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曼没好气道:“我上哪儿去见呀?这个大爹嘴里没啥实话,这个怕又是他编的故事。”
“我看他说得煞有介事,不像是编的。总要有个出处他才可能这么执着,都找了几十年了。佤族那个‘摸你黑’,不就是用娘布洛抹全身么?”
她觉得阿伽对不死草的执着不亚于阿甲大爹,从山上一路问到山下。她想了一下道:“其实我觉得不死草应该是存在的,但传说把它的功效给夸大了。毒蛇喜欢闷热、潮湿的环境,翁丁寨那一片就是毒蛇生存的好地方。所以家家屋里有火塘,除了做饭也是防止蛇啊、老鼠啊进入家里。那个不死草应该就是一种治蛇毒的药,因为传说里不死草周围就遍布毒蛇。”
古时候的老百姓对神的崇敬超越了统治者,更愿意把一些奇特的事物赋予神化。吹得神乎其技才能体现这东西好,好得不似凡物。
“这个天坑传说最少,可好像最神秘,最让人又探索的欲望,阿甲大爹说以前制娘布洛用的黑泥都是从坑底挖上来的。”
那些坑底的黑泥不知有多少动物的粪便、有多少腐烂的物质,这样的泥土还用在人身上还不得细菌感染,这不是找死么?阿伽这个新世纪的青年竟然还相信?!
多曼百思不得其解道:“这么多景点,那么多传说,你怎么偏偏对这几个大坑感兴趣?”
阿伽笑了笑:“也许是因为它还没被你们旅游公司征服,给它编一些奇奇怪怪又无聊的故事。而且就那么一两百米的地方,能同时拥有热带、亚热带、温带的物种,多神奇、多有趣。一想到下面肯定是一片完全原始的生物世界,我就觉得很浪漫。”
多曼瞄了他一眼,撇着嘴道:“我可没什么探险精神,天坑下面对我来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我一点都不觉得新奇、浪漫。”
阿伽玩味地挑了挑眉,没什么探险精神还敢违反公司规定带他跑去溶洞未开发的岔路?探险不新奇、不浪漫,那么和神鬼打交道就浪漫得紧么?
吃过晚饭回到翁丁,多曼踌躇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正式告个别,开口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早六点就得出发,得先回县城把租来的车还回去,再打车去机场。”
“那祝你一路顺风。”多曼顿了顿:“我就不送你了。”
阿伽面上有些失落,随即又释然地笑道:“我走得太早,你肯定起不来。”他忽略了今早他们也是六点就出发的事实,给多曼找借口。
多曼胡乱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折身回宿舍。阿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前开得正盛的早樱树后。
第二日清晨,阿伽没有惊动阿南一家,自己开了客栈的大门提着行李走出寨子。大黑天走过满是牛头桩的小路,白森森的牛头骨张着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不是一般的阴森。
开车出了停车场,他没走回县城的那条柏油路,反而方向一打上了去允坎的塘石路。
天还未亮的允坎还沉浸在黑暗之中,昏黄的路灯照着清冷的街道。没了白日间人来人往那充满烟火气的喧嚣热闹,土司府反而威严肃穆起来。
阿伽站在红色的大门口静静地站立着。这个地方几度繁华、几番沧桑、几经枯荣,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浩瀚的历史中,一个小小的城邦的兴衰在茫茫浩宇中还抵不过一粒尘埃。
他当年家破人亡、狼狈逃离。他现在回来就不会再走了,他要留下来把那些迫害了他的人一一清算。什么人死债消,什么祸不及子孙,他这个苦主还活着呢!那些人既然没命活到现在,那就让他们的子子孙孙来替他们偿债吧!
第25章
早晨九点,多曼也搭了营运车车来到允坎。寨子里缅寺前的小广场热闹得很,不管男女老少都在忙碌着。男人爬上高高的贝多罗树,挥着长长的砍刀把一片片比桌面还大的贝多罗叶子砍下枝头。
孩子们等在树下,把被砍落的叶子拖到女人们聚集的那边,女人们举着剪子将张开的叶片一小片一小片的剪下来,象绷带一样缠成一卷,再用撕下来的叶梗当作系绳捆好放进篮子里。这些叶子会被制成抄写经卷的经叶。
今天是允坎的村民给奘房制经叶用来抄写贝叶经的日子。她觉得这样的事有意思还能做功德,昨天想约着阿伽一起来的,可还没等她开口他就他说要回家了,她便开不了口了。
他要走,这是从他来翁丁的第一天就是注定的。对于允坎和翁丁来说他只是一个过客,于她也是。
细细想来,自己对他的喜欢来的太过突然,太过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份喜欢到底从何而来。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什么不能承认,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撑着阿伽给她买的那把笨重的桐油伞,独自走过宁静又温柔的竹林小道。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开满睡莲的池塘。12月底快到新年元旦了,电视上说北方的雪已经开始下了,寸草不生,冷得人都不想出门。可允坎却被上天眷顾,一片生机盎然。
池中粉红的睡莲一朵挤着一朵,岸边的果树果实累累,一枝缀满果实的枝子不堪重负颤颤巍巍地垂在开得娇娇的睡莲上方。一阵风卷过便听到果子掉入池中的噗通声。
她原本打算先领着阿伽砍砍贝罗树给奘房做点功德,再带他来看这一池的粉莲。在这么美的景色里,再稍微露一点小马脚,让阿伽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再给他灌灌鸡汤,洗洗脑。
还有比在这里更幸福的生活么?渴了喝喝茶、喝喝咖啡,饿了就吃吃糯米饭、吃吃干巴,馋了就去山上找找菌子,找找野果。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也不过如此吧?陶渊明自己都没过过这种滋润的日子呢!
可他一脸平静的说他要回家了,一切计划就成了泡影。
她站在池边,低声唱着一首古老的情歌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不代表我没有这个心意。
你那双眼眼睛一直铭记于心,
因为从那双眼睛中,我们能看见彼此的心。
越靠近你,我的心越乱,
时间越久,对你的爱越深,
但我们的爱
如同隔着一堵墙,不知如何跨越。
这首歌她小时候常听在寨子外小河边洗衣服的一个年轻阿姐唱。阿姐一边浆洗着衣服一边低声吟唱着。她和一群小伙伴在旁边摸鱼、捞螺蛳准备拿回家打打牙祭。
当时年纪太小,男人于她来说还不如一碗酸笋炒螺蛳来得又吸引了。她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唱这么失落的歌。年少不知情愁滋味,理所当然的想着,喜欢就去找他呀,你不跟他说在这里唱歌他又怎么会知道。
今时今日她才明白,有些喜欢不能宣之于口不是害羞、也不是假装矜持。而是这段喜欢,从起初就没有开始的可能。
她正独自伤感着,叶敏来电话了。接通后劈头就问:“你是不是在允坎?”
“嗯。”多曼答应后又问:“怎么了,是不是主任通知开会?”她口吻很严肃,让多曼忐忑的以为自己今早没去办公楼坐班的事让主任发现了。
“开什么会,阿南哥要炒山胡椒牛肉,如果你在允坎的话弄点山胡椒和树皮回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她正伤感呢,这帮人能不能消停一会,让她静静的失恋一下。她都要迎风落泪了,这帮人还想着吃。
她准备拒绝,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不想叶敏又道:“阿南哥刚刚还掏了一窝酸蚂蚁,好多蚂蚁蛋。中午还要吃酸蚂蚁火锅,你再去小卖部买两盒午餐肉罐头啊,记得要买德和的啊,别的罐头一股子面粉味,难吃死了。”
什么?不仅吃山胡椒炒牛肉还要吃酸蚂蚁火锅?!大中午就吃这么丰盛么?!多曼的嘴巴立即自动分泌唾液。她咽了咽口水对多曼保证道:“我办事,你放心。”
什么阿伽,什么难以宣之于口的暗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满心都是除了午餐肉罐头还要买点什么菜回去涮酸蚂蚁火锅。那窝蚂蚁蛋要怎么吃呢?炒菜已经有山胡椒炒牛肉了,蚂蚁蛋就凉拌好了。
今天允坎的村民都忙着制经叶卖菜的可能不出摊,她干脆进城去农贸市场买算了,那里菜多。等等,先别慌,先跟寨子里的人借把砍刀去弄山胡椒,不然中午拿什么炒牛肉。
看看,在一个干饭人面前什么都没有干饭香。要是哪个失恋的人说她好难过、难过得饭都吃不下。那肯定是摆在她面前的饭菜不够好,不合胃口。
她风驰电掣的跑去小广场借砍刀。要干活了,手中的桐油伞就显得又笨重又拦绊了。
爱情果然影响她干饭的脚步!
她握着伞柄掂量再三,把伞递给了一个在旁边抱着手看人砍贝多罗树的大妈:“咩涛,太阳毒得很,打伞遮遮阴啊!”
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造型满载而归,叶敏看着那么多菜只咋舌:“啧啧啧,就让你弄点山胡椒和午餐肉,你怎么把整个菜市场都搬回来了这么铺张,你发财了!”
说完想起她这几天可不是遇上个冤大头发财了么,短短几天赚了七八千。当即心安理得的把嘴闭上,就该吃大户。
牛肉已经躲成细蓉,酸蚂蚁汤已经熬好放到吃火锅用的小炊锅。炊锅空心的底座碳燃得红通通的,布满辣椒、刺芫荽的汤翻滚着,空气里弥漫着让人流口水的蒜香。
阿南哥把洗好的山胡椒放进舂臼里随便捣了捣放进热油锅里炒出香味放牛肉。阿南嫂开了罐头把午餐肉切成片。叶敏翻着袋子看到里面有羊肚菌不由得惊呼:“你竟然还买了羊肚菌,真是舍得。”
云南人对菌子爱得深沉又热烈,不管有毒没毒都要尝一口才甘心。遇上不认识的菌子宁可蹲在医院门口吃也要试试味。这么吃那能够吃,所以就开始看看人工能不能种。还真人工种出了一些品种,羊肚菌就是其中一种。虽然是人工种植,但鲜味和口感不输野生的,涮火锅极其脆爽,所以就算是人工种的价钱也还是蛮高的。
多曼拿竹片刮着伞柄的泥,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道:“吃火锅没有菌子象什么样子。”
一桌饭菜收拾好,火锅要等菜熟,大家很勉强的盛了碗饭用山胡椒炒牛肉拌饭先吃着。
阿南想起阿伽早早就走了一声招呼都没打怕多曼不知道,对多曼道:“你的财神爷今早悄不声就走了,跟做贼一样。”
多曼一边扒饭一边点头:“我知道,他昨天跟我说了,要先去现成还车再去机场,得早早走。”
阿南嫂用筷子指了指院子挂着的一团纱布:“他给了我几块蜂饼,让我把蜂蜜沥出来拿给你。还交待沥的时候别放萝卜和冷饭,怕你一下子吃不完蜂蜜会变酸。别看是个大小伙子,心还挺细。”
多曼扒饭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了,她就是怕睹物思人才把伞给送人了,结果这家伙还留着后手等着她。
给了她就是她的东西,她想怎么处置都行是吧!她当即就让阿南嫂帮着把蜂蜜卖了。
阿南嫂迟疑道:“帮你卖是没什么问题,到了周末有游客来蜂蜜、肉酱都好卖得很。但这个一看就是崖蜜难得采道,你与其卖了还不如拿回家给你阿妈尝尝。”
叶敏则是坚决反对卖掉:“卖什么卖,一天一杯蜂蜜柠檬水,能治便秘还能美白。”
美白这两个字吸引了多曼,她决定不卖了,留着自己喝一天早晚各一杯,看看能不能白得快一些。等回家的时候再给阿妈捎一瓶,娘俩一起变美。
吃饱喝足挺着吃撑的肚子回到宿舍,多曼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动不动,饭饱神虚,必须要睡一觉。
她叶敏看见她又把昨天换的衣服扔在地上不管。叹了口气把衣服捡起来放进盆里,等午觉睡醒再去帮她洗。掏兜的时候掏出一个立体三角形的盒子,奇怪道:“这是什么?”
多曼睁开困乏的双眼,见她捏着昨天阿伽给她的巧克力,心底叹息这家伙的影子真是无所不在,越想忘记越发跟鬼一样冒出来。
她翻个身面对墙,嘴里含糊不清道:“这是外国巧克力,专门留给你吃的。”
听见是外国货,叶敏喜滋滋地拍了她的屁股一下:“一块巧克力都惦记着我,我没白帮你洗衣服。”
第26章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冬日的中午被窝暖烘烘的,多曼又正是怎么睡都睡不饱的年纪。睡得正香听见电话响很是不愿意管它,用被子蒙住头妄图隔住那响个不停的铃声。
叶敏也是拥着被子睡得酣畅,却不妨多曼的手机跟催命一样,铃声响个不停。她从被窝探出睡得烟霞四起的粉面冲对面床上的多曼喊道:“你再不接电话我给你从窗户扔出去啊!”
多曼这才不情不愿的坐起来,伸长胳膊去够桌子上的电话。因为睡不饱,努力睁着惺忪的双眼想看看是哪个家里着火的打搅她睡午觉。
来电显示上糯扎两个字让她瞬间清醒。
糯扎是拉祜寨帮她采药的小伙子,这个时候打电话要么是她要的药材准备好了,要么是有生意上门。
“喂。”
听着对面睡意浓浓的嗓音糯扎心里暗叫不好。打搅了这个姑奶奶睡觉她肯定不高兴。但事情太过紧急,他也顾不得多曼会怎么收拾他,言简意赅的直奔主题:“宗主让今晚去娜迦寨开会,有很紧急的事情商量。”
挂了电话多曼靠在床头愣神,他们这些巫师、神婆也是有组织的。就和电视里那些江湖门派一样,平时各自为政但盟主召见还是得乖乖去应付一下。
糯扎口中的宗主就是管着他们的头头。据说他家世代都是土司家的大神官,虽然现在连土司都没有了,但三家还是对他们的地位很是尊崇,推举坐了新宗的宗主。
不是她爱说闲话,你既然身为宗主,在这种封建迷信逐渐没落的时代就应该发挥作用。不说带领大家奔小康,起码得照顾照顾弱势群体。
不是每一个巫师、神婆都能靠本事吃饭。她这种会神药两解的巫婆还好说,有的是生意。可那些只会放虫和制毒的要怎么办?不准他们耍下三滥的手段去搞些作奸犯科的钱,那就拉衬人家一把啊!她们这些人又不象庙里的和尚还可以去化缘,她们去化缘就叫要饭好不好,大家也是要脸的。光会叫人家继承祖先的衣钵,又不管人家靠着那些衣钵吃不吃得饱,要你这宗主有什么用?
吐槽归吐槽,还是得去应付一下,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晚上多曼换上她喊魂的制服,系上包头,站在停车场等扎糯来接她。
天麻麻黑的时候扎糯开着他的五手小皮卡来到了。多曼上车就捂着鼻子抱怨:“我领着你挣了那么多钱,你就不能换辆车么。这车一上来就一股废机油味,臭死了。”
你哪来的脸说我,你挣那么多钱不也没买,我这车虽然转过五六手但好歹还算有个坐骑,比你去哪里要腿着去强了不知多少倍。糯扎心里如是吐槽,但面上却一丝都不敢露。陪着笑解释道:“我这不是攒钱讨婆娘嘛!等彩礼钱攒够了就换,你先将就一下。”
多曼挑着眉瞅他:“你手里少说有小几十万了,还攒不够彩礼钱,你要讨的什么婆娘?喃木努娜公主么?”
说起这个扎糯就想叹气,愁容满面对多曼道:“等你招姑爷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结婚得有房子吧?你头上没片瓦那个姑娘会跟你,现在的姑娘没个十万八万的彩礼也不会正眼看你。你说说我手里那几个钱够干什么的?”
多曼咋舌:“现在讨个老婆这么费钱啊!我娶男的怕不用这么多吧?”
扎糯给她一个你做什么梦的眼神:“姐,我跟你讲,现在的男人也不想努力了,男人的爱好可比女人费钱。女人最多也就爱个金、爱个银,再买几件衣服,买点粉擦擦。男人爱的是什么?爱的是车,是更新速度你永远都追不上的电子产品,这些才是烧钱的玩意。”
多曼听见男人这么能花钱连忙表示,她不招姑爷了,嫁出去换点彩礼花花算了。
糯扎劝她经济一点,找个朴实的男人算了,语重心长道:“找男人要的是踏实,你别光看脸,脸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多曼头扬得老高对他的言论嗤之以鼻孔:“脸长得好看是不能当饭吃,但是下饭啊!长得好看我就着那张脸能多吃几碗,我不吃饱一点怎么有力气赚钱养家。再说了,你劝我别看脸,你自己怎么不找个勤劳朴实的村姑做老婆。我就不信你花那么多彩礼就找了个能过日子的丑八怪。男人女人都好色,咱们谁也别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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