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严悟(明鹿)

想想自己女儿的好胃口，多曼兰又进厨房抓了碗米线端出来浇上柠檬鸡脚的汁水。
多曼接过来随便拌了拌，挑起一筷子喂进嘴里再撅起嘴用力一吸，米线打着旋被她吸了进去。
多那兰见她这个吃法拍了她一掌，笑骂道：“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学小孩子吃东西，看看你甩了自己一身。”
米线就是要用力吸才好吃啊！不服归不服，不想再挨打就只能小口小口的吃。
多曼这碗米线吃完，多那兰的菜也炒好了，扬声喊多曼进来吃饭。
多曼端着鸡脚进来，多那兰盛了碗汤递给她：“先喝汤，你成天吃食堂又随时加班得好好补补了。”
多曼吹着汤，见多那兰用她茶杯的茶水泡了饭，一点菜都不夹就那样吃，奇怪道：“你干嘛不吃菜？”
多那兰摸摸自己的脸颊道：“这几天上火牙疼，就只能吃点开水泡饭。”
牙疼，那多难受啊！多曼放下碗关心道：“去医院看过没有，没去我现在带你去。”
多那兰白了她一眼：“上了年纪牙齿不好很正常，去什么医院？”
多曼抹了把脸：“阿妈，你才四十六岁。”
多那兰头也不抬道：“别人家的阿妈四十六岁已经当阿婆了，我家的生死不着急。”
这不是说牙疼么，怎么变催婚了。
多曼把话题扭回来：“这个牙疼也分好多种，有的是真的上火，有的是牙髓炎，你不去医院瞎买药吃么？这样不行的。”
多那兰睇了她一眼：“要不，你给我开点药，你不是会么？”
多曼觉得她亲妈在钓鱼执法，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抓她跳大神的把柄。断然拒绝道：“没有的事，我不会，有病要上医院。”
多那兰斜睨着她：“你都二十六了，还没个男朋友，我除了给你攒买房的钱，还得给你攒进养老院的钱吧？你看看周围的邻居家，那家的姑娘不是二十刚出头就结婚嫁人的。你这年纪都成老姑娘了，怕是没什么挑选的余地了。”
多曼啃着鸡肉满不在乎道：“养老院也不错啊，到时候我把叶敏也带上，我们还有个伴，她可以天天在养老院跳舞撩老头。”
多那兰气结：“你学了你阿婆那么多本事，就光知道拿来赚钱是不是？就不会看中哪个小伙下点药弄回来给我做姑爷。”
多曼差点被鸡骨头卡死，她呸呸呸吐了一阵，无奈的对多那兰道：“阿妈，这种事犯法的。而且阿婆也没教过我这种法子。”作为一个神婆，她经常向身边的人普及科学知识和法律，她是real累啊！
多那兰叹气道：“你就听我唠叨几句吧，别嫌不耐烦。我真是闲的慌。你叔叔在外面干活一年就回来这么几次，艾勒被你弄到市里去念书，你也经常见不到人影，我真是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多那兰的话勾起了多曼的愧疚之心。亲妈一个人在家她去旅游都不带她一起去，真是不孝。她握着多那兰的手道：“要不，你跟我去翁丁住几天，散散心。等我下次能再请假就带你去出去玩。咱们去远一点，去省城、要么干脆出国。”
多那兰拍拍她的手道：“你有这份孝心我就很高兴了，我也就嘴上抱怨、抱怨，哪里能拖你们后腿呢。我知道，你们也都是为了这个家才这么辛苦。”
多曼简直眼泪都要滚出来了，她哽咽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快点成家，我会好好找一个男人争取明年把这个婚给结了。”
话音才落，多那兰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来对面嗓门大得多曼都听见了。
“艾勒阿妈，你怎么还不过来，三缺一就等你了。”
多那兰连忙应道：“马上，马上，你们再等我一会，我洗了碗就来。”
挂了电话，她眼神灼灼的看着多曼：“你吃饱了吧？吃饱我要洗碗了。”
多曼把眼中的泪花给眨回去，对她道：“我才开始吃啊！饭都还没盛呢。”
多那兰手脚麻利的收拾桌子：“还吃什么饭，刚刚不是吃了一碗米线了么，年纪大就算了，再把自己吃胖了就更嫁不出了。”
多曼倾身护住鸡汤：“你要打麻将你就去呀，干嘛不让我吃饭？”
多那兰理直气壮道：“你吃着我怎么收拾？”
多曼哀嚎道：“我收拾就行了，饭我不会做，碗我还不会洗么？”
多那兰一把掀开她护住鸡汤的胳膊：“你也就洗个碗了，锅不放回原位，筷子不一头放，碗盘也不分类，我重新收拾一遍更累。别啰嗦，这个鸡汤我拿保温桶给你打包走，你自己回翁丁慢慢吃。”
多曼拎着保温桶背着包不由分说的被扫地出门，多那兰拎着小零钱包小跑着朝村口牌搭子家跑去。头上的宝伞金簪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
推多曼出来要锁门的时候她想起女儿给她买了根又贵又漂亮的簪子，折回房间小心插上才出门。女儿的孝心当然要去炫耀一下。
看着多那兰越来越远的身影多曼觉得一阵凉风卷着树叶从自己面前刮过，凄凉极了。
她站在门口喃喃自语：“我钱还没给你呢，你为了打麻将连钱都不要了么？”
无奈的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转了一万块钱给多那兰，还附上一个笑脸：“多赢点啊！”

第63章
亲妈为了打麻将把还饿着肚子的她扫地出门。多曼拎着鸡汤灰溜溜的回了翁丁。在停车场却意外的看到阿伽。
看见他的一瞬间多曼是有点心虚的，想着自己一声不吭就玩失踪，还把他给拉黑。他会不会气疯了专门在这里等着和自己说分手？
结果阿伽看到她没有破口大骂指责她一不高兴撒腿就跑得没影，一点沟通精神都没有。也没有疾声厉色的提分手。只是一如往常温和的问：“回来了？”
多曼答应了一句：“嗯，回来了。”
“吃饭了么？”
对于这个问题她有些纠结，吃个半饱算不算吃了呢？但他这么问肯定要带自己去吃好吃的。于是她果断的摇头：“没有。”
阿伽拉开车门：“那回家吧！”
多曼把鸡汤交给停车场的保安大哥，拜托他给叶敏送过去就上了车。
一路上阿伽只字不提他被拉黑的事，只是问她和叶敏去哪里玩了？玩得开不开心？仿佛她不是赌气出走，真的是心血来潮跟朋友去旅游散心。
既然他把台阶都杵到鼻子底下了，多曼觉得自己还是顺台阶下吧，不然还继续单方面冷战啊？那还不如真分手算了。
她给阿伽讲她去看了勐焕大金塔，还去了一国两寨，并惟妙惟肖的给他描述叶敏脚上的拖鞋逃国的经过，把阿伽逗得前俯后仰，差点连方向盘都捏不稳。
回到家，阿伽让她去洗澡，他去做饭。多曼有些羞赫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阿伽又给她拿了自己的T恤和五分裤。
等多曼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阿伽正在捞面条，多曼东瞅瞅西看看，没看到配汤也没看到冒子，奇怪道：“这个面要怎么吃？”
阿伽一本正经的对她道：“加点猪油再加点酱油就可以吃了？”
多曼惊得目瞪口呆，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怎么一顿好饭都不能混上？以其在这吃猪油面这么惨，她还不如回翁丁和叶敏一起喝鸡汤呢！她愤然吐血，享受不到亲妈的慈祥，也享受不到男朋友的宠爱，枉费她大老远给他们背礼物回来。
眼珠子转了转，她又觉得阿伽不会这么小心眼，都在停车场等她了，决不可能只拉她回来吃猪油面。她扔了毛巾过去从背后搂着他的腰撒娇：“你别这样嘛！我这几天怪想你的。”
阿伽不为所动，哼笑道：“你想我？哪里想，你的肚皮么？”
多曼从他胳肢窝探出脑袋及其认真的对他道：“我建议你，说一两句痛快、痛快嘴就行了，拿吃的跟我开玩笑对你没好处。”
阿伽把她脑袋推回去，没好气道：“一边呆着去。”自己去冰箱把提前剥好的虾仁端出来，加了辣酱炒了一会勾芡起锅，把炒好的麻辣虾仁连肉带汤汁浇在盛好的面上。
多曼在他炒虾仁的时候口水就泛滥成灾了，坐在餐桌前手还乖巧的放在膝盖上，使劲嗅着弥漫过来的香味。
阿伽把面碗放在她面前：“吃吧！”
多曼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筷子拌了拌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虾子弹牙鲜甜，面条裹满麻辣的汤汁香得她嚼都不嚼就往下咽。
她这种狼吞虎咽法看得阿伽之皱眉，去冰箱拿出早上出门前做好的柠檬红茶倒了一杯递给她。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凑到唇边刚想喝，却发现多曼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他奇怪道：“你不吃饭看我干吗？”
多曼凑近他往他杯子瞄了瞄：“我想喝你的？”
阿伽哑然失笑，还挺有心眼。
多曼凑着他递过来的手狠狠喝了一大口，红茶清香，柠檬解暑，真是痛快呀！又喝了一口才摇头示意她不喝了。
看着杯口油乎乎的唇印，阿伽皱了皱眉。把手中这杯放在她碗边，端起原先给她倒的那杯喝起来。
多曼见他光喝饮料不吃面，奇怪道：“你怎么不吃啊！你不饿啊？”
阿伽瞄了一眼她手中快要见底的面碗，淡淡道：“我错估了形式，本以为你怎么着也要吃过午饭才回翁丁。结果你一副一路乞讨回来的模样，剩下那碗面怎么都得给你留着，我怕你吃不饱。”
话虽然不好听，但意是好意，多曼嘿嘿嘿笑了一阵，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不知道！”
“那你去翁丁干什么？”
阿伽看着她：“那天你走后，我每天都去翁丁等你。”
多曼惊讶的张大嘴！每天呀？！她有些得意又有些愧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脸又埋进面碗里，假装很投入的品味美食。
既然来了头阿伽就没打算放过她，慨然叹声道：“我知道那天肯定是惹你生气了，可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总得让我知道啊！事情说开了你打骂我一顿出出气，这事就此揭过咱们以后都好好的不行么？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有种住在雷区的恐惧感，不知道那天就踩到你的雷点，这种感觉很不好。”
多曼觉得自己是个双标狗，陶央要是这么教训她，她能发挥毕生所学怼得他心如死灰。但面对阿伽的说教，她全方位无死角深刻反省了一遍。觉得自己那天真是小题大做了。
虽然心里认了错，但嘴上还是委屈道：“你那天说我画的妆难看，我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说我难看？”
你那天那个妆是真的难看！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阿伽使出洪荒之力才把它给压下去。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画得不像自己了。我喜欢你平常的样子。你穿傣装我觉得好看，你穿牛仔裤我觉得也不错，甚至于现在你穿着我的T恤、球裤我都觉得你特别俏皮。那是因为我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你。”
这话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意思她领会了。就是让她别画浓妆，平时邋遢点也无所谓。是这意思吧？

第64章
本来多曼都准备偃旗息鼓就驴下坡了，阿伽却不知死活的追根究底：“你就因为我那天说了一句你妆画得不好看就生气？”
我介意的是你说了我妆画得不好看吗？你一副我被人打得死惨要带我去打回来的样子才是最伤人的好不好？
多曼油乎乎的嘴噙着一抹假笑：“我这个人格局很大，但心很细。”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心眼小说得这么清醒脱俗的。阿伽好笑之余不再追究她单方面冷战的罪过。把另外一碗面推给她：“别挑碗里的作料吃，这碗快坨了。”
两碗面吃完她把碗一推：“我旅途劳累，想休息休息，麻烦你了。”
阿伽白了她一眼，无声谴责她的懒惰，端了两个空碗去洗。看着阿伽在水槽边给两个碗滴了洗洁精后用晒干的丝瓜瓤擦洗，多曼象一尾小鱼一般悄悄游过去，搂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后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混着淡淡药味的木香喟叹道：“好香啊！我在德宏一直想念这个香味，好好闻。”
阿伽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找不到擦手的东西湿淋淋的双手就随意在T恤上擦干，回身搂住多曼，捧着她的脸细细的吻。
缱倦过后，多曼把给他的礼物拿出来，一瓶香水和一把短刀。短刀和她随身带的那把差不多，但刀鞘制作得很是精美，外面还用戴文刻了一段铭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阿伽双手捧着短刀挑眉：“立地成佛？！成什么佛？”
多曼笑嘻嘻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怪有意思的就买来给你。”
阿伽不置可否又去看香水：“冥府之路？”
“本来想给你买梵音藏心的，但试香的时候那个药味有点遭不住，这个冥府之路的木头香跟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就给你买了。”
放下屠刀、冥府之路，这礼物送得真是别出心裁、另有深意啊！
阿伽欣然的打开香水喷了一点到自己身上，张开双臂朝多曼笑：“还不赶快来闻闻。”
多曼扑进他怀里，象小狗一样在他怀里嗅来嗅去。
家里没什么菜了，阿伽约多曼一起上街买点菜，让她顺便消消食，以免晚饭吃不下去。
多曼觉得阿伽想多了，她怎么可能吃不下去。但她还是戴了顶遮阳草帽，拎了个藤编的菜篮子手挽着手和阿伽上街买菜。
路过村里的社区活动中心时，一群妇女在练习双刀舞，多曼停下脚步站着看了一会，偏头对阿伽道：“这个舞我也会跳。”
阿伽手插裤兜对这种舞刀弄枪却软绵绵的舞蹈没什么兴趣：“我觉得你打猴子比这个好看多了，这个看着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没什么意思.”
多曼眨巴眨巴自己的琥珀大眼，不知道他这个算是夸她还是损那帮舞着双刀的大姐。
“以前战争频发，傣族的妇女也要习武保护自己，你看看她们的招式，是怕歹徒不够兴奋么？”他用下巴点了点里面几个一动作上围就狂抖的大姐。
多曼斜睨着他要笑不笑：“你观察的可真仔细。”
阿伽连忙目不斜视，；搂着她的胳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咱们今晚去河边放灯吧！”
多曼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这又不过节放什么灯啊？要放等出洼的时候。”
阿伽喃喃道：“没办法，上次可以放灯的时候有人扔下我跑了啊！”
时不时就翻旧账的男人真不可爱。
多曼斟词酌句道：“我不是想煞风景，但我有职业病。人不多的时候特别是大晚上，我不太想往河边跑，河里面内容太多。”
阿伽挑眉："呦呵不得了，你竟然开始给我宣传封建迷信了？”
多曼悻悻道：“这不是封建迷信，该有的忌讳还是要的。讲究一点又没什么坏处。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意最好吗？就是暑假，很多小孩去河边玩耍淹死了让我去把尸体喊回来。”
阿伽好奇道：“你就光喊河里的？土里埋的能不能喊？”
多曼踢着路边的石头得意道：“能啊，只要那个人血亲还在世，我就能喊。”
阿伽止住脚步，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多曼以为他嫌弃自己了，有些不安道：“怎么了，你害怕了？”
阿伽摇头，神情郑重的看着她：“多曼，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么？”
多曼心中一凉，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我们之间有什么请不请的，只要我能帮到，我肯定会帮你。”
阿伽眼神飘向不远处的土司府寞然道：“我家祖上也是允坎的，现在我回来了，想着还是把根理一理，你能不能帮我喊喊我家祖先。”
这么不走心的借口多曼也没深究，只是问道：“多少代了？”
阿伽算了算：“五六代怕是有了。”
“那你的血发货不了什么作用，还得加上一些家族信物，有吗？”
“有。”
怎么要什么有什么，准备好久了吧？
多曼点点头：“那行，你把信物先给我。你这个时间有点久了，我得准备一下找两个帮手。”
回到家，阿伽把他从土司府菩提树下挖出的小盒子递给她。多曼看着上面篆刻的花纹，好像是女人用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根簪子和一缕头发。头发看上去软软的，仿佛是婴儿的胎毛。
她抬头看了阿伽一眼：“你们家的信物还真是怪啊，这是你那个祖宗的头发呀？”
阿伽没回答她，只是有丝紧张的问道：“这个可以么？”
多曼合上盒子靠在沙发靠背上傲然道：“只要这头发的主人是埋在沧源地界，我就能给她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