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灰败,而后又重新打起精神来,“我是萧珩的父亲,你……你不能杀我!”
“哈?”云玥像是打量一个蠢货般,打量着萧重,“你对他……还有他母亲做过什么?你不知道……还是,你以为他不知道?”
“或许,你想要我亲自动手,父皇?”一道清越的声音凭空响起,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走到了萧重面前。
萧重双眸蓦地睁大,“你,你是谁?”
要不是残存的痛意一阵阵的袭来,萧重都要以为,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了。他以为已经死了的云玥站在了他面前……他以为早就死了,已经被献祭给圣尊的萧珩,也站到了他的面前……毫发无伤。
或许,不该说是毫发无伤……因为此刻萧珩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皮肤上隐隐有殷红的裂纹浮现,像是随时都会碎裂开来的一尊玉雕,看向他的眸光平静淡然,像是看一件恶心的物件。
“呵……我是谁?”萧珩嗤笑了一声,“不是你精心培养的……药人,或者说想要献祭给那人的祭品么?”
萧重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指尖蓦地攥紧,他都知道了?那一碗碗以治病为由送去的汤药,都是精心伪装过的‘妖骨’。
在萧珩之前,他曾试过了许多次,但……凡人之躯,无法容纳妖骨,即便是有大盛国运加持,亦活不过弱冠之年。
萧珩,是他这么些年来,唯一成功了的容器——可以完美的容纳‘妖骨’的半妖之身。
圣尊承诺过,等‘妖身’大成之后,可以赐予他一盏鲜血,保他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所以,萧珩是祭品,亦是容器……或者,说是‘药人’亦没有错。
被揭开了最深的秘密,萧重双眸微阖,沉默了下来。
他有过很多孩子,却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自己的血脉子嗣,那些……不过都是他用以谋求长生的工具和棋子罢了。
他甚至知道,在这漫长的改造过程之中,很疼很疼……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受不了那种痛楚自杀的。但他不在乎,或许……他也曾对幼年时期的萧珩生出过一些怜悯,所以,才选择将他送出上京城,远远地交给手下培养。
他曾想过,如果运气好的话,在后面的二十年里,但凡能够出现一个新的容器,他或许会考虑放过萧珩……让他就那样,无知无觉的度过平凡的一生。
显然,萧珩的运气不太好。
所以,在他的授意下,国师又派人去将他接了回来。
同样的,自从萧珩回来之后,他自己的运气也变得不太好……之前安排好的计划,自从他回来之后,渐渐超出了掌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萧重想着……好像是从那一次,萧珩当众抗旨开始的吧?
成王败寇,对如今的他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
“陛下,该早朝了”,门外响起了内侍的声音。
宣和殿,平日用以召见群臣的大殿内,此刻聚满了嘈杂的人群,他们都是三日前被萧重聚集过来的,说是为了南方朱雀殿叛变的事情,商议对策。
整整三日过去了,萧重却不见人影。
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上京城的变故,云弘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看了看周围的同僚们,想了想,还是凑到了曾经与他吵过一架的庆国公旁边,“国公,你知道陛下有什么打算吗?”
庆国公斜了云弘业一眼,轻哼一声,“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嗯?”云弘业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庆国公为何对他意见这么大。
见云弘业一脸茫然的模样,庆国公更气了,“妖妃,佞臣!”
不知为何,庆国公心中也隐隐不安,他上一次收到自家女儿的消息还是在半个月前,那时柳贵妃说了云玥在公众横行无状,连陛下都护着她。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收到来自柳贵妃的只言片语。
昨日,他本来想趁机找柳贵妃了解一下如今宫中的情况,却被门口的羽林营士兵拦截了下来。说是,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三日的时间过去了,他们被拘在这处大殿内,既无法接收到宫外的消息,也无法探听半分宫内的消息。
难道是?
蓦然间,庆国公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抓起了身旁杨丞相的衣袖,“快,快找人算一算,陛下……陛下……”
这一次,陛下召见的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大臣,恰巧没有负责卜算事宜的钦天监监正。
杨丞相看向庆国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朝堂之上,私自卜算陛下命数,他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么?
“陛下驾到!”内侍嘹亮的声音响起。
殿内的文武群臣连忙瞬间分成了两列,手持笏板,微微俯首,恭敬地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太子驾到,太子妃娘娘驾到!”
云弘业拿着笏板的手微微一抖,悄悄侧首,看向了侧后方。
数日不见,萧重的病似乎更重了一些,几乎是形销骨立的程度,明黄的衣袍罩在他的身上,像是搭在枯黄的树干上破败的战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在萧重身后,落后他半步的地方,是云玥……和据传,已经失踪了多日的萧珩。
云弘业心中稍安,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还好好的,看来,他那女儿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想到此处,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前方的庆国公。
什么妖妃?什么佞臣?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下一刻,云弘业的双眸睁大,口唇大张,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只见,萧重一行三人走到了龙椅前方,而后……他的女儿,云玥坐了上去!
萧重竟没有丝毫意见,只是扶着龙椅的扶手,轻轻喘了口气,而后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布帛来。
‘扑通’一声,庆国公歪倒在了大殿上,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重微微抬了抬眼皮,没有丝毫理会的意思,展开布帛,念了起来:
「朕近日突染恶疾,病骨支离,难理朝政,且自知时日无多,今为大盛社稷故,禅位于云玥,钦此。」
“陛下,陛下三思啊!”满朝文武像是风吹过后的麦浪一般,顷刻间都匍匐在地,“请陛下三思。”
一时怔愣在原地的云弘业就像是杵在麦田之中的一根木头桩子,凸显了出来。
“云大人?”站在云玥右侧的萧珩眼皮微抬,看向云弘业。
那眸光像是含着锐利的刀锋,云弘业心跳骤停,额边冷汗一阵阵涌出,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陛下圣明!”
等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云弘业几乎要晕倒在地,他这是都说了什么啊?这不意味着,他伙同云玥一起逼宫造反?外面还有许多虎视眈眈的羽林营士兵呢!
他不怀疑云玥的能力……却十分怀疑,一旦此事不成,云玥愿不愿意顺手把捞出去。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那如刀锋一般的眸光霎时间如春风拂面,“云大人所言甚是。”
霎时间,朝臣之中又有无数道眸光汇集到了云弘业的身上,他抖了抖,一狠心,再叩首,“参见新帝!”
见有人带头,朝臣的队伍内渐渐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声音,“参见新帝!”
丝丝缕缕金色的气息从他们的头顶浮现,而后聚拢到了云玥的身上,冥冥之中,云玥仿佛听到了玉玺之中的金龙虚影嘶鸣了一声。
这些,应当就是那虚无缥缈的国运之力。
蓦地,武将的队伍内站起了一位年轻的将军,他眉目怒张,双眸猩红,竟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刺向云玥,“妖妃,纳命来!”
萧珩笼在袖中的手微动,下意识地就要出手阻拦,云玥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袖袍,轻笑,“凤鸣!”
下一刻,凤鸟的鸣叫声响彻大殿,直奔那站起来的将领。
凤鸟与那将军错身而过,将军倒地不起,不及众人惊呼出声,就看到,凤鸟转过头来,口中衔着一只黑色的巨蟒。
“蛇妖!”不知是谁率先惊呼出声。
队列之中,又有几道人影闪过,直奔上首的云玥而去……
萧珩微微抬手,血红的丝线激射而出,那些像是血液一般的丝线,比刀剑更锋利,霎时间就洞穿了那些人影……却见那些人并无一丝血迹流出,几乎是同一时刻,散做了一团浓黑的雾气,弥漫开来。
“杀!”殿外响起了拼杀之声。
浓烈的血腥气,伴随着如墨一般的雾气,涌入了宣和殿,殿内众人霎时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云玥毫不犹疑地侧身,握着凤鸣剑的右手一挥,“离火!”
赤红的弧光划过,一瞬间照亮了大殿,借着一闪而逝的剑光,云玥看到了站在大殿门口的人影,是苏清欢。
此刻的苏清欢看向云玥的眼神,带着凛然杀意,薄唇轻启,“杀阵,起!”
◎宛转蛾眉马前死◎
漆黑如墨的浓雾之中, 甚至连神识都无法‘看’清,云玥一边提高警惕,一边试图抓住萧珩的手, 却抓了个空。
身前气流涌动, 一道劲风迎面袭来,云玥提剑一斩,却发现,前一刻还锐利如剑的气流,霎时间消散开来, 剑势落空,云玥身形随之一沉。
“离火!”
一簇火焰燃起,带着火焰的赤红的弧光,像是划开了漆黑的幕布,露出隐藏其后的杀机来……可是下一刻, 剑光斩空, 火光熄灭……霎时间, 眼前再次陷入了黑暗。
云玥轻轻喘了口气,心微微提起, 自从墨痕提起这杀阵之后,她一直在暗中警惕, 想着幕后之人要如何对付她, 毕竟她目前所掌握的力量, 是高于这个世界绝大数人的。
此刻, 这个阵法才显示出其毒辣的一面来。
——阻隔视野,她无法寻找破绽;不正面与她交锋, 只隐藏在暗中伺机偷袭, 她若不抵挡, 那必然是一击必杀……她若出手抵挡,则又是虚招。
明明暗暗,虚虚实实,真假转瞬切换,而她就像是被缠于蛛网上的猎物,愈挣扎,则离死亡愈近。
因为,此处是一方封闭的世界,她经脉之中的灵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旦时间拖得久了,她的灵气耗尽……迎接她的,还是死亡的结局。
一会儿的功夫,云玥已经应对了数十波杀机……又一剑斩空之后,云玥摩挲着手指,总感觉忽略了什么,墨痕之前说过‘血咒、杀阵’,如果如今面临的是‘杀阵’,那么‘血咒’又指的是什么呢?
又一道劲风袭来,云玥右手不动,左手一划,翠色的弧光闪过,她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凝滞,像是落入了什么粘稠的液体之中一般。
嗯?碧落可以吞噬这些诡异的雾气!云玥心中一喜,连忙催动碧玉簪,翠色的光芒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伴随着雾气被吞噬的诡异声响……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感觉那浓黑如墨的雾气似乎淡了几分。
大殿外,厮杀还在继续,藏于人群之中的‘妖’开始肆无忌惮的屠戮士兵,曾经光滑如镜的玉石地板上,如今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浸红了殿前的的台阶,而后沿着玉石地板的缝隙,向下浸透而去……
大地轻轻颤抖着,仿若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在缓慢的苏醒。
苏清欢闭眸感受了片刻,微微凝眉,“还是不够,发信号,让城外的的玄甲军攻城。”
“是”,一声尖锐的啸鸣声响起,天空之中炸响了一簇血色的烟花……不过片刻的功夫,城外战鼓声响起,裹挟着士兵们冲杀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风看向大殿的方向,“碧落在她手上,她……要破阵了。”
“废物”,苏清欢声音如冰,低嘲了一声,随即从袖中拿出了一副血色的卷轴,凌空一抛,就见那血色的卷轴旋转着落入了大殿之中。
一阵血色光华如水波一般铺展开来,慢慢地将宣和殿笼罩在内。
大殿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长久的消耗,云玥的额头上也泅出了细汗,她抿了抿唇,掌心一个用力,翠色的光华大涨,墨色的雾气如潮水一般缓缓散去。片刻后,她几乎可以看到大殿外仍在拼杀的士兵,想要抬步向外走去……
蓦地,一阵血色光华流转,云玥连忙飞身后退,却感觉魂海内一阵刺痛,眼前有片刻的模糊,她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眸,等视线再次清晰之后,她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她睁开了眼眸,看得见眼前的一切,却发觉意识好像仍在沉睡,留下了大片的空白,她忘记了许多东西。
努力的在记忆中翻找了片刻,也只寻得了些许片段,通过这些片段,她记得自己是尚书府千金,与太子两情相悦,却在大婚当日被老皇帝抢婚,落入深宫。
而后好像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仍然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记得,几经周折后,太子发动了宫变,斩杀了老皇帝,登基为新帝。
峰回路转,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帝位更迭,但她仍然是深宫之内,最受宠的那个贵妃娘娘。
此刻,她自己身着正红色宫装,头戴凤冠,坐在鎏金的御座之上,她的身侧,是一袭明黄衣袍的男子,他头戴十二旒皇冕,正也微微侧首看向她。
那垂坠而下的珠串微微摇动,之后是一张俊雅容颜,云玥看到了一双狭长的凤眸,如含着一汪春水,带着点点暖意。
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们互相深爱着对方,她深爱着眼前的容颜。
下首,群臣朝拜,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人出列,奏道,“陛下,叛军来势汹汹,恳请陛下西行,暂避锋芒,徐徐图之。”
“准。”
云玥感觉自己好像走神了,因为她似乎听到了一点渺渺回音,像是从天外传来,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主线任务,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B格+6000」
「主线任务,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B格+6000」
任务是什么?B格又是什么?有什么用呢?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与那位陛下,已经被将士们护送着,走出了城门,一路向西迤逦而去。
虽然周围有很多护卫,虽是一路奔波,她的吃穿用度也并未削减半分,但……她仍然感觉有些慌,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她感觉心中有些空,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总感觉那里应该握着什么,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下一刻,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挤入了她的指缝,带着安抚之意,“爱妃,别怕。”
在心中生出想法之前,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她轻轻靠上男子的肩头,听着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微微翘起唇角,“嗯,有陛下在,我不怕。”
她感觉,她应该很爱眼前的这个人的,心却像是破了一个洞一般,怎么都填不满。
也许是逃亡时间过了太久,也许是他们匆忙之间带的粮草不够,或许只是……只是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人心浮动,队伍之中,渐渐有了不满的声音。
“堂堂一国帝王,怎可怯战?”
“此刻人困马乏,不宜赶路!”
“追兵迫近,建议就地安置家眷,兵马先行。”
“粮草不足,该当如何,请陛下示下……”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落入了云玥的耳中,她有些疑惑,从何时开始,她的听力这么好了?
下一刻,她听到了不满的声音指向了她。
“妖妃祸国,为江山社稷故,恳请陛下斩妖妃,振军心……”
“恳请陛下斩妖妃,振军心……”是更多的人叩首祈求的声音。
漫长的沉默过后,云玥听到了一声轻叹,是来自那位陛下的声音,“你们先退下,朕……朕要先想一想,想一想……”
云玥听出了那位陛下的不舍、彷徨……和动摇。
她们很相爱,关键时刻被舍弃……心应该是痛的,或者应该是愤怒和失望,可是她只感觉那里很空,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看着别人的爱恨离愁,至于自己的那一份……不该是这样。
又过了许久,年轻的帝王憔悴了些许,光洁的下巴处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他来找了云玥,“抱歉。”
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把翠色的匕首,犹如翡翠一般的色泽,明亮剔透,在这暗沉的夜色之中,仿若闪着光。
她伸出右手握住了那翠色的匕首。
天外再次有声音传来。
「主线任务,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B格+60000」
毫无平仄的声音,像是虚无缥缈的天道,提前宣告了她的结局,大约是故事的终章,连那不知何用的奖励也翻了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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