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那个萧云缙就算不是你的萧郎,说不定也有什么渊源,明天萧家宴会,我带你去,你自己去找你的萧郎!”宁白玉话音一落,海棠的哭声戛然而止。
“真的!”海棠一脸得意,她的那点小心思得逞了:“我就知道你心软,我随便一哭,掉点眼泪,你就受不了。”
宁白玉攥紧拳头,“信不信我再把你打哭。”
海棠嘿嘿笑着:“宁天师在上,小女子我不敢嘚瑟了。”
她说着,扭着腰对宁白玉福了福身。
黎芳洲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小玉儿啊,要不要我给你准备一个葫芦酒瓶啊,我见人家电视剧上,道士带鬼,都是用这些东西装着。”
宁白玉笑了笑:“您是得给我准备一点儿东西。”
“朱砂我有现成的,劳烦您让人给我买个纸扎人,要青年女子,我有用。”宁白玉说。
黎芳洲不疑有它,立刻安排人买了回来。
纸人竖立在宅邸客厅里,大概一米六几的高度,那纸人上身穿了一件玫红色的织衣服,下面是一条黑色纸裤子,纸人两边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白楞楞的脸上涂着两坨刺目的红。
宁白玉慢条斯理的拉起纸人的右手,在她右手手臂上画上一道符咒。
“行了,进去吧。”宁白玉说。
黎芳洲惊奇地看着,宁白玉要什么东西进去?是那女鬼吗?
海棠一脸嫌弃:“这也太丑了,我不想进去。”
宁白玉说:“随你。”
小性子一堆的海棠,被宁白玉这种不冷不淡的性格制得死死的。
海棠犹犹豫豫地,那眼睛不住地撇宁白玉,看宁白玉还没有来哄她的意思,扭扭捏捏,捏着鼻子钻进了纸人的身体。
在黎芳洲的注视之下,那个纸人自己动了起来。
黎芳洲“呀”了一声,紧张地抓住宁白玉。
紧接着还有更离谱的。
黎芳洲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纸人四肢逐渐灵活,而后仿佛真的蜕变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那个纸人……不,现在肉眼看过去,那就是个活生生地真人。
女人哭丧着脸,“太丑了太丑了,我不想让我的萧郎看见我这副样子。”
她哭哭啼啼的,见宁白玉不搭理她,她又说道:“我跟你这情窦没开的小姑娘说什么,你都不知道怀春心思,也不知道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
宁白玉是不知道,但宁白玉用的法术传承完整的高深法术。
这点障眼法,大变活人出来,信手拈来。
海棠还在哭,黎芳洲已经拿了镜子来,乍然看见镜子里活生生的自己,海棠呆住几秒。
镜子里的那个人,肚子前没有巨大的血窟窿的人,那是她!
名旦海棠,已经有快一百年没好好看过自己了。
“小玉儿!你将来是要飞升做菩萨的!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我要是有条件,肯定在家里给你供奉长生牌位。”
宁白玉笑了笑:“你画的这大饼我是无福消受了,只希望你了却尘缘,早日投胎。”
海棠鼻头一酸,可她没哭,那双极会顾盼的眼眸里蓄着泪水,亮灿灿的。
她是几辈子积德,才碰见的宁白玉。
她隐忍许久,终于应了一声:“哎。”
夜里,海棠堂而皇之的对宁白玉登堂入室。
她厚着脸皮躺在宁白玉身边。
宁白玉不计较这些小事儿。
只是午夜时分,宁白玉紧了紧被子,总觉得房间里格外的冷。
“合二十四位喜神……”
耳畔有什么声音嗡嗡响着,可怎么也听不清。
宁白玉睁开眼睛,床边站着个人!
那是个男人,不对,是个男鬼。
那男鬼身量很高,站在床前就像是在床边立起一块棺材板,黑压压地,气势逼人。
宁白玉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知道他的鼻梁很高,嘴唇紧抿着。
宁白玉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威胁,索性翻过身,抱着被子接着睡了。
隔日,黎芳洲安排了司机。
宁白玉第一次穿抹胸礼服,衣服一上身,她就拘谨的难受,而她身边的海棠,好比一只花蝴蝶,轻盈地穿梭在各个房间。
整座宅邸里的鬼都被她烦的不行。
黎芳洲还特意让人从保险柜里取出来十几副珠宝给海棠添彩。
黎芳洲端详着海棠身上的高定裙子,搭配得当的首饰,妥帖的妆容,给她鼓劲儿:“去见渣男,就得全副武装,让他知道什么叫离了他咱们过的更好!”
陆家的车刚到萧家宴会厅前,萧云缙的父母就已经亲自来迎接了。
陆修诚和陆闻铮都是为了陆家公司,日理万机的人。
萧家还以为能来的只有黎芳洲。
至于那个传闻是作为冲喜嫁进陆家的傻子,萧家都没怎么重视。
可眼前分明是来了三个人。
三人一下车,萧家安排媒体就马不停蹄的过来拍照。
陆家树大根深,就算是表面上,萧家也要告诉所有人,陆家来萧家贺寿,萧家和陆家是和睦的。
多出来的海棠是个生人,不少想要跟陆家攀交情的人,都不认识海棠。
不过两个猜测,一个是黎芳洲的亲戚,黎家人或者陆家人。要不然,就是陆家那个正在是适婚年龄的养子,陆闻铮的女朋友之类的。
陆家老两口为人亲厚,陆闻铮虽说只是他们的养子,但按照老两口的性格,将来他们百年之后,少不了陆闻铮的遗产。
再者说,现在陆修诚有意培养陆闻铮作为陆家的掌舵人。
说陆闻铮配得上圈里顶尖的名媛,也没人敢置喙什么。
在宴会现场的人,有不少都是打着让家里女孩与陆闻铮结亲的算盘。
于是不少目光就落在了海棠身上。
海棠挺胸抬头,当年名动四方的红角儿,她没有一点儿怯场。
比起昨天的哭哭啼啼,当下的海棠提拔的像是戏台上的穆桂英。
她看了一眼宁白玉。
宁白玉说:“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海棠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郑重的点点头。
“见了他你打算怎么做。”宁白玉又问。
海棠的手不自觉的摸在了她的小腹上,如果不是宁白玉借用纸人给她做身体,当下这里是该有个骇人的血窟窿的。
宁白玉的手指点在海棠的眉心,心灵已经被憎恨占据的海棠猛地回神。
海棠大惊:“我对他的仇恨是放不下的,你明明最慈悲最善良,也知道我过来,不只是要看看,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要带你来。”宁白玉一笑:“冤有头债有主,报应不爽。”
从前海棠遇见的道长,见了鬼怪都是要打要杀,可是像宁白玉这样,能跟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和谐相处的,已经算是异类。
这个异类现在在对一只枉死的鬼说,冤有头债有主。
海棠觉得这比她以前学过的戏文还要有趣。
在外人看来,宁白玉和海棠,两位绝色站在一处,说说笑笑的,就是一幅好看的画。
到了交际场所,黎芳洲就是不想应酬,也挡不住诸多想上来攀谈的人。
黎芳洲被其他贵妇太太拉着关切时,沈嘉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
“小太奶奶啊!”沈嘉乐高高兴兴打招呼之后,又掩着嘴小声说:“小太奶奶这位是谁啊?”
宁白玉说:“你没见过她,可她见过你。”
沈嘉乐送走女鬼薛珠涵那天晚上,海棠就坐在他对面。
沈嘉乐嘿嘿笑着:“这么漂亮,但凡遇见过,我一定过目不忘,小太奶奶你可不要胡说啊。”
“怎么没见过,你不就是每次去了陆家都要喝牛奶的那个臭小子吗。”
沈嘉乐想了一下,他哪次去陆家都没见过这个漂亮姐姐啊。
而且海棠还提到了“每次”,那岂不是他每次去陆家,海棠都在。
霍地——一个恐怖的想法在沈嘉乐的脑海里浮现。
这个海棠是陆家宅邸里的一只他看不见的女鬼。
可寒毛刚竖起来,沈嘉乐觉得是他太敏感了,眼前的漂亮姐姐,分明是个有血有肉的鲜活大美人。
“算了,你们就卖关子吧,我不问了,跟你们说个好玩儿的,刚才有几个记者对着你们一顿拍啊,但是你们俩太神秘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料,有个缺德带冒烟的,打算自己编,就刚才漂亮姐姐捂肚子的那个动作,他打算写一片陆闻铮隐婚,夫人已经怀孕的小作文,这么能编他怎么不去打鱼啊他。”
沈嘉乐就是个碎嘴子,他一张嘴,就不打算停下来。
宁白玉被他逗地笑起来。
萧家这里办宴会的由头,是萧家老太爷的生日。
陆家都到了,萧家也不打算再等了。
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在众人的搀扶之下,走到麦克风前。
他开口声音洪亮:“诸位拨冗,来为我看我这老头子,真让我感动,还是家乡人亲切。”
老者笑起来,还精神矍铄,要说别的一百多的老人,身子骨绝对没有这么硬朗。
他走路虽说需要人扶,但两条腿也不打颤,一双眼睛被松弛的眼皮遮成一条缝,但目光如炬。
作为今天的老寿星,他笑眯眯的望向台下,不少人就开始鼓掌欢呼。
萧家老太爷并不厚此薄彼,他目光环视一圈,观察着每一个来宾。
突然,萧家老太爷目光一顿,他看见了宁白玉身后的海棠。
他的脖子被铁板夹住一般,怎么都不能扭动。
他眨了眨眼睛,确认他不是眼花了。
眨过眼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更清晰了,海棠的那张脸也更清晰了。
“萧老爷子这些年热衷慈善,在南洋可是人人推举的大善人啊。”有人拍马屁说道。
“看看萧老爷子这身体,多硬朗,我看就是老爷子这些年积德行善,上天的奖赏啊。”
这样的好话换谁来都喜欢听。
可宾客们突然发现萧家这位老太爷,脸色特别差。
他轻轻摇着头,似乎在否定什么。
萧计儒一生一世都忘不了那张脸。
也忘不了最后那面,她凄楚的眼神。
而现在,那张脸仿佛被仇恨的霜雪冰冻住了。
那个人顶着海棠的脸,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刚才上台,步态稳重的老太爷,差点踉跄着摔倒,他身后的萧云缙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爷爷小心,您想做什么?不如吩咐我去做。”
萧计儒到底是年纪大了,情绪激动之下,他指着海棠:“她她她……”
一连好几个她,却像是卡壳一样。
沈嘉乐啧啧两声:“小太奶奶,这下好了,说不定在场的媒体,回去就敢编……”
海棠抬眸:“编什么?编跟萧计儒隐婚,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
他家里是搞娱乐圈的,对于“真假”他有着超乎寻常人的理解。
而且,没人会突然这么说上一句。
沈嘉乐捂住嘴,不会吧,萧家老太爷,现在已经一百多岁了,他的家伙事儿居然还能用?
也不是沈嘉乐想法污,但是这件事儿,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有这么一个疑虑。
本来以为黎芳洲带来的人,没想到居然和萧家有什么渊源。
“海棠!”已经不能自己站立的萧家老太爷,终于有见鬼的神情了,已经远去的的回忆逐渐回笼。
偷渡时那逼仄的船舱,带着腥臭,扑回到他的脑海里。
冰冷的湿气,态度恶劣的船员,几番流离,破损的袍子里,怎么暖也暖不干的血迹。
往后在南洋的日月里,常常出现在他噩梦里的景象。
宴会厅巨大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刺的他眼睛生疼,那种黄粱一梦的感觉褪去,他猛然想起来,海棠早就死了。
“你是谁!”萧家老太爷颤抖着双手。
萧家老太爷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印花的唐装,现在他捂着自己胸口,似乎已经心律不齐。
“爷爷,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医生!”萧云缙看着台下的女孩,他从小长在爷爷膝下,也知道他这位爷爷的脾性。
年轻时萧计儒就是个浪荡公子哥,身边美女成云,常年留恋在烟花地、梨园行。跟一些粉头儿戏子打的火热。
后来家里遭了兵祸,萧家破败,萧计儒无奈去了南洋谋生。
挣了钱又固态萌发,身边的女人多的跟衣服一样,一套不行换一套。
只是几十年前,萧计儒就已经有心无力了。而且萧计儒很有分寸,在南洋时,不管是哪国女人,他都只玩玩儿,从来都不留种。
萧计儒很怕有孩子,也有女人为了攀附,瞒着萧计儒偷偷生过,后来……
萧计儒怎么做的,萧云缙不知道,但是结果就是,那女人和女人的孩子,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就连萧云缙的父亲,都不是萧计儒的亲生儿子。
萧计儒在南洋站稳脚跟之后,派人回国,接了萧家人举家搬迁,萧云缙的父亲,是大伯爷过继给萧计儒的。
回国后,萧计儒由于身体原因,根本出去不去门,所以眼前的女人,只能是几十年前,他出国前就认识的人。
而女人年纪太小……
“爷爷,你当年在老家没有私生子吧。”萧云缙如此怀疑到。
倘若,萧老爷子在故国本来早就有孩子,为了那是的情人,才一直没要孩子。
要是海棠才是萧计儒的亲孙女……萧云缙丝毫没有察觉,他想远了。
萧计儒在南洋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国,萧云缙的觉得他的怀疑很有道理。
他多看了一眼海棠,完全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差点儿把他掐死的那个。
“几位贵客,要不然我们到后面房间里聊。”萧云缙立刻说。
萧云缙一说,第一个不愿意的,反而是萧计儒:“不不!不!”
他这么激动,到底是为什么?
现场所有人都都有同样的疑惑。
萧计儒颤抖着手,从领子里掏出来一个的黑色的雕刻着八臂菩萨的佛牌。
这种古怪的样式,只在南洋那种各种邪法交汇的地方会产生。
他将那佛牌对上海棠。
宁白玉目光落在那佛牌上,眼神寂寥悲哀。
“它不会伤你。”宁白玉说。
海棠点点头,她记忆里,那个风流浪荡,俊美潇洒的少年郎,如今已经垂垂老矣。
他脆弱的像是秋日晒干的草梗,她出手一折,他就断成两半。
她死死盯着他恐惧的脸,那么仓皇,那么恐惧。
是啊,几十年过去了,他再也不是之前那样孔武有力了。
他不能掐住她的脖子,就算给他一把刀,他也不能狠狠在她肚子上戳出几个洞来了。
萧云缙这这会儿已经傻眼了,连忙让手下的人,去把那些请来的为萧家造势的媒体人送走。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媒体可能让萧家青云直上,也可能发挥作用让萧家万劫不复。
海棠笑起来,风情万种,她步态袅娜,路过来赴宴的一个当红女星时,她的魅力能把对方被吹神颜的脸,比的稍显黯然。
那些追腥逐臭的记者,可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他们的镜头齐刷刷对准了海棠。
萧计儒拿着佛牌的手不停的颤抖,“你退啊!你退开!”
扶着他爷爷的萧云缙觉得老爷子这是老糊涂了,萧计儒身边一共有七个佛牌,儿随身携带的,只有这一个黑色佛牌。
上面的是八臂佛母菩萨,萧云缙只听说过几次,常年和老爷子来往法师,人称佛母龙王的法师,是个改了古曼童和佛牌用法的邪术师。
那些企图母凭子贵的女人去哪儿了没有传闻,可那些女人生下的,有萧计儒血脉的孩子,萧云缙倒是听说过……
被萧计儒送去了佛母龙王处,做成了护身佛牌。
“保安,来,送老爷子回去休息。”萧云缙已经控制不住眼前的场面。
几个保安听命过来,可他们还没碰到萧计儒,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萧云缙同样。
他恍然间回忆起昨天在陆家的遭遇,脖子被摁住,呼吸不畅的感受……
就像是萧计儒供奉佛牌,保佑他多福多寿……陆家呢?庞然大物的陆家,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鬼蜮手段。
萧云缙往下方看,他终于看见了故意收敛自身光华的宁白玉。
昨天就是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她伸出手,那个摁住他脖子的看不见的东西,就束手就擒了。
看萧计儒拿出佛牌对付小姑娘的样子,怕是萧计儒知道海棠的来历。
佛牌能对付的东西,不外乎也是他们玄门的东西……
身体动不了的萧云缙一头雾水……
“怎么会不管用!”萧计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佛牌,“佛母龙王说,这个牌子是法力强大,等闲厉鬼,不能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