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赵鹤眠送她的无名宝剑坚韧而锋锐,倾风还没见过正面撞上能不被削成两半的。
然而犀渠那身外皮早已不是什么肉体凡胎了,怕比磐石还要硬上三分。
长剑的剑尖抵在他胸口,不仅未能刺破他皮肤,还压得剑身弯曲起来,磅礴的气劲将倾风连连逼退。
犀渠抬起两手,不等倾风收招,紧紧抓住剑身,反制住她动作。嘴角朝两侧咧开,暴吸了口紊乱的热气,胸腔因此大幅膨胀,随即发出一声足以掀起海水倒冲的呼啸。
其吼声有穿云裂石的强劲,一路刺向穷高极远的天际。
倾风离得他近,耳膜受声浪震颤,宛如有根淬毒的银针从脑门穿透,哪怕调用了身上灵石的妖力用以阻挡,还是疼得厉害。
不远处那些仆役更是七窍流血摔到地上,在余波的轰击下直接不省人事。
犀渠的妖力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他若真有这等本事,连妖王的都城该都能杀穿,何必窝在昌碣这样的不毛之地做土大王,还要受九尾狐的憋闷气。
倾风屏息凝神,与犀渠僵持不下。
高空忽然也传来一声虎啸,将犀渠的妖力冲抵消去。
就听貔貅暴跳如雷地骂道:“这是小爷我的看家本领!叫你偷学了去!犀渠你这孽畜是不是到处猎杀我们虎族!”
貔貅的原身是悟道于少元山的白虎,后来才领悟出貔貅的威能。
野兽大多都爱吼叫,以此来威慑猎物。但犀渠不同,犀渠的吼声像婴儿,没有这样翻江倒海的气势,所以貔貅的指责倒不是凭空的污蔑。
貔貅骂归骂,手上也不停。
空中看不清是什么位置伸出几条丝线,将那几名已失去神智的仆役全部卷了起来,丢去墙外。
犀渠因貔貅的突兀插手分神片刻,回头寻找他的踪迹。
倾风顺势挣出长剑,与他拉开距离。
貔貅虽躲在暗处,一点没有自知之明,态度嚣张地问道:“怎么样?”
倾风手腕被震得发麻,肌肉酸疼不已,脸上写满了“麻烦”,说:“棘手。”
$1!。”貔貅没好气地道,“早同你说了!你非要来!这府里全是各种阵法,否则犀渠何必学那王八,整日龟缩在家轻易不敢出来?”
“原来你是映蔚的人。”犀渠眯着眼睛,漠然看着倾风,“九尾狐一族竟私下同映蔚勾结,看来真是安稳了太久,想自绝生路。”
倾风抬起下巴,乐得与他说点废话:“不错!”
貔貅说:“喂,你都要杀他了,还不叫他死个明白吗?”
倾风惊讶道:“我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胆敢几次戏耍于我——”犀渠神色近乎狰狞,“这账必要与你算个清楚!”
倾风一脸无赖地笑说:“别算账了吧。你我之间虽然相识得晚,但是大大小小曲曲折折的烂账八辈子也清不完。干脆拿你的命来还,我这人大度,短的那些不追究了。”
貔貅扯着嗓子问:“陈倾风,你到底行不行啊?”
这话问得熟悉,倾风还以为耳边这吵个不停的家伙是那只长毛狐狸。
“多余问。”倾风挽了个剑花,“不打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人已化为残影,凝成一线,锐利杀去。
“不自量力!”犀渠握紧双拳,手臂上的结实肌肉近乎要将衣服崩裂。他往头上一抓,抓出两个用自己真身头角炼化成的武器。
那一对东西大约三寸长,样式奇特,表面布满倒刺,通体漆黑,有些像狼牙棒。
犀渠抄在手里,朝着前方猛力下捶。
“锵”得一声,果然轻巧将倾风的剑身震开。妖力顺着传递过去,叫倾风手腕一抖,险些直接将剑丢开。
犀渠得意笑道:“凭你伤不了我毫毛!黄毛小儿!待我扒了你的皮,制成衣服,看看所谓的妖族正统,与普通的狐狸有哪里不同!”
倾风提起一口气,再次挥剑刺去。
犀渠大开大合地朝她攻来,手上武器交叠下压,想将她长剑径直打下。
倾风那道快而笔挺的剑光中途突然朝边上一别,带着流畅的弧形,自犀渠攻势中滑开。
随即右手一松,旋身间以左手接住长剑。
以刁钻的角度斜削向上,从他那坚不可摧的防御中撕出一条空隙来。
犀渠用不惯左手,对这一招格挡不及,只能仰头后退。
倾风的剑招诡谲难辨,趁他这僵硬一瞬,加快攻势,乘胜追击。
她左手的招式自然不如右手流畅,眼下顾不上什么路数,只求快,一通胡乱地打,狂风骤雨似地往犀渠左手处杀去。
金属的剑身在烈日下晃动,反出道道刺目的光。
只听得耳边金石相撞的声音抑扬顿挫,萦绕不绝。
迅敏的剑气远看已连成缕缕的银丝,仿似拂动摇曳的春柳。被犀渠的妖力弹回时乍泄出的剑光,则犹如漫天的白絮。芜杂的光色叫人眼花缭乱。
突然,那紧密的节奏中,声音蓦地断了一个节拍。
倾风眼皮一跳,长剑再次在两手间翻转,剑气卷动着爆裂杀去。这次顺利破开阻碍,剑尖刺入柔软的皮肉,拉开了一道伤口。
犀渠哼出一口粗气,朝后速退。恼恨中撒手朝她砸出一边武器,趁她闪身躲避时与她拉开距离。重新调动妖力,布好自己的不坏身。
那黑色的短棒擦着倾风耳畔朝后方高墙飞去,随犀渠伸手召唤,自发旋转起来,拐了个弯,又朝来处飞去。
倾风提剑起跳,想要试着拦截,不料有人动作比她更快,且不遵循常理。
貔貅这厮不知从哪里出来,突兀挡在她身前,张嘴一吸,将那兵器囫囵吞进腹中。
“……!!”
貔貅你特娘真是什么都吃啊?!
一番操作看得倾风瞠目结舌,要骂他的话尽数噎在了喉咙口,连同犀渠也傻了眼,如遭雷击,脸上只余惊愕,一时竟忘了反应。
貔貅吞完犀渠的一个角,不做停留,追风逐电地朝着院门绝尘而去。
倾风跟着看去,这才发现,此处庭院已被四面合围。
犀渠先前的那一声吼,惊动了整座城主府。他虽未直接下令,可手下的几名部属已自觉应战。
昌碣各处的铜钟都震响起来。府邸附近的兵卫受命集结,马蹄声与跑步声错乱响动,隔着一座高耸院墙,排好队列蓄势待发。
倾风还不知貔貅意欲何为,对方已悍然冲到阵前,对着一排披坚执锐的兵马,张嘴吐出一口妖力。
犀渠头角转换成的妖力气势浩瀚如海,一时间无形的风浪卷起地表的黄沙。飓风掀浪,浊浪排空,恢弘的风流将严阵以待的兵马冲洗而去。连同两侧街道的楼阁也相继坍塌。
方聚齐的兵马连一丝防备的余力都没有,惨叫间被妖力裹绞得七晕八素。倒得倒、伤得伤,溃不成军。
倒霉些的,身上被压了一堆楼房轰塌下来的土石,起不来身,还挡住了后方援军的路。
貔貅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也被这浩荡的阵仗吓了一跳,惊叹道:“哇,是个好宝贝啊!好生挥霍的青年,都往自己的破角里加了些什么东西?”
犀渠这才惊醒,怒气冲天,撕心裂肺地怒吼道:“畜生——我杀了你!”
貔貅大声嚷嚷道:“我好害怕啊!你千万别叫你手下的兵来杀我!”
那猖狂的笑声都快传遍三里地。
“陈倾风,把他另外一个角也给我打下来!”
(与其窝囊地跪着死,不如跟着我们一道杀敌!)
貔貅这张嘴, 真要比起来,与倾风简直不遑多让。
甚至倾风的狂妄还稍微内敛些,不至于表现得如此直白。
因此犀渠换了目标朝貔貅杀去时, 倾风也不觉得哪里意外。
貔貅嘴上叫嚣得厉害,倒也知道犀渠的手段不容小觑,游走着跟他保持着距离,不与他交锋。
见倾风不来帮手,急得叫道:“陈倾风你别干站着啊!人不是你说要杀的吗?!”
倾风握着剑有些迟疑。
貔貅怒道:“看什么看啊?他是凶兽!这是凶兽的角!你当我是什么都吃的吗?”
倾风将背到身后的剑抽了回来:“哦……”
那她就放心了。
倒不是她小气,毕竟是假借他人之物, 自然要倍加珍惜。
犀渠不堪受辱,字字带着血腥味浓重的杀意,仰头咆哮道:“小畜生们——给我杀!通通都杀!!”
这话半是骂给他二人听的,半是给城里那帮兵卒的喝令。
岂能叫区区两人便将昌碣城里的妖族都串成个串儿?那花了大笔的军饷,养着一帮废物还有何用!待他解决了这俩混账,亲自腾出手来,要教训的就不只是几个反贼了。
高墙外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伤员们听见犀渠的那声尖啸,本能地一个寒颤, 仿佛脖子上被架了把刀,嘴里的痛呼声都收敛下去不少, 身上的冷汗又重了一层。
受伤的士兵们顾不上休养,稍微缓过劲儿来, 立马跌跌撞撞地起身, 互相扶持着朝后方撤去, 给他人清出主道。
不管远近里外, 个个面无人色、口吐鲜血, 那憔悴病弱的模样, 好似只要再多受一点颠簸,半口气喘不上便会驾鹤西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后续赶来的部伍们未曾亲眼见到战况,只扫见这满地的疮痍与将死的惨状,以为是何等强敌,心中战意先退却了一半。停马在街外,未第一时间赶上前去。
因两侧民宅坍陷,主道的视野陡然拓宽了一半,不少外围的百姓由此窥见了这片破败惨淡的残墟。
众人能模糊看见的其实只有一排断壁,再听闻各路行伍正从四面八方应召而来,一身铁衣,秣马厉兵,自行猜想出了余下的事由。
“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
“有人谋反,冲进城主府,要杀城主!”
“什么?人族谋反?!哪个人族如此大胆?!”
“好些人族反了,甚至连妖兵都打不过,被拦在了城主府外头!”
“只有依北城的人族有这样的本事,他们的小娃儿全都要送去学一种叫什么神通!”
“依北城的人族打来了?!”
各种谣言甚嚣尘上,借着万里东风转瞬吹遍昌碣。
人族听得心惊肉跳,遥想起当年赵鹤眠带着人奴叛离昌碣后,犀渠在城中大肆捉捕人族,挂到城外虐杀的可怖事迹。一时间远隔了十几年的冰冷骇意,被凿穿了洞,又从四肢百骸翻腾着涨涌上来。
上了年纪的百姓不管不顾,颤抖着呼喊道:
“跑——!”
“快跑!城主要杀人了!快些逃命去!”
局势变化得比想象更快。
任谁都没料到,这边还在猜测犀渠是与谁缠斗,那边犀渠已要屠尽城内人族了。
多年来在刀锋上忐忑行走的人族,本就有如惊弓之鸟,时刻提悬着自己的脑袋。稍有风吹草动便坐立难安。
而今天上陡然砸下那么大一块陨石,将长空都要割裂了,众人哪里还能有冷静理智可言?
魂魄都被摄去九重天外,满脑子悲观至极的想法。
士兵们正不知所措。各个武将带领着自己的兵卫占据了城主府外的四条街巷。谁也不愿先进,又不敢先退。
正僵持不下,一统领听见远处人族奔走中的呼喊,眉梢动了动,小声询问身边的同伴:“城主说要抓人族了吗?”
青年愣道:“不知道啊?不曾吧?”
统领思量片刻,说:“抓了总不会错。若前来偷袭的悍匪是人族,便同城主当年一样拿人族相挟,逼他们就擒。若不是人族,就命这帮人族在前为我等冲锋,也算他们死得其所。”
青年赞同点头:“有理!”
他当即转身,冲着后方的兵卒命令道:“前去捉拿作乱的人族!将在城中散布流言的人族尽数捉来,听城主发落!”
此号令一出,队列中的妖兵们没有随令行动,而是面面相觑,分化成数派,停在原地略显踯躅。
青年倏然沉下脸,责骂道:“反了天了?要违逆军令不是?!”
士兵们犹豫片晌,还是在他人带动下,跟着去捉拿附近的人族。
本就骚动的百姓登时觉得自己猜测成真,以为又是一场无妄的灭顶之灾,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此时人群里,一帮百姓在仓惶往外逃命,也有一群衣着古怪的商客货郎,在逆着人流朝里拥挤。
这些人彼此或许并不相识,可潦草一个眼神的交汇,便明了各自的身份。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气度,只有他们映蔚的人有。
“我们城主好像在里头?”
“在!除却貔貅这等瑞兽的无上威能,还有谁能吹出一里地的雄浑妖力,直接折杀人家上千兵马?”
“城主威武!早看不惯昌碣这里胡闹的规矩,是该将这宝地也收入自己的钱袋!只是城主为何单枪匹马地来?我映蔚的大好儿郎们呢?”
“儿郎们!城主在昌碣起事,我等要不要帮!”
“算我一个热闹!”
“怎么凑这热闹?总该有个挑事的在前,我等才好追随。不能叫我们自己做这出头鸟!”
“且等等!许是我主在诱敌深入,出头鸟还未出来!”
一群人在昌碣行商,整日街头巷尾地乱逛,到处与人胡吹鬼扯,也认得不少熟脸。
见到平日几个还算交情不错的人族,干脆也把他们扯了过来,添油加醋地劝说:
“跑什么跑?你们城主铁了心要杀人族,城外定留有重兵把守,你跑哪里去不是等死?与其窝囊地跪着死,不如跟着我们一道杀敌!若护我城主有功,我等向城主美言,将你一并带到映蔚去,一同过逍遥日子!”
“是啊!你不是向往依北的那座人城吗?依北与映蔚相邻,届时我们捎带你过去,何必还在昌碣做不如人的牛马?”
那人族迷惘道:$1!?”
“念你是个好汉才同你说这多废话,你啊个什么啊?别做孬种,紧跟着我们!”
偌大的城主府外,短短时间内围了一群没头的苍蝇,各怀鬼胎,晕头转向。
百姓离心可见一斑。
妖兵们火速拿了一群来不及撤逃的人族,大多是妇孺老幼。将他们压在阵前,用刀贴住他们的脖颈,想引诱暗中的反贼出手。
一些老人当场吓得晕死过去,孩童尿崩,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吵闹间听不进任何声音。
一货郎脱下身上的麻衣,揉成一束系在腰间,忽而察觉前方妖力冲涌,抬起头,激动指着远处一个位置高声道:“是谢引晖!是不是!”
只见昌碣的妖兵阵营里,有几棵巨木突兀如高楼拔地而起,争高直指,冲入云霄。
数根干枯的枝条在空中勾连缠绕,拧成一把钝口的巨刃,将大惊失色的妖兵们横扫出去。
先前还对着人族耀武扬威的小妖,数息后只落得个丢盔弃甲的狼狈下场。
那些被抓作俘虏的人奴,也被一根根连接的藤蔓卷住,带离了兵荒马乱的战场。
映蔚的行商们见状喜出望外,手舞足蹈道:
“城主原来是跟着谢引晖在做大事?”
“怎不是谢引晖跟着我主?”
“管他们谁跟谁,这二人联起手来,还怕个犀渠作甚?!杀他们个痛快!”
“昌碣的人族百姓们,你们人城的主子都来了,还不赶紧爬起来拥护,要等到什么时日!”
“从龙之功啊兄弟啊!带上家伙什冲啊!”
“谢城主——!我等前来助你——!”
貔貅听到外间响彻行云的喧腾,逃至屋顶,眺望着远处的场景,回头对倾风说了一句:“你师叔可算是来了!再不来人族都要遭难了!他做事磨磨蹭蹭,总赶这最后一步,叫人看着心烦,你下回也说说他。”
他这人逃跑的功夫是一等一的高,在高空腾掠如履平地,身后遛着一个犀渠,还有闲情对外观战,只可惜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听倾风频频追问,挠头迷惑道:“外头这什么阵仗啊,我怎么看不懂?全乱成一锅粥了!”
倾风不满道:“你怎么这么蠢?你下来,换我上!”
(一脚一个法宝,难道不该是个虚词吗?!)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对话, 犀渠跟着听了一耳朵,竟没气得癫狂,反停下动作感受了下外间的妖力。怀疑这两人是在虚张声势地恫吓他。
“呵, 九尾狐一族也敢亲至昌碣?那妖王也该起兵边地了!狐狸若真有那胆魄,何必屈于人下数百年!”犀渠满脸窥破真相的自傲,笑容讽刺,“你师叔是哪个狐狸?怎么一点九尾狐的妖力都不曾有?”
貔貅没想到他能越猜越离谱,头回见到比白重景还愚鲁的妖,热闹都不屑于看了, 新奇地审视起他,咋舌说:“你这蠢牛,真是一点脑子都不带?怎么到现在还拐不过弯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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