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湛死之前,大家谁都没有想到一场凶杀案会引起社会层面这么大的轰动。
姜安嗦着棒棒糖,等到了刑侦办嘴里的糖被她咔嚓一下咬碎咽进了肚子里。今天的刑侦办格外安静,只有杨乐一个人坐在位子上。
姜安目光扫是一圈,状似不经意地问:“傅队呢。”
“和包子一起出任务了。”杨乐头也没抬。
姜安哦了一声,回到了自己位子上,翻看案件卷宗。
案件已经逐渐明朗,只要查清荆西别墅园的猫腻,杀死李湛的真凶自然也藏不了多深了。
另外一边。
因为调查组的突然介入,调查荆西别墅园的卖淫案变得更加方便。
傅晋寒按着情色网站那条线找到了其他女大学生,根据她们的口供,李湛生前都曾和她们联络过,在李湛死后,联络人便换了。
审讯室内。
这群女大学生挨个问话,负责审讯的是包子和老李,姜安和傅晋寒坐在单向玻璃外看着屏幕里投射出来的审讯室实时画面。
包子:“和李湛怎么认识的?”
“他负责接送我们,算是司机吧。不过也不是每次都他接送,有时候也会有别的司机。”
老李问的很直白:“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女学生烫着卷发,眼影浮夸,浑身上下都是奢侈品,曾经辛苦读书为了改变命运从大山里养出来的淳朴和坚毅早已在金钱和名利的摧残下变得破碎不堪,连皮屑都找不到了。
听到警察的问话,那双粉色眼影晕染的眼角荡开了些弧度,勾出了轻慢和自嘲:“为了钱呗,我实习一个月才一千五百块钱,陪这群人玩玩游戏上个床一晚上就有五六千,多划算的买卖。”
她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商品,把身体和贞洁说成买卖,没有廉耻心和羞耻感,或许有,只是在那张风尘的脸上很难看清。
姜安看着那张脸,缓缓说道:“她没有说实话。”
傅晋寒偏头睨她一眼,对着耳麦低声说:“换个人审。”
一共四五个人,轮流审总能审出一个讲真话的。
这场审讯进行了五个小时,终于在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实真相。
陈斯礼利用株安有限公司的名号在求职网上发布招聘信息,之后由齐昌义诓骗这帮新入职什么都不懂的女大学生去陪客户,趁机在酒里下药迷-奸她们。事后利用录像视频威逼利诱,再给予金钱上的补偿,让她们一次又一次出卖自己的身体服务于他们。
而荆西别墅园实际上就是个淫窝,陈斯礼花重金买下那座岛,在岛上构建了一场虚华的钱权交易、酒色盛宴。
原本这只是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交易,在权力的保护伞下可以不为人知。
但应朝和陈斯礼却想要追求刺激,他们找人创办了这个情色网站,把过程中录制的视频全部上传到这个网站上,只给男性打码。他们不断享受和欣赏自己的作品,最终也因此把自己那些罪行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群大学生录完口供的当天,傅晋寒便带人查封了荆西别墅园,在应朝的电脑里找到了原始未打码视频文件,牵扯人数甚广。
令人意外的是,陈富积极配合调查,在警察局痛哭流涕,之后火速召开记者发布会,在发布会上对儿子陈斯礼的行为痛心疾首,并表示自己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深深忏悔自己不配做一个父亲。
电视画面中陈富老泪纵横地和陈斯礼划清界限,姜安嗤笑了声伸手关了遥控器。
陈富想把自己摘出去,不打算为了这个儿子断送自己的商业王国,那陈斯礼呢?他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吗?
姜安坐在藤木椅子上晃来晃去,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隔着一扇小窗,月光莹润温和,树影遮住了一半却依然明亮。
她忽然间好奇起来。
第24章 木偶人24
陈斯礼一行人因涉嫌聚众卖淫,迷-奸少女被警方正式批捕,因为牵涉人员太广泛,警方没有公布此次批捕过程。
审讯陈斯礼成为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审讯室里只有一扇小铁窗,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陈斯礼眼前只有白炽灯,照射的他眼睛酸疼。
他没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但坐姿依旧没正经到哪去,嘴角挂着笑,似乎仍然觉得自己会和之前很多次一样,来警察局坐坐喝杯茶然后就能走人了。
傅晋寒冷淡地抬眸,指尖在桌上摊开的卷宗上点了点:“作案过程,说说吧。”
在铁证面前,陈斯礼没有狡辩,他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们不是都查清楚了吗,还要我说什么?喏!”他努了努嘴说:“就和上面写的差不多。”
傅晋寒嗓音平淡,眼神却极具压迫感:“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陈斯礼抿了抿唇,不耐烦地说:“一开始我们只是贪玩,和这些大学生随便玩玩没想怎么样,而且我们也给她们钱了,公平交易啊!这有什么问题?是她们自己不满足,又想要钱又想要名声,哪有这么好的事!”
老李见他还是一副不知悔改耍无赖的样子,心里堵着一股气,他有个女儿今年刚上大一,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的女儿遭遇这些,应该怎么应对这帮畜生。
老李加重了语气:“是你下药迷-奸!你是在犯法知道吗陈斯礼!”
陈斯礼很老实地点头:“知道了警官,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我要见我的律师。”
陈斯礼口中的律师就是他那私生子哥哥陈斯仪,以前陈斯礼犯事都是他把人给捞出去。陈斯仪的名号在南城律师届很响亮。
陈斯仪是下午来的,陈斯礼坚持在他来之前一句话不说。陈斯仪穿着一身西装,仪表堂堂,和警方打过招呼后便去了探视室。
陈斯礼问陈斯仪要烟,被陈斯仪一个眼神拒绝。
他嘴角挂着不正经地弧度,上挑的眼睛在看向陈斯仪时勾起讥讽:“怎么着,这次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弄出去啊?”
陈斯仪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和陈斯礼相似的眼睛看了对方几秒才开口:“我会尽量替你争取减刑。”
陈斯礼眉头顿时皱起来,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他妈的说什么?什么叫减刑?老子不就是睡了几个女人!你就要让我坐牢?!”
陈斯仪瞥了一眼上方的监控,声音仍旧平静:“这件事现在闹的很大,有人利用舆论公开引导国民,调查组介入,想要全身而退不可能,你只能认罪浮法。”
他的语气太过公事公办,陈斯礼听到认罪伏法四个字彻底绷不住了,双眼怒红:“我要见爸爸!爸不会让我在牢里待着的!肯定是你举报的对不对?陈斯仪!我早就知道你看我不爽,你想取代我在陈家的地位,所以找人构陷我是不是!”
陈斯仪面无表情的等他发完疯:“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李湛是不是你杀的。”
陈斯礼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双手还铐着手铐,在这样炎热的夏天他两天没洗澡,浑身一股汗酸味,和对面衣冠整洁的陈斯仪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压抑着嗓音,琥珀色的双瞳快要蹦出眼眶:“我再说一遍,老子没杀那姓李的!”
陈斯仪看他半晌,“我知道了。”
说完就站起身,没再管疯狂暴怒的陈斯礼,m径直离开。
转身关门时,他回身说了句:“爸爸让你谨言慎行。”
陈斯礼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直到现在他才有种自己真的是一个嫌疑犯的感觉。
他不知道应朝他们承认了多少,原本指望陈家把他捞出去,但看到陈斯仪的态度,这个罪他必须得认下。
陈斯礼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表情死寂。
再回审讯室时,陈斯礼老实很多,如实交代了犯罪过程,但始终坚持自己没有杀害李湛。
傅晋寒审人很有一套,陈斯礼精神都要被他问崩溃了,“我说了老子那晚喝醉了就在何丽家!我酒醒之后就开车回家了,我根本就没见过李湛,我怎么杀他!”
傅晋寒看他一眼,站起身朝老李说:“你接着审。”
傅晋寒刚出来就碰到迎面走来的包子。
两人对视一眼,包子说:“应朝一个人揽了,承认自己是主谋,陈斯礼只是参与。而且不肯交出利用那些女大学生援交的对象名单,但根据那些女大学生的说法,远不止我们现在抓到的这些人。”
无论包子怎么问,应朝始终不肯松口,他这才来找傅晋寒,想要看看陈斯礼这边的情况。
傅晋寒眸色微沉,没有说话。
姜安一直盯着玻璃里的陈斯礼,见他抓着头发情绪极度不稳定,她知道时候到了,“我想进去和陈斯礼聊聊,单独。”
“单独?”包子问。
姜安乖巧点头:“嗯,可以吗?”
她的表情实在太乖,软软地,让人无法拒绝。
傅晋寒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冷声说:“不要炸供。”
姜安笑嘻嘻的说:“放心,我学过这方面的知识。”
等姜安进去,包子眼皮跳了跳:“她能问出来吗?”
傅晋寒不答反问:“齐昌义抓到了吗?”
包子摇头:“没,不知道去哪儿了,机场和车站我们的人都去查过,没有他的行程信息,畏罪潜逃不太可能,哎!你说他为什么要跑?这也太奇怪了,大家都没跑,怎么就他一个跑了。”
傅晋寒冷笑一声:“做贼心虚。”
第25章 木偶人25
陈斯礼十指交握,粉色的头发因为没洗的缘故软趴趴的贴在头皮上,姜安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视线在那头粉浮夸的发色上驻足了一秒,不过很快她就收回了。
陈斯礼烟瘾犯了,双腿一直抖动,他恳求:“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老李皱起眉:“这里是警局,不是你家!”
姜安和老李对视一眼,坐在了原先傅晋寒坐着的位椅子上。门一关,沉闷逼仄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寂静而空荡。
陈斯礼看向姜安,勉强挂上一丝笑:“姜作家,又见面了。”
姜安单手撑着下巴瞧他,这样真诚又热烈的注视陈斯礼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了,他渐渐收起虚伪浪荡的笑容,眉目压下来,整个人显得局促且不自在。
就在他忍不住要打破沉默时,姜安说话了,还是软软糯糯的嗓音:“为什么不承认你杀了李湛。”
见她又提到李湛,陈斯礼体内的暴怒因子又炸了起来:“我他妈说了,老子没杀他!你们是不是有病,找不到凶手就要一直往我身上推,是想找个替死鬼吗?”
姜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是凶器是在你的荆西别墅园找到的哎,而且上面还有你的指纹,警方完全能够把你移交给检察院那边了。何丽也说那天晚上没见过你,人证,物证,作案时间你都具备了。”
陈斯礼作了个深呼吸,压着嗓音嘶吼:“何丽那个贱人跟她老公感情不和,一定是她杀了李湛然后嫁祸给我!”
姜安摆了摆手:“她进不去你的荆西别墅园,放不回那些凶器。不管怎样,你现在是杀害李湛的嫌疑人,要不你就承认了吧。”
陈斯礼唰地一下站起来,弯腰凑近姜安,眼神跟吃人似的:“聚众淫乱还可以量刑,承认杀人就是死路一条,你当老子傻吗!”
姜安噗嗤一声笑出来,缓缓后仰,拉开了和陈斯礼的距离:“详细说一遍你28号晚上去过哪里,做过什么,时间地点,越细致越好。”
“老子已经说过了!”
“再说一遍。”姜安朝他甜甜的笑了下,不像是在审讯,就像青春期少女在和感兴趣的男生聊天。
陈斯礼双拳紧握,压抑半晌又坐回椅子上:“那天晚上我在会所喝完酒之后,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八点左右,会所里有监控,具体时间你们可以查。之后我就叫了一个代驾让他送我去环城小区找何丽,但是我喝太多了头晕的很,进了她家之后她还给我煮了醒酒汤,妈的!我不知道这个贱人为什么说谎!”
陈斯礼说到这里似乎很生气,提起何丽两个字后槽牙都要咬断了:“然后我就在客厅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是四点一刻,当天株安要举行董事会,我想回家洗个澡就匆忙赶回去了。那天晚上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李湛,我怎么杀他?”
姜安问:“为什么不干脆在何丽家洗?”
陈斯礼眉心蹙起:“我有洁癖,何丽家的卫生间又小又破的能洗吗。”
姜安打量了对方几秒,是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洁癖可言,不过这不重要:“你嫌弃何丽家的卫生间,为什么不嫌弃她家的床呢?”
“嫌弃啊。”陈斯礼理所当然的说:“我跟她上过几次床,都是开的酒店,谁乐意去她家。”
姜安微微眯起眼:“那为什么那天晚上就不嫌弃了呢?”
陈斯礼顿了顿,是啊,为什么那天晚上他就不嫌弃了,甚至还主动让代价送自己去她家,有那么多女人,他为什么偏偏选了何丽?
陈斯礼脑袋开始疼起来,开始不断想自己漏掉了什么。
姜安循循善诱:“是有人和你提起何丽了吗?他悄悄在你耳边说了什么?给了你什么暗示呢?”
说了什么?
陈斯礼完全没有印象,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能记起自己叫代驾还是有人提醒的,哪里记得那么多细节。
“谁那么了解你呢?是应朝吗?还是……”
“齐昌义!”陈斯礼猛地抬头,激动地说:“是齐昌义!我想起来了,他那天跟我一起去的会所,喝到中途的时候他起身去卫生间,掉下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何丽!”
所以那晚在他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想起了何丽那张照片,他让代驾去了环城小区。
姜安:“齐昌义什么时候离开的。”
陈斯礼:“上完厕所之后就没回来过。”
姜安:“还记得代驾的长相吗。”
陈斯礼摇头:“不记得了,穿了一身黑,看不清楚,而且我本来就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姜安脑海里迅速形成,就像飓风,越滚越大。
陈斯礼口中的代驾在一开始傅晋寒他们就查过,在正规的代驾公司工作,从业两年,确实是个代驾,所以他们一开始才没有怀疑。
但如果这个代驾中途换过人呢?
如果陈斯礼没有撒谎,而是何丽撒谎呢?
姜安压抑住胸腔那股悸动,她缓慢而温吞地看向陈斯礼,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陈斯礼目光怀疑:“什么交易?”
姜安起身关了摄像,画面顿时一片漆黑。
包子一下子窜起来:“什么情况?姜安为什么要关了录像?我进去看看!”
这里可是警局,不是能胡来的地方。要是被张局知道,他们又得挨骂。
包子脚还没迈出去呢,身体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拦住,他咽了口口水,“老大,姜安这样做不合规矩,审讯室必须录像,这是……”
“我担着。”傅晋寒淡淡道。
包子无话可说。
他们在外面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钟,审讯室的门才发出咯吱一声响,姜安推门出来了。
隐约能听见里头陈斯礼歇斯底里的怒骂:“姜安,你就是个魔鬼!”
门再度关上,声音被隔绝,姜安面色平静。
包子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因为姜安这张脸怎么都和魔鬼挂不上边,他刚想问她在里面跟陈斯礼说了什么,姜安就先他一步开口。
“抓齐昌义,抓到他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傅晋寒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他跑了,警方现在正在找他。”
姜安说:“他在何丽家。”
包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姜安抬了抬眸,那双眼里有很多情绪,和傅晋寒视线在空中撞上那一秒,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读懂了她眼睛里的东西。
这场仗,似乎有些难打。
傅晋寒没有犹豫,立刻走了出去,包子见状迅速跟上。
姜安回眸朝单向玻璃看了一眼,慢吞吞的拿起桌子上隔着的兔子保温杯往外走。
环城小区因为死了人加上成为抛尸地,最近房价跌的厉害,很多住户嫌不吉利,纷纷开始搬迁,尤其是何丽那栋楼。
小区印有搬家公司字样服装的人进进出出,隔着一条马路,吉普车窗缓缓摇了下来,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悬在窗外,指尖夹着根烟,袅袅青雾徐徐盘旋。
忽地,那只手缩了回去,傅晋寒把烟塞进嘴里,对着对讲机冷声开口:“目标出现,所有人注意北45方向。”
齐昌义大热的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殊不知越想要隐藏怕被人认出来就越容易引人注目,这样的装扮几乎刚出小区就被警方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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