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嬷嬷统共说的话也没几句,但慕容姒却觉得每一句都有漏洞。
遥想当年,慕容姒进宫不久,江怀胤的确是来到巴蜀做了几年逍遥王爷。
但在他驻守封地的时候,花嬷嬷竟没有登门,这点也值得怀疑。
慕容姒双手环胸,指尖轻轻点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道:
“更奇怪的就是王爷分明已经坐上了摄政王的位子,常驻京城,即便花嬷嬷不与外人接触,这么大的事情她不能不知吧?在这种情况下,花嬷嬷还毅然决然的留在巴蜀,就说明——”
“她知道本王日后会亲自来寻她!而且是避开旁人的耳目,悄然寻来!所以在回答问题之前,询问本王是否是奉太后之命!”
话落,江怀胤眸光逐渐深邃,唇角也渐渐勾起一个阴柔的弧度。
每当这个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的时候,慕容姒都有种诡异的毛骨悚然感。
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见一具尸体出现在眼前一般。
慕容姒打了个抖擞,颤颤道:“她知道在暗处,有什么人或事情,在引诱你来巴蜀?”
“夜刃!带着人原路折回,记住,这次要隐匿好气息,时刻盯着小院。”江怀胤听到慕容姒的话,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周遭寂静无声,慕容姒却不敢怀疑江怀胤是在对空气下命令。
一路无话,两人各怀心思,回到了询王府。
刚到王府时,江怀胤并未对陆青鸳另做吩咐,是以,陆青鸳只准备了一间卧房。
慕容姒尴尴尬尬的站在门口,袖子口都要被搓烂了。
江怀胤则神色幽深的坐在烛台前,似是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对慕容姒仿佛视而不见。
静谧的气氛又持续了一刻钟,慕容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你不休息吗?”
“本王不困,你先睡。”
她先睡?她睡哪里?他说的怎么这么自然?
他们可不是正常的夫妻啊!
放眼整个卧房,只有一张床榻,连个长椅都没有。
她睡了,那他睡哪里?
慕容姒别扭的回了句:“我不困,我白天在船上睡多了,真的一点都不困。况且我这人天生觉少,不是很喜欢睡觉。我只是担心王爷操劳过度,提醒王爷一声该休息了。”
江怀胤抬眸,表情里充满一言难尽的味道。
“不出意外,明日天亮就会启程回京。你多睡些,以防晕船。”
“明日就回啊?”慕容姒着急的反问。
但是刚开口的时候,心就凉了半截。
她如此说,摆明着是想继续留在巴蜀。
可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理由。
慕容姒干巴巴的笑了笑,走近江怀胤,眼睛却不敢看向他。
“我晕船,这会儿还没完全恢复呢。王爷不留下来查查花嬷嬷的真正目的了?”
慕容姒信口胡诌,想到什么是什么,“不过王爷日理万机,消失太久会被旁人察觉的。不如王爷先回,我走陆路便可。”
“啊对,王爷也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我,还请王爷留下一些护卫——”
江怀胤越听越觉得头疼,也不拆穿她,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的笑道:“哦?护卫?那不知王妃要多少?”
“当然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啦!”慕容姒从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出奇的,今夜的江怀胤也特别好说话。
他点了点头,“好,本王独自回京,所有的暗卫足有十三人,都留给王妃可好?”
“多谢王爷!”慕容姒双眼放光,承了江怀胤的好意。
江怀胤又道:“陆路不比水路单调,一路上吃吃喝喝也要用上盘缠,本王再留些银票可好?”
天底下竟有这种好事?
慕容姒更满意了。
想她一生行善积德,从鬼门关里夺回的人命无数,这些“好事”都是她应得的!
露出整齐的八颗牙,慕容姒笑容发自肺腑,“多谢王爷!”
你来我往的斗嘴间,她已经不知不觉的靠近了床榻,半个屁股还坐在了榻沿上。
江怀胤只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提笔认真的埋首,不知在写些什么。
慕容姒掀开被褥时才惊觉自己不该睡觉,可扑腾被衾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慕容姒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送走了江怀胤,慕容姒准备补个觉,谁知来了位不速之客。
陆青鸳端着一盘当地特色甜品,敲响了慕容姒的房门。
“陆管家?”慕容姒打开门,对陆青鸳的出现并不意外,面带笑容的迎接。
道出那句“陆管家”时,她明显看到陆青鸳面色僵了一瞬。
陆青鸳提起裙摆,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走进房间。
“王妃初次来到询王府,为了尽地主之谊,青鸳亲自做了些点心,请王妃品尝。还有,青鸳想问问王妃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好吩咐下人避开王妃的忌讳。”
慕容姒还什么都没说,陆青鸳已经径自走入屋内,将点心放置在桌案上了。
眼睁睁的看着陆青鸳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慕容姒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地主之谊?”
慕容姒大有深意的重复陆青鸳的话,走到陆青鸳身旁坐下,双指捏起一块暗红色的点心,喜怒不辨的回道:“王爷已经留下了所有护卫,还给了我千两银票,我以为这就是王爷的地主之谊了,没想到陆管家的却是最用心的。”
“真是——有劳陆管家了。”
慕容姒特地咬重陆管家三个字,每说一次,都会深深的看陆青鸳一眼。
陆青鸳的长相明艳,虽极力掩饰,但骨子里始终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风尘味。
慕容姒不知她的来历,但从她渐渐铁青的面色上来看,就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当成询王府的女主人了。
说实话,慕容姒对于询王府的女主人并不在意,只是单纯的反感陆青鸳在她面前宣誓主权的样子。
慕容姒捏起点心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着。
随着她的拒绝,脸上的笑容也越浓。
幼稚的胜负欲促使她开口暗讽,“嗯,红豆味的,很好吃,就是有点甜。我以前也喜欢吃甜食,但自从嫁给王爷,王爷不喜欢吃甜食,我吃的也就少了——不过偶尔我下厨做错了东西,就会多放糖,用甜味来掩盖其中的别味。”
陆青鸳神情一滞,如坐针毡。
“原来王妃不喜欢吃甜食,那青鸳下次做点清淡的。”
“不用不用。”慕容姒连忙摆手,“陆管家没听清我的话,我是喜欢的,是王爷不喜欢。”
“青鸳记下了。”陆青鸳尴尬的点头,随即笑道:“青鸳虽是与王妃初见,但总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王妃若不嫌弃,唤我青鸳便好。”
在王府的这几年,她一直兢兢业业的为江怀胤打理王府。
她向来和蔼可亲,王府的下人也会称之她为青鸾姑娘。
即便名义上她的确是王府的管家,但这个身份,她不喜欢!
更不喜欢从慕容姒这个正牌王妃的口中听到!
慕容姒面色一板,“那怎么行?陆管家在询王府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我若带头唤你青鸳,被下人听了去,还不觉得我没把陆管家放在眼里?叫下人嘲笑了去?”
陆青鸳:“……”
“王爷来巴蜀定是有要紧的事吧?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回京?王妃为何不与王爷一同上路?”
见陆青鸳转移话题,慕容姒心底冷笑。
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水,咽下口中的红豆糕,慕容姒才回她,“王爷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王爷没有告知陆管家,就说明有些事情不是管家该知晓的。”
话罢,慕容姒放下茶杯,弯起眉眼对陆青鸳生花一笑,“恕我不能告知。”
陆青鸳面色铁青,已经做不好基本的表情管理了。
那副吃瘪的模样,慕容姒看了只想笑。
在慕容姒面前讨了个没趣,陆青鸳再无颜面继续留下来,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慕容姒将人送到门外,此时西边的红霞染透了半边天,晃人眼。
这个时辰,江怀胤应该到皇家猎场了吧?
收拢思绪,眯了眯眼睛,慕容姒淡淡唤了声:“夜刃?”
夜刃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登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属下在。”
不苟言笑的态度,浑身冰冷的气质,比之夜岚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姒面皮抖了抖,江怀胤身边怎么竟是此等人物?
不过看起来倒是武功高深的样子。
她淡漠的点着头,问向夜刃:“王爷已经出发了吧?”
“是,王爷吩咐,待明日王妃有所好转后,即刻启程。”
慕容姒:“!”
听听,哪里像是关心的话,明摆着是命令她明日就动身回京。
慕容姒道:“既是明日启程,那你今夜可好生歇息,本王妃一路上的安全可少不了夜刃护卫呐!”
“是。”夜刃身负重任,怎么可能休息?只是懒得与慕容姒解释而已。
“咳咳。”慕容姒抬手掩唇,轻咳一声:“我来巴蜀还没出去看过,今夜你就留在府中好生歇着,派几个人保护我,我想出去随便走走。”
夜刃终于抬头看了慕容姒一眼,眼底有疑惑短暂停留,决绝道:“王爷临行前吩咐过,要时刻保证王妃的安全,王妃——不宜出府。”
“这里是巴蜀,并非京城。”慕容姒心下明了,江怀胤应该是告知夜刃有人想要刺杀她的事。
遂耐心劝道:“此行是秘密出行,并无人知晓。倘若真有不长眼的人敢来刺杀我,以你们的身手,不正好可以将人擒拿?”
“这——”夜刃有些为难。
王爷吩咐他保护王妃周全,可夜刃又不瞎,回京城的这几日,他已经看出王爷对待王妃,与以往的不同之处。
是以,他面对慕容姒时,也多了几分恭敬。
也想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满足慕容姒的要求。
“属下保护王妃,定会将歹人擒拿。”
慕容姒:“……”
行吧,左右谁跟了去,事后都会被江怀胤知晓。
她摆了摆手,“准备一下,即刻出府。”
两人照旧,从后门而出。
此时夕阳西下,最后一片红霞也躲进西山后头,视线昏暗,根本没瞧见王府一处回廊转角,一抹身影正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走出王府,慕容姒对夜刃吩咐,“先去长安街,由东至西的第二条巷子。”
夜刃:“是。”
夜刃的完全服从,让慕容姒省了很多应对的脑细胞。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在街道上,慕容姒偶尔会挑开车帘,观望两旁的景物。
与传言相同,巴蜀之地,的确不如京城繁华。
京城的人群熙熙攘攘,巴蜀的行人三三两两,好不萧条。
慕容姒叹了口气,放下车帘。
江怀胤也是个有志向的,那么多可选的封地,偏偏选中所有皇子避之不及的巴蜀。
想必,江怀胤也有一颗国强民富的心吧——
戌时刚过,街上的行人就已经不见踪影。
尤其是在长安街这条位属偏僻的巷子里,更显得人烟稀少。
慕容姒望着眼前破旧不堪的木门,数了数巷子口,确定没有找错后,上前敲响了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门板。
不多时,院里亮起了灯,一名邋遢老汉一边披着外衫,一边走出房门,冲门外大喊:“这么晚了,谁啊?”
慕容姒看了眼他半只踩在鞋外的赤脚,应了句:“冒昧打扰,请问可是林副将?”
她的话音刚落,邋遢老汉立马顿住脚步,浑浊的双眼透过压在眼前的散乱发丝望向门外。
“找错了,这里没什么林副将。”
他的外表太过不堪,面容也被蜷曲的干发所遮挡,慕容姒根本没能看清她的脸。
凭借脑海里模糊的记忆,根本无法断定眼前之人是否就是林副将。
但从他意外的反应来看,此人即便不是林显,也很可能是与林显有瓜葛的人。
她道:“我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做好了充分的调查。林副将,你不妨看看我是谁?”
邋遢老汉摆出一副臭脸,正欲转身回房,听到慕容姒的话后,不由地转身打量慕容姒。
月光下,她的面容分外清晰。
是一副魅色无双的容貌,有七分当年慕容夫人的影子——
“二——小姐?”邋遢老汉回身朝门口凑近了几步,看清慕容姒后,情绪格外激动,“您真的是二小姐?”
慕容姒微微蹙眉,点了点头。
“我是慕容姒,可是林伯父?”
林显猛点着头,上前为慕容姒开门,“正是末将,末将参见二小姐!二小姐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说话间,林显已然将院门打开,伸手迎向慕容姒。
慕容姒眉头拧得更紧了,频频后退,冲夜刃大喝一声:“抓住他,他不是林显。”
眼前的林显显然一愣,茫然的目光陡然一凛,瞬间布满戾气,伸出的手不再内敛,裹挟着内力抓向慕容姒。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慕容姒手臂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林显顿感不妙,迅速后退。
双手立即收拢,成爪状交叉在胸前,抵挡着突来的气浪。
足足退至房屋的墙壁,林显身形才勉强顿住。
他站直身子,拨开眼前碎发,冷幽幽的眸子盯看慕容姒,“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林显?”
慕容姒站在夜刃身后,伸出脖子露出几分讥讽来。
“你故意把外形弄得邋遢,就是为了混淆我的视线。你既认得我,就说明你在背后做足了功夫,对林副将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但你忘了,我小时候虽与林副将只有过几面之缘,我却从未唤过他林伯父。”
“他比家父年轻许多,我向来都是叫叔叔的。”
“可刚才我叫你林伯父的时候,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说明你根本不是林显!”
慕容姒冷静的分析着,心里不禁疑惑起来。
楚承杀不可能欺骗自己,眼前之人恐怕是在巴蜀蛰伏多年,就为了下一个套,让自己钻进去。
可他又如何得知,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找上他呢?
就如花嬷嬷一样,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背后究竟是谁在做局,所为的目的又是什么?
心思百转间,夜刃再次出手。
假林显也在瞬间操持起院中的锄头,迎接夜刃的长剑。
破旧的小院,登时刀光剑影。
慕容姒回过神来,暴喝一声:“夜刃,要活的。”
夜刃长剑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几个呼吸间,便一手抵着假林显的胸膛,另一只手紧握长剑,搭在他的脖颈前。
假林显吐出一口淤血,笑声逐渐诡异。
“呸,呵呵,伪装了这么久,还以为任务就要完成了,没曾想当即就被识破。”
“说,你是谁?受了谁的指使?”夜刃冷声质问。
“想知道我是谁?哈哈哈!做梦!”
假林显仰天长笑,无惧夜刃的威胁,瞥了一眼夜刃。
“江怀胤座下有两大杀手,想必你便是其中之一吧?”
夜刃沉默,眸光深邃。
假林显又将目光投向慕容姒,轻哼一声:“江怀胤能把他留在你身边保护,看来主子的预想是对的!”
“什么意思?”慕容姒兀自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预感就被应验,她看见假林显的口中有乌黑的淤血缓缓流出。
慕容姒壮着胆子上前逼问,“你主子是谁?他/她针对的是王爷还是我?”
然而,她的话再也得不到回答了。
假林显目光逐渐呆滞,头颅失去重力,狠狠一歪,耷拉在夜刃的长剑上。
夜刃松开手,护着慕容姒后退一步,只见假林显失去重力,猛地倒在地上。
慕容姒惊慌失措,连忙取出针囊就欲上前。
身形却被一条手臂拦住。
“王妃,死士口内含有剧毒,见血封口,恐怕——”
慕容姒不管不顾的推开夜刃,“只要还有一口呼吸,我都要试试!”
她已经确定摆在她前方的路,是一条阴谋混杂的无底洞。
她必须要弄清楚,背后的主使是谁。
哪怕眼前的死士已经死了,她也要尽力一试!
慕容姒挣脱开夜刃,蹲下去先探了探死士的鼻息,她的手停留在死士的人中上,久久不曾动作。
夜刃:“王妃——”
慕容姒抿唇皱眉,无力的收回手。
“死透了。”
夜刃:“剩下的事情交给属下处理,王妃请先回府。”
慕容姒定了定神,问向夜刃:“你带来了多少人?”
夜刃不解,但依旧诚实回答:“暗中还有十几人。”
“蛰伏多年,不可能只留他一人在此。你快派人在附近搜搜,应该还有同伙。”
夜刃:“是。”
慕容姒再次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假林显已经毙命,那真正的林显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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