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子,都以为他这辈子就那样了,玩到死,没想到家里给他指了门亲事,才结婚两年,他倒真收心,爱他老婆爱到不行,每天三件事,吃饭睡觉找老婆。
其他几个根本受不了他。
“难道不就只我有老婆吗,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封承西瞄了眼陈星烈,低笑,“你老婆跑了噢。”
“滚。”陈星烈把拿刀插他旁边的蛋糕上,冷拽着一张脸摸烟盒起身。
“你是不是欠!”温翊君拿小番茄扔他。
还是宋扬憨憨的,直接问,“翁星妹妹,你没交男朋友吧?”
吃蛋糕轻呛了下,翁星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摇摇头回:“没有。”
“那就是单身啊,单身好!”宋扬加大声音,生怕谁听不见一样。
“我们都单着呢,除了这条狗。”他指了指封承西。
怔了下,翁星一时有点迷茫,陈星烈也单着,和温棠分了?
她勉强笑笑,没往下接话。
翁星在茶花树下找到他,半靠着墙壁拢火点烟,身形瘦削挺拔,侧脸轮廓深,额间碎发漆黑,轮廓厉而冷。
远海勾着浪花,礁石表明碎起飞沫,浪声阵阵。
指间烟雾飘散,青白色,略带有些烈感清凉的味道。
翁星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她走过去,高跟敲在小路石子上,茶树微随风晃动,阳光透过罅隙落下,斑驳吻在她肩颈上的雪白肌肤上。
长发撩着淡淡茉莉香,她身高堪堪只及他下颌,平视过去,看得见他凸起的喉结和旁边淡青色的血管。
挺冷感,撩人。
抽了他烟盒里一根烟,抵近,指间夹着凑近他微微动漾着,用烟尾去沾他手指间的零星火星。
低眸,陈星烈看着她挑了挑眉。
“借个火。”翁星坦然无比。
眯了眯眼眸,陈星烈淡道:“你抽不了。”
“借不借?”翁星仰头看他,也不闪躲。
冷调的乌木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风晃枝叶,空气微微潮湿,他那样半低着头看他,眼神玩味又带着股坏,一张脸撩人,勾得人想犯罪。
长指摁开打火机,一簇火苗窜出,他一手半拢着风,淡淡看她,漆沉眸光从那双杏眼下至偏粉的唇角,软泥似樱花碎开。
某些不明意味的记忆被勾出来,食髓知味般,漆眸略深,情绪不明。
相靠近了些,感受到男人身上凛冽独特的气息,翁星凑近咬着烟嘴,烟尾对近火苗,在阴影里微微发亮。
烟被点燃,爆珠没被捏破,吸了口,辛烈刺激,瞬间翁星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侧身到一边去咳。
陈星烈低笑了声,“说了不听。”
他抽的烟太烈,翁星平时偶尔为了缓解压力会抽细长清凉的女士烟,不呛,能让她很快镇静下来。
翁怀杰和柏悦都反对,某次撞上了她抽烟,翁怀杰沉默了许久,才问:“是不是因为他?”
在阳台静了好一会,黑暗吞没天空中寥少的几颗星,翁星缓慢会:“不是。”
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个法子发泄。
不信邪,低头,食指轻轻捏破烟嘴的爆珠,翁星夹起又连吸了两口,勉强稳住没咳嗽,她笑笑,洒脱道:“也就这样。”
“是吗。”他的嗓音没有波澜听不出情绪,单手插兜,眼神淡淡的。
翁星笑笑:“是啊。”
烟灰轻散了点,焦油和尼古丁气息麻痹神经,翁星抬眸静静看他,五官轮廓到耳骨上的黑痣,这人怎么这么多年来,越长越帅。
“昨晚谢谢。”她轻轻开口。
眸光从她唇上移开,吸了口烟,他没回。
前天才见识她那股气势汹汹一点不想和他沾上关系的模样,猜不透,心底略烦躁。
“什么打算?”他问。
“去给诗寻扫一次墓。”翁星低低开口,情绪又抑了点,“昨天想的是在榆海看看他们,看完就回LA。”
掐掉指间烟,陈星烈脸色冷下来没回。
“今天好像想通了,都过去了。”翁星神色释然,“不会再那么幼稚。”
“所以?”他嗓音极低。
翁星耸耸肩,“先不回去。”
撕了点烟丝,把火星碾灭,长发盈着指间,有点痒,她伸手,淡笑:“我钱包手机?”
食指银戒淡泛光,陈星烈低眸看她,眼神淡:“落车里了可能。”
想起昨晚的事,应该还是他抱她过来的,脸色有点不自然红晕,翁星开口:“车在哪,现在去取啊。”
捏着打火机翻盖,陈星烈嗓音浸了点哑,笑意散漫:“不凑巧,司机开走了。”
“我证件现金都在那里面呢,你司机开哪儿去了啊?”翁星着急,就想去找。
扔了烟蒂,喉结往下,冷淡一截,陈星烈前进一步,抽了张黑卡递给她,低淡道:
“跟我。”
愣怔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进那张银行卡,指间冰冷,触感很凉。
一瞬错愕,翁星还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他就迈开长腿走了, 掌心里抓着车钥匙, 指骨处银戒微微反光。
脑袋宕机了会,随后跟上去,翁星抓握着那张卡,直到他把那辆银白超跑开出来时还很茫然。
降下车窗,一手搭着车窗, 他敲了敲,语气淡然:“上来。”
温翊君一行人聚在后面,一块儿看热闹, 眼底藏着揶揄的笑意。
此刻翁星才理解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意思, 是跟他一起去找东西, 她都想哪去了。
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翁星弯腰往里座, 一手扯着安全带,一手伸过去把卡递还给他。
车内空间偏狭, 没任何多余的装饰物, 中控台上一包烟和储物柜里一本编程书,烟草味甘偏苦,有淡淡的佛手柑的青涩气息。
呼吸清晰,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凛冽侵入。
座位稍硬, 后排狭窄座椅上搁放了一套黑红色相间贴满标签的赛车服,这是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
十秒, 三十秒,他一直没接,眼皮也没撩一下,侧脸轮廓锋利,眼皮半耷着,眼底情绪辨不清。
“我不要你的钱。”翁星平静道。
摸了根烟叼着,陈星烈单手划手机屏幕,上面现出一副定位图,他扔中控台上。
翁星看了眼,上图显示那辆越野车的定位,现在在上海。
“什么时候开回去的?”她错愕。
“今天。”食指揉了揉眉心,倦意疏冷,他淡淡道:“这事是我抱歉,卡拿着,有想买的东西就买。”
翁星又堪堪收回那张卡,只得开口:“那好,我拿到钱包和手机把钱转给你。”
“系紧。”低低一声。
点火踩离合,发动机引擎改装过,一路速度驶得飞快,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飚,景物飞速掠过,翁星一手抵着座椅软垫,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才意识到温翊君开的酒店是个赛车酒店,他是来这儿玩赛车的。
这地段蜿蜒,山路又陡,还是野外,那么危险,他真是不要命。
呼吸攫住,脸色一点一点泛白,翁星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过来。
一言不发,耳畔只有风声和引擎声,抿着唇角,翁星脸色有点差。
转过最后一个大弯,汽车驶近山脚,速度渐渐放缓,翁星手心里都是汗。
单手控方向盘,他拿了瓶酸梅茶给她。
“你平时都这么玩命开吗?”翁星声音里说不出的冷。
油门已经熄了,由着惯性,车还在往前驶行。
半撩着眼皮,陈星烈没说话,冷淡闲然,眼底淡漠,没什么关心的事低低“嗯”了声。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翁星声音里还隐隐有怒气。
“知道。”他嗓音低,抑着平淡,听不出情绪。
“在海边山崖弯道这样开,你真是疯了。”
“我减速了。”改装发动机后有速率限制,他刚刚开得已经足够慢,“不会有事。”
“那要是万一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人和……”顿了下,翁星没提自己,“都会很难过。”
“陈星烈,你考虑过吗。”
勾了勾唇角,点了支烟,降下车窗,他没回。
那些所谓家人的关心他不在乎,前些年经历过的遭遇感受到的情绪,对他们生不出一丁点爱。而翁星呢,从那次毕业旅行回来后,心也死了,他没感觉。
靠着猛烈的刺激和疯狂度过那段泥沼般的黑暗日子,喝酒抽烟通宵,赛车深潜跳伞,玩各种极限运动,用另一种疯狂的生活刺激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他做好出意外随时死的准备,也觉得自己最多活到四十岁够了。
反正这人间,也没什么值得他念想珍藏。
烟灰积了一截散落,单薄眼眸微垂,低笑了声,他回:“我改。”
“啊?”翁星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有点惊讶。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改。”只要她在他身边。
种种花养生,保温杯里泡枸杞,养只猫,每天都能见她,就这样活到九十九,好像也还不错。
“那就好。”翁星笑了下,唇角梨涡很浅,眼睛弯弯的,“开慢点。”
于是后一程路,损耗着几百万改装的发动机,他也开得极慢,红灯停绿灯行,甚至路过的电瓶车都超过他们。
翁星斜靠着座椅,低低吐槽,“也不至于这么慢吧。”
弯了点唇角,陈星烈嗓音低哑,“要我开快?”
“别了别了,这么多车。”翁星连忙摆手。
到南山公墓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烈日正盛,墓园里没什么人。
翁星手捧了一束章诗寻生前最喜欢的紫色鸢尾花,沿着最右边的台阶拾级而上,她在陈砚之的墓碑旁边找到了她的。
她的爱人去世时二十九岁,她二十六岁,还是比他小,在他面前有当小孩任性的资格。
章诗寻也做到了,她实现了曾对他说的诺言,成为闪闪发亮的大明星,养他,不用他担心。
照片上的姑娘还是二十岁的模样,长发微卷,穿着浅色碎花裙,眼底有光,笑容清澈,还在期待她的砚之哥哥什么时候约她出去约会,她要吻他,要毫不怯懦的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那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年,遇见他,此后一生都用来缅怀。
眼睛酸涩,翁星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女孩的脸,这是她的遗言,用二十岁的照片当遗照,身旁是二十九岁的陈砚之,他们永远一如初见。
在深海荒岛里,被他拦腰抱起,在潮涨中救出来时,她的心就完完全全为他悸动。
“对不起,诗寻,我来晚了。”祭拜叩礼,翁星虔诚,“希望你和砚之表哥在另一个世界幸福。”
朝朝暮暮,长相伴。
眼睛发酸,眼眶湿热,翁星出来的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她看见等在树荫下的男人,半倚靠着车门,身形颀长,碎发漆黑,T恤长裤,腕表微微泛光,深邃眉眼下,还有些少年时期的肆意恣傲,很帅。
眉眼垂着,他眼底情绪不明。
心底有点难受,自己让他送自己来这儿,估计又勾起他表哥的伤心事。
翁星有些歉疚地走过去,轻轻开口:“谢谢你,还有抱歉。”
“诗寻她能和砚之哥哥葬在一起。”是因为他的帮助。
看着她眼角红红的,他声音沉了点,淡回:“没事。”
“是我没照顾好章诗寻。”没照顾好他哥唯一爱的女人。
“不怪你。”翁星轻回,诗寻她决定好的事一向没有人能改变,她应该很早之前,就选择好了这样的结局。
风声微动,树间鸣蝉,谁也没再说话。
等到回到城区,翁星让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就到这儿吧。”
长指指骨微弯,漆黑眉眼压下来,他没吭声。
“我在附近找个短租房住几天,你拿到我手机钱包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礼貌,疏离,急于和他撇清关系。
指骨微微用力,手臂青筋凸起,陈星烈冷着脸,眼底淡漠而冷。
“这两天的事谢谢你,昨晚是我不懂事,都过去了。”她平静而温和地叙述。
仿佛已经将过去完完全全放下。
喉结微滚,低嗤了声,他道:“过不去。”
松离合,踩油门,他直接开车把她送到温翊君公司下的另一家酒店,在市中心,购物方便,交通便利。
用他的身份证订了半个月房间,房卡给她后,他没停留转身直接走了。
翁星握着房卡站在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开,他没回头看一眼。
心绪难明,有点涩涩的,翁星回酒店先住下。
登邮箱查看消息,腾飞中标的消息就这样涌出来,冯主管和林义章都给她发了邮件,甚至公司赵总也发了邮件给她,语气都很好,夸她的方案和设计完美,才能拿下这次项目,并且体贴地给她休了一周假,让她那之后再回来述职,还有奖金发。
不过中标的限定条件就是他们公司要和远柘一起研发这款新ap,共同做出成品,项目经费对半分成。
翁星很清楚自己的设计得不了奖,所以是远柘手下留情或者他们的设计出现严重的失误,如果是第一种,翁星想不明白。
不过既然事情都发生改变了,也就顺其自然,翁星回了邮件,答应下周回去入职。
那晚,陈星烈就让人把她的钱包和手机送来,翁星下去的时候没看见他人,只有司机,
霓虹灯闪烁,街灯如水,车流像一条流动的丝带,掺杂点夜风,微微偏冷。
翁星接过手机钱包道谢,裙摆贴着脚腕,脑海里又止不住回想起他的脸。
没有互换联系方式,没有寒暄,他也不缺女生喜欢,大概就这样了,各自安好。
心里很乱,他的情绪捉摸不定,但翁星能感受到今天他走的时候心情并不好。
今晚也不愿见她,又想到今天他说的那句话“过不去”,他还是怨她,讨厌她。
深吸一口气,翁星上楼,尽力摒除这些想法,开始安排后面几天的行程。
第二天她回了桐雨街,街口变化很大,老旧房屋被拆掉,新的高大建筑修起来,婉清旗袍店空了,用毛笔书写的牌匾也东倒西歪,那颗大榕树被砍掉,翁星曾居住的那栋房已经荒废,庭院里杂草丛生,竟然没人居住。
街边小吃摊换了位置,再也找不到槐花饺子,她路过那里,那些人有熟悉的乡音和面貌都识不得她,拘谨礼貌地叫她闺女,吃碗面。
心里一阵失落,翁星搭车去了学校,站在校门口看了一会儿,正巧遇上学生放学,穿着制服的少男少女们出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路边奶茶店小吃摊里挤满了人,他们永远青春活力。
“依伊,陈依伊!”熟悉的名字。
翁星怔了下,手便被一双柔嫩的手牵住,陈依伊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绑着高马尾,眼睛大,双眼皮褶皱很深,水灵灵的,很漂亮。
“姐姐。”她叫她。
她身后还跟了个模样安静俊秀的男生,制服穿得工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的眉眼和陈星烈有三分相似,不过没了英气,肤白眸黑,显得俏皮可爱。
“是你,姐姐。”她一眼认出她,让她哥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人。
“伊依。”缓了缓心绪,翁星轻轻开口,对她笑笑,“我请你喝奶茶吧。”
和她进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刚坐下,陈依伊把书包取下来,身旁男生自然而然的就接过去。
“你见我哥了吗?”她开门见山。
迟疑了会,翁星没回。
陈依伊又继续开口:“他好多年没回家了,我去上海找过他,他不见我。”
“我妈说,他恨我们。”吸了口奶茶,陈依伊有点沮丧,“好像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除了你,姐姐。”
捏吸管的手用力,翁星勉强笑了下,“怎么这么说?”
“他只认过你是他女朋友。”拼尽全力,只是为了你。
鼻尖一酸,垂下眼睫,翁星木木地回了句,“好好学习。”
男生等在外面,叫了陈依伊一声,她抱着奶茶离开,弯起唇角笑,“姐姐,你一定一定要记得去找我哥哥哦。”
“我等着参加你们的婚礼。”
女孩和男孩并肩出去,垂下的手十指紧扣,无比相配。
第三天她去了榆海监狱,通传之后,陆行之不愿意见她,翁星在大厅铁椅上坐了许久,心底闷闷的,说不出的压抑。
查官网,他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假释出狱,而她还没有嫣嫣的一点消息。
她母亲酗酒,父亲去世,又辍了学,这些年应该过得很艰难,翁星想象不出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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