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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时晴/陛下替我跪佛堂(六喑)


沈时晴将小碗放在桌案上,对高婉心说:“再取温热的清水过来。”
然后,她才在心里说:
“陛下,我只会当你是在说自己猪狗不如,您是万乘之尊,何必如此自轻自贱呢?”
要是从前,赵肃睿听沈时晴这么说,当即就能变成炉膛里的爆炭,现在,他却淡定了许多。
“哼,是呀,朕要是说了不好听的,你就当朕是在骂自己了,反正你是不吃亏。”
“真难得听到陛下说这等清明之言。”
沈时晴笑着说。
赵肃睿又翻了个白眼儿。
“沈三废,你要是朕,看见手下惨死,凶徒张狂,你会如何?”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沈时正在把温热的水浇在红色的色块上,看着里面又浮出了些胶,她笑了笑,将浮水倒掉,又拿起一根陶瓷杵研磨起来。
“陛下,若是换了我,哪怕意气上头,我也会先想如何自保。”
“我就知道,沈三废,你这等人啊,阴谋阳谋,谋来谋去,都得给自己留退路。事事如此,真是……”
往瓷碗里淋了些清水,沈时晴的动作仍是不紧不慢,在心里说话的语气也是纹丝不动:
“陛下,我若不给自己留退路,又有谁能替我的人报仇呢?官府?衙门?亲眷?挚友?还是忠仆?”
用毛笔蘸了颜色在纸上略试了下,她又皱了下眉头。
以银朱碾碎为颜料,需得用胶漂水飞之法,不断取液而后沉淀,才能依次得了头朱紫朱色、二朱正红色和最为金贵细致的朱磦,如此一来,每一种颜色澄净阴干之后里面仍然含有胶液,哪怕是用温水冲洗了一下,用来画画的时候笔锋仍然有凝滞之感,颜色也在纸上聚结成团不够飘逸。
要想去掉残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色块放在阴凉处百余日,等里面的明胶自然陈化,画中行家称这一步为“去火”。*
这些颜料是沈时晴昨日夜里制的,本就仓促,为了能让它们快些沉出来快些干了,三猫特意让人将灶房烧得呆不住人,又把这几小碗颜料摆了进去,这样过了一夜,才有了今日晚上这些干燥了的色块儿可用。
高婉心一直小心打量着陛下的脸色,见陛下仍是眉头轻皱,她连忙说:
“陛下,若是不行,微臣这去工部的文思院,让他们取了上好的画料过来。”
“不必了。”
看看笔尖上有些惊心的红,沈时晴摇了摇头:
“有些火气,倒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她笑了。
“陛下在庄子上行事如群寇之首,在沈家旧宅里带着一群奴婢读书习武,又为了一个名声有损的女子当堂杀人,林林总总,我竟然数不出一件能为世人所容之事。孤立决绝于人世,于惊涛骇浪中逆行,环顾寰宇,行此道者独己一人……此种滋味如何,想来陛下总也知道几分了。”
听着沈三废波澜不惊的心语,赵肃睿动了下眉头,却没有立时说话。
展平宣纸,第一点赤色落在其上,沈时晴对正在坐牢的昭德帝说:
“陛下可曾想过,若您不是陛下,只是如我一般一个无可依靠的可怜女子,沦落到今日之时,会有何等下场?我时时想着,故而不敢稍有放纵。您说我是装模作样,可我只有装模作样,做出与世俗同流合污之态,才能一直活到今日,既没有坐牢,也没有死在斩首台上,怀着一颗世人不知、不容的心,活成世间的一根刺。”
几抹格外浓重的红色堆叠出了花瓣的模样,夺人心魄的朱磦红中带橙,让人目眩神迷,沈时晴略停笔看了一眼,重新调色,用正红色继续描绘更多的花。
“至于您说我会如何对付那胡会……陛下,若我想用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子,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那女子离开自己原本所住之处,一个女子名声有瑕,就如置身泥潭,不让她从泥潭里出来,她早晚有被吞噬的一日。”
很反常地,赵肃睿没有反驳她。
在齐绣儿死后,赵肃睿何尝没有想过这一条?
那么卑微如草芥的一个女子还轮不到他这个当朝皇帝生出什么愧悔之情。
只是,扎向胡会身上的那两刀里到底有几分的恨、几分的狠、几分的悔愧,他终究还是不愿去想的。
“自然,陛下你问我的,是立在察院堂上的那时刻,那境地。若是换了我,我仍是不会杀他。”
以极浓的朱红色点在花瓣儿上,犹如啼血,沈时晴终于收笔,取出了让人取来的其他颜色彩墨。
听她这么说,赵肃睿咬着牙笑了声:
“沈三废,你还真能忍,那你会如何做?胡会欠下一条人命,你总不能再用一副假的字画也让他家破人亡吧?”
浓重的绿色做主枝,再用墨色勾勒,添些水又成了可画叶子的浅绿,沈时晴一边画得认真,一边在心里说:
“那胡会的堂叔为火长,胡会是贪财好酒之徒。观音寺前每年上元时分都有灯会,还有京中高门搭建花棚,只要点燃了一处花棚,让人假扮胡会纵火,把再把他灌醉扔在那火源附近。这是一法。再者,他既然喜欢去敲诈暗门子中的女子,就从她们身上下手……陛下,黄泉浩浩,人世惶惶,对付那么一个下流种子,我倒不喜欢让他立刻死了。”
眼见一丛杜鹃在纸面上渐渐成型,沈时晴的眉目舒展开来。
色凝而重,却别有一番热烈,像极了她记忆里的姚姨母。
牢房里,听着三废的平淡语气,赵肃睿突然觉得有些冷,他把叉出去的腿收回来,一并掩在了斗篷底下,又拿起茶会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
心里却说:“这般也没有我两刀将人连杀带阉的解恨!”
“所以,此刻陛下在牢里,还得让我这个阴险小人想法子把你正大光明地捞出来。”
“哈哈哈!你不说朕倒是忘了,你不是说朕好用权术么?你现在身为皇帝,要是不用权术,你如何把朕从这牢里捞出去?”
沈时晴对着画好的杜鹃露出了微笑,心中说:
“陛下在牢房里也过得风生水起济世救人,也不必急着出来。”
“我看你是没办法了吧?”
赵肃睿立刻得意了起来:
“我当堂杀人,罪证确凿,你如何能救我出去?不过就是靠着身为皇帝的金口玉言罢了,你也可不必救,反正沈韶之女杀人落罪,秦姝之女残虐狠辣,世人渐渐都会知晓。”
终于在口头之争里占了上风,他竟然还反过来“安慰”沈时晴:
“你本也不是什么柔善无害的好人,莪会杀人,可你会让人生不如死呀!若说心黑手狠,也是难分伯仲。这么一算,这名声给‘沈时晴’倒也相称。”
沈时晴手中正在磨墨,墨条一顿,她的眸光轻轻闪动了下:
“陛下,我从未想过,您这一国之君,竟然将我这窃国之贼看作了同类。”
这么一句话,差点儿将已经得意洋洋缩成一团的赵肃睿激得跳上房梁:
“沈!三!废!你又在说什么昏话?!”
“这怎么是昏话?”沈时晴笑着提笔,在纸上挥洒起来。
在心里,她的语气极为真挚:
“陛下,人潮往复,逆行其中,这样的日子,我过了许多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凭一腔意气作孤勇之人,这般的莽撞,我也曾有过。江山千万里,无我半分地,一针一线、一丝一缕都要算计得来,这样的苦熬岁月,于我更是寻常。你今日为了救牢中那人所经历的惊慌无措,我亦曾深有体会。”
语气悠悠,像是微苦的茶,从赵肃睿的心魂上荡涤而过:
“陛下,活成这世间的一根刺,是我的境遇,也是我的向往。此时的您难道不也是如此行事?”
烛光闪烁,夜晚的风从窗外呼啸而过。
风从北来,刮过皇城,刮过牢狱。
是同一阵风。
“由此可知,陛下,你我心中有那方寸之地,正是相同的。说你我是同类,也不算错。”
“沈三废!朕警告你,你可是窃国逆贼,少跟朕在这乱套近乎!你以为你说了这种话,朕就能饶了你的所行所为?”
“非也非也。”沈时晴唇角和眼眸的笑意更深了。
“陛下,我只是想说,这等狂妄悖逆之事,您尽管做,如草寇也好,如土匪也罢,如之前杀该杀之人,如今夜救能救之人。
“只要这人间还有我这个狂徒逆贼,您便不是孤身一人。”..
三更已至,万籁俱寂。
赵肃睿站起身,又看了看躺在那儿终于发出了汗的施新梅,随意伸展了下腿脚就回到了床上。
“……您便不是孤身一人。”
在床上躺着的瞬间想起了沈三废刚刚说的话,赵肃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盯上图南今天才扎好的帐子,终于忍不住
——隔空打了一套狗刨拳。
沈三废!那个奸诈小人!她又在装模作样!她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一定是!!!!!
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套狗刨拳!
乾清宫暖阁里,沈时晴看着自己写好的落款,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姚姨母,你劳累而死,无故谪贬了楚伯父的昭德帝赵肃睿难辞其咎,今夜,我本想逼得他怒火攻心,也算是为您出气……可偏偏是今日,他救了一个人。那就让他继续去做那些事吧,杀人,救人,罪过都是活人的,功德都算在您的身上,可好?”
画上的杜鹃是不会说话的。
落款上的一句“至性为真”也不会回她。
“将这幅画收好,明日我去祭奠姚氏,你们只在大道上等着就是。”
高婉心低着头,将画徐徐收好。

第106章 花与绸
“陛下,大理寺今年与女子有关的卷宗共计四百六十三份,已经全数勘验清楚。”
去祭奠了姚氏回来,沈时晴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裳,就见高婉心带着一众女官和宫女在乾清宫里一字列开,这里有些是原本就在御前的,有些则是高婉心从端己殿里借来的。
沈时晴的目光从几位女官有雀鸟纹膝襕的赤色马面裙上掠过,唇角微微一勾。
这才几日,织造坊已经将端己殿女官们的新裙做好了,看着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勘验的结果如何?”
高婉心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小心地递到了沈时晴的面前。
她翻开折子看了几眼,又抬起头看向高婉心,还有高婉心身后的一众女官和宫女。
“这上面的东西你们都看过了?”
高婉心答:“回陛下,微臣等人都看过了。”
“好,摆架去武英殿,咱们得让满朝文武也都来看看。”
说完,她抬脚就要往殿外走去,一鸡和三猫连忙拦着。
“皇爷,您好歹将衣裳换了!”
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一身青袍,沈时晴笑了笑:
“不必了,就如此吧。”
早晨下了场雪,洋洋洒洒的,半个时辰前就停了,只是枝头屋檐上都还挂了一层霜白。
知道陛下相召,以李从渊为首的内阁辅臣匆忙赶来,就见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们都聚在了武英殿的门口。
刑部侍郎卓生泉今日在六科当值,算是各处主官中来的最快的,一见到李从渊,他连忙迎了上去:
“李阁老,陛下匆匆召集我等,是为了何事呀?”
李从渊摇头。
刑部尚书常盛宁年事已高,在朝堂上久不开口,诸事都交给了两位侍郎打理,这样一位每月总要告病个十几天的老臣今日难得到了刑部一趟,也被请了过来。
与他前后脚到的是左都御史钱拙。
常盛宁低着头,他也低着头,常盛宁低着头是因为略微驼背、肩颈无力,他低着头,是因为这些天都察院是真的抬不起头来。
因为他们办事不力,陛下竟然让女官穿着裙子走到了朝堂之上,这等数千年未有过之事必会落于史书,到时只怕他钱拙的无能也必会流传后世。
还入什么内阁?当什么大学士?
如今站在人群之中,钱拙都觉得无地自容。
其他人正忙着揣测圣意,也无人理他,钱拙闭着眼轻叹一声,缩着肩膀竟是无话可说。
偶一抬眼,他瞥见了正在与人说话的庄长辛,不禁想起他曾规劝自己学学姚迁为陛下清查太仆寺的急先锋,可自己惜名好利,又生怕自己成了同僚们的众矢之的,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若是……能再有個机会,别说陛下只是想清查太仆寺,就算陛下让他将满朝文武的家都抄了,他都不会有分毫犹豫。
正想着,门房外又是一阵嘈杂。
“陛下竟然连童指挥都召来了。”
钱拙抬头,就看见锦衣卫副指挥使童行谨大步走了进来,也不理会旁人,只与几位阁老打了声招呼。
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出缺数年,身为副指挥使的童行谨可是陛下的心腹,竟然连他都叫到了武英殿?
在短暂的骚动之后,朝官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如此阵仗,会审几个造反的藩王都足够了!
众人等了约有盏茶的功夫,就看见司礼监掌印太监一鸡提着袍角快步走了过来:
“各位大人,皇爷宣你们进去。”
看见竟然是一鸡来宣召,人们本就悬着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走进武英殿的时候,连脚步都比平时还要轻些。
进了武英殿,左都御史钱拙突然一阵晕眩,倒也不是因为身子差,而是因为他又看见了女官们,穿着青裙子红裙子在御前站了一列。
“臣等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之前想给御前的女官们找些事做,让她们勘验分类下大理寺今年的卷宗,再写本《女范》之类的书出来,没想到竟然勘验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身材颀长的年轻人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背着手,站在了台前,众人的身侧。
“他”先看了看跪拜后连站起来都费劲的常盛宁,又看了看依然屁股不便的杨慎,摆了摆手道:
“今日议事耗时颇长,来人,给三位大学士和刑部尚书看座。”
几位老臣又要跪下谢恩,被沈时晴抬手免了。
此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陛下今日身上穿的竟然是一件毫无花饰的青色圆领直身袍,腰间也是素面的革带,乍一看仿佛是要去祭拜什么似的。
“陛下,今日并非祭日,微臣不知,陛下因何事竟穿了青袍。”
“并非祭日?”
沈时晴看了说话的礼部尚书刘康永一眼,挑眉一笑:“朕昨夜做了一梦,梦见了高台之下万红争艳,一卷锦绣花绸遮天蔽日,正是一副富贵繁华景象,可是突然之间,一把大火将花尽数烧毁,又有无数豺狼将绸布撕碎。朕觉得此梦不祥,本想去跟先帝说道说道,没想到先看见了女官们呈上来的折子。”
朝臣们还是一头雾水,齐齐往女官们身上看去,想要察觉什么端倪,可没想到女官们都肃立不动,站得比他们还直。
沈时晴从御案上拿起了一本奏折,翻开。
“刑部侍郎卓生泉。”
卓生泉连忙出列:“臣在。”
“朕问你,为夫者十六刀捅杀其妻,当如何判罪?”
“回陛下,当看为妻之人可曾辱骂长辈、可曾与人通奸,若是辱骂长辈,则为夫者杖一百,若是与人通奸,为夫者一次杀了两人,可可不论罪,若是只杀了妻子一人,杖一百。若是妻子无过错,为夫者当处以绞刑。”
卓生泉说得谨慎又仔细,生怕其中有疏漏。
陛下听完了,点了点头:
“不愧是刑部侍郎,《大雍律》背的熟,那我问你,若是妻子曾叱骂丈夫,因为丈夫好赌成性,这也算是妻子的罪过么?”
卓生泉愣了下,说道:
“陛下,夫妻之间自有尊卑……这叱骂,若是叱骂得实在难听,其丈夫怒起而杀人……”
“啪!”
一本折子直接被扔到了卓生泉的脚下。
“丈夫是个赌棍,将家业都扔进了赌坊里,致一家人衣食无着餐风露宿!全靠妻子一人织布维持生计,妻子骂了几句,就被连捅十六刀,你竟然还觉得行凶之人情有可原?!若是按照你所说,天下为人妻者必须做个无垢圣人,不然被丈夫打杀了也不必丈夫偿命?”
陛下动怒,吓得卓生泉连忙跪下:
“陛下,臣、臣绝无此意。”
沈时晴却不再看他,又拿起了一本折子:
“刑部侍郎夏珲。”
“臣在。”
“有老妇,年七十二,其夫六年前身故,六年后,她丈夫的侄子说是她杀了她的丈夫,却并无实据,数日后,老妇招供,判绞刑。你告诉朕,你觉得这案子判的如何?”
比起卓生泉,夏珲要稳重许多,他先是将案子在心中默念一遍,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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