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都该下地狱!”
“怎么不去死!”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周围人无动于衷,电视机播放的声音;大声讨论今天集市上便宜了几块钱的猪肉多少人排队去抢买;中风的老人偏头坐在轮椅上咿咿呀呀哼黄梅戏,浑浊双眼只剩麻木。
也有人埋怨似的劝几句,“宋嫂,这是你那个扫把星女儿惹上仇家嘞,早点把她嫁出去就没这么多祸事了。”
“这北城街都容不下你们娘俩,得去找个有钱人才行咧,你女儿长得也乖,嫁个有钱老头还是绰绰有余咧……”
穿着白T恤灰色长裤,剪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出来,手上有血,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她冷冷看了一眼那一直在劝的中年女人,那人立刻噤声,她跪下身去,趴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捡碎瓷片,沉默,无声,眼泪掉落也没感觉。
看到这一幕,翁星只感觉心底仿佛被一块削尖的石头砸了,涓涓流血,不住地泛疼。
她几步上前去,弯腰去扶司唯嫣,手都在难以察觉的颤抖,她声音发涩,“嫣嫣。”
女孩脸庞苍白,下颌往下的脖颈上是一大块结了痂的伤疤,凹凸不平,狰狞丑陋,发红发黑和原本的皮肤相比更像是腐烂。
她跪俯于地,垂着头,发丝从耳边泄下,手上全是碎瓷片和血,像被人折弯了背脊,再抬不起头来。
翁星轻轻去给她擦眼泪,温热湿意,指尖忍不住颤抖,她问:“是谁干的?”
司唯嫣闭上眼,手指抓紧碎片,没有说话。
周围那中年女人打量了会儿他们,看见他们的衣着和手包都价值不菲,立刻换了副嘴脸,谄笑着,主动道:“砸店这事,这一个月都发生三回咧。”
“都是些骑着飞车摩托的二流子,捞着砍棍,见什么砸什么,把店里的客人都吓得抱头乱窜,宋惟这姑娘去拦,还被推了一把,受了不轻的伤。”
“也报过警,做完笔录就没下文了,反正我们这巷子连个监控也没,这群混混无法无天嘞,现在都没人敢去柳姐家吃面了。”
“你们当时是没看见那阵仗,那群人凶神恶煞的,头发染成各种颜色,脖子上的假项链又粗又丑,砸东西踢桌子起来是一点不含糊,那个凶哦,简直吓人……”
“所以,你就看着。”翁星冷冷回问,眼底漆黑,稍带无情的冰冷。
那女人噤声,又有点惧怕地望向陈星烈,低低道:“我们又打不过。”
“不能帮忙报警吗?”翁星声音平静。
“不敢不敢,万一二回来砸我们店嘞。”那女人脸上似乎都是害怕神色,都恐惧着惹祸上身。
垂了点眼眸,陈星烈单手插兜,走前几步,摸了叠现金出来,嗓音低淡和她说了几句话,只看见那女人两眼放光一直点头。
翁星扶起司唯嫣,宋柳也没哭了,抹了把脸,坐在唯一一把没被摔烂的椅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那叠钞票。
眼底有一种死一般的欲望。
帮司唯嫣一起,沉默地扶起座椅,去收拾瓷碗的时候,司唯嫣拉住她,“我来,别弄脏了你衣服。”
一下班就过来,翁星穿的还是工作时的白色上衣和衬衫裙,高跟凉鞋丝带缠着脚腕,白皙纤细,与周遭格格不入。
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分隔在彼此之间。
看着她眼睛,翁星怔了怔,下一秒接过她手中的碗,也不管手上会不会蹭上油污,她沉默地收拾,加快速度。
宋柳靠着墙,却突然发疯一样地笑起来,她走到墙根,在一堆被砸坏的啤酒中找了没坏的两瓶出来,单手拎着,用牙齿咬开瓶盖就开始仰头猛往胃灌。
没多时一瓶啤酒就见了底,她提起第二瓶啤酒还想咬开灌。
女人头发凌乱,嘴角刮出血,浅黄色的酒液从嘴角流出来,眼神里掺杂着疯狂与不可克制。
司唯嫣冷冷看着她,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瓶,直接摔在地上发出嘭的极大一声,那瞬间她力气很大,眼神也冰冷,有种从未有过的恨意显露。
宋柳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见到自己的酒被人,尖叫起来就要去抓她的头发。
却被司唯嫣紧紧箍住手腕,她声音冷得逼人,质问,“你想死吗?”
看懵了,翁星连忙过去帮司唯嫣,稳住宋柳后,她直接从里屋里拿了条绳子出来,毫不怜惜客气地直接把宋柳的手绑住。
粗麻绳下,女人的手腕皮很干,泛青又泛红,沿着血管往里甚至都是黑的,这是重度酒精中毒才有的症状。
翁星这才有时间来打量她,女人不到五十岁年纪,皮肤却已经松弛,卡黄,嘴唇发乌,眼肌周围尽是鱼尾纹,美丽不再,只剩苍老疲倦与病态。
无人会将她联想到她是七年前靠美色便可在靡靡之意的风流地勾住集团总裁的女人。
“你又惹谁了,你惹谁了,你惹谁了!”宋柳突然脆弱起来,皮下出血,毛细血管破裂,一整个手腕都是红的,她双手作揖往司唯嫣身上靠,最后累了,靠到她身上,眼泪无声流,还端着家长的气势:“给妈妈说,你又惹上哪个男人了……”
司唯嫣闭上眼,徒劳地,悲伤的,沉默。
“嫣嫣。”翁星捏紧手机卡壳,心底沉闷得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么难呢。”
“搬家吧。”她卸下手机壳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和阿姨一起搬去一个好点的地方,或者搬来和我住。”
“这群混混,陈星烈会找人收拾的,不要担心了,有我们。”翁星抱住她的肩,轻声安抚她。
司唯嫣摇头,咬着唇角,“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
“他无处不在,没用的,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她微张着嘴,想哭,却哭不出来,无声嘶吼,眼底尽是痛苦。
她的人生已经很糟糕了,她在淤泥之地走了那么久,是陆行之会出狱他们会在一起的念头支撑她熬过来,可一切都在一个月前那天见面里被粉碎了她,她什么也不剩,只有一片狼藉陪她。
翁星抓住她手,“你说清楚,他是谁?嫣嫣,有人威胁你吗?”
“告诉我,嫣嫣。”她竭力想让司唯嫣保持平静。
她却只是闭嘴摇头,眼神空洞呆滞,什么也不说。
“说话,嫣嫣。”翁星皱眉,有种无力感环绕,她不肯收卡,也不肯说一句话。
难道就这样看她一日一日颓废衰败下去吗。
“我今天遇见白枳了。”翁星静静开口。
司唯嫣听到这个名字,抬头看她,眼底情绪辨不清。
“她念佛,做慈善,还给大山里的孩子修小学,经常去寺庙祈福。”翁星想起都觉得不真实,“她看见我,眼里没有恨,没有高傲,甚至毫无芥蒂地对我微笑。”
仿佛从前那个清高骄傲看不起所有人的千金小姐从没有存在过。
“她还向我解释,说想让阿烈娶她只是为了躲灾,她现在信命,说今年找到喜欢的人结婚能躲劫难。”
“高中那会儿,她和易蓝她们一起干了多少排挤别人的事,她怎么就信佛了呢。”翁星总觉得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眼珠漆黑,深处情绪似有畏惧,司唯嫣搭上翁星的手,张了张嘴,“不要靠近她。”
“我会搬家。”狐狸眼眼睑微垂,她瘦得锁骨深凹,脸色很白,嘴唇上沾了点血。
“嗯。”心底一块石头落地,翁星对她笑笑,“面店哪儿都可以开的,我看看手,还疼不疼?”
翁星牵起她手看。
刚拿起没多久,就感到她僵硬了,手指动也不动。
一道高大阴影覆下,男人粗重的喘气声传来,似乎是一路跑过来。
司唯嫣呆滞的,静静地凝视他。
蜷曲了下手指,陆行之额角那道疤痕显得面相有些凶,不好惹,他看着她的模样,压着呼吸,开口:“我去把他杀了。”
“这辈子,你和阿姨好好过。”
阳光透过卷帘门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碎裂。
打火机机盖叩下, 清晰的啪嗒一声,空气中混杂着油污与辣椒油的气息,辛辣炽热。
衣服布料黏在皮肤上出了一层细汗,静默, 沉冷, 像是在荒草林中穿行的蛇, 漆黑冰冷鳞片摩挲过草丛,他的声音平静中夹带危险意味。
场内所有人都僵滞了一会儿,司唯嫣对上那双眼睛,指甲掐进手心皮肤,疼感清晰。
有人嗤笑了声, 极低,却满满嘲讽。
额头绷起青筋,陆行之停留在不理智阶段, 还未开口驳斥, 就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拉住。
司唯嫣张了张嘴唇, “不要。”
“不要。”她眼底是乞求与害怕,肩胛微微抽动, 眼眸里盈着微光,怜若如刚萌发便被折断的竹笋, “陆行之, 不要,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犯法的事。”
两千多个日夜里的,她曾最希望的一件事是自己爱的少年自由。
他在高墙之下被禁锢,她也给自己的心上缚茧, 一层一层,直至几乎不能呼吸。
“你不喜欢我, 就不要再做让我对你良心有愧的事。”司唯嫣静静开口,她忍着没流泪,“你可以杀了他,但你不能保护我一辈子。”
“我也不敢完完全全把你的人生都毁掉。”
“你不知道。”心口悸痛,眼睛湿润,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爱你令我痛苦,日日夜夜的痛苦。”
“你对我好,让我痛苦,备受煎熬。”
“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学着不去喜欢你,陆行之,我们就这样吧,你别出现了好吗。”
“别做一丝一毫对我好,或者与我有关事。”
“就这样了,好吗。”
眼角的泪干涸,汗水和泪水混合,皮肤有些崩紧,她眼神里的光碎掉,心口发涩,难受。
陆行之入狱的噩梦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浮现,她再也不能接受这种事再一次发生。
单手撑着墙壁她勉强站着,不再去看他。
“对不起。”僵在空中的手收回,清醒了,他垂眸看她,眼底栖息温柔,不可触及的温柔。
很想抱她,很想擦掉她的眼泪,喜欢她笑,喜欢她永远健康无恙,岁岁无虞。
为此对她说过狠话,他希望她能走出阴影,不要把时间耗费在他这个废人身上,可现在,看到她这样痛苦的模样,陆行之才意识到,似乎一直以来,他都做错了。
“我不会那样干。”
翁星扶起司唯嫣,她抬头看了眼他,“爱人不是这样爱的,除了两败俱伤的方法外你就想不出第二种解法,你很没用,陆行之。”
扶司唯嫣进里面的房间,她沿着床沿坐下。
翁星擦干净她的眼泪,手指攥着纸巾没说话。
“星星,我都告诉你。”司唯嫣起身,走到书架旁边一大堆废书里,她找出了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把那些曾威胁她的信件和照片全都一一放在她面前。
被剪掉的军训合照,她的头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她高中的照片,被p成裸/照,配字极恶劣的说早晚要她去死。
把她干/死。
甚至还有血淋淋的剪刀照片,其中甚至还有p过陆行之的遗照。
他也用一长段话描述幻想自己用一把刀穿透陆行之的胸膛:鲜血就像水流一样流出来,只是很粘稠,很腥,落在嘴里的味道像铁锈一样,顺着伤口往里搅动,脏器碎裂,脾,肺,还有肾脏,从温热到冰冷,陆行之的脸色由恐惧到痛苦,瞳孔涣散,最后失去知觉,看他死很有意思,就像宰了一条濒死挣扎的鱼,他拿刀的手就是鱼鳍,会被斩断,筋也挑断,嚣张的表情也会变成碎肉,他会这样死,他会死在我手里。
美丽的司唯嫣小姐,你曾高高在上,对任何人不屑一顾,像一朵高傲的百合,伪装撕破后也不过是被踩在泥里的野草,我会剥掉你的根茎,让你暴露你的虚伪身躯,为我驱使挞伐,让你尝到那天晚上你未尝过的滋味。
我们很有缘分,这种缘分,这辈子也不会消解,不死不休。
这样的威胁恐吓信有几十封封,最初的落款是来自松山监狱,周维豪曾被起诉□□罪,在那里拖着病破的躯体服刑三年。
那三年里,他每个月都会给司唯嫣写感谢信。
家庭地址,工作地点,甚至她的高中学校,无所不在。
他数次描绘怎样弄死陆行之,然后占有她,让他们余生遭受痛苦折磨。
文字里透露着疯狂。
后面周维豪假释出狱,恐吓信停了一段时间,但仍会时不时送她以前的照片过来,警告又或者让她畏惧。
直到上个月,陆行之出院,他直接找人来砸她店。
“我搬了很多次家,就是为了躲他,可他无处不在,他用化名,不留下证据,警方也奈何不了他。”司唯嫣捂住太阳穴,好像听见那个恶魔趴在她耳边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话。
他要他们死,要他们不得善终。
人的本能驱使她留恋生命,渴望被爱,可活在恐惧之中,难见光亮,又使她遭受痛苦,煎熬反复。
这是报复,也是诅咒。
更恶劣的照片和文字也有,司唯嫣撕碎过,文件袋里只剩下碎片,瞥见那些残缺不全的字样,都觉得触目惊心。
攥紧手指,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的厉害,翁星看得眼眶发疼,她抱住司唯嫣,一字一句道:“他真不是人,是恶鬼。”
地狱空荡荡,恶魔遗世上,不属于这人间的魑魅魍魉,终有一天要滚回去。
“他不会得逞。”
周维豪从东南亚换/肾回来后,在黑市里玩虚拟币狠坑了一笔钱,创办了空壳公司,依靠家里的势力快速发展,没两年已经在榆海混得风声水起。
他改头换面,暗中抹去曾入狱的痕迹,甚至做了微整形,后趁白氏白嵩明车祸后将大权交给白枳白氏人心惶惶之际与白家联合,吞噬下数家同领域的小企业,抢占市场,在互联网发展领域中已经几乎成了一家独大。
照庭在旁靠着传统行业支撑,已经渐渐不支,现金流和股市欺诈压不过他们,颓势显露。
“周维豪是半路出家,在研发方面毫无建树,但是他砸钱,高价挖能模仿写和其他公司差不多的程序员,什么热度高炒什么,游戏,社交软件全都出了个遍,钱捞够了就毁项目,在业内臭名昭著。”林芸愤愤道。
端起水杯喝了口,翁星静静听着。
身边有人补充,“不过白氏有一个一家独大的社交软件一直是他们家的门面,就是靠着这门面,他们才在传统行业衰落的潮流中站起来。”
“是什么?”
“是潮汐。”晁奕抱着文件过来站定,“七年前,社交分享平台刚从贴吧转型,白嵩明看准先机,设计研发出了朝夕,可分享留言刷新时事热点聊天集一身的软件,用户可免费使用,但缴纳费用成为会员后会有更优质的体验和功能。”
“人们喜爱热衷讨论他人的八卦和社会上的热点事件,况且这个软件还可以观看短视频,精美图片,功能强大,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掀起了潮流。”
“如果不是最初的设计可使用这个APP的用户数量限制的话,这个软件早已风靡全国了。”
“他们靠着潮汐,季度营收破亿,赚得盆满钵满。”
怔了怔,听着这个描述,翁星总觉得似曾相识,她高中也应该用过这样的软件的。
“那白嵩明呢?”捏紧了瓷杯,翁星问。
“他车祸失去了一双腿,已经从管理层退下,隐居幕后,不再在媒体前出现。”
“现在白氏,实际由白枳和周维豪控股,掌权的人是他们,对照庭的报复和针对也已经开始。”
“从前白嵩明在时,还能顾及旧日情面,现在他下台,白氏实际是被周维豪捏住七寸,都是听他的。”
“周维豪现在改名叫周文泽,他有一份绝美的履历,也有一份无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家世,出身经历。”
旅居留学,伪造的经历中,他从小过着优渥的天之骄子般的生活,创办的公司也是顺风顺水,虽然抄袭,但这个时代谁不抄袭,资本为王,他有金钱抛出去,自然多得是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常驻商报,作秀慈善,权利金钱,他无一不缺,已经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笔尖触断在桌面,翁星抿着嘴唇没说话,她让他们剩余的人都散开,看着桌面上的合同细则,久久回不过神来。
现在周文泽在外包装出的人设可谓是无懈可击,人人都夸他,慈善温和,虚假皮囊内里的恶劣心肠却无人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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