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胡法境被软禁的几要发疯。
她虽被限制了行动,却还是能从下人处得知一些朝廷形势,听说叛军要攻来京城了,父亲今日便要离京率军迎敌了。
父亲离开京城后,就更没有人会管她了,萧景一定会趁着父亲离京,没有亲人能给她撑腰的时候杀了她的,她不能坐以待毙。
送走胡轸之后,萧景专程来看了看胡法境,看着他惴惴不安的王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胡法境即便心里恨透了,面上也知道服软了。
她见到萧景过来,便立刻扑通跪倒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襟下摆,哭的梨花带雨,“殿下,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你让我去见见父亲,跟他道个别,我保证不说其他的话,只是道个别。父亲要出征了,战况凶险,我真的很担心他,真的很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萧景冷冷笑着,现在知道低头了,她以为自己还会信她的表演吗?
他冷冷拨开她拉着自己衣襟下摆的手,语调冷漠的没有情绪,“你不必去见了,君侯临行前,已经将你托付给我。历来没有大将在外出生入死,朝廷杀其亲眷的道理,放心,即便他不在京城,我也不会暗害你的性命。”
胡法境脸上挂着泪痕,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景,原来父亲已经嘱咐过了,父亲终是还记挂着她的。
羞愧低头,泣不成声。
萧景看着她那哭的伤心欲绝的模样,漠然转身离去,多呆一秒都令人嫌恶。
脚步声渐行渐远。
萧景离去后不久,胡法境便停止了哭泣,她抬起了头,此刻,盈满泪痕的脸上再没有半分刚刚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恨意和冷漠,萧景猜到了她的担忧,同时也暴露了他的心思。
原来,他竟真想过杀了自己。
只要动过这个心思,即便他此刻不动手,将来也会动手的。
可是,她想活下去。
各州郡叛乱不断, 霍肃率兵四处平叛。
建安已全城戒严,很多世家已经在提前转移家属女眷离开建安避难。
京城很多世家其实也并不赞成改革,不愿破坏九品中正,门阀政治体系, 故而对于秦州起兵清君侧之事态度暧昧, 甚至有官员上奏称秦州叛乱,必然事出有因, 希望朝廷能与之和谈。
直指天子枉杀薛太尉, 希望天子能停止改革, 安抚秦州文武。
天子大怒,将上书要求与叛军和谈的大臣统统斥责了一番, 施以杖刑,一夕之间, 竟有十数人被牵连免官。
曾经渊默谨言的天子,突然变得喜怒无常,朝堂之上, 人心惶惶。
萧昱为杜绝此类建议, 昭示平叛的决心,决定于二月亲临东郊, 举行阅兵仪式,以扬军威。
夜色苍茫, 小雨淅沥。
胡法境穿着一身粗布仆衣,留下婢女冒充自己,趁夜离开齐王府, 寻找裴雍。
薛太尉薨, 裴雍作为其心腹党羽,虽未被牵连革职, 却也已被朝廷边缘化,处于朝不保夕之中。
胡法境的忽然来访,让裴雍隐隐惊愕,却也来不及细问情况,连夜和她商议着下一步对策。
“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只要秦州文武清君侧成功,我们就能重掌大权,不然我们都得死。”
“广平王手中还有部分北军亲信,我们可以趁天子出城阅兵时,借北军的力量攻入北宫,挟持皇后,控制台城,以皇后的名义下旨封锁建安城,发动县卒、卫卒起兵,响应秦州大军。”
“这可是谋反,广平王能配合吗?”裴雍摇摇头,觉得此计不可,即便广平王配合,皇后也不可能配合。
“他就是个疯子。”胡法境肯定道:“为了皇后,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裴雍迟疑着。
“舅舅,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朝廷世家反对天子的很多,我们有胜算的。届时,天子崩,皇后废,齐王薨,我们拥立小世子登基,我就是太后,舅舅就能位极人臣。”
“赢了,我们有好处,输了,就推给广平王。”
裴雍目光一动。
“我不能让齐王发现我偷溜了出来,必须尽快赶回王府,舅舅记住我的话,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了。”
交代完之后,胡法境便匆匆离去了,女子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夜雨之中。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檐下水如泄。
裴智容从回廊转角处走了出来,她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呆呆看着胡法境冒雨离去的背影,木然失神。
二月仲春,天子于东郊阅兵。
东郊校场,旌旗蔽日,战鼓隆隆。
建安城内,暗流涌动。
萧澄果然同意了胡法境的疯狂计划,趁着天子出城阅兵,建安空虚之际,假借增强北宫守卫之名,率领亲信秘密潜入北宫,挟持皇后。
行宫防卫不比台城,加上天子到城外阅兵,带走了城内大部分兵力,城中兵力不足,萧澄的部下很快就顺利占领了北宫。
北宫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四处奔逃。
魏云卿哄着小世子入睡时,容贞手忙脚乱来报,“殿下,不好了,宫外突然来了一大队士兵,说是奉旨接皇后回宫。”
魏云卿一惊,连忙将小世子递给杨季华,走到殿门外查看情况。
算日子,今日是天子阅兵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在此刻接她回宫?
“来者何人?”
“是广平王殿下。”
魏云卿心中一凉,体感大事不妙,当机立断,嘱咐杨季华道:“恐怕是出事了,你速带小世子从后园密道离去,去东郊搬救兵。”
“那皇后呢?”杨季华不肯走,“殿下跟我一起走。”
“不行,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若走了,这满宫的人都活不了。放心,只要我还是皇后,他们就不敢伤害我,可若广平王真是要谋反,他一定会杀了小世子的。我留下拖住他们,你保护好小世子,找人救驾。”
杨季华心如乱麻,眼见叛军越来越近,再耽搁下去,她们全都要死在这里,她去送信儿,还有一线生机。
万般纠结犹豫后,杨季华心下一横,立刻带着小世子离去。
人离去后,魏云卿继续嘱咐着容贞应对之策,容贞连连点头应是,可还没来得及走出殿门,就被萧澄的手下侍卫拦了下来。
萧澄一身戎装,从侍卫身后缓缓步出,面无表情。
魏云卿心跳漏了一拍,愕然看着突然闯入的萧澄,依旧保持着皇后的风度,强做镇定道:“广平王此来何意?”
萧澄不语,沉步向她走来,伸出手就要把她往自己身边带。
魏云卿吃了一惊,立刻一个转身,避开了他的手掌,又腾出手顺势推倒了花架阻拦他的脚步。
萧澄一脚踹开花盆,继续向她逼近,“跟我走。”
魏云卿后退着,惊恐地摇摇头。
萧澄沉声对她道:“你做这皇后一点儿都不开心不是吗?你看,不过出了这么点儿叛乱,他就把你独自抛弃在这北宫,不闻不问,你还留恋他什么?跟哥哥走,我给你自由。”
“我不走。”魏云卿摇着头,耐心劝道:“哥哥,你快走吧,以前的事我可以都不计较,今天的事我也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萧澄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嘱咐士兵道:“来啊,迎皇后起驾回宫。”
另一边,杨季华抱着小世子,一路往东郊逃去,累的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脚步。
还未到东郊,便看到天子率六军回城了。
“陛下。”
她大声呼喊着,杨肇立刻下马,搀扶着快要瘫倒的妹妹,接过她怀里的孩子。
杨季华攥紧杨肇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道:“广平王谋反,挟持了皇后,快去北宫救驾。”
萧昱闻言,眼神一紧,驱马往城中飞驰而去,建安尉骑兵立刻跟上。
杨肇安抚着妹子,“放心,陛下已有对策。”
听到此话,杨季华松了口气,安心昏了过去。
萧澄挟持了魏云卿,凭借皇后玺绶,称是奉天子之命护送皇后回宫,兵不血刃控制了台城。
若是以往,禁军是断然不会放他入台城的,只是此番他带着皇后,禁军一时难辨诏令真伪,却也不敢阻拦。
萧澄攥着魏云卿的手腕,径直来到太极殿,寻找传国玉玺。
“玉玺在哪儿?快把玉玺拿出来!”
魏云卿惊恐地摇摇头,不肯配合。
“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也有法子找到。”
萧澄一把甩开魏云卿,疯了一般在殿中四下搜寻着,御案书架被翻找的凌乱不堪。
魏云卿被推的跌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往御案而去,阻止萧澄,“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快停手。”
萧澄找到了玉玺,拿出早已伪造好的圣旨,边摊开边道:“叛军攻入城中,我奉皇后之命,调动禁军、县卒、卫卒出城勤王。”
魏云卿大惊失色,“哥哥,你这是在谋反!”
眼看萧澄就要将玉玺盖上,魏云卿立刻冲上去,想把玉玺从他手里夺回来,萧澄一手将玉玺举起,一手猛地推开了魏云卿。
魏云卿被推的脚步踉跄,不慎从御座上那七级台阶滚落,摔的全身都快要散架,即便疼的站不起来,犹在挣扎着往御案爬去。
可终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萧澄将玉玺盖在了假圣旨之上。
“哥哥,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萧澄充耳不闻,将圣旨交给亲信,命他去传旨,封锁城门,阻止天子回宫增援,顺势发兵攻打东郊,刺杀天子与齐王,只要他们都死了,就没有人能挡他的路了。
交代完一切后,萧澄突然松了口气。
魏云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泪滚滚落下,“哥哥,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谋反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要命,也可怜可怜姑姑吧,你要让她跟你陪葬吗?”
“妹妹,我这都是为了你啊。”萧澄心口一痛,疑惑于她的不理解。
魏云卿神色一僵。
萧澄突然红了眼,无助又可怜地对她诉说着,“妹妹,你不是想做皇后吗?放心,等我杀了他,登上皇位之后,你就可以做我的皇后,你还会是皇后,我会爱你,宠你,我会比他对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
魏云卿满心惊愕,痛苦地摇摇头,“哥哥,我不想做皇后,我一点儿都不稀罕这皇后位,我求你,你快收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我不会收手的,妹妹,我要你做我的皇后,你做我的皇后!”
他声嘶力竭的吼着,扑上去抱住了魏云卿,魏云卿拼命挣扎着。
就在二人争执对峙之际,士兵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陛下率兵攻回来了,我们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魏云卿心中一松,转瞬释然,救兵来了。
萧澄神色一紧,万万没想到救兵来的这么快,就算有人去传信儿,天子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的。
形势紧迫,他一把拉过魏云卿,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拖着她往殿门外走去。
魏云卿跌跌撞撞,惊恐无措,即便万分危急,还在试图劝降萧澄,“哥哥,把刀放下,不要再错下去了,你会害死自己,也会害了姑姑的。”
萧澄不听,他决心起兵之时,就没想再活下去了。
他拖着魏云卿,走向殿外,手下已然全军覆没,天子和禁军果然已经在殿前的丹墀下严阵以待了。
高台之上,萧澄拔刀,挟持皇后,高台之下,萧昱提剑,冷眼对峙。
“陛下。”
魏云卿看到了希望,低低呼唤了一声,声调带着哽咽的泣音。
萧昱眼神一紧,他看着魏云卿,冷冷对萧澄道:“放开皇后,朕准你安然离开。”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萧澄刀锋更近,魏云卿吓地闭上了眼。
“君无戏言!”
萧昱心跳猛地一滞。
魏云卿仍在低声劝告着,“哥哥,你放下刀吧,你是宗室亲王,此时回头,陛下还能留你一命,可若再执迷不悟,不仅害了自己,还会害死姑姑的。”
萧澄冷笑,低声在魏云卿耳边,幽幽说着,“我从来没指望谋反能成功,我的好妹妹,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我会拉你跟我一起共沉沦。”
魏云卿头皮一阵发麻,颤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澄阴沉笑着,冷声道:“我是凭借皇后玺绶顺利进入台城,拿到了传国玉玺,假传圣旨,刺杀天子,你猜天下人会怎么想?”
魏云卿脑子一嗡,满目惊恐,他凭皇后玺绶进入台城,全天下人都会怀疑是她跟萧澄里应外合,萧澄才能这么顺利拿到玉玺,假传圣旨,他是要拉自己跟他一起背上谋反的罪名!
魏云卿气急败坏,痛骂着,“你真是个疯子!”
萧澄吃吃冷笑着,高声对萧昱道:“让他们全都放下兵器,不然,我就杀了她。”
魏云卿无声对萧昱摇摇头,别再管她了,就算救下她,她也洗不清了。
萧昱面若寒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架在魏云卿脖子上的刀刃,眼见那锋利的刀刃已经逼近那雪白的肌肤,划出一小串血珠,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萧昱妥协了,他抬起了手,手中的长剑“哐当”落地,随即,禁军们也陆续放下了兵器。
“朕已放下兵器,你放了皇后,朕保你安然离开。”
萧澄已然丧心病狂,他拖着魏云卿,一步一步往宫门外走去,他走一步,禁军便退一步。
萧昱唯恐萧澄失手伤了皇后,始终让禁军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亦步亦趋跟随着。
就在萧澄快要退到大司马门的时候,内监终于接来了魏太妃。
魏太妃见此情景,扑通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澄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快放开皇后,那是皇后,是你的妹妹啊!”
萧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母亲,不由微微分神,“母亲……”
“你快放开皇后,母亲带你回家,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我们母子安生过日子好不好,好不好……”
魏太妃伏地恳求,泣不成声。
“母亲。”萧澄畏缩了,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的眼眶红润了。
明明他们可以母子平安,享一世富贵,但这一切,全被他自己的执念毁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是母亲何辜啊?
萧澄微微失神,架在魏云卿脖子上的刀也无力垂下,就在他失神松懈之际,暗处潜伏已久的宋瑾,看准时机,飞箭离弦。
霎那间,萧澄手臂上中箭,疼的“啊”了一声,握刀的手乍然松弛。
魏云卿趁隙曲起腿,用尽全力往身后一踹,萧澄小腹吃痛,脚步踉跄后退。
摆脱束缚的魏云卿,立刻向萧昱奔去。
萧澄无力扬起手,想要再把她抓回来,她是他的,她不能走,他们死也要死在一起,却只抓到了她的衫袍一角,又飞快从他指间滑落。
“把她抓回来!”他无力嘶吼着。
可惜胜负已分,部下无人敢动。
魏云卿拼尽全力,用尽平生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一步一步向萧昱跑去。
“陛下。”
她的声音凄美而悲戚,在这空旷的宫城回荡,萧昱的心也被牵动了。
“卿卿。”
萧昱也拔腿向她奔来,心里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
二人之间的距离一段一段的缩近。
看着日思夜想的爱人,魏云卿对他伸出手,紧紧握住萧昱同时伸来的手掌。
萧昱握紧她的手,手臂一用力,把她拉到了怀里紧紧抱起,裙摆扬起,在地上转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魏云卿脚尖再落地时,已经被萧昱放到身后护住了。
就在萧昱转身的瞬间,弓箭手立刻捡起弓弩,排排列队站到了萧昱身后。
顷刻间,万箭齐发。
魏云卿双臂紧紧抱着萧昱的腰背,从他肩膀上露出的眼睛,看到了流星一般的箭矢,纷纷落在了萧澄身上。
他的眼神已然暗淡无光,可至死都在不甘心地望着帝后的方向。
魏云卿半张着嘴,圆睁的瞳孔,无尽惶恐,耳边只能听到魏太妃声嘶力竭的哭喊。
“澄儿啊……”
萧澄感觉体内的血液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凉去, 正如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消逝。
箭矢铺天盖地向他飞来那一刻,他忘记了疼痛,只看到魏云卿凄美而惊愕的眼神。
恍惚中, 他好像看到漫天的箭矢好像化作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簌簌风雪中,梅花迎雪而绽, 风姿傲人。
少女翩然漫步在白雪红梅的花海之中, 数着梅树上的花苞, 对他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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