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硕连读,学的是最难的计算机系。
曾经令她痛苦头疼的数学成了她每天都要学习面对解决的难题,和team组员合作,聪明的学生很多,头脑灵活,他们都很优秀,她只能付出加倍的努力追赶,一份漂亮的履历,说得出口的光鲜人生已经是她那六年里能做到的最好。
在Google工作一年,最后决定回国,也是翁怀杰看不下去她再那样逼迫自己,只是告诉她给自己一个机会,放下释怀或努力挽回。
可回国这几次的见面,没有一次愉快,他还是知道她心底的最软处在哪里,并且毫不犹豫往下扎刀子。
她高中时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支持他,没有答应他要和他结婚,所以他用“假装相亲”来惩罚自己。
他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不折不扣。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翁星接起,情绪平静,听着冯正鸣在电话那边一阵数落。
“翁星这是你带的团队你怎么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你不知道我们研发组的人都指望着你吗,你还是斯坦福的高材生我们赵总花大价钱挖来的,你做事怎么能这么不理智?”
“翁星限你半个小时之内赶回会场,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开了我。”握手机的指节用力,翁星静静回。
冯正鸣在电话那边提高了音量,带着惊讶:“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开了我。”低低一声,翁星直接挂掉。
上飞机时伴随着温柔的女声,翁星心绪却低到底点,回来这一个月,一切都一团糟,没有什么伤痛能弥补,没有什么不会改变。
她还放心不下两个人,一个是嫣嫣,一个是诗寻。
见一面,她也算死心,如果能看到他们生活得好,她回洛杉矶在那边待一辈子,也没什么牵挂了。
而陈星烈,反正他不缺她的喜欢,也没真堕落。
飞机起飞,舷窗外是漫无边际的云层,阳光跃射在云层上,束光不可偷窥,本是好风景,可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落地榆海时已经是上午十点过,招标会应该已经开始一个多小时,胜负本来就确定了,她没心情去浪费时间。
选今天回榆海,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再和他碰见,他带着远柘竞标抽不出时间回来,不看见他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机场高速临着海,蔚蓝色没有边际,海水与天空相接处模糊成一条没有墨迹的线,海风带来咸湿的气息,微微干燥。
熟悉的景物后退,这些年榆海变化很大,不少地皮拆除旧屋改建高楼,街道整齐干净,绿化很好。
靠窗小寐,渐渐平静下来,一抹阳光映照着鼻尖眼睫,睫毛根根分明,眼皮薄透着微弱白光,温度很暖。
又回想起小时候和陈星烈一起去海边捡贝壳,小少年提了个小篮子跟在踩浪花的她身后,替她提着凉鞋,脚腕处缝了小白花,远处灯塔伫立,雪白的浪花一浪接一浪的拍打过来。
阳光无私,她捧起海水丢他衣服上,打湿他的额发,透亮的水珠顺着额发往下掉,温柔漆黑一双眸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笑,看她闹,还任他欺负自己。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他变了呢。高考结束后在走廊上短暂的一眼,褪去攻击性与嘲讽,他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可是翁星跑开了,她还是胆小,因为看到比她优秀漂亮很多的女孩站在他身边而胆怯。
一晃眼,错身这七年里,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想他的,可真正面对他时还是溃不成军。
但没关系了,她见到嫣嫣,见到诗寻,见到薛奶奶,不留牵挂遗憾后她就回洛杉矶。
不过是重回之前那种没有他的生活而已,她可以承受,也会渐渐淡忘他的。
手链折射银光,晃了下眼睛,心底莫名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回来时信誓旦旦,说过如果在上海安定下来就把父母一齐接回来的。
事与愿违,她还是忍受不了他那种伤人的目光和语气。
睁开眼,汽车驶过海岸线很低的公路,离灯塔咫尺之距,海面上纯白色的帆船飘荡,一切都安静和谧。
翁星突然想去海边转转,等司机过了站牌,她付钱下车。
一件简单的牛仔长裙,长发被海风吹拂着往后飞,阳光炽热,灼在皮肤上很温暖,心底阴霾被驱散了点,翁星踩着台阶往下走。
身旁打渔的爷爷用熟悉亲切的乡音喊她闺女,问她来这里干嘛。
翁星笑笑,“很久没回来了,来海边看看,爷爷。”
支着槁桨搬运渔网,老人皮肤黝黑,善良朴实,笑道:“今天这儿人可多嘞。”
“今早也有好几个闺女过来,拿着杂志和画画儿,说是要怀念什么。”
“我记着去年也是这两天,海上起了大风暴,浪花一拍三尺高,电闪雷鸣,电线都搅弄在一块可吓人嘞,那天气也有人出海,真的是不要命咯。”
灰白色的渔网叠成丝手握在手里,老人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还是今年天气好,风暴天少,今早出海,今个儿又是大丰收嘞,是个好日子。”
看着老人的笑容,翁星也对他温和笑笑,眼眸里如映水光。
踩着凉鞋高跟往前走,老人嘱咐的话留在身后,“闺女嘞,莫靠海太近,注意安全!”
灯塔一点一点具象化变得清晰,灰色的砖瓦,洁白的尖顶,海浪拍打礁石,水洁白到透亮。
沙砾没入脚趾,凉丝丝的。
走到海边,海水拍着脚背,唰一下远去,翁星很平静,她安静地在那看了许久的海,后面脚腕酸痛时起身,一阵海风吹散了旁边杂草丛里的一堆灰,一张烧了一半的纸片贴吹到她裙摆上。
翁星拾起,发现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一袭红裙,迎着海风,长发被吹散,松弛肆意的美。
发丝贴在脸颊上,伸手勾了缕头发,目光移到那张脸上,照片脸部被烧了一半,只剩下脸的一侧。
但翁星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漂亮勾人的狐狸眼,成熟了,添了清冷不容的孤傲感。
是章诗寻。
风把照片吹到背面,一行铅印的黑色小字露出来。
诗妍,《血梅》主演,曾获白玉兰奖,离影后一步之距,20xx年7月1日自杀于榆海近海。
我的姑娘,愿你死可与爱同眠,来生仍是我的偶像。
—你的盐,小懒兔儿
七月初, 阴雨连绵,榆海进入漫长潮湿的雨季。
柏油路上水流没及小腿,路边榆树枝桠断折,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草木絮屑, 萤火虫深黑色的翅膀在雨水中被冲湿, 贴在冰冷的路面上爬行。
翁星的手机号码成了空号, 拨打过去永远是无休止的忙音,企鹅微信也早被拉黑,悄无声息离去,只留下一个拨通不及十秒钟的通话记录。
那天他正在和温翊君一起在他家里,商量拟定最后的减刑裁决文书, 拟备提起二次上诉。
手臂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结痂的血痕足有十公分长,深度没进肉里两厘米, 骨头还是完好的, 但能看见腐烂的白肉。
周佑天挥着库克力反曲刀砍了一刀, 正好砍在左臂上,一瞬间, 剧烈的疼痛几乎使人麻木。
那晚,周佑天张帆奇何惜玥一行人从夜场逃跑出来, 被陈星烈带的人堵在巷子里, 争取到最后逮捕他们的时间。
一场混战,雨水和着血水,冰冷的墙皮冰冷的垃圾车,月光皎皎清冷, 痛苦和嘶吼中,周佑天抽出了砍刀, 而后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在他的左臂上。
用尽全力拖延,警察来时,劈落周佑天的砍刀,亮色闪电划过天际,映亮少年锋利苍白面容,黑发湿透,一束一束往下滴水。
垂着受伤的左手,血珠从修长指尖滚落,滴了一路,他亲自送周佑天上了警车,背脊清瘦笔直,毫不闪躲地直视那疯狂狠厉的目光,轻轻张了张嘴唇,他低低道:“结束了。”
是夜,他被送到医院,缝针裹纱布,在高考前两天里一个人待在雪白阴冷的病房里计数时间。
那两天的考试他还是去了,为了心中无法湮没的理想和曾和她许下的承诺。
穿着长袖卫衣遮住伤口,强忍着手臂的剧痛,他写完了六科试卷,其中语文作文留下空白,字数很多的大题也都放弃。
冷汗涔涔,伤口剧烈疼痛,高考结果出来,647,市区一千多名,排在她之后很多。
但这分数足够他去军校,所以也本不该有遗憾的。
可是最后一切努力仍然成了徒劳。
陆行之放弃上诉,判刑维持初审宣判结果,他由榆海公安看守所移交给榆海近郊监狱。
那天下了大雨,世界漆黑一片,海浪翻涌倾覆,陈星烈去见了他转狱之前的最后一面。
隔着冰冷铁门,曾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戴上镣铐,穿上深色囚衣,眼底的光芒黯淡,他轻轻开口:“就这样了哥,我认,我不后悔。”
“你去过自己的人生吧,这一个多月,上诉和律师状案提陈都是你找的,你帮我很多了。”
“谢谢你。”
手臂伤口隐隐作痛,指尖冰凉,陈星烈垂了点眉眼,扯了扯唇角,低回:“等你出来,我带你赢。”
转身离开,一时别阔好多年光阴。
第二天,榆海海军军报刊登讣告,上尉陈砚之,在执行代号蛟龙的深海浮潜任务时遭遇低压气旋,舱底破裂,发动机爆炸,舰艇损毁,一舰三人皆壮烈牺牲,葬身深海,尸骨无存。
打捞起的部分机身残骸已经只余手掌大小碎块,被收放进海军基地陈列室,他最敬爱的表哥名字永远定格成一帧铅字幻影记录在档案室里。
档案封存,名字抹去,惟余他的述职编号:0617
他此生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如浮草微末,轻轻一吹就没了影子。
那半个月,对于陈星烈来说如同炼狱,他长久地被遗忘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自己从小到大信仰的表哥以身殉国,自己的高考志愿填报表被人抢去。
楚凝云和陈津滕观点出奇一致,此刻站在同一阵营,以对他好的名义,抹去了那报告表上海军军校志愿,他们将他锁在房里冷静,禁止他接触网络和所有有关陈砚之的一切消息。
手臂结痂的伤口崩裂,血珠沿着裂口往下掉,灌胧发炎,他高烧不退,疼到在黑暗中蜷曲,拿刀子一刀一刀的往左臂上扎,以自残来获取片刻解脱的痛快。
房间外在商定陈砚之的葬礼,大伯陈睦洲和妻子夏珊在一具空荡的棺材前落泪,夏珊哭得眼睛几乎睁不开,瘫倒在地。
薛婉清在家听说这个消息后,一贯维持冷静,最后却也不敌心中哀痛,晕倒被送进医院,她握着身旁儿女的手,眼角流下浑浊的眼泪,一遍一遍轻轻开口:“砚之他是报国牺牲,死得其所,是光荣的烈士,是我们家族的骄傲。”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次事件之后,薛婉清变得几乎如他们那个年龄的老人一般老了,原本健谈康健的身体垮了,脸色蜡黄,头发苍白如枯草,再不复年轻时的优雅美丽。
家里请了招魂的魂幡祭师,一连七天都在海边施法祭坛,求引英雄魂灵归家。
风暴不息止,浪潮吞没漆黑礁石,和着风声,奏成一曲悲哀挽歌。
黄纸被风吹走,燃了一半,积灭成黑灰,一连半个月,都有人看见那出海口的海滩礁石边蹲了一个女孩,面容苍白,指尖纤细,眼神空洞,怔怔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深海掉眼泪。
他最爱的人,葬身在这片大海里,永远回不来。
不会再腼腆生涩地叫她阿寻,不会被她逗几句就脸红,不会在每次任务结束后给她打电话想听到她声音却自己半天憋不出一句开场白,最后只能在她好笑的语气中温柔说一句:“阿寻,你还好吗?”
阿寻,我很想你。
任务结束,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手掌里躺了一枚漂亮精致的戒指,遇她之前从没动过心的古板理工男也有了除家国外最想保护的人。
这场任务前,他随队友出军舰,背着她在珠宝店买了一枚戒指,一生只能送一个人的那种。
他们还没有互相表白,还没有在一起,可是陈砚之早已在心底认定她,他想学着浪漫,学着给她温暖,学着和她一齐组建一个家庭。
等她毕业,他表白,求婚,买婚纱,这些都他来,他的女孩儿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做新娘子就好,不要被世俗所累,不用为柴米油盐奔波。
因为他都知道的,这个撩人很厉害,很会说情话,喜欢看他脸红的姑娘缺少爱,年幼时父母不在她身边陪伴,殷勤献礼的男同学却都是因为她的皮囊对她有所图,她想成为明星,得到很多人的爱,她渴望温暖如同渴望氧气。
这些,所有的一切,陈砚之都可以给她,也做好了周全的准备给她。
此生最后一次通话,他站在甲板上,隔着电流听着电话那边细弱的呼吸声,海鸥盘旋在海面上,远处小岛一片青绿色浮在海面上,天蓝云白,万物安和静谧。
“砚之哥哥。”
“我想好了。”
“嗯?”
“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好呀。”
可是没能等到他归来,他永永远远地留在深海,连一具完整的尸骸都没留给他,古板认真的为国鞠躬尽瘁奉献近十年的军人死在了国土边界,短暂一生留下的也不过是烈士上尉陈砚之七个字。
在海边招他魂灵的他的家人不识得她,问她是谁,告诫她不想干的人不要待在这里。
章诗寻眼里已经哭不出泪了,脚如同灌了铅,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瘸一瘸地走开,本来也是,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他们的爱恋无人知晓,众人识得他却并不认识她,没有人会把他们并列在一切。
他们的爱随风消散,落着点儿灰烟也被掩埋在地底,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人提及。
军区住宿里收拾遗物,只留下些陈砚之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除此之外的是一枚戒指和一纸字条,上写两句话: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泪烬无声,章诗寻抱着那张纸条,手心攥紧戒指,几乎陷到肉里,再也忍受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陈砚之得殉他的国。
章诗寻离开榆海,和娱乐公司签约,改名诗妍正式成为一名演员,从最小的龙套做起,四年间她饰演了六七十名配角,最后终于拿到女主角机会,出演电影《血梅》,深刻入骨的痛楚,冰骨剔透的眼泪,对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她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拿下白玉兰奖的女演员。
她终于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受到无数人喜爱,就像当初对他笑着开玩笑的一句话,“你辞职,不当军官了,以后我当明星养你啊。”
星途璀璨,作为演员的诗妍会有很好的一生。
可是作为爱陈砚之的章诗寻,她忘不了,永远也不能释怀,他离开的第六年,她推掉所有演出,回了榆海。
那片他埋骨的地方。
迎着风暴与翻飞的海浪,她穿了他最喜欢的浅色碎花裙,无名指戴上了那枚他没有送出去的戒指。
光脚走入海浪中,那一年,章诗寻二十六岁,得殉她此生最爱的人。
海浪沉默无声,撕毁一切,带走一切。
照片褶皱处还泛着被烧过的黑点, 心脏像被细密的针孔扎过,密密麻麻的疼。
翁星追上公路边那几个自发组织祭拜章诗寻的女孩儿,安静听她们说完了章诗寻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些女孩儿哭得眼睛红肿,说永远会是诗妍的“盐粒”, 永远喜欢她, 而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去陪自己最爱的人。
胸口闷得发疼,翁星转身离开,像有人拿锥子轻砸心口,血肉模糊的疼。
原来这七年发生了这么多事。
严肃认真对一切都很包容和善的陈砚之表哥殉了国,她爱的朋友希望她真切过的好的朋友自杀殉他。
怎么会这样, 心底难受,翁星沿着公路走到花店买了一簇白色小雏菊,她放在正对大海的最高岩石上, 对着吞没她最好朋友的海, 眼泪断了线一样的流。
“诗寻, 对不起,在你最苦最难的时候我没有陪着你。”甚至不知晓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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