听，您以为大小姐为何要进宫？还不是为了一口气。您与其有功夫在这哭，倒不如为了大小姐，也为了太太，努力读书，将来有个功名，既能光耀门楣，也能为家中姐妹撑腰。”
“你，上天将你生为女儿，本该清清静静，如今也沾惹上了这些世俗名利，哪还有半点女孩子的好处。真是暴殄天物。”金源指着林文，怒道。
林文几乎想要翻白眼了，这什么人啊！难道你以为你家的富贵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宜人赶紧站出来做好人，推着林文出去，“好妹妹，听我的话，你先出去逛逛。”
然后又走到金源身边，“好好的说话，怎么就说起这些了，林文也是为了你好。”
林文走了出去，却看到一脸铁青的二太太，显然，她是听到了屋里的对话。
看到林文，二太太收敛怒气，“好孩子，委屈你了。”
林文低头，“不敢称委屈，只是林文笨嘴拙舌，伺候不好二爷，反惹得二爷生气。”
二太太叹了口气，“我生的孽障我自己清楚，你说的全是至理名言！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都是那起子丫头们不好，不说劝着二爷向上，只知道一味哄他高兴！”
二太太很是发了一通威风，原本打算将金源身边的丫鬟们撵出去，只留下宜人、微风等几个大丫头。
看着那些如花似玉的丫头们被婆子们粗暴的拖着，金源心都要碎了，却是一句话不敢说。
林文站了出来，“太太，林文有话说。”
二太太看了她一眼，“你说。”
林文看了看左右，“太太，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太太便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林文开口道：“太太，二爷的性子一贯喜欢怜香惜玉，且二爷性子软，您这样雷霆手段，只怕二爷吃不消，若是病了，太太又该担心了。”
二太太红了眼眶，“你的话我如何不知道，可他……”从前她和妹妹约定过，将如兰许给宝儿，可楚家突然违约，明摆着是看不上宝儿，一双儿女先后被最亲近的人嫌弃，这让二太太如何不恨？女儿是个有心气的，自己的前程自己去争。可儿子……
林文想了想道，“林文倒有个法子，或许可以暂保一时。”
二太太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看向林文，“你有什么法子，你说。”关于金源的事，很多人都劝她，可没一个人有法子。
“二爷既然怜香惜玉，太太何不以此为要挟。比如让二爷读书，若读不好，让身边的丫鬟受罚，二爷怜香惜玉，必不忍让她们受罚，必会用心读书。而那些丫鬟们为了不让自己受罚，也不敢再引着二爷玩乐，必会十分用心劝导二爷。太太觉得这个法子可好？”林文说道，然后又觉得这样对那些丫鬟们似乎不大好，便又描补道，“当然，咱们府上是什么人家，必不能朝打暮骂，所谓惩罚，不如就罚写大字，罚背书，如此，既文雅，又能规劝二爷，岂不好？”
二太太听着听着便点起了头，“你说的好，说的对！就这么办！”
于是，二太太将所有人召了进来，“本打算将你们撵出去的，只是林文开口给你们求情。你们又是家生子，若真撵了你们出去，你们老子娘几辈子的老脸就都丢尽了。也罢，这次就放过你们一回。”
金源等人皆面有喜色。婆子们松开手，那几个丫鬟都朝林文露出了感激的笑了。
林文避开她们的视线，别急着感谢，待会别骂她就成了。
二太太又道：“你且别高兴，你父亲已经给你请好了了先生。回头你若是不认真读书，我不罚你，我罚你身边的这些丫头！你每错一次，或罚她们抄书，或罚她们背书，或罚她们禁闭，直到你改过为止。你若怜惜她们，就给我认真读书，少犯些错。若你不怜惜她们，也没事，我到时再全打发了，再挑好的给你使。”
金源和一干丫鬟们目瞪口呆。
“这件事我就交给林文了。怎么罚，如何才算过关，林文说了算！”二太太又道。
看着儿子目瞪口呆的样子，二太太心里畅快多了，这个林文还真有两下子，一下子就抓住了儿子的命脉，如此，不愁源儿不认真读书。
二太太走后，所有人惊魂未定。
宜人咽了咽口水，看向林文，“这主意是你给太太出的？”
所有人顿时看向林文。
林文点点头，“大小姐临走前跟我约定好了，等二爷中了举，就将我的身契还给我，给我自由身。除此之外，大小姐还额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所以，二爷，为了我的自由，只能委屈您了。您一贯怜香惜玉，定不忍心让姐姐们因你受罚的，是吧二爷？”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表示自己不会和她们争，再以理服人。
金源指向林文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好狠的心啊！”
一众丫鬟看向林文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恨。
“我狠心？要不是我，今天几位姐姐们可都要被撵出去了。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没错，可我的目的还不是为了二爷和姐姐们好，二爷若有出息，姐姐们难道没有功劳吗？何况，我为了姐姐们可是争取了很多啊。”最后一句话，林文说的很是余音绕梁。
金源以为林文说的争取很多是处罚的方式，可宜人等人心眼活络，立马想到了旁的，难道是太太承诺，会抬举谁当姨娘吗？
顿时几个丫鬟心里都开始活络开，想着该如何在不令二爷厌烦的情况下劝二爷用功读书，既可以让自己免于受罚，也能在太太跟前加深印象，为以后做准备。
金源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身边的姐姐们再也不引着他玩乐了，每每他有所懈怠的时候，姐妹们就以泪洗面，劝他为了姐妹们用些功。在姐妹们的眼泪攻势下，金源只能屈服，开始捧着书苦读。
如此用功了几日，先生来了，入学考试时，金源的表现颇为不俗，先生点头称赞了几句，金二老爷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葳蕤轩内，老太太和二太太听到丫鬟的回话，也都笑了。
老太太笑的最欢，“看你们老爷还说不说我们宝儿了！”
二太太也很满意，“都是老太太调教的好。”心里却想着林文那丫头真不错，她的法子果然有效。盼着源儿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就阿弥陀佛了。
金源正式入学后，每日都要读书练字，很是辛苦，林文旁观着，觉得他似乎要坚持不下去了。宜人也找到了林文，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她们的眼泪渐渐不大管用了，让林文赶紧想个法子。
林文便找到了二太太，如此这般一说，二太太还有些犹豫，读书一道必得坚持不懈才行，岂能半途而废。
“读书也要讲究松弛有度，二爷的性子太太是知道的，逼紧了，怕是会有反效果。何况，读书要紧，二爷的身子和精神状况更要紧。太太可万不能本末倒置啊！”林文劝道。
二太太被触动了，“好，我去和老太太商量。”
老太太本就心疼孙子读书辛苦，只是不好说，如今二太太开口，老太太哪有不依的，便将二老爷叫了来，“宝儿最近读书很是辛苦，也很用功，我想着，凡事要张弛有度，不如让他松快一日。”
二老爷本想反对，可看着老太太殷切的脸，又想起长子之殇，便答应了。于是和先生商量，给金源放了一天的假。
一家子在一起乐呵了一日。趁着高兴，老太太又趁机为孙子争取了上五天学休息一天的福利。
二老爷还有些犹豫，可看着金源期盼的眼神，又想着先生的话，到底还是答应了。
金源欢呼一声。
第83章 我当丫鬟那些年 六 金源其实……
金源其实是个聪明人, 有些事原先不明白，可等他明白后, 还是会付出行动的。
比如, 在金源再一次懒怠松懈之后，林文找他谈话了，“你知道为何你苏妹妹楚姐姐先后都家去了吗？”
金源闻言, 神情有些黯然，低下了头。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你今年也九岁了,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这会子都已经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了, 那有些话我也能和你直说了。”林文随便找了个石头打算坐下, 却被金源拦住了。
然后脱下身上的背褡垫在石头上。
“地上凉。”
林文叹了口气, 这金源荒唐归荒唐，对女孩子着实体贴，难怪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呢。
“其实你应该看出来了, 当初老太太看好你和你苏妹妹，可太太看好的是你楚姐姐。可为什么, 一夕之间，你苏妹妹家去了, 如今也定下了亲事, 你楚姐姐和你大姐姐原本定下的夫婿成亲了。你大姐姐本可以择一良婿, 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为何选择进宫去熬日子，你想过原因吗？”林文问道。
金源没有说话，可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林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转身走了。
不远处的宜人拿着件衣服焦急的等待着，看到林文过来，宜人关切的迎了上去。
“别打扰他，让他自己待一会。”林文叮嘱道。
宜人点点头，也不走，就那么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金源。
林文见状，摇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从那以后，金源似乎是想明白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读书也变得更主动了，不需要丫鬟们去催去哄了。
林文看着他的转变，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不过上到老太太，下到丫鬟小厮，对金源的变化都万分欣喜。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周姨娘了。
若金源没出息，那她的两个儿子就有出头之日了，可如今金源出息了，她的如意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好在周姨娘的儿子金瑞是个懂事的，“二哥哥如何，是二哥哥的事，难道为着二哥哥出息了，就拦着不许我出息吗？再说还有老爷在呢，姨娘只管安心照顾好弟弟，不必担心这些。”
周姨娘想起老爷素来重视瑞儿，自然不会让瑞儿没了前程，便安心养育幼子，不再理会这些。
二太太倒是有心为儿子扫清障碍，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老太太制止了，老太太倒也不必说别的，只拿金源说话。
“你难道想让别人知道源儿有个心狠手辣，容不下庶子的娘亲吗？你不怕影响源儿日后的官声吗？瑞儿若有出息，将来和源儿互为臂膀，岂不好？何况，就算瑞儿真的出息了，将来为官做宰，也是为你请封诰命，难道为个姨娘请封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二太太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当然，她不是指望金瑞为她请封诰命啥的，她有自己的儿子，不稀罕别人为她请封。可老太太的那句影响源儿日后的官声，震慑住了二太太。金源是二太太唯一的指望，任何会对金源有影响的事，二太太都不能做。
可二太太心里到底有些不甘，便找来林文说话。
林文有些无语，这些事用得着和她说吗？她怕自己知道的太多将来走不了了。可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故而林文只能绞尽脑汁的安抚二太太。
她和老太太一样，知道二太太的死穴就是金源，所以就拿金源来说话。费了半天口舌，总算安抚好了二太太。
别的不说，二太太总算有些嫡母的样子，除了提高了金瑞的待遇，还在金瑞请安的时候，关怀起他的生活来了。
二太太这般慈和，倒让二老爷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做什么。为此特特和老太太说起了此事。
老太太没好气的说道，“二太太也是大家子出身，最是知礼，这也是她身为嫡母应该做的，你也忒多心了。”
二老爷点头，可私下里还是在金瑞身边加派了人手，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得知二太太转变的原因是为了儿子，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
金源十二岁那年，和庶弟金瑞一起，参加了乡试，双双中了，成了秀才，虽则金瑞的名次较金源还高一些，可对二太太来说，这些小节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自己是金瑞的嫡母，金瑞有出息，外人也只会说自己这位嫡母教育有方。
嫡子庶子都有出席，二老爷比谁都高兴，就连金大老爷也十分欢喜，接连寄了好几封信回来，还特特给侄儿寄了两份荐书，推荐他们去白鹿书院读书。
白鹿书院的院长可是薛帝师啊，能入白鹿书院读书，那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没想到大哥竟然一下子弄来两份荐书，这样源儿、瑞儿都能去白鹿书院读书，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二老爷想都不想就决定了。
可后院里，老太太和二太太听闻金源要去外头读书，虽知道这是件好事，可却都有些不放心。金源打小就养在深宅，如女孩一般娇养着长大，读书辛苦，在眼皮子底下尚且不放心，更何况去外面，经年累月不能见一面，这如何能放心。
周姨娘倒是好说话的很，得到消息后就立马给儿子收拾好行李，随时可以出发。
这也是二老爷喜欢周姨娘的地方，她虽不像二太太那般知书识礼，可她聪明，顺从，识时务，和周氏相比，二太太就有些……
金源也有些犹豫，一方面他知道能去白鹿书院读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另一方面，他不敢迈出这一步。他舍不得离开老太太、太太和姐姐们。尤其是诸位姐姐们，他虽没去书院读过书，但也知道，书院里肯定不允许带丫鬟。他若走了，姐姐们在家可怎么办？
林文又站了出来，拿金源的前程说话，晓以大义，劝服了老太太和二太太。至于金源，这人素来没什么主见，老太太和二太太同意了，宜人等丫鬟再一劝，他也没什么话说了。
林文原以为，金源去书院读书，自己也能轻松一些了，等他中了举，自己也能自由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还有老太太、太太的赏赐，足够她买房子置地，衣食无忧了。
谁知老太太和二太太叫她过去。
林文目瞪口呆，“让我陪着二爷三爷去白鹿书院读书？”
二太太点头，“是啊，我和老太太商量了，在白鹿书院外面租个宅子，你带人住进去，他们虽要读书，可总有休息的日子吧，也得有个落脚休息的地方。源儿素来听你的话，有你在一旁看着，若他有懒怠松懈的时候，还得你多劝着些。你若肯去，给你双倍月例，逢年过节还另有赏赐。”
林文没有犹豫，答应了，谁愿意跟银子过不去呢，是吧？
等到了出发那一日，林文才知道自己想简单的。除了她，还有两房下人，加起来十七八个人，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金二老爷见了，嘴角微微抽搐，不知该说什么。
罢了，罢了，好容易老太太、太太愿意让金源出去，张扬就张扬些吧，外人说起，也只会说老太太心疼孙儿。
金源离了家里和姐妹们，原本有些郁郁寡欢，结果一出门就高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也闹出许多笑话。比如指着路边的稻子问是不是兰花？
金瑞比他稍微好一点，却也好不到那里去。
在这上面，林文简直完胜他们，在他们两个秀才公面前狠狠秀了一把智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