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她只想当咸鱼(长舟渡月)

“她若遭遇不测，神界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她早就算好了，之所以给这孩子安排好这一切，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她怎么也想不到，司焱离开之前，也把一般术法给了阿糯，才导致这孩子在命悬一线之时，触动天雷，直接应劫。”

宗玺一把扣住司焱的腰，将他按在地上，自己整个身躯抵在前面。
紫光天雷落在宗玺的背脊上，她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手却没有松开，紧紧按住司焱。
“司焱，我真喜欢你。”
司焱眼睛猩红，语气狠戾，“宗玺……”
“司焱，有一件事，我本来想今晚告诉你，现在气氛不对，可我必须说。”
“你知道吗？我们有一个孩子，他叫阿糯，他是我和你的儿子。”
司焱听到这句话，脑袋一片空白。
他终于记起来了，他一直没有填满的记忆，关于他们的孩子。
司焱心口一阵刺痛，不仅仅是对宗玺的亏欠，更是对儿子的心疼。
这时，又一道雷落下，司焱立刻和宗玺调换了位置，他在上面，承下最后最重的一道天雷。
“这一次，你不要抛下我了，求你。我们的儿子，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接他。”
晕厥之后，宗玺和司焱十指紧扣，周围一切恢复平静，除了六号公馆被破坏得宛如垃圾场，刚才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再一次醒来，是在蛮荒之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宗玺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司焱，有些感慨，千年了，她没想到，居然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回来。
她踢了一脚还在晕厥的司焱，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宗玺叹了口气，蹲下来，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司焱，你真了不起，第一次见面，我抱你回长乐殿，在人间过了千年回来，我还是得抱你回去，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
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宗玺又有点心疼。
她一路嘀嘀咕咕抱怨个不停，脚程却片刻不停，她太想儿子了，太想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
他会不会认她，会不会喜欢她？
宗玺想得越多，就越害怕。
那时跪在泽明殿之上被天道惩罚，她都没有害怕过。
这一次，她抱着司焱从神界大门光明正大回来了。
守门的天兵看到她，先是一惊，随后齐刷刷行礼。
宗玺神色平静，回长乐殿的路上，要路过不少神仙的殿宇，他们都过来问过她，即使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司焱，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回到长乐殿，宗玺刚进去，就看到熟悉的一切，宛如昨天，什么都没有变化。
“司焱，我们回来了。”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人间的时候记起你，一点都没有意外吗？因为我在和天道做交易之前，我告诉他，我和你终会重逢，不管在哪里，我们终会在一起。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和我，和儿子一起。”
司焱醒来，并没有看到宗玺，熟悉的长乐殿，让他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来，床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袍，司焱起身穿好，出门转了一圈，整个长乐殿安静极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司焱想到儿子，他当年把儿子交给月神，宗玺这会，应该在采月宫。
然而，他跑到采月宫，里面的仙娥告诉他，月神已经数年没有回来了，工作都搬到月栖山去做，已经定居在月栖山。
司焱只能回到长乐殿，宗玺没回来，他不放心。
然而，宗玺回来的时候，却是冷着一张脸。
“你醒了？”
“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询问对方，司焱再一次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宗玺坐下来，将事情告诉司焱。
“收拾东西，我们得去一趟凤梧山。”
司焱这才反应过来，他当时把儿子交给月神，可是在人间的时候，谢忱来过。
他一直在说，他有个儿子，叫阿糯。
好家伙，趁他不在，把儿子拐跑了。
司焱坐不住了，“走。”
宗玺看他憋着一股气，纠结要不要再告诉他另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宗玺摇头，“我是怕你受不住。”
“说。”司焱咬紧牙关，极力忍耐着。
“儿子受伤了，景尧抢了他的流光剑，现在依旧昏迷不醒。”
司焱脸色煞白，宗玺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放心，有我在，我会让儿子好起来，至于景尧，对不起，之前我把他交给山神了。”
“先去凤梧山。”
他冷静得可怕，经历过那么多变故，他已经足够沉稳。宗玺在他身上看到莫大的安全感，她眼睛酸涩，上前抱住他。
“司焱，其实我很怕。”
“没关系，你可以害怕，以后都有我来保护你和孩子。”
他帮宗玺擦掉快要落下的眼泪，两人身影在长乐殿消失。
阿糯受伤已经数月余，可这一次，却是伤及心脉，景尧在妖界待过，他伤阿糯用的毒，就是从奴隶山提炼出来的剧毒。
剧毒已用司焱的血解过一次，可是深入心脉的剧毒，却无法清除。
用九幽的话来说，躺上数百年，为他设下结界，让剧毒慢慢从心脉逼出来。
看到躺在床上，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阿糯，宗玺向来冷硬的心再也绷不住，抱着他落下眼泪。
谢忱，九幽和月神看着她，都非常愧疚。
他比她想象中还大一些，是个小少年了，和司焱像极了，鼻子眼睛嘴巴，无一处不像。
“谢忱，谢谢你把阿糯养这么大，九幽，月神，谢谢你们一直庇佑他成长。”
九幽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起，我们没有保护好他。”
宗玺摇头，“他命运多舛，是有这么一劫，九幽，我想带我儿子回去，接下来，就让我和司焱保护他吧。”
九幽点头，“好。”
司焱上前把阿糯抱了起来，宗玺走到谢忱面前，从怀里拿出一枚神令。
“谢忱，这枚神令可以让我帮你办三件事，除了这个，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谢忱没接。
“这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不是他亲爹，或许他已经有所怀疑，只是从未求证，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他就是我儿子，神君不用感谢我。”
宗玺轻笑一声，把神令收了回来。
“告辞。”
他们一家三口离开，谢忱站在门口，神情冷淡。
九幽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谢忱笑了笑，“上神不用安慰我，我很高兴阿糯从此以后有亲生父母陪在身边了。”

带着阿糯回到长乐殿，宗玺便对外宣布，开始闭关。
那些上门探望她的仙友，都被拦在外面，月神和九幽充当了门神，不放任何人进去。
宗玺想用灵力将阿糯体内的所有剧毒引到自己身上，再进行净化。
可是司焱直接反驳了她这个办法。
“他现在太过脆弱，可能承受不住你渡过去的灵力，我有更好的办法。”
宗玺还没有问是什么办法，司焱露出手臂，看见银光粼粼的龙鳞，宗玺懂了。
这个办法虽然笨拙，可是却能更好温养阿糯的身体。
司焱拔下龙鳞，取了一碗鲜血，加上宗玺配的药一起熬制，他不知道阿糯什么时候醒过来，可是只要他没有醒，他每天都会继续。
“月神说，阿糯是妖神之身。”
宗玺点头，“是我对不起他。”
她早该想到这么一天，可那时候，她别无选择。
“他历劫会更辛苦一些，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我儿子会战胜这些困难。”
司焱说完，宗玺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看着阿糯，我总会想起一开始带你回长乐殿的那段日子，你装哑巴，不愿意和我说话，我逗你，你总是板着一张脸，后来，我对你有了一些想法，你吓到离家出走。”
司焱有些脸热。
那都是千年之前的事儿了，现在说出来，好像有些羞耻感爆棚啊。
“月神说这孩子和你很像，口是心非，喜欢装酷。”
司焱摸了摸阿糯的额头，语气颇为得瑟，“能不像吗？这可是我儿子。”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时，阿糯的眼皮动了一下。
“外面的铃兰花开了，待会折几枝进来。”
司焱点头，“我现在就去吧，你陪着他。”
宗玺笑了笑，司焱俯身亲了亲她的眉间，就出了房间。
宗玺看着阿糯，将他的右手贴在脸上，轻轻地蹭了蹭。
“儿子，你还不醒来吗？蛮荒之地有四季，马上入冬，可以看雪了。”
“按理说，你该醒过来了，你不愿意醒来看看娘亲吗？还是说，你不喜欢娘亲？如果你不喜欢我，那我会难过，我还会哭，哄不好的那种哦。”
她在自说自话，司焱折了几枝铃兰进来，插在白玉花瓶之中，放在阿糯的床头。
“司焱，看来他真的不喜欢我。”
宗玺揉了揉眼睛，装模作样地哭了一下，而这时，阿糯突然睁开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
宗玺和司焱一时忘了反应，一家三口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彼此。
“我没有不喜欢娘亲，娘亲不要哭。”
宗玺这会是真的哭了，没有装。
“阿糯醒了，司焱，你看到了吗？儿子叫我娘亲了。”
司焱眼睛有些红，他伸手想摸一下阿糯的头，却被躲开。
司焱有些尴尬。
看来儿子不喜欢的是他啊。
“阿糯，那个，他是你亲爹。”
阿糯点点头，就是不说话，他看着宗玺，随后伸出双手，一副求抱抱的委屈样。
宗玺紧紧抱住他，“对不起，娘亲没有保护好你，让我的宝贝儿子受苦了。”
阿糯有些羞涩地摇摇头，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娘亲的温暖和气息，最后满足地咧开嘴笑了。
“娘亲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是吗？”
“当然，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我父亲怎么办？”
宗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阿说的是谁。
“谢忱吗？你想他了吗？”
阿糯点头，“想，娘亲，我想见父亲。”
司。亲爹。焱站在一旁，可怜得像个外人。
“好，娘亲给他传信，让谢忱来看你，你现在刚醒来，不能乱跑，等你好一些，你愿意去凤梧山看他，娘亲也不会阻拦。”
阿糯甜甜一笑，“好。”
这臭小子，哪一点像他？
司焱忍不住腹诽，他可没有认别人做爹的爱好。
宗玺瞥了眼司焱，见他有些委屈和不高兴，有些好笑。
“阿糯，你很喜欢谢忱吗。”
司焱一听这话，立刻竖起耳朵。
“喜欢，父亲对我很好，娘亲，父亲没有娶妻，你可以嫁给他。”
“咳咳咳咳……”宗玺赶紧用咳嗽掩饰尴尬和惊吓。
急忙拒绝，“可是娘亲已经成亲了，不可以成第二次亲。”
阿糯抬头看着司焱，朝他努努嘴，“是和他吗？”
“是。”
司焱耳尖有些红，他们并没有成亲啊，宗玺说这话，难道……
阿糯有些纠结，他应该听娘亲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司焱，他有点叫不出口。
刚才那些话，他也是故意说的。
没有受伤之前，他曾听到过九幽和月神聊天。
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做妖，原来，他的亲生父亲，是妖。
谢忱对他很好，也足够完美，有时候他也会想象亲生父亲是什么样子，可是听到月神每次都说他勾引母亲，才有了他，才导致这一切发生，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神素来不喜欢妖，为什么母亲会喜欢上妖呢？
所以，真的是他勾引了母亲吗？
虽然他不知道勾引是什么意思，可听月神的语气，这不是好话。
他不懂九幽上神说的深情不负，世人都在喷击妖，他们蛊惑人心，他们邪性，偏执，他们从不是美好的代名词。
在他的想象之中，亲生父亲一定是一个会花言巧语，不负责任，没有担当，又诡计多端的男人，所以他排斥，可是看见这张和他相似度过高的脸，看见他不开心，难过和失落，他心里又有些自责，他不应该这样的。
“娘亲，很喜欢他吗？师傅说，为了他，娘亲受罚受伤，是他让娘亲到人间千年不能回，是吗？”
宗玺眉头微微蹙起，九幽不可能说这样的话，阿糯这种行为，倒是有些像着了魔。
宗玺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之上，果不其然，一股魔力在他心里肆意扰乱着。
司焱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走过来按住阿糯。
“娘亲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要控制我的思绪？娘亲，不要，我疼。”
宗玺看他脸色苍白，也是心疼得不行，可她不能松手，她必须把阿糯的心魔趁机铲除。

他看着神色冷凝的宗玺，眼里划过一丝痛苦。
“不要折磨他了，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孩子。”
“他痛苦我知道，可是不能让他永远痛苦，他若成魔，只有一个下场，死。”
司焱脸色一变，他向来心肠冷硬，可是看着一直在喊疼的阿糯，他此刻只觉得在剜心割肉。
把手腕放在阿糯嘴边，阿糯已经失了理智，直接张嘴咬下去。
宗玺手上一直没有停下来，她拿出全部神力来对抗魔力，直到阿糯松开嘴，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司焱怀里，宗玺才放下手。
“已经无事。”
看了眼司焱的手腕，宗玺拿出手帕，帮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我也没事。他多久可以醒过来？”
宗玺眸光幽深，“需要几天，我要去一趟魔界。”
司焱把阿糯小心放在床上，起身看着宗玺。
“走吧。”
“在这之前，我要去一趟泽明殿。”
宗玺俯身摸了摸阿糯的额头，眼里满是疯狂和暴戾。
来到泽明殿，宗玺一眼就看到被寒天玄铁绑在柱子上的景尧。
人间一别，再见已经是不同心境。
景尧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冷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宗玺冲向他，直接动手，她手里拿着流光剑，直接插入景尧胸口，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宗玺，没想到她竟然敢在泽明殿动手杀人。
“宗玺，你够狠。”
“我若够狠，在人间第一次见你，就应该把你碎尸万段。”
景尧低头看着插入血肉的长剑，冷冷一笑，“神界对你真是宽容，我们修炼千年，若成功，还能位列仙班，若失败，也只能做寂寂无名的低级散仙，而你，出生便站在巍峨之颠，俯视众生，俯视我们，你凭什么？不过是凭借着天地灵气所孕育而生，高高在上的神明，终究还是免不了世俗，拖下红尘之中。”
宗玺微微用力，长剑又被推进去一点，景尧闷哼一声，表情痛苦。
“所以，你在嫉妒吗？众生皆有各自的宿命，你的宿命，就是死在我手里。”
景尧脸色一变。
“你敢，我是山神带回来的，你若杀了我，神界不会容你。”
宗玺哈哈大笑。
“被剔除仙骨，你流窜在六界之中，非人非妖非魔，我杀你，不过是顺应天道。”
看她不似恐吓，而是来真的，景尧彻底慌了。
他开始求饶，可是宗玺并没有想要放过他。
“你杀了我，司焱和你儿子业障加深，他们不得好死。”
宗玺直接让开位置，让司焱过来亲自动手。
看她这么疯狂，景尧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开始绝望。
“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谁屠杀了蓬莱仙岛？屠杀了九岐道君和数百修仙者？”
“这里是泽明殿，你要问的问题，不应该问我，而是问天道。”
景尧咳了一声，“他不回答我。”
“那是千年前神界的一次劫难，囚禁在孤茗山的白宵逃窜，屠杀了蓬莱仙岛的所有修仙者，神界诸神出动，最终将白宵再次镇压，当时我路过那里，只有你还活着，我便带你回了神界。”
景尧闻言后愣了一会，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时，司焱握住剑柄，往里面使劲一推。景尧笑声停止，他最后看了眼宗玺，身体慢慢消散。
宗玺接过司焱递给她的流光剑，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宗玺，接下来，交给我。”
司焱握住宗玺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宗玺朝他笑了笑，“我不会动手，我向来讲道理。”
“我知道，只是我不想你动手，这种事，应该让我去做。”
宗玺沉默了一瞬，轻轻点头。
来到魔族之外，宗玺并没有直接闯入，而是递了帖子。
收贴的魔兵，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直到宗玺亮出神令。
魔族的人来得很快，或许说，他们一直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