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也就罢了,但李纨膝下养着贾兰,这银钱再怎么的也省不了。
贾母也知李纨嫁妆不丰,想着她寡妇失业,便作主给她涨了月银,竟足足有二十两银子,和贾母比肩了,不过那是特例,自是不同。
至于宝玉、贾环,还有迎春、探春这一辈的,无论男女,一律二两银子的月例,不过至今为止,贾环还没见过自己的月例银子呢。
究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赵姨娘给拿走了。
按理来说,贾环虽然独居在西小院里,但也算是养在贾母膝下,他的月银应该由贾母收着才是,但贾母压根没把这二两银子的月例放在心上,赵姨娘见无人注意这笔月银,便就趁机拿了去。
一开始贾环只是个婴儿,也没有用钱的时候,再则平时的食衣住行都有贾母补贴,也没有需要用钱的时候,大伙便也没发现,等到贾环渐渐大了,何嬷嬷见贾环开始认字,便想拿钱买些笔墨纸砚时,这才发现环哥儿这些年的月银全都被赵姨娘给拿走了,半个铜子都没给贾环留下。
何嬷嬷好几次找赵姨娘说过此事,但每每被赵姨娘指着鼻子大骂一顿,怀疑她居心叵测,想拿贾环月银贴补自家,不只如此,赵姨娘竟然还以此为由,把贾环以往逢年过节时收到的见面礼也尽数收刮走了,气的何嬷嬷哭了一场,偏生拿她无可奈何。
要不是手里无银,没法子散点好处给厨上,厨房也不至于故意让贾环吃了大半个月同样的菜,说穿了就是要钱。
何嬷嬷叹道:“咱们也没银钱打赏厨上,也只能如此。”/> 厨上虽然居心不良,但这也是大户人家里的潜规则了,即使是主子,若想用一些份例外的东西,少不得先打赏一番。
毕竟这食材、佐料也不能让厨房白白赔上是吧,可环哥儿手里无银,只能厨上送啥便用啥了,好在环哥儿平时是跟着老太太用膳,厨房再怎么的也不敢闹到老太太跟前,也不过就点心上委屈一点罢了。
况且厨上也没苛扣,这米汤和小菜份例一样不少,只不过在这小菜上不用心罢了,即使是二丫也不好说些什么。
夏二丫最是直接,她恨恨道:“要不是赵姨娘,环哥儿手里怎么可能一点银子都没有,每次来哥儿这里就是要银子,眼睛都钻进银钱里了。”
“好了!”何嬷嬷喝斥道:“姨娘什么的岂是你能说嘴的。”
旁人能说赵姨娘,但她们却不成,赵姨娘怎么说都是环哥儿的亲娘,她们是环哥儿的人,要是她们说了赵姨娘的事给旁人知道了,怕是会连累环哥儿落了个不孝之名。
夏二丫也知道厉害,不敢再说,只是忍不住嘟了嘟嘴,嘟嚷道:“从来没见过这种娘。”
府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她自认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苛刻到自个亲儿子身上的,也就只有赵姨娘一个。
对此,何嬷嬷也有几分疑惑,按理来说,环哥儿是赵姨娘唯一的儿子,赵姨娘即使不视若命根子,也应该是极疼爱的才是,但她冷眼瞧之,赵姨娘待环哥儿不过平平。
虽然赵姨娘时时来瞧环哥儿,三不五时派人过来问一问环哥儿,好似挺关心儿的,但赵姨娘看着环哥儿时,眼底一点子暖意都没有,要不是赵姨娘待三姑娘也是极为冷漠,时不时逼三姑娘将月银上交,她都有些疑心环哥儿是不是赵姨娘亲生的了。
何嬷嬷并不知道,这已经是赖嬷嬷私下操作一番后最好的结果,要不是赖嬷嬷私底下让赵姨娘知道自己坏了身子,再也生不了孩子,说不定赵姨娘会无视贾环也不定,到那时只怕不只是何嬷嬷起疑心,就连贾母也会起疑心了。
赵姨娘究竟怎么想的,何嬷嬷也赖得管,偏生环哥儿的月银被赵姨娘死握着不放,这就着实让人为难了。
吃食什么的可以忍一忍,可是环哥儿要读书,没有银子买笔墨纸砚怎成?以往环哥儿还小,也就罢了,但随着环哥儿渐渐大了,有些事便得早早安排上了。
瞧着环哥儿只能拿木枝在沙盘上比画,何嬷嬷就心疼的很,可惜她的月银一直被公婆拿捏着,她想要给环哥儿买些纸笔都不成。
她一边帮着贾环整理衣裳,低声吩咐道:“哥儿这次去见老太太的时候,别忘了把月银的事儿说一说,怎么说哥儿的手里还是得有些银钱才行。”
何嬷嬷也是没了法子,这才想让老太太压一压赵姨娘,总不能让环哥儿手里一直无银。
说也奇怪,贾环还不到五岁呢,却极为少年老成,整个西小院中,竟是以贾环为主心骨,夏二丫和何嬷嬷也习惯遇事便和贾环商量,丝豪不觉得以贾环的年纪有此见识有什么奇怪的,反而觉得应该如此。
当然,这一点是贾环有意为之,毕竟如无意外,他和何嬷嬷还有二丫怕是会相依为命好几年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不可能一直隐暪住自己,于是便请青玉铃兰给二人下了点暗示,虽然青玉铃兰做为妖精有那么一点无用,不过这点子小事,他还是办得到的。
提到月银的事情,贾环无奈的摇了摇头,“姨娘是不会给的。”
这些年来他虽然人在西小院里,但荣国府里里外外的情况尽在掌握之中,先不说他过人一等的耳力了,有青玉铃兰这个过动儿在,荣国府里里外外的八卦他全都了如指掌。
赵姨娘这些年来一直想要生一个自己的儿子,怎么也不肯死心,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在这上,想要从赵姨娘手里讨回月银,等于是要绝她再生一子的希望,赵姨娘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何嬷嬷着急道:“这旁的也就算了,可哥儿要读书,这事可不能再拖了。”
贾环不在意的说道:“嬷嬷不必担心,公中怎么的也不会缺了我读书的银钱。”
如果他没猜错,怕是过了年后,他和宝玉便要入家学读书了,旁人读书是千难万难,对他们而倒是再平常也不过。
他唯一要担心的,便是该怎么藏拙,别越过了宝玉,省得又惹得王夫人发疯。
何嬷嬷摇了摇头,“在贾府的家学里要识得几个字不难,但要读好书考科举可就难了。”
她细细解释道:“家学里教的也不过就是最粗浅的四书五经,可这科举考的可不仅仅只有四书五经,旁的不说要写好八股,便得懂诗赋,这些都是家学里没教的,得靠哥儿自己学,要是手里无银,连本唐诗都买不起,又如何学诗呢。”
她是前头大太太带过来的陪嫁,前头的大太太可是堂堂阁老的掌上明珠,真正的书香世家出生的,族中子弟的功名都是靠自己苦读出来的,对于科举的事情也比旁人更了解一些,自然明白科举一路并没有这么简单。
按她看,荣国府的家学不过是个半吊子,也不过就是叫族中子弟不做个睁眼瞎罢了,真要靠着贾家家学读出个什么,那当真是比登天还难,不见贾珠当年苦读到油尽灯枯,却不过仅仅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始终无法再上一步,说穿了,便是从头到尾都读错了地方。
四书五经不过是基本,科举考试的范围可远远不止如此,略略数一数,要考科举,少说也得读上数百本书,这些书籍孤本,便是世家大族的底蕴,荣国府是泥腿子出身的,家中也无多少藏书,贾环要想真靠科举谋个出身,将来花在书本上的钱必定少不了,是以何嬷嬷这才想尽快把贾环的月银讨要回来。
何嬷嬷这一番话倒是听的贾环若有所思,他自忖自己学识广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点子知识要应付科举绝对不够,毕竟科举什么的,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他好奇问道:“那贫寒子弟又是如何解决这个办法的?”
何嬷嬷迟疑了一下,坦诚道:“或抄书或租书,但贫寒子弟中能中举者也不过百中取一。”
真正能读书的,少说也是中等人家出生的,真正的贫寒子弟是读不起书的,即使能读,受限于资源,将来的成就也是有限。
贾环心下暗叹,说是科举能改变出身,但事实上,只有真在此山中的人才能明白,真正能靠着科举改天换命的人着实太少了。
他沉吟道:“看来得想办法挣银子了。”
还好,他有青玉铃兰。
正在王夫人院里听八卦的青玉铃兰背心一寒,突然有着不祥的预感。
第13章 樱桃 (小修)
说是要挣银子,但以贾环的年纪,想要挣银子当真是比登天还难,若非如此,何嬷嬷也不会想让贾母出手压一压赵姨娘。
当然,贾环自然有的是挣银子的方法,做为一个穿越者,他虽然没有什么水泥、肥皂、玻璃的配方,但也大致上知道是怎么做,只要略花一点时间便可以研究出来。
即使没有这些,光是他在青玉铃兰的空间里弄出来的水稻良种就价值千金了,可惜没一项是眼下的他能拿出来的,要是他真拿出来了……
先不说会不会被人当成妖怪烧了,以荣国府的死性,不直接占了他的功劳才怪,不用怀疑,贾政绝绝对对就是这种性子的人,要论不要脸的程度,全荣国府没人能比得上他。
至于一般的贫家子弟靠抄书来挣银子法子也不成,以他那□□爬字,即使他免费送书恐怕是都没人要。
是以贾环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挣钱法子,正头痛时,他突然注意到在他种在院子一角的樱桃树。
京城里是不产大樱桃的,所有的大樱桃都是从外地送来的,当真珍贵无比,即使是以荣国府里的富贵,吃的大樱桃都是论颗算的,他因为养在贾母膝下,偶尔也会从贾母手里得到几颗。
由于这些大樱桃都是山东烟台大樱桃的原生种,他想着难得,便把吃剩的樱桃核顺手种在西小院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四年了。
樱桃大多六年后见果,他这株樱桃树虽然不过是随手种下,但因为他时不时拿灵泉浇灌,长势着实不错,莫约大概明年就会结果了。
山东烟台大樱桃在京里也算是个稀罕物,虽然因为种的地方不对,缺少打理,不过因为灵泉水之故,这几株樱桃倒也枝叶茂密,想来收成必定不差。
当然啦,区区一树的樱桃即使拿出去买了,也买不了多少钱,但如果是十几株又或着是几百株的樱桃果树呢?虽然这收益不多,想来也足够供他读书用了。
至于一般栽种的樱桃要六年后才结果,前头投入太久的问题,这在真正的植物学家──贾环眼中压根不是问题。
只要拿毛樱桃或伏李子嫁接,只需一年便可结果,而且嫁接的果树低矮,不但好采摘不易得病,而且因为树冠只有一般樱桃树的三分之一,更方便密植。
粗粗一算,嫁接后的樱桃树亩产竟然有一般樱桃树的三倍之多,光是种植樱桃,就足够让他读书自由了。
当然,区区的西小院里种不了几株,想要大量种植是不可能的,不过嫁接樱桃中有一项盆栽樱桃,既能观赏,又能吃,真要赚的话,这才是大头。
贾环打定了主意,便让何嬷嬷帮他寻摸几株毛樱桃树回来。
真的要做樱桃嫁接的话,伏李子树可比毛樱桃树更加适合,伏李子树抗病虫害可是一绝,不过这伏李子树在这时候还没引进来呢,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弄几株毛樱桃树回来了。
和山东的烟台大樱桃不同,毛樱桃树在京里也算常见,果实小且肉少,虽说酸甜可口,但实在太小颗了,大多数的人都懒得吃它,香山和妙峰山上便有好些,随便挖挖便可以挖好几株回来。
他让何嬷嬷从他衣箱里拿了几件去年的旧衣裳道:“劳烦奶兄帮我挖上几株毛樱桃树,这几件衣裳也请奶兄顺手帮我当了,得的银钱就做奶兄的辛苦钱吧。”
虽然他的月银还有每年得的红包都被赵姨娘给收刮走了,不过赵姨娘也不敢做的太过,老太太赏下来,每个贾家人都有的金项圈是不敢动的,再则,每季做的衣裳什么的也有给他留下。
他虽然不受宠,但衣裳是人的门面,针线房也不敢在这上亏了他,他的衣服虽然花色老旧,但的的确确是官用的好料子,拿到当铺里当了,多少也能换几两银子回来。
何嬷嬷连忙摇手拒了,“不过是挖几株没人要的野树,那值得了什么银钱,哥儿快收回去。”
她家小子正是皮实的时候,让他多动动正好,这点子小事,那值得哥儿当了衣服打赏。
贾环笑道:“让奶兄辛苦一趟,怎么的也得让奶兄吃杯茶,嬷嬷收下便是。”
皇帝不差饿兵,何嬷嬷待他虽好,不过他也不能仗着这情份便胡乱支使奶兄做事,而且就是因为何嬷嬷待他好,他更不能让何嬷嬷难做。
何嬷嬷心下又是感动,又是酸楚,同样是荣国府里的哥儿,宝玉要什么,只要一句话便就成了,但环哥儿想要点东西便是千难万难,还得把自己的旧衣当了,相比之下,环哥儿着实太难了。br /> 她暗暗打定主意,这当了衣服的银钱说什么也得给哥儿留一半。
这事就这样定了,贾环再略略吩咐何嬷嬷几句,便如往常一般不急不徐的慢慢的往王夫人的院子里跑去。
这动作在旁人看起来着实不雅,不过贾环看似重规矩,内里却是一个我行我素之人,只要他觉得好,旁人的想法与他何干?
况且他们有本事就到他跟前逼逼,即然没到他跟前逼逼呢,他就当做没听到。
随着他在王夫人院子外慢跑,八卦够了的青玉铃兰也总算来了。
看着青玉铃兰满足的的混身发青光,便知道青玉铃兰着实听了不少八卦了,果然,不只是何嬷嬷急着贾环读书的事,就连珠大嫂子也在为了兰哥儿读书的事急呢。
当年贾环半岁上的时候,还没等到冬天呢,贾珠便过了身。
一时间,大家都傻了眼,虽说大家都知道贾珠命不久矣,可再怎么说也该是入了冬的事情,谁知道会早早的在刚入秋时就没了呢。
贾母的伤心自不用提,就连贾政和王夫人都像是失了魂一般,足足有小半个月都回不过神来,可见得这事对两人的影响之大了。
好不容易贾政和王夫人收拾好了心情办丧事之时,没想到就在这时,竟然爆出了李纨有孕之事,这下子便好似捅了马蜂窝一般,王夫人顿时爆了。
人人都知道贾珠得尽心养病,但李纨却有了身孕,这代表着什么?表示贾珠根本就没在养病,怪不得等不到入冬便就没了。
在知道李纨有孕的那一瞬间,王夫人恨不得杀了李纨,要不是大夫把出李纨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胎,说不定闹出个一尸两命也不定。
虽是如此,王夫人着实恨透了李纨,特别是李纨产子之后,李纨宁可拖着才刚生产的身子跪在荣禧堂前,说什么也不肯把兰哥儿交给王夫人抚养,更是让王夫人对李纨厌恶到了最高点。
李纨越是想要的,王夫人越是不可能给,更何况贾珠就是因为过份用功读书而没了命,王夫人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不过再怎么的始终是亲孙子,王夫人早晚会松口,即使王夫人当真恨屋及鸟,有心误了兰哥儿的前程,贾政也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想到此处,贾环也暗暗庆幸,自己的年纪不上不下,刚好在宝玉和兰哥儿之间,除非王夫人恨他恨到儿子和孙子都不管了,再怎么的,也不能不让他读书。
青玉铃兰心满意足的跟贾环分享了八卦之后,也不由得奇怪,“读书有这么重要吗?我看珠大嫂子的神色,好像王夫人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是逼她和兰哥儿去死一样呢。”
青玉铃兰是一只刚出生的妖精,对人世间的事情似懂非懂,他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贾家上下都把读书看的如此重要。
贾环沉默了一下,“重要,也不重要。”
做为一个二十一世级来的人,贾环可没有这时代万般阶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
读书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比命来的重要,但要说不重要吗,那也绝对不对。读书可以说是所有人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了,对贫寒子弟如此,即使是对于像他们这般的贵勋之后也是如此。
他顿了顿道:“读书最重要的是明事理,辨是非。至于其他的,则仅仅只是附属的价值,并不是核心。”
虽然对贾政和王夫人,甚至于李纨而言,他们所看重的只怕是科举,而非读书,读书不过是手段,而非目的。
当然啦,贾环知道自己多少有那么一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味道,即使不算上他暗地里的身份,连赖尚荣都能捐官,如果他真想要的话,以荣国公之后的身份,将来弄个一官半职绝非难事,但在他看来,读书当真没这么重要,像李纨那般,着实是有些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