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轩点了下头,“母亲说的是。”
沈氏道:“在书院累不累,和母亲说说。”
燕明轩很少这么和沈氏说话,捡了几件趣事说,两人谁都没提燕国公,燕明轩也明白了几分,为何母亲和父亲关系平平。
他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吃了七日的药,燕明轩身子明显好转,除了声音有些哑,其他一切都好。
出游宜早不宜晚,燕明轩打算明日就走,先去江南,看看诗文里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景色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氏本想替他收拾行李,但燕明轩说自己就可以,“儿子已经长大了,这些事都能自己做。”
落榜对他打击不小,他不能被打倒,他想成为母亲弟弟妹妹们的依靠。
沈氏想想也是,便放手让燕明轩自己收拾了,自小存下的银钱、最近几个月的分成不少,也不用沈氏再给银子。
沈氏就放心地没管。
燕国公还在气头上,甚至放言燕明轩要是敢走就别认他这个爹了,不过没什么用。
沈氏让燕明轩走,那就能走。
九月二十三,燕明轩向家人辞行,带了两个小厮离开盛京,燕明荞出门送了送兄长,再见大哥哥就得明年了,不管以后考不考上,至少兄长人能高兴些。
府上少了个人,不过燕明轩平日里也不怎么住在府上,倒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燕明荞感觉自己也长大了一点,知道母亲和兄长的不易,怕母亲因为兄长远游不高兴,去正屋更勤了些。
其余的和从前没什么变化,每日依旧上课下课,偶尔去玉明轩吃顿饭,其余时间要么看书要么练字。
秋日最是清爽,坐在窗前,吹着风看书,比平日里看得更快。
不管是看秋日、云层还是夜里的星星,都好看得很。
她来正院一年多,还能住两年多,就要搬走自己住了,燕明荞很珍惜现在在母亲身边的时光。
很快就到了十月,天气渐寒,燕明荞换了更厚实的冬衣。
初五那日去请安,众人请过安后,沈氏说完近日府上的事,又道:“萧阳来信,老夫人和老国公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达盛京。苏氏和许氏未曾见过老国公老夫人,到时一块儿见见。”
信上说,燕明轩出门转转也好,省着一直闷在书院,那样迟早给自己闷出病来。
出门游学很好,沈元景也游学去了,这回不会跟着一起回来。
信里还写了,这回回来打算长住一阵,得等明年燕明轩成亲之后,再回去。
燕明轩婚事在五月份,看完长孙成婚不可能立马就走,六月份就热了,坐马车是不可能的,那么远。
萧阳冬日严寒,沈氏琢磨着,明年老夫人就不回盛京了。
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这么长时间的折腾舟车劳顿,身子肯定吃不消。
实在热了可以去庄子避暑。
燕明荞对这事已经很熟了,祖母祖父回来,先举办家宴,在盛京住半年,明年的五月份再回萧阳避暑,一直以来,两位老人都是这样的。
至于一块上过几日课的沈元景,来不来跟她没什么关系。
许秀心有些紧张,她点了点头,“妾身听夫人的。”
苏巧慧坐在郑小娘的下首,她捏着帕子点了点嘴角,“夫人,妾身也没想到这么巧,正赶上老夫人老国公回来,妾身这个月没来月事,还以为是吃坏肚子。前阵子请外面的大夫来看了看,才知是有喜了。”
燕国公去苏巧慧那儿多,有喜也不奇怪。沈氏这阵子顾着燕明轩的事,也没管府里的妾室。
孟小娘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道:“有喜了?!”
苏巧慧摸了摸肚子,“姐姐,是的。”
孟小娘想骂她恶心谁呢,可沈氏坐在上头,容不得她造次。苏巧慧怎么就有喜了呢,还去外面请大夫,不知道是在防着谁。
夫人竟然一点都不管。
沈氏道:“好好养胎,少出门走动,缺什么和管事说,以后府医隔日去诊一次脉。”
她看向别人,“你们当心些,别影响苏小娘养胎。”
府上孩子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苏巧慧表情有些愣怔,似乎是没想到沈氏就是这么个态度,一点都没有她为国公府开枝散叶的高兴劲儿,而且,这好歹也是个喜事吧,就这么打发了?
月银没涨,丫鬟没多,小厨房也没有……
她怀的可是国公府的孩子。
燕明玉低着头,心道,这个爹,竟然又弄出来了个孩子,府上都多少孩子了。
燕明荞还不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和母亲他们亲,别人,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她都不喜欢。
孟小娘在心里暗笑,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的孩子,还指望大摆宴席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呸,蠢货。
沈氏最后又敲打了苏巧慧的丫鬟,若是出了事,唯她们试问,这便让众人散了。
第53章 宁氏回京
离开正院的时候, 是苏巧慧身边的丫鬟扶她出去的,明明是以前走过的路,却要提醒她跨门槛, 下台阶的时候也提点了,“苏小娘小心些。”
苏巧慧心紧了紧,她刚有孕,如今将将两月有余,并未显怀。她原以为能母凭子贵, 不说别的, 至少给院子里多添两个丫鬟, 谁知道, 什么都没有, 还被变相地禁足了。
夫人的意思, 不许别人来落竹苑打扰她养胎, 她也少出门少惹事。若是她出了事, 就是丫鬟的过错。
落竹苑的丫鬟是她的丫鬟, 主仆一体, 罚她的丫鬟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那也是她的过错。
苏巧慧算是明白了,这个孩子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府里除了许秀心,谁没孩子。
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别人不在意, 那也说得通。夫人能看的惯她有孩子吗,孟小娘会乐意她有孕, 不管别人怎么看, 只要公爷在意就好了。
燕国公的确挺满意的, 府里添了人丁,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喜悦他经历过太多次,根本不像苏巧慧想象中那样。
燕国公拍拍苏巧慧的肩膀,“不错,你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他儿子多,女儿也多,就不那么盼着生儿子了。燕明轩是没考上,可他是长子,老夫人喜欢,日后肯定是要承爵继承国公府家业的。虽然燕明泽聪明点,但他不可能把爵位给燕明泽去。
不看父子情份,不看两位老人那儿说得过去不,不看夫妻情分,什么都不看,也得看看镇国公府和两个女儿。
后来燕国公想了想,他这是要得罪镇北侯,他气慢慢也消了,觉得自己是太冲动了。如今沈氏不理会他,两个女儿跟她们母亲一个样,燕国公只能等老夫人回来,缓和一下,兴许关系就不这么僵硬。
燕国公后来也想,沈氏估计就是仗着镇北侯府,仗着女儿未来的婆家才这般。
也不看看是靠谁,才有这样好的亲事。
燕国公这两日去正院了,也给了沈氏台阶,但沈氏根本不吃这套,要么让他去锦华苑,要么让他去落竹苑。
要不是苏巧慧有了身孕,他根本不会来。
多了个孩子他高兴,可这份高兴还不及看燕明玉嫁的好。
他怕沈氏不高兴,就随手赏了点东西,让苏巧慧好好安胎,缺什么就去正院。
苏巧慧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国公:“对了!”
苏巧慧打起精神,“公爷?”
燕国公不忘敲打几句,“你有孕了,也要敬重夫人,不能仗着有孕就胡来,府里夫人最大,明白了吗。”
苏巧慧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妾身明白。”
燕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转头就去了锦华苑,连饭都没在这儿用。他听苏巧慧说害喜,若是在饭桌上都吐,那他哪儿还能用的下饭。
落竹苑又变得冷清无比,油灯闪烁,两个丫鬟在她身边低头候着。苏巧慧看了眼窗外,只觉得外头日光褪去,阴暗寒冷。
可能因为要入冬了,才这样的冷。
苏巧慧心拔凉拔凉,唯一庆幸的是,下人伺候的还尽心,吃喝不愁,真的就让她好好养胎。
她攥着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她们却听沈氏的。
就是想要出门转转,丫鬟都不让,就让她在院子里走走,千万别动了胎气。
府医诊脉来也说,前三个月最是要紧,最好少走动。
苏巧慧也在意这孩子,沈氏把她五日一次的请安都免了,若是养不好,她不知道会怎样。
这种时候若孩子出了事,肯定会追根究底查清楚,孟小娘是想使点手段,把这个孩子“不小心”给弄掉,但她怕查到自己头上。
等着以后再说吧,说不准苏巧慧自己不中用,孩子根本生不下来呢。
就算生下来,没准是个女儿,给份嫁妆了事。
露华苑和裕华园消消停停,两人都有孩子,虞小娘在沈氏这边,自然不可能去使坏。
郑小娘是觉得,苏巧慧脑子不好使,没个娘家,就算哪天死在后宅都没人给她申冤。
许秀心倒是没想别的,也没觉得羡慕苏巧慧要当娘了。。她自己住就很好,每月二十两银子,吃喝都在府中,只要给两个丫鬟看门婆子月钱。
自己再绣绣帕子荷包之类的,偶尔还会接一两个大件,这样两个多月下来,也攒了五十多两银子了。
五十多两银子,能把她买下来了。
她争取赶在大公子承爵之前多攒点钱,她不指望燕国公,也不想攀附着谁,那样还不如给夫人姑娘们做些帕子衣裳之类的。
许秀心就给燕明荞做过鞋子,她做的鞋子舒服又好看,穿起来不磨脚,颜色也好看,鞋头绣两朵小花,看起来秀气的很。
不知不觉,她选了一条和苏巧慧完全不一样的路,两人谁都不知道究竟哪条路是对的。
苏巧慧有孕一事,就像往湖泊里投了个小石子,有一点动静,但没有在国公府掀起太大的波澜。
相比之下,老夫人老国公回府要重要的多,府里开始打扫庭院,大厨房已经着手准备上家宴的菜品了,看着倒是和去年差不多。
沈氏有意让燕明玉学,省着日后嫁人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
燕明荞还小,不用做这些,她盼着祖父祖母回来就好了。
她以前常去寿安堂吃饭,虽然不常和祖父说话,但是和祖母亲近,就觉得想念祖母。她在心里数着日子,初九那日,门房的小厮就来禀告,说老家来的马车已经到城门口了,过会儿就到了。
时隔数月,宁氏又回到了盛京。
秋日景象萧瑟,不比离开时春意融融,更重要的是,孙子孙女都定了亲事,眼瞅都长大了。她感觉燕明荞也长高不少,站在燕明玉的旁边,一个亭亭玉立,一个那么大点,越来越出挑了。
宁氏看国公府什么都和原来一样,只有自己疼爱的孩子长大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快过来。”宁氏背没去年的时候直,头上银发也添了几根,她拉住明玉明荞的手,连着哎了好几声,“不错不错,又高了。”
燕明荞不仅给宁氏看,还转着圈给她看,“祖母您好好看看我。”
宁氏被她逗得一笑,打趣了几句才看向其他人,沈氏旁边是府里的妾室,妾室们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
认得倒是都认得,就是不亲近,对府里的四公子五公子他们亦是如此,只点了点头,“明旭明远他们都长大了。”
郑小娘笑着答话:“老夫人说的是,明远一直念着您呢,他今年启蒙了,学了不少字,还会背诗了呢。”
宁氏笑着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进屋吧,在这冷风呛口的地方站着做什么。”
一群人这才进去,最前头背着手走得飞快的是燕国公。宁氏慢悠悠的一边是燕明荞,一边站着燕明玉。后头是戴着点翠头面的沈氏,好像这几个人才是一家人。
再后面,才是国公府众人。
燕明月眼里有点失落,若是当初听燕明泽的,兴许今日站在祖母身边的就是她了,只可惜,现在再去也晚了。
她还是别想这些了,连这些都羡慕,燕明月你也太没出息了些。
苏巧慧一直想上前说话,只不过她就是个妾室,根本没有机会。她摸了摸肚子,心里更没了头绪。
老夫人要重视,绝对不是这个态度。
大公子马上就成亲了,等孩子生下来,过不了几年大公子就承爵了,到时候一分家,她有那个能力把孩子养大成人吗。
可像许秀心那样,日后又是什么归处。
这国公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就连夫人亦是。
宁氏先回了寿安堂,晚上家宴再和大家说话,舟车劳顿,自该好好歇歇,她对沈氏道:“有明玉明荞陪我,你忙你的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万事都得你操持。”
做婆婆的,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这阵子辛苦媳妇了。
沈氏微微低下头,“没什么辛苦的,对了,刚母亲也看见了,府里多了两个新人,苏氏有孕了,也算一桩喜事。”
宁氏拍了一下桌子,头上的金簪都跟着晃了晃,“胡闹!都多大的人了,明轩都要成亲了,他还要纳妾!”
沈氏知道这有做戏的成分,宁氏觉得燕国公荒唐,但没到生气的地步。她自不会说是自己主动给燕国公纳妾的,“左右是添丁的喜事……对了,明玉定亲的事,就让她自己和您说吧,儿媳先告退了。”
说完,沈氏就离开了。
寿安堂和宁氏离开前一模一样,屋外丫鬟端进来热茶点心,看样子是早早就准备上了。
宁氏拉着燕明荞坐下,看了燕明玉一眼,“还不快说给祖母听听。”
燕明玉哎了两声,“这有什么好说的……”
年后见刘熙远,宁氏是知道的,后来四月份的时候见了林家公子,不了了之,之后才有了和镇北侯的这门亲事。
之前见过两次,后来宫里姑母来问她,亲事就顺其自然地定下了。
七月初定亲,楚堪疑定亲之后没几日就回西北了。燕明玉还帮忙收拾了点东西,七夕过后,写了封信去。
那时她来这儿有一年了,虽然说每日懒散,不过为了看话本子也认了不少字。
毕竟也是上过学的人。
再后来管铺子,有些地方的文书需要她写名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了练。
勉强能写信见人。
说实话,燕明玉是没想着楚堪疑会回信的,写信是为了谢礼。他这个人,最是守礼不过,后来她又想了想,七夕送的玉佩说不准是陈管事自己准备的,为了让她高兴,故意说是楚堪疑送的。
陈管事若是放以前看的小说里,那就是万能管家,全能秘书。
她信上第一句就说“玉佩我很喜欢”,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她和楚堪疑也没别的可说的,定了亲的男女可以通信可以赠礼,但是不能过火,说出去燕国公府的女儿没教养。
燕明玉不能给府里添麻烦。
信上规规矩矩的,连关心的话都少,写了写楚铮的事,问了问楚堪疑在军营好不好,写了一页多,这封信就这么寄过去了。
七夕之后寄的信,八月中旬燕明玉收到了第一封回信。
并非是看了她的信才给回信的,因为信里第一句是已到西北,安好勿念。
这是楚堪疑到西北之后写的,告诉她,他已经到了,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有时,这四个字,的确比“我很好不用想着我”好听些。
后头的几句就是干巴巴的在西北如何,吃饭练兵,吃饭练兵,这种生活,估计燕明荞见了都摇头,枯燥乏味得很。
燕明玉觉得这就是报平安的信,收好之后也没回,她七夕之后写了信,这会儿楚堪疑应该收到了吧。
过了五六日又收到了一封,还是没提玉佩的事,依旧是干巴巴的吃饭练兵。
九月初燕明玉收到了第三封信,信中说喜欢就好,燕明玉才明白过来,这是楚堪疑收到回信又给她回的信。
从盛京到西北有两千多里,送信快些,快马加鞭,好几个信使送一条路上的,半个多月能送回来。
这期间,燕明玉写了一封,楚堪疑回了三封。
她不知道这些是楚堪疑做这些事是从哪儿学来的,反正她还挺高兴的。
燕明玉其实不太在乎楚铮生母的事,以前还有句话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卢氏生下了楚铮,就冲这个燕明玉也不会觉得卢氏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本来以为的相敬如宾平静如水孤儿寡母的婚事,楚堪疑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不是光会打仗。
让燕明玉怎么和宁氏说楚堪疑呢,未婚夫?写过信?
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在婚前谈恋爱,还是说对未来夫人的关心,她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