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严悟(明鹿)

想到晚饭能吃到薄如蝉翼加了菠萝醋的大薄片，多曼的口水就止不住的流。有大薄片谁还吃萨其马呀？
多曼连忙套上鞋奔向厨房。

多曼巴着厨房的门框，望着阿伽忙碌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需要帮忙么？”
阿伽头也不回道：“不用。”
多曼当自己聋了听不到他的拒绝，背着手进来东张西望，从砧板上捏起一片肉像是才发现一样惊喜道：“呀！你烤了猪头肉呀！片得这么薄是不是要拌大薄片给我吃？哇，这肉切得比纸都薄，我都看见你人影了。”
她伸手的时候阿伽没着防，吓了一跳。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收了刀，多曼的手指头得切下来两根。
他吓得心脏砰砰直跳，没好气的撵她：“你别来捣乱，出去。”
多曼继续装没听见，卷着袖子找活干：“吃大薄片要的佐料、配菜多，我来帮你弄。”
抬头一看，豆芽、韭菜、黄瓜已经洗好沥水，香菜、大蒜、姜这些佐料也切好放在碗里。多曼实在是找不到还有什么需要洗的。
忽然她眼睛一亮，从放蔬菜的架子上捡了一个小红洋葱：“大薄片要放洋葱才好吃。”
阿伽看了她一眼：“我做大薄片不放洋葱。”
“我爱吃，我爱吃放洋葱的。”多曼找了把小刀蹲在垃圾桶旁削洋葱，一刀下去，眼泪就出来了。真辣眼睛，怎么这么呛呀？
阿伽听到多曼在垃圾桶旁抽泣，奇怪她怎么了，往那边瞅了一眼，血压顿时就飙上去了。
洋葱把多曼呛得涕泪横流，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削洋葱，泪水模糊了视力，洋葱皮一点都没削到垃圾里，落了一地。可以肯定她真是来帮忙的，只不过是帮倒忙。
阿伽想扶额叹息，奈何手上都是油。他拿厨房纸把手擦干净，抢过对曼手里的刀和洋葱，面无表情道：“你出去看电视吧！”
多曼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不想看电视，我想帮你。”
阿伽冷酷无情道：“你出去就是帮我了。麻烦你出去玩手机也好，拿香蕉喂阿努曼也行。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饭，好么？”
多曼还从来没这样被人嫌弃过，答应一声“哦”后落寞地走出厨房。
阿伽拿苕帚把地扫干净，洗了手继续片肉。电饭煲的米饭上汽，发出噗嗤、噗嗤的气流声。他把片好的肉放进盛着佐料的大碗，盖上配菜打了两勺菠萝醋。
菠萝醋是自己酿的，多曼爱得不行。每天下班后直奔厨房打上一大杯，加上冰块咕咚咕咚喝下去，连可乐、奶茶都不怎么点了。买菠萝都是一筐一筐的买，还买了一套削菠萝的工具。削皮的，挖眼的，切花刀的，比水果店都齐全。
她最喜欢给菠萝挖眼，谁是像给人挤黑头，解压得很。一边吃一边干，不一会就喊嘴疼。
她的家务活一贯是干得乱七八糟，只求眼不见为净，不求尽善尽美。他今天看她干活不顺眼主要是他生气。
看她最后委屈巴巴出门的模样还真是可怜。阿伽叹了口气，吓唬的差不多就行了。还能真其她一辈子么？
拉开冰箱门把先前冰冻的见手青拿了一包出来，炒个菌子再煮个苦菜就可以吃饭了。
等水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不对劲，整个家太安静了。听不到多曼耍手机或者逗阿努曼的声音，整个屋子安静得仿佛静止了一样。他迅速关火，冲出厨房，对曼不在客厅里。他冲上二楼的卧室，里面也没人。
阿伽慌了，她到底怎么了，是生气回娘家了，还是遇上什么事？
他冲下楼，一边换鞋一边拨多曼的手机，铃声在大门口响起。多曼提着一个塑料袋，手里捏着一根雪糕诧异地看着他：“你换鞋要去那里？家里调料没有了么？我去好了，是买酱油还是盐？”
阿伽半蹲着系鞋带，电话还夹在肩膀上，他用这个姿势呆呆地看了多曼几秒。站起身把手机放在鞋柜上，几步来到多曼面前，伸出胳膊紧紧地把她搂进怀里。
多曼双臂大张地任他搂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答应帮你跑个腿，你倒也不必这么感动。”继而怀疑道：“是不是要走远路，得去步行街的超市买？”
阿伽脸颊埋在她脖颈间声音嗡嗡地：“你去那里了？怎么出门也不说一声。”
我被你气得差点心梗，去买几根雪糕降降火。
但这大实话指定不能说。
多曼嘴甜的表功：“我觉得你做饭辛苦了，成天烟熏火燎的，就去买几根雪糕犒劳你。你看，你爱吃的生巧雪糕我买了好几根呢！”
阿伽被她哄得心软软的，彻底忘记她早上的口无遮拦和干的那些糟心家务。牵着她的手柔声道：“饭做好了，去洗手吧。”
多曼坐在餐桌前看到阿伽端出来的那盆漂着大薄片，笑得合不拢嘴。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道：“这道菜怪麻烦的，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阿伽盛好饭把碗递给她：“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能答应我最近不去外面乱买东西吃么？”
多曼接过碗忙不失迭地答应：“不吃，不吃，你不让我吃的我都不吃。我其实就是怕你成天忙活这三顿饭觉得烦，想着给你减轻一点负担。”
“我不觉得烦，我只怕你出事。”
听到这句话，多曼夹菜的筷子顿了顿，她咬着唇抬头看像阿伽：“既然怕我出事，为什么不把源头解决了呢？”
阿伽闻言愣了一下笑道：“怎么解决？冲去泰国把那个傀儡师干掉么？”
多曼紧盯着他：“我昨天回来只跟你说事情解决了，一点细节都没露，你怎么知道是泰国的傀儡师干的？”
阿伽垂下眼帘：“翁书赛阿里额耶告诉我的。昨晚上你一晚都没睡，我就知道你有心事。今天白天你睡着的时候我打电话问了翁书赛阿里额耶。”
多曼继续吃饭：“看样子那个漏勺告诉你不少事情。你不想向我求证一下么？”
阿伽错开眼不看她：“不想。我跟你说过，过去的一切我虽然还没有完全释怀，但也不想再去追究了。再有两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只想好好和你过日子，希望塔德娜好好的。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求。”
听到塔德娜的名字，多曼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们最该防范的就是这个小姑子，可她亲爱的老公却觉得自己妹妹清白无暇、娇弱无比、无辜得很。
多曼点点头无所谓道：“行，你愿意稀里糊涂的过，我也可以。”
这是和好了不到十分钟后又要吵架了？
阿伽觉得头疼，无奈道：“不肯吃亏是吧？哄完我就要找茬让我哄你是吧？”
对曼嘴里含着饭一脸诧异道：“我那里找茬，说的不都是大实话么？那你跟我说说，塔德娜现在不好么？那怎么样算是好好的？”
她现在这样算好么？的质问差点就冲口而出。阿伽深呼吸几口硬生生忍住，抬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两口平复一下情绪才道：“塔德娜的事你不用管，我会想办法么？”
多曼忍不住呵呵笑出声：“到底是你天真还是多善真的弃恶从善了？”
这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多曼点了根烟，心情不舒畅吐出来的烟圈都是惆怅的。
“我没和翁书赛阿里额耶说实话，我说我猜不透娜迦寨整徐家是为了什么，其实我很清楚。无非是拿徐家先探路，成功了就轮到我们两个。能拿下我最好，蛊虫吸了我的血再种到塔德娜身上。有了我的血，塔德娜就能出来见人了。若被我逃过了，那你就该糟了，他们会拿你威胁我。你说到时候我是不顾你的死活还是乖乖就范呢？”
阿伽想开口为塔德娜辩解几句，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阿伽羞愧又难堪的脸色，多曼扯了扯嘴角：“我虽然做不到像佛祖一样割肉喂鹰、普度众生，但见死不救我也是办不到的。塔德娜需要我的血，他们只要好言好语的商量，我未必会一口拒绝。但他们竟然来阴的，还往里填了人命。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当然，如果你开口，那就另当别论了。”她撸起袖子把胳膊摆在桌面上：“只要你开口，这血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阿伽脸上血色全无，握着杯子的手青筋直冒：“我在你心里跟娜迦寨那些人是不是没有分别？还是你觉得我和你结婚就是为了哄你把血给塔德娜？”
多曼凝视着他，手指上的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无奈道：“我说咱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你不高兴，我给你指了明路你也不高兴，你究竟要我怎么办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去开灯，坐在餐桌前僵持着。
多曼觉得这样的气氛还不如跳起来掀桌，然后两人把家具全砸了再打一架来得痛快。可痛快过了又能怎么样？
分手么？
想得美！
宛托缇莱玛伽要是敢跑，她打断他的腿养他一辈子。
就这么息事宁人、忍气吞声地任塔德娜和多善算计？
想得美！她不把娜迦寨搅得天翻地覆她就不叫多曼。

第137章
天完全暗了下来，屋外的太阳能灯咔哒一下打破了滞凝的气氛，也为黑洞洞的屋里增添了一丝光亮。
阿伽缓缓起身道：“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两个人有了冲突，大多数人都会去劝更好说话的那个人算了。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受了委屈、吃了亏。你也要这样对我么？笃定我舍不得你，就让我不要闹，不要报复？既然有这个打算，你为甚么还要怕呢？怕到连外面的早餐都不敢让我去吃。怕到把阿努曼都弄到家里来。”
阿伽平静地看着多曼：“今天要是不论出个是非对错，我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这个婚是不是就结不成了？”
多曼凄然地摇摇头，窗外的太阳能灯照在她的脸上，阿伽清楚地看到她睫毛上的闪光。
“这个婚还是会结的。婚姻不是要挟的筹码。我爱你，当然会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愿意看到我一直担惊受怕么？我忍到现在都没对他们两个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是因为我要顾及你的感受。还因为他们没狗胆包天的去伤害我家里人。但看这个架势，他们伤害我家里人是迟早的事。”
“不会的，塔德娜是个好孩子，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会去娜迦寨找她谈一谈，让她约束多善……”
多曼打断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把你妹妹摘出来么？”
多曼长吁一口气去：“是，丹琳有后代在沧源有后代是多善找人漏给你的。我们相遇后也是他暗示我你的来历有问题。可整件事的核心是为了什么？为了你的好妹妹塔德娜。你说多善心思龌龊让丹琳给你妹妹下了情蛊。可我跟你说过，你妹妹身体里没有情蛊。只有和你一样的涅槃蛊。我提醒过你，你们三个中了一样的蛊，为什么只有你妹妹被封印在大阴山？为什么你妹妹去过那扎度？她去干什么？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但你选择忽略。你知道你妹妹不是全然无辜，你也选择视而不见。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徐家也差点团灭了，你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等他们想出跟恶毒的办法么害更多的人么？我告诉你，他们最好不要打我家里人的主意。但凡我家里人少了一根头发，你妹妹和多善，一个都活不了。”
阿伽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你说得都对，可我能怎么办？塔德娜受了那么多苦，她现在所求的不过是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怎么忍心苛责她。”
“用苦难做借口拾起屠刀就是对的么？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求的只是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们家几代人在沧源生活，我太阿婆那一辈就和娜迦寨有联系，要把塔德娜从大阴山弄出来并不是非你不可。多善为什么那么有耐心，忍了两百年硬是要等到你现身才去救塔德娜？”多曼冷然的看着他：“我现在甚至怀疑，你身上的涅槃蛊，当真是丹琳亲自给你下的么？”
阿伽闻言如遭雷击，他恍惚地回忆，自己为什么会中蛊。是因为他去多善府里赴宴。他一贯讨厌多善觊觎塔德娜，加之傣王已经让他代替多家，做了勐坎的领主，他根本不屑和多善多打交道。
那天他为什么会去赴宴呢？
是因为塔德娜说她会亲自拒绝多善，好让他死心。那天的宴席上有多善、有塔德娜，唯独没有丹琳。
他的记忆早已模糊，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多善的府邸。只记得在他半昏半醒间丹琳喂他吃了一颗不知道什么药丸，絮絮叨叨的和他说了一些话。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中蛊时第一反应就是丹琳给他下的。再加上他擒获的那些娜迦寨的巫师都说他中的是丹琳独门的涅槃子蛊，他就一直坚信是多善和丹琳为了夺回勐坎，合谋给他下了蛊。
可今天多曼的一席话让他产生了动摇。涅槃蛊是丹琳制的毋庸置疑，但真是丹琳给他下的么？
啪嗒一声，餐厅的灯亮了，多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把灯给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痛了阿伽的眼睛。他忍不住闭上，突然间他想起了翁书赛阿里额耶的话。
“据说后来她在阿扎列教找到了解蛊的办法，但这只是个传言，没被证实过。”
丹琳和阿扎列教积怨颇深，一开始是阿扎列教想铲除娜迦寨，后来又是丹琳觊觎阿扎列教的镇教之宝佛指骨舍利，追着他们不死不休。难道那根佛指骨舍利就是解蛊的关键？那为什么她自己的涅槃蛊没有解，还传到了多曼这一代？
他又想起多曼的质问。
“你们三个中的是同一种蛊，凭什么塔德娜不人不鬼，凭什么多善老得不能看？凭什么你青春永驻？就凭你长得帅丹琳祖奶奶舍不得就对你手下留情么？”
“你根本不知道丹琳牺牲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善良。”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现。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容颜不改是因为来勐坎前傣王赐给了他梵主的圣水，可那个圣水塔德娜也喝了……难道当时丹琳已经制出了解药，她当时喂给自己的就是解蛊的解药？
不可能！他心内暗自摇头。丹琳为了佛指骨舍利差点把阿扎列教给灭了。她怎么可能把救命的药给自己。
就算丹琳失心疯把药喂给了他，那为什么蛊毒没有解呢？
看着阿伽表情晦暗不明，多曼叹了一声气道：“我一说生生死死的话你就要闹脾气和我置气，却不去管那个真正要置我于死地的人。这么优柔寡断怪不得会着了多善的道。你还是别想了，咱们就这么过吧！其实，他们拿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我捏着他们命门呢！惹火了我，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阿伽苦涩地看着多曼：“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多曼先是摇头继而又点头：“我从来都是靠自己，没想过要别人保护我。但你这么偏袒塔德娜，我心里的确是有些不高兴的。但没关系，我能理解。”她嘴角半勾，脸上尽是无所谓的淡漠。
对于娜迦寨的挑衅和戕害，她不在意就不不理他们，惹急了就自己冲进去教训他们。完全把他排出在外。
阿伽觉得有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再有两个月他就即将成为她的丈夫。她却对自己丈夫的不作为毫不在意、视若无睹。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她知道，她的抱怨和不满不会有任何结果。自己的丈夫只会口头上安慰她几句，劝她不要生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只有靠自己才能把气出了。
她嘴上不饶人，可她却是个心软的姑娘。她原谅了他最开始的欺骗和利用，让他得寸进尺地以为自己温柔以待，一天三顿精心的饭食就能抚平她命悬一线的愤怒，能抹去她担惊受怕的恐惧。
她控诉得对，他们兄妹倆太欺负人了！他的爱不是那么纯粹、他的倾心相待其实是有目的的。但这个傻姑娘就随便抱怨几句，装聋作哑地继续过日子。
真的，太欺负人了！
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现在履行一个做丈夫的职责还不晚。
阿伽走到多曼身边，轻轻地把她拢在怀里，抵着她的额头问道：“如果是艾勒干了坏事，你会怎么办？是大义灭亲，还是倾尽全力帮他隐瞒？”
多曼挑眉：“他没机会做坏事，只要我发现他有一丁点想学坏的苗头，我就会抽得他想都不敢想。”
阿伽轻笑：“对，就应该这样，早早就把那些坏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咱们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要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