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严悟(明鹿)

阿伽在商场货架前绞尽脑汁想着买点什么礼物才能讨好未来的岳父岳母。多曼则双手插兜盘算着等下去步行街买个烤猪蹄啃啃。
阿伽见她心不在焉，嗔怪道：“你的家人你最了解，帮我参详、参详啊！我不知道要买什么。”
多曼摇着脑袋有些欠揍道：“你瞎紧张什么随便买买就行。我家里人都朴实无华，买点水果你心意到了就行，不会挑你的理。”
“不行。”阿伽断然拒绝：“今天要谈的是咱们俩的婚事，我能提着一袋橘子、苹果上门么？礼物送得马虎你家里人还当我不重视你。既然要送，那就得合乎你家里人的心意。”
多曼吊儿郎当道：“你的心意我家里人已经领会了。我阿妈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结婚，你愿意娶我这是多大的心意啊！我阿妈高兴得都要飞天了！”
阿伽白了她一眼：“你给我正经点！”
这不是看他紧张活跃活跃气氛么！要正经的是吧？正经的也有。
多曼收了嬉皮笑脸，正了正脸色道：“这可是你问我的啊，别到时候赖我讹你！我叔叔喜欢喝两口，你买几瓶好酒、两条好烟就行。我阿妈喜欢金子，这个你自己看着办。我家艾勒跟我说想要台苹果笔记本电脑。”说完她双手一摊：“送这些肯定合乎他们心意，就是你得大放血。啧啧啧，我都替你心辣疼。”
说得好像他平时有多抠门似得。公道自在人心，她昧着良心说话，阿伽不屑和她争辩。挑着眉毛道：“这些才多少钱，有什么可心疼的？比起你要给我的喂饭钱和喂奶钱，这些顶多算九牛一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现在不花费，以后怎么住你给我盖的大别墅？”
多曼喷笑：“还是你会算账，精得要捉鬼卖。”
给艾勒选电脑时，阿伽忽然问：“昨晚你是不是出去过？”
“什么？”多曼拿着一对耳机试音色，没听清阿伽问她什么。
“我昨晚迷迷糊糊感觉你开门出去，是我做梦还是你真的出门了？”
昨晚她点的香大象都放得倒，他哪有机会米迷迷糊糊。看他一大早还兴匆匆地准备见家长的诸多事宜，不像是塔德娜告状。真知道了昨晚她妹妹挨了自己三记耳光，他肯定暴跳如雷。
那么就是他在娜迦寨的眼线给他通风报信了。这死男人有话不直说开始拐弯抹角使诈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她也不怕他知道。
多曼把耳机递给导购让她包起来，转头对阿伽道：“昨晚陶央哥有事找我，我想着顺便把不死草拿给塔德娜，就去了娜迦寨一趟。”
阿伽满脸的不赞同：“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你怎么能单独出去，为什么不喊我一起？”
多曼一脸无辜道：“我喊你了，没喊醒。”她可没撒谎，她昨晚走之前的确喊他了，他的确也没醒。
阿伽严肃地看着她：“下次不许这样了。”
多曼摆摆手道：“不死草都给他们了，还有什么下次。我已经和娜迦寨划清界限了。”
阿伽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什么叫没有下次？我们订婚你不打算让塔德娜来？”
多曼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先去结账。
阿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压下满心疑问，去收银台扫码。
回到车上，看着脸色不虞地阿伽，多曼点了根烟，抽了一口，长长叹了声气道：“其实我也不是想瞒你昨晚去娜迦寨的事。就是昨晚见了塔德娜，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她现在的状况。”
阿伽闻言猛然偏头连声问道：“她怎么了？不好了吗？她现在什么状况？”
多曼咬着唇组织语言，组织了半天还是很为难。长吁一口气后道：“不死草对她应该没什么用。”
阿伽脸色一白：“什么意思，多善不是说只要有不死草塔德娜就会没事么？”
“她大热天裹得密不透风你就不知觉得奇怪么？她现在除了那张脸，其他地方和在大阴山见到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死应该是不至于死，但这辈子肯定也就这样了。多善要不死草，恐怕只是引诱我下坑的一个饵。”
看着阿伽满脸凄然地沉默不语，多曼掐了烟：“我跟我阿妈说一声，今天就不过去了。你先去看看塔德娜吧！”
阿伽抹了把脸，低声道：“已经说好了要过去，你叔叔还特意赶回来，不好失礼的。晚上再去也行。”
多曼看着车前的人来人往，冷冷道：“我现在是给你机会抽身，你先去看看塔德娜，再决定这个婚事到底要不要接着谈。我不想以后再听你讲你和她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们多家造的孽。我和你结婚是为了好好过日子，不是替我祖宗赎罪。”
阿伽搂过她，下巴在她发顶轻轻摩挲：“说什么傻话。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父债子偿都轮不到你。你是你，丹琳是丹琳，我分得清的。”
多曼表情木然：“话别说得这么满，我再给你几分钟考虑清楚，今天一旦你踏进我家大门就没有回头路了。以后心生不忿抽风闹幺蛾子，我抽死你。”
“多曼。”他哀求道：“不要拿话激我。你和塔德娜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哪一个我都不能失去。”
多曼不为所动，冷然道：“其实我也不想今天跟你讲这些不高兴的事。可没办法，你和我们多家这梁子结得不是一般的大。现在正是浓情蜜意，你可能会暂时忘记，可往后呢？你看着塔德娜人不人、鬼不鬼会不恨？蛊毒发作你痛不欲生时就不想着要让多家断子绝孙？不知能维持多久的爱情到底不如血浓于水可靠。我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只眼站岗一只眼放哨。及时止损，对咱们俩来说，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
阿伽不可思议道：“你这是要跟我分手？”
多曼把他稍稍推开一点距离，抬头瞅了他一眼：“我是跟你讲，过身皆旧尘，吹来是清风。”
阿伽叹气：“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了。”
多曼一把推开他：“你何止是不会讲话，你还选择性耳聋不会听话呢。我跟你讲塔德娜没什么性命之忧你听不见，我说不死草是多善给我下的饵你也听不见。你就光顾着你的宝贝妹妹了，听到她不好了，一脸如丧考妣。这副样子要去我家商量婚事，摆脸色给谁看呢？”
阿伽被她的咄咄逼人激出了火气，提高了声音道：“我自己的妹妹，我还不能难过一下么？你何必这么过度引申？还是你后悔了，不想和我结婚？”
多曼迎上他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是的，我后悔了。”
阿伽先是一怔，彷佛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好一会才颓然地垂了肩膀，涩声问：“为什么？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么？”
多曼低下头，眼了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在裙子上，墨绿的裙子被眼泪一洇，项滴上了几滴墨团。
两根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阿伽拉了袖子帮她擦眼泪，苦笑道：“要分手的是你，我还没哭，你倒哭上了！”
多曼吸了吸鼻子抽噎道：“反正你也不想跟我说真话，我说的话你也不想听，还结什么婚？趁早一拍两散。”
眼泪越擦越多，袖口都湿透了她却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阿伽无奈：“你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了，一大早就出门，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不都是听你的么？”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避重就轻。多曼瞪着他道：“你就是欺负我年纪小，以为我好骗。表面对我唯唯诺诺，其实就是随随便便搪塞我一下。我不信坑底的事你一点都没查出来。你那么关心塔德娜，却拉着我在蒲甘游山玩水，回来也不马上把不死草给多善。允坎的家被打成马蜂窝，你却惦记着结婚。要么是真沉得住气，要么就是心中有数。你倒是跟我说说，是哪一种？”
阿伽无言以对，有些心虚地偏过头看向车窗外。
多曼心头凉成一片，自嘲地笑了笑：“能让人回头的从来都不是道理，是南墙。我已经撞过一次，不想再撞第二次。”说完就去拉车门。
阿伽见状连忙拉住她。多曼挣脱不开，厉声道：“撒开，大庭广众的我不想动手。”
阿伽坚定道：“不放，你要是这口气咽不下去，就打我几下出出气。我是不会放手的，死都不放。”
多曼气得嗷嗷大哭：“你就是知道我舍不得才敢这么说。我打你做什么？让亲者痛、仇者快么？我就不明白了，我们两个被人追杀得跟丧家犬一样，你却连同仇敌忾义气都没有。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不然今天这手分定了。”

第111章
早上起来好好的，吃早餐的时候好好的，就买电脑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早上起床看到盯着娜迦寨的眼线给他发的信息，说多曼昨晚去过娜迦寨，他当时就想问她，点安神香的目的是不是想瞒着自己去娜迦寨？话在舌尖滚了不知几遍，最后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询问她晚上是不是出去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但凡话题牵扯上塔德娜，她都没有个好脸色。要么扯开话题和他聊别的事，要么随便应付他几句。
但像今天反应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她嘴上没说塔德娜的不好，但今天这一出，塔德娜绝对是导火索。
别人是婆媳矛盾难以调和，她没有婆婆，跟小姑子干上了。
女朋友他是舍不得分手的。妹妹他也是心疼的。阿伽觉得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好难啊！
眼前这张嚎啕的小脸哭得涕泪纵横，袖子肯定是不够用了。阿伽翻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捏住她的鼻子：“先擤擤鼻子，都快淌进嘴里了。”
多曼这下倒是听话，就着他的手擤了个痛快，擤得耳膜都有点痛。
阿伽扔了纸巾，摸着她因为擦眼泪有些干燥的脸颊：“有些事不跟你说，是因为不想你心烦，不是特意瞒你。我知道的也只是些零碎的信息，串不起来，不知头，不知尾的怎么和你讲？我在蒲甘答应过你的，不敢再骗你了，你信我好不好？”
多曼瘪着嘴哼了一声：“真会玩文字游戏，不能骗我就瞒着我是吧？”
阿伽摇头：“我哪有那么狡猾？只不过是想等事情有个眉目再跟你说。是我不好，你提心吊胆地防着外人，我就不应该让你没有安全感。等今晚我去看过塔德娜，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不好，多曼不满地看着他：“为什么不现在跟我说？”
阿伽无语地看着她：“你阿妈让我们回家吃晚饭，你还真打算踩着饭点进家门呀！你是亲生的，我可不是。得提前去表现一下。”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脸：“今天事情属实有点多，咱们一样一样来。我跟你保证，等晚上忙完塔德娜的事，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多曼想了想，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行吧！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逛了一早上，又哭了两场，她元气大伤，得好好吃一顿。
听她说要吃饭，阿伽就知道暂时雨过天晴了。和她商量道：“你打电话问问叔叔几点的航班，沧源机场离城远，咱们去机场接他。”
多曼的心情还是不怎么美丽，哼了一声道：“真是个周道人。你这个姑爷把我们一儿一女，映衬得很不孝。”
“我也不是天生周到，父母去世后的迫不得已而已。”
他这句话让多曼心软了，在蒲甘时他跟她讲过。他的父母在他还没成年时就去世了，半大不大的孩子用肩膀撑起一个家，还要养育妹妹着实艰难。
就像塔德娜说的，他是个可怜人啊！父母早逝，好不容易等到功成名就却又卷入权利地争斗，连结个婚老婆差点把他当唐僧肉给吃了。简直是一路走背运。
她亲阿爸虽然去世得早，但她还有阿婆和阿妈呀！阿婆教她安身立命的根本，阿妈让她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叔叔对她也很好，没嫌弃她是个拖油瓶。但凡艾勒有的她都有，艾勒没有的她也有。
和他一比，自己简直是活在蜜罐里。多曼顿时觉得，还是不要和他计较太多 怪不落忍的。
她打圆场几句，决定今天先这么着吧！等哪天他惹自己不高兴了，她再接着作妖。
吃饭的时候多曼和阿妈打听好了叔叔的航班。吃过饭后又去家里接上阿妈和艾勒，一家子浩浩荡荡奔赴机场去接机。
艾勒阿爸取了行李来到出口，见一家子齐齐整整地在门口等着接他，很是高兴。多曼旁边那个小伙子八成就是新姑爷了，长得真是精神。
多曼一家见到艾勒阿爸纷纷挥手。阿伽很有眼力见的要去帮他提行李。艾勒阿爸连忙提着行李箱侧身避过，嘴里连连道：“不用、不用，不重的。”常年在工地干活被晒成紫檀色的脸，还应阿伽的殷勤微微有些发红。
回到家，阿伽把礼物一一分发。多那兰见自己的礼物是根金项链，连忙把礼物推回去。
“那兴这么破费？”
艾勒阿爸看到茅台酒和大重九也呆住了：“这么贵的酒我喝不惯的。”
只有艾勒波澜不惊地拆开电脑，看了他阿姐一眼：“你给我挑的吧？也不知道买个内存再大点的。”
继父才刚回来多曼不好打他，指了指放电脑的袋子对他道：“想要多大自己拿着发票去换，差价回来找我报销。”
他悄悄和阿伽耳语：“早跟你说了我家里人都朴实无华，瞧你把他们给吓的。”
阿伽无语，不是你跟我说说叔叔爱喝两口，阿姨爱金子的么？再说了，你家里人也不全是朴实无华。他未来的小舅子正在嫌弃电脑内存不够大。
看样子她是不准备帮自己说几句好话了，阿伽只能自力更生。
“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如果不合乎心意，叔叔、阿姨千万别见怪。”
他们哪里会见怪，只不过是朴素惯了，见到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在他们身上有些无所适从罢了。
艾勒阿爸从口袋掏出一包紫云，递给阿伽一根。阿伽连忙双手接过，掏出火机先给艾勒阿爸点上。
“这是你的心意，我们怎么会见怪呢！。只是觉得你和多曼要准备结婚，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没必要给我买这么好的烟酒。这十块钱的紫云我抽着就够劲了。八块钱一瓶的红盖南腊我喝着也顺口。你们过日子要知道算计着过，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你一片好心，我说这么扫兴的话拂了你的面子。但我是拿你当一家人才说讨嫌话。”
阿伽连忙道：“没有，没有，叔叔您说得都对。咱们傣族人自古都说，不会算计穷到底。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和多曼好，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艾勒阿爸点点头：“我知道你破费这么老些钱是重视多曼，重视这门婚事。我和她阿妈、阿弟都领你的情。”他又对多那兰道：“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孝心，你也别拘着了，收起来吧！”
多曼在一旁笑道：“收起来干嘛，戴上！明天再把我给你买的宝伞簪插上去打麻将。跟你的麻友显摆这是女儿和姑爷给你买的，那群老咩涛得羡慕死你。'
多那兰好险没过去掐她的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问艾勒阿爸：“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艾勒阿爸摸摸肚皮笑呵呵道：“这飞机餐还不如工地的饭好吃，量还少。的确是饿了！”
阿伽连忙道：“阿姨，叔叔好久没回来，您陪着他说说话，饭我来做就行。”
“这怎么能行！”多那兰连连摆手：“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我哪里算是客人！您放心，厨房的活我熟，您也尝尝我的手艺。”阿伽卷了袖子就往厨房走去。多那兰追过去要帮忙，被他好言好语地给劝了出来。
多那兰见自己女儿坐在沙发上一边剥荔枝一边和艾勒阿爸聊天，对她道：“你倒是进去帮帮忙，打个下手啊！”
多曼往嘴里又塞了一颗荔枝，满不在意道：“他生病的时候我给他煮了碗糯米粥，吃完了他就再也不准我进厨房。我现在进去他还嫌我碍事帮倒忙，把我给撵出来，我才不进去。”
多那兰气结：“亏你还是个女孩子，连顿像样的饭菜都做不出来。你将来怎么过日子？”
艾勒阿爸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家务事谁会做谁做，姑爷都不介意，你这个亲妈倒骂上了。”
“我还不是为她好，这当人媳妇和做姑娘是一回事么？连顿好饭都不给自己老公做，她婆婆还不得骂死她。人家是入赘当姑爷，不是来咱们家当牛马。”
多曼瞅了一眼阿伽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招手示意多那兰靠近些，压低声音道：“我没婆婆，公公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