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要能操控京郊游民散拨消息,又要朝中大臣适时发难,在朝堂上没点人脉是做不到的,徒历虽然也有几分本事,但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永正帝冷声道:“好个老八,没想到圈禁后还如此不安份。”
他还是小看老八了。
苏培成做了一个手势,“圣上,要不要……?”
永正帝摇了摇头,“不可。眼下父皇还在世,老八可打可罚,但不能杀。”
他也想直接弄死老八,来个一了百了,可是没办法啊,别看太上皇骂老八骂的可很了,但真让他弄死老八的话,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必定是太上皇。
不过老八这般,也着实让人头痛啊,打不得,杀不得,圈禁又圈禁不住,着实难辨。
永正帝思索许久,最后沉吟道:“我记得瀛台上的涵元殿已经修建好了?”
瀛台位于西苑太液池上,是一处小岛,四面环水,只有一座石桥与外界连系,瀛台上修有一座涵元殿,端是风景秀丽,秀美宜人,原为避暑所用,只是这些年来政务繁忙,他已经许久没再离开紫禁城,更别提避暑了。
苏培成点了点头,轻声道:“但这涵元殿才刚修建好,里头的布置尚未齐全,圣上如果要游玩,怕是得让人再整整才成。”口走侍江入舟会走才以及。
虽说是修建好了,但涵元殿里头空空荡荡的,半件家具都没有,怎好住人,要是圣上想要游玩,少不得得花点时间将里头略略整理才行。
“这样正好!”永正帝冷声道:“将石桥给朕拆了,将卫八送到涵元殿圈禁,每日饭食让人撑船去送便是,总归一句话,不许外人见他,也不许他见外人。"
要是老八安安份份的圈禁着,他说不定还能容忍一二,但老八既然这么不安份,就怪不得他了。
他顿了顿再添上一句,“就老八一人,旁的人都不用带了。”
言下之意,竟然是连日常伺候的下人都不许老八带着,他倒要瞧瞧,岛上就老八一个人,他一个人还能搞出什么事儿!
苏培成低声问道:“圣上,那这卫府之后还圈是不圈呢?”
按理,即使八爷被囚禁于他处,但他府里均是八爷亲眷,理论上是该继续囚禁着,但人人都知道八爷膝下无子,这唯一的儿子还是圣上过继给他的。
卫历再怎么说总是圣上的亲骨肉,要是平白被八爷连累圈禁,总是有几分可惜了,再则,他也不知道圣上狠不狠得下这心。
说到卫历,永正帝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道:“前些时候,朕要你查年贵人身边的翠果,查的怎么样了?”
他吩咐下去的事儿,哪怕是随口的一句话,苏培成也绝对是仔细细的给他办的妥妥当当的,唯有这事始终没个回音,拖到他自己也都险些忘了,要不是提到了卫历,他说不定都不记得此人。
苏培成虽然也算忠心能干,但有一个毛病,便是爱拖,特别是坏消息更是如此,好似拖得久了,便不存在一般,可事实上这问题不会因为拖久了便不存在的。
果然,苏培成抹了把汗,暗暗叫苦,他的确是不敢将翠果之事回给圣上,毕竟这事着实骇人听闻,即使是像他这般见多识广的,一时间也着实不敢相信。
可被永正帝催逼不过,苏培成不得不说道:“嬷嬷们发现,翠果已非完璧之身,是……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永正帝,颤声道:“是历公子!”
没想到,历公子睡了自个书房里的宫女还不够,竟然连年贵人身边的宫女也睡了,苏培成细思极恐!
永正帝大怒,当场气的气血上涌,“好大的胆子!”
“圣上……”
苏培成还没开口劝呢,便见永正帝两眼一翻,竟是硬生生气晕了过去。
第101章 十年
永正帝竟然会吐血昏迷,这可是大事,苏培成连忙请了院判过来,院判把完脉后,整个人跪伏在地上,不住发抖。
苏培成见状也知道不好,急道:“圣上怎么了?你快说啊!”
但院判仍是伏地不起,好不没一回儿,永正帝自个醒了过来,劈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道: "朕还剩几年。”
院判紧闭双唇,不停磕头,磕的永正帝都不耐烦了,冷声道:"说!朕恕你无罪!"
许久后,院判才颠声道:“还剩十年左右。”
“十年!?”苏培成惊道:“怎么会少这么多!?”
他喝斥道:“院判,你是不是把错了?”
原先不是说好生保养还有二十年吗?怎么眼下就只剩下短短十年了?一口气去了好几年,这不合理啊。
就连永正帝也神情不善,冷声道:“好好说话!”
院判无法,只能解释道:“圣上原本是还有二十余年的,可这阵子不知怎么的连接动气,这才……"
他心里也暗暗叫苦,天知道圣上是怎么一回事,圣上中的那毒最是忌讳动气,那知道圣上不过才短短一个月便把自己气成这样,说句不好听的,这十年还是他多估的呢。
院判不敢多言,只能不断的磕头。
“十年!”永正帝许久后叹道:“十年后,晰哥儿也不过才十六、七岁!”
原本要是二十余年的话,晰哥儿莫约也有三十岁了,他也可以勉强安心,可上天只给了他十年的时间,十年后晰哥儿也不过十六、七岁,放在一般人家或许可以撑起一个家了,但放在朝堂里,却着实不够看,要如何撑得起大晋!?
一想到此处,永正帝又觉得气血上涌,几欲晕过去。
院判急道:“圣上!不可动气啊!”
永正帝咬了咬下唇,这才勉强定了定神。
苏培成也连忙让人送上凉茶,给圣上降火气,他也顾不得太监不该多嘴的规矩,低声劝道:"圣上,历公子和年贵人想来不敢。"
他是永正帝的贴身太监,自然明白近来朝中事务虽多,先前贾王氏来闹事一事更是搞的朝野不得安宁,但这些都不是圣上动气的主因,圣上动气,主要还是因为年贵人和历公子。
其实圣上也是太紧张年贵人了点,年贵人虽然娇傲不懂事,但这种事情必定不敢逾矩,况且历公子不过是个小小孩童,那里能及得上圣上,年贵人再怎么的,也不可能真睛上历公子啊。
永正帝用了凉茶,冷声道:“多嘴!下去!”
他又如何不知道年贵人不敢背叛他,只不过一想到有这可能性,便着实忍耐不住。
“是!是!”苏培成连忙退下,给自己狠狠打了二个大嘴巴子。
永正帝沉默许久,才宣布道: "卫历既已经过继给老八,那便也算得上是他的儿子了,按律圆禁便是。”
“是。”一听这话,苏培成就知道,圣上仍然恼着历公子呢。
“另外…”永正帝冷声道:“翠果!杀!”
无论如何,翠果不能留了,一个宫妃身边的贴身婢女和皇子有了苟且之事,这脸他丢不起,也不能丢!
“是!”苏培成低声应下。
永正帝又轻啜了好几口凉茶,吩咐道:"所有人退下吧。"
他顿了顿又道: "院判!这事你给朕封紧了嘴,一个字都不能泄漏!要是漏了半句,朕要你全家的命!”
这事如果让旁人知道,朝堂必定大乱,甚至就连他自个都有可能会皇位不保。
毕竟太上皇犹在,他又有不少兄弟,他虽是兄弟中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但并非是不能取代,要是让人知道这事,在几位皇子不是年幼,便是身子骨不适合的情况下,难保太上皇不会起了立皇太弟的心思。
他兄弟的性子他最是明白,绝对容不得他这个先帝遗脉在世,皇太弟一立,等着他几个孩子的,便就是灭鼎之灾了,是以这事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
院判也知道厉害,当下指天发誓,绝对不将这事泄漏出去,永正帝也直接指了一名暗卫跟着院判,名为保护,但事实上,大家懂的。
永正帝的一举一动都是所有人注意的对象,永正帝在紫禁城中晕了过去的消息,没一会儿便传到了卫府。
管家低声道:“八爷,圣上又晕了过去。”
“好!很好!”卫八的脸上露出几丝笑意,“不枉我闹出这一场。”
为了这事,他可是足足牺牲了三名大臣,虽说还是让徒盼躲过了,但好歹将永正帝给气晕了。
他所使用的毒的特性,他是再清楚也不过,他那毒和五情连结,不但会让人脾气暴燥,难以控制,甚至在心情激荡之时,寿命便会缩短一些,越是伤痛,影响越大,可惜也就是刚中毒初期会影响寿命,待时日一长,这影响就渐渐没了。
是以他故意让老四知道他身上的毒是徒历所下,又故意在徒晰身世上搞事,便是要老四不得安宁,一再动气,削减其寿命。
所谓国赖长君,老四几个孩子都是不成器的,也就徒晰略略出色一些,可惜这年纪实在太小了,只要老四在那几个孩子成年前没了,这将来皇位会落到谁手上,还不一定呢。
想到徒晰,卫八沉吟了一下,"原本针对贾王氏的计划暂且放放。"
原本他们是计划如果永正帝不动手,那他们便帮着永正帝动手弄死贾王氏,并嫁祸到徒晰身上,好让徒晰坐实弑母之名,没想到贾王氏竟然如此不慈,如此一来,他们倒是不好动手了,还不如先留着贾王氏的命,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管家低声应了声是。他素来不曾质疑过任何八爷的决定,唯独对这次之事有几分不明白,低声说道:"八爷,咱们这么做,不是平白给历公子做嫁衣裳吗?"
要是历公子是八爷的亲儿子也就罢了,可历公子不过是过继来的儿子,再怎么养也贴不到身上,况且历公子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养都养不熟,何必废那心思呢。
卫八轻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四!”
无论是卫历上位,还是徒晰上位都无妨,只要老四一走,太上皇也不在,他这几个儿子年幼,没有一个能顶得住的,为了大晋朝着想,少不得得立辅政大臣辅助,到了那时……便就是他的机会。
当然,老四除非发疯了,才会挑他做辅政大臣,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也不是老四可以选择的。曾经让全朝上下集体推荐为太子的卫八爷,其真正的实力绝对不是只有那几个被老四撤了职的大臣而已。
管事轻叹,“虽是如此,但八爷也牺牲太大了。”
也不知道八爷要被拘在瀛台多久,着实委曲八爷了。
“呵!”卫八不在意的笑着,“小小一个瀛台,那能困得住我!”
他高声道:“卫一!下来!”
"是!"只见从梁上跳下来一名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随手摘下了面罩,只见那人长的竟然与卫八爷一模一样。
管事惊的退了一步,不断在八爷和卫一身上打转,“这……这是……?”
卫八不在意的挥挥手道:“不过是些粗浅的易容术罢了。”
当然,卫一本就有几分像他,再加上易容术的帮衬,这才能够假扮成他。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他知道夺嫡之路不好走,一个不好便是圈禁一生,于是早早便寻了一个长的像他之人训练成暗卫,在有必要时让暗卫代替他圈禁。
只是没想到太上皇时没用上,倒是在老四当政时用上了,而且老四自以为是的将他单独圆禁,反倒是便宜了他。
假的毕竟是假的,短时间也就罢了,长时间必定会出问题,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先前被圈禁时没动用卫一这个暗手,但如果是单独关在瀛台上,不见旁人的话,倒也无妨。
管事松了一口气,细细打量,虽然是易容术,但细细分辨,还是察觉出了一二,假的毕竟是假的,和真的站在一起时,那股气质是瞒不了人的,但如果单独出现,倒也能唬弄的过去。
既有暗卫代替八爷被圆禁,管事也安了心,他轻声问道:“这历皇子与贾元春该怎么安排?”
他虽也瞧不上历皇子与贾元春,但这两人的身份上不上下不下的,也着实让人头疼。
卫八不在意的一挥手,“不饿死就成了。”
想做卫府的主子,他们不配!
虽说永正帝直接将卫八给圈禁在瀛台之上,就连卫历也受到牵连,被圈禁在卫府之中,但徒晰心里总有几分不安,这年代皇权极大,但八叔此举未免有些太找死了。
徒晰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便以送贾赦为由,私下找贾赦询问一番。
贾赦曾经为皇子伴读,虽然后来没多久就因为太过顽劣而离了伴读一职,但他对于几位皇叔极为了解,说不定对八叔的性子也知道一二。
再则,贾赦虽然不曾从政,但在京中多年,交游广阔,对京里的人事物最是了解不过,有他帮忙分析,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徒晰明白,自己终究是脱离不了现代人的思维,要他去揣摩古人的想法,终究是差了一些,还是直接问一问现成的古人,最是适合。
当他到荣国府时,贾赦早就等他许久了,见到徒晰后,贾赦松了一口气,还好,晰皇子还肯见他,总算他们贾家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他最最担心的,便是晰皇子当真因为王夫人之故,跟他们生了份,但见徒酣还会来送他一程,可见得与他们并未生份,如此一来,他们贾家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徒晰先是跟贾赦道了个恼,说实话,他知道以王夫人这些年来对他所做之事,要是让永正帝知道了,必定会恼火,可他说什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牵扯到贾赦这一房。
认真而言,贾赦这一房着实无辜,可惜永正帝下旨之时,他人正好在京郊皇庄之上,来不及为贾赦求情,如今正在风头上,他也不好求情,只有等弱感光性的早熟稻出来之后,再用这功劳跟永正帝求求了。
贾赦对此倒是看的很开,“我跟琏哥儿都不是科举的料,倒也不必勉强为我俩求情,不过……”
他下意识的瞎了一眼后院,他那儿子旁的不行,不过在生孩子上倒是难得的努力了一把,如今王熙凤又有了身孕,极有可能是男胎,他和琏哥儿不成,但说不定他孙子是个聪慧的也不定。
贾赦直言道:“孙儿辈或有可能,还请晰皇子有机会的话,求一求圣上,罚二代便罢,放过孙子那一辈吧。”
他这个做祖父的,好歹得给小孙孙争一个活路。
徒晰点头,“晰自会努力。”
见晰皇子同意,贾赦也松了口气,他多少也猜出一些徒晰来此的目的,略略说了几句后也直言道:“此事的确是有几分古怪。”
他沉吟道: "细细回想,此事与八爷怕是脱不了关系,可八爷做出此事,除了让圣上更加提防他之外,对他有什么好处?至于伤晰皇子名声,恕我说句不好听的,除非圣上登天,需得立刻在众皇子中挑继承的皇子,不然这事与他并无好处。”
除非八爷是在和圣上置气,故意要给圣上找麻烦,如果如此的话,那他就无话可说了。
毕竟晰皇子年纪还小,要说什么不孝云云,也着实早了点,况且贾王氏此人也不配称之为母,怎么看都觉得八爷此举一点子意义都没有。
贾赦也是个百无禁忌之人,说话便着实有些不客气了,甚至连圣上立马死了这话都敢说。
不过贾赦虽然是随口一说,徒盼倒是想到了一事,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雍正一朝的确是只有一十三年!!!
如果这样一算的话,永正帝其实只剩下十年左右的时间了。
他颤声道:"如果圣上当真英年早逝,我是指,如果圣上只剩下十年左右的话,当会如何?"
贾赦狐疑的看了徒晰一眼,突然脸色发白,颠声问道:“晰皇子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虽然在宫里有些人脉,知道圣上这阵子的精神不佳,可要说圣上时日无多,这可是大事,不能乱说,晰皇子此言,可是圣上当真时日无多?
倘若如此,只怕京城将要变天了!
徒晰摇了摇头,“我只是随口问问。”
虽是如此说着,但徒晰的小眼神多少出卖了他一些。
贾赦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他眼睁微沉,最后沉声说道:"倘若如此。那时斩皇子当真是险之又险!”
还好贾王氏自个小辩子一堆,自己身上先有了个不慈之名,不然晰皇子身上一个不孝之名怕是会背上了。
这些事情在平时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在立储之时,必定会被拉出来检视,立储事关重大,非圣上一人所能决定,要是圣上一人就能决定,也不会有前朝皇帝拼死拼活甚至拿不上朝一事来威胁大臣,但仍无法立自己心爱的幼子为帝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