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知秋的思维好像并不只想到这里。
这时,她安静地看了一眼萧寻初一眼。
谢知秋说:“其实,这样也只能再短暂拖延一段时间,而且此言出尔反尔,可能会让祖母更为不快,在你身上的压力也会更大。
“纵使能多拖数月,在此期限内,我们仍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换回原本的样子。
“所以在来的路上,我考虑了很久,认为眼下,唯有一个办法可以令你我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不过,此法我一个人无法完成,也不能不征求你本人的意愿。”
萧寻初对谢知秋的头脑十分信任,便问道:“是什么?”
谢知秋抬眸,她的双眸如沉寂的夜波,淡然而宁静,印染一片晚空色。
她定定地注视萧寻初,说:“你与我成婚,如何?”
她, 还有萧寻初,两个人成婚。
这是谢知秋短时间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容易, 也最没有后患的策略。
只要成婚, 他们两个人就再也不用担心怎么见面的问题。
她可以永远解决祖母和父亲的催婚。
萧寻初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归自己原来的生活,甚至面对萧家的长辈, 他还可以像他原来那样直接喊爹娘。
他们如果要讨论换回去的问题, 这样无疑也会方便很多。
当然这不是谢知秋一个人能决定的, 必须要萧寻初也同意才行。
而且,此路也不是前方定然畅通无阻了,两人的家庭环境可能都会有些问题——
谢家自诩书香门第, 谢父不喜欢萧家这样的武将世家;
而谢老爷只不过是白身, 萧寻初就算离家出走了,也是萧将军次子,门第比谢知秋高得多, 谢知秋琢磨着萧家只怕也未必愿意讨这么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
但这两点,从其他角度来看,并非没有克服的可能性, 也没有他们当下面临的其他问题那么严峻。如果成功,收获会远远大于付出。
总之,先看看萧寻初怎么想的。
谢知秋坦荡地看向萧寻初。
然后, 她就看到萧寻初的面颊,一寸一寸地变红了。
——正像萧寻初眼中的谢知秋仍是谢知秋的本来面目一般, 在谢知秋眼中, 萧寻初也是一种接近其本质的模样。
他比六年前要高了, 样子褪去青涩,成为一个俊美青年。
但是, 萧寻初脸上那种坦然逍遥的神情、清冽明澈的眼神,却和当年两人初见时没什么变化。
或许是因为表里如一,他连衣冠打扮甚至都和实际差别不大,仍旧是未加簪冠、长发披散,宽宽松松地披着浅色衣袍。
只是此刻,他面红耳赤,然后似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反应失态,忙别过脸,用手背抵住面颊。
慌张之中,萧寻初无措道:“你和我……这、这不太好吧?”
谢知秋将这句话当作是委婉的拒绝,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
“你不愿意吗?”
谢知秋道。
她问:“为什么不愿意?莫不是你已有婚约?”
萧寻初结结巴巴:“没、没有。”
谢知秋又问:“那你难道……已有心上人?”
萧寻初愈发窘迫:“也、也没有。”
萧寻初自认一直将谢知秋当成朋友,但这时他才发现,和谢知秋讨论这种问题,与以前跟男性朋友讨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至少当谢知秋直截了当地问他意见的时候,他却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
话说回来,还什么心上人,与他关系还算好的同龄女孩,不就只有她谢知秋一个吗?
然而谢知秋不太理解萧寻初的崩溃,听到这里,饶是冷静如她,也未免有点受到打击。
“这样说来,你是单纯的不愿意了。”
谢知秋微微蹙眉,像是有点缓慢地开始考虑自己身上的问题。
她迟疑地问:“是不是因为我性格呆板,既不常笑,也不太通风情,不太会那种大家希望女子身上有的温柔体贴,所以你不愿意将此等终身大事,浪费在我身上?”
这些是谢知秋时常听到的评价。
祖母和父亲都时常让她多笑一点、说话柔顺一点,尤其是对秦皓,生怕她一直将脸摆下去,会磨尽秦皓的耐心,让他对她不再喜爱。
谢知秋知道自己多半是有这些问题,但她以往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根本不想成婚。
而眼下,她有意凭此来达成目的,却被萧寻初拒绝……思及理由,她难免去想是不是就是这些原因。
然而萧寻初听她这样说,大惊失色:“不、不是!怎么可能!和你没有关系!你明明就非常有女孩子的……”
萧寻初说着说着又脸红了,他讲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匆忙停住。
他以前对谢知秋,是绝没有友谊以外的感情的。
因为他觉得谢知秋读书不易,如果在那种时候还对她产生多余的情绪,完全是一种亵渎。
可是此刻,谢知秋说出来的提议,却一口气打破了他一直以来自设的界限,模糊了两人之间原本纯粹的关系,迫使他不得不去思考他们两人之间的可能性。
而他在这种可能性面前产生的剧烈动摇,令萧寻初自己都有点害怕。
萧寻初轻咳一声,正色道:“总之,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问题。我在外面的口碑,其实我自己多少也有自知之明。”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些年,他和师兄弟们经历过的鄙夷和轻视。
他眼神一黯,但尽力没让谢知秋觉察这细微的情绪,只说:“我听说谢家祖上乃是名门,极为看重年轻一辈的德行品质,反而看轻常人所重的门第财富。像我这样的人,恐怕入不了谢家长辈的眼吧?”
不要说谢知秋,任何一个良家女子,但凡听说他的名声,只怕都会退避三舍。
谁会将女儿嫁给这样的怪人?
更何况,他也无意成婚,既然走了这样的道路,又何必拖累其他人。
果然,谢知秋闻言,也露出犹豫之色,并未否认:“确实会有点问题。”
谢知秋这话,并非是否认萧寻初本人,而是从客观情况来看,这对两人的婚事是个难题。
不要说当年谢父在见都没有见过萧寻初的情况下,就对武将之子多有鄙夷,谢知秋光是回想之前雀儿在马车上对萧寻初的评价,就知道以萧寻初如今的名声,他绝对没法过谢家那一关。
萧寻初耸了耸肩。
谢知秋则快速思考起来。
其实说起谢家长辈,母亲那里多半不会有问题,只要她表达自己的意愿、说清楚理由,很容易就能让母亲支持她。
可是关于她的婚事,父亲和祖母都掌握着极大的话语权,只得到母亲的支持,还是不可能成功。
祖母那里……说到底她是愿意听儿子的,只要父亲同意,祖母不会是问题。
关键还是谢老爷。
谢知秋考虑了一下父亲的性格,说:“目前虽有困难,但并非全无可能。”
她问萧寻初:“你现在身上有功名吗?”
萧寻初微怔,回答:“离开书院之前,凑巧过了童试,之后就没有再考了。”
他对谢知秋说这个,多少有点赧然。
时下男子是以有功名为荣的,其实他这个年纪,只有秀才也不算差。
但是,谢知秋是甄奕的学生,平时与甄奕来往较密切的学子,大多都已过了乡试。
特别是秦皓,十六岁便中了举,可谓年轻有为。
如此一较,他便相形见绌。
萧寻初有些耻于在她面前说起这个。
但谢知秋并未去比较他们,反倒在听闻他已过童试之后,略一思量,便道:“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明年之前考中进士,还来得及。”
谢知秋眼神沉静下来,已有计较。
她乌亮的眸子有如漩涡,这是她思考时会有颜色,深邃得似能将人吸入其中。
“今年八月有一场秋闱,只要通过,明年就有参加春闱的资格。我父亲看重功名才学,若是能够金榜题名,便有了能改变他想法的筹码,到时再上门去,他定会有所动摇。”
谢知秋说得果断,没有丝毫疑虑,反而是萧寻初惊呆了。
在今年八月份中举,然后明年立即去参加春闱,还要考中。
这种事情,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可是,他想想谢知秋的才学,又觉得这似乎不是不可能。
谢知秋心意已定,目色逼人,她望向他问:“你意下如何?”
“我……”
萧寻初远没有谢知秋反应那么快,而他今日遇到的事情已经太多,再加上两人交换以后,他一直有些头痛,听到谢知秋得出这样的判断,他顿觉有些思考不过来。
他道:“这有可能做到吗?”
谢知秋淡淡回答:“若不试试,就无法知道结果。”
半晌,萧寻初想得有些晕,问:“我必须立刻回答吗?能否多给我些时间,再作答复?”
话说谢知秋若去考试,恐怕只能用他的名字,如果谢知秋当真考中,那换回去以后,他岂不是占了谢知秋的便宜?
还有,谢知秋一旦高中,他们岂不是真要……成、成婚?
可眼下两人连能否换回去都说不准,若是纠结于这些表面形式,只怕更难有进展。
只是科举变数极多,哪怕是聪慧如谢知秋,也未必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也好。”
谢知秋十分宽容,表示愿意给萧寻初时间考虑。
她说:“这终究是你的身体,你才有决定权。我办法也考虑得匆忙,未必周详,不如我们各自都先好好想想,等你我下次见面时,再作商量。”
“好。”
这时,谢知秋看了眼天色,道:“雀儿许是快回来了,我不宜久留。”
“等等!”
萧寻初见谢知秋许是要走,当即想起要事。
因为两人交换身份需要的信息太重要,他之前竟没找到机会说。
此刻,他忙从袖中取出甄奕给的空白信函,道:“甄学士特意留了东西给你。”
谢知秋一顿,取信拆开。
萧寻初在旁边解释:“甄学士说,他很遗憾之前没能帮上你,所以和李夫人商量以后,留给你这封信,你可以模仿他的笔迹书写,如果你能想到值得一试的办法,便用这封信,尽可以一试。”
“——!”
其实不必萧寻初多解释,正如甄奕预料的那样,谢知秋一看到只有印章和落款的空白信,就完全明白了。
谢知秋乌眸逐渐睁大,随后,眼底似有动容之色。
她轻轻抿唇,明白了萧寻初为何会在替她送甄奕夫妇这件事上如此卖力。
她将信收入袖中,道:“我知道了。”
言罢,她将手放在身前,先向萧寻初行了一礼,道:“多谢你。”
萧寻初笑笑:“信本来就是给你的,我代收了一下而已,谢什么?”
谢知秋道:“不止是信,还有多谢你,替我送了师父。”
她顿了顿,说:“甄师父与李师父于我有恩,我本该亲自送他们二人。本来出了这样的事,已经以为不行,但没想到……”
她直视萧寻初,真诚地道:“谢谢。”
“这……没什么。”
萧寻初本觉得这是举手之劳,谢小姐现在这么认真地向他道谢,他反而有点难为情起来,下意识地想摸后脑。
他解释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这么做,只是凑巧听到有人说你是女子没法为恩师送行之类的混账话,一时来气,就冲动了……你若是喜欢这个想法的话,孔明灯前院还有很多,本来我想留下一些让书院里的学童替我放到晚上,但既然你来了……愿意的话,不如由你亲自来放。
“若你不愿在这里留到太晚,也可以等回到临月山以后,让五谷帮你做几盏,自己在山上放。这个很简单,他见我做过好几次,应该做得出来。”
谢知秋淡淡垂眸,道:“好。”
这时,不远处忽而响起脚步声。
谢知秋知多半是雀儿回来了,这下真不可再聊,便侧身一隐,打算离开。
萧寻初忙问:“等等!我们下回,什么时候见面?”
谢知秋停步,迅速一想,说:“三日后。你对祖母说想去祭拜月老祠,祖母定会同意。届时,我们便在月老祠中碰面。若有变数,我去谢家放竹蜻蜓给你。”
“好。”
萧寻初应下。
萧寻初稍作思索,又道:“我床边箱子里有一个紫色香囊,里面放有香米,下次见面,你拿一下!
“其实我前些年训练了几只麻雀,等拿到香米以后,你我便不需要用竹蜻蜓了。”
小厮五谷捧着一个大木箱,匆匆赶回先前少爷与他约定的会合之处。
少爷果然等在那里,只是身边不知为何多了许多孔明灯。
少爷身披薄衫,茕茕独立。
他一手拿着火烛,一手托着一盏孔明灯。
少爷将孔明灯点亮,让其升起,然后,又弯腰取一盏,再度点上火苗,任其上升。
此时已经入夜,少爷那双桃花眼幽幽的,漆黑瞳色中倒映着一点孔明灯的火光,那明光悠然跃动,令人看不清少爷心底在想什么。
五谷捧着木匣,遥遥望着少爷的身影,有些愣神。
少爷自从摔了那一下以后,给人的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是气质、气场,还有行事方式,全部都有变化。
……先前,少爷让他把那金疮药还到原来的地方去,还让他不要跟着他。
但五谷心里清楚,那金疮药根本没有失主,也不必归还,况且少爷还受着伤,他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所以,他假装去还金疮药,实则少爷一下山,他就悄悄跟在后面,竟发现少爷竟是回白原书院。
而且,行到中途,竟有无数孔明灯从书院里飞起来。
然后,一到书院,少爷就忽然折返回来,一下子抓到偷偷跟在后面的他。
少爷就像是早已猜到他会跟着一般,跟他解释说,自己之所以回书院,是想拿回以前放在书院中未能带走的旧物,让五谷帮忙去问。
少爷数年前就离开了白原书院,且是中途退学、不告而别。
这事和书院闹得很不愉快,而且少爷当年的屋舍也早换了别的学生住,五谷听到少爷时隔这么久居然还想拿回东西,简直不可思议,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谁还会保留那么久以前的退学学生之物?只怕早就被书院的学官扔了吧?
然而,少爷让他不必多想这些,只管去问。
结果,还真找到了。
说实话,在看到那堆旧物时,五谷简直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认少爷料事如神。
原来,少爷虽离开了书院,但他毕竟是节度使之子,书院的人不敢乱扔他的东西,纵然觉得都是垃圾,他们也全都将之好好地存放在库房里。
于是,少爷差人一问,立即就有人帮他找出来了。
在找到所有旧物后,少爷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猜测可能有误。
但他看都没看其他东西,只从其中拿走一支竹蜻蜓。
然后,少爷差他留在库房继续收拾东西,自己则说久不回书院,想去转转,就暂且离开。
两人再见面,已是现在。
在此期间,少爷去做了些什么,五谷全然不知。
他看到少爷身边多了这么多孔明灯很是吃惊,抱着匣子上前,问:“少爷,这些不是听说是谢小姐送甄奕学士放的孔明灯吗,怎么是您在放?”
少爷扫了他一眼,淡淡回答:“谢小姐要在天黑前归家,但她希望孔明灯能放到夜晚,好让甄学士在前往金陵的船上仍能看得见。
“她本打算雇学童来放灯,但是……我们不是缺钱吗?我遇见,就接下了这个活。”
五谷听了这个解释,内心顿生佩服——
相似小说推荐
-
抄家流放,搬空了整座皇宫去逃荒(冉颜) [穿越重生] 《抄家流放,搬空了整座皇宫去逃荒》全集 作者:冉颜【完结】番茄2023-4-13完结种田古代言情穿越空...
-
春色昭意(信予ye) [现代情感] 《春色昭意》全集 作者:信予ye【完结+番外】晋江2023-07-13完结总书评数:52 当前被收藏数:1964 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