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护住了孟太后和小太子,若是赵构这次逃亡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这就是未来的大宋太皇太后和幼帝。
同时,她还悄悄地派人放出了一个消息——皇帝业已南下出海海钓,不在扬州城中。
那完颜宗弼率十万大军南下,目标就是赵构,在建康大破杜充所率的六万宋军,杜充投降之后就做了带路党,金兵自此长驱直入,完颜宗弼一听赵构竟然弃城而逃,还一路逃出海了,也就顾不上再抢掠江浙一带,而是搜刮了沿海的海船,前去追捕赵构。
梁红玉将孟太后一行人安置在杭州之后,自己便带着亲兵前去找韩世忠。
此时的韩世忠已经兵分三路,截断了金兵北上的道路,护送百姓撤退,以免金兵四处劫掠,以战养战。
毕竟,十万金兵南下,若是断了补给,孤军深入,必然不能持久。
而如今他们放弃了骑兵在陆地上的优势,在海上追捕赵构,这等机会,对于韩世忠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哪怕他手下水军不过八千,仍是兵行险着,势必要将这十万金兵堵截在江南,绝不容他们生还北国。
看到梁红玉孤身前来,韩世忠又惊又喜,即将面临的大战可谓九死一生,这个时候夫人肯前来与自己同生共死,可见情义深厚,却不料两人方一见面,夫人就要他分出一艘船给她,说要去南下护卫皇帝。
韩世忠大为不解,“官家南下明州出海,自有明州水师护卫,又何必夫人亲自前去?”
梁红玉知他素来耿直忠义,并未将自己看到未来之事说与他听,只说自己打算从海上偷袭金兵,力争将完颜宗弼的海船诱入包围圈中,以免他们追不上赵构的官船,就直接北上返回金国,白白浪费了韩世忠的一番布置。
韩世忠起初不愿让她去冒险,却经不住她再三要求,最后只能应她所求,安排最精锐的一支水师小队和一艘战船随她南下,船上装备的也几乎是当下最先进的武器,不光有火炮和霹雳火球,还有最新的火药箭,在海战之时,最为犀利当用。
“夫人此行千万小心,那完颜宗弼狡诈凶残,若不中计,夫人亦不可恋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梁红玉点头,“老爷放心,我只要将完颜宗弼的海船引入黄天荡,这十万金兵便插翅难飞!”
她对江南的地势之熟悉,并不亚于韩世忠,在水战方面,甚至比韩世忠尤为擅长。
那一艘战船在梁红玉的指挥下,降下了宋军的旗帜,反而挂上了金军的战旗,悄然尾随在金兵的船队之后,在金人不知不觉中,就从后追到了前方,隐隐成了带路者。
完颜宗弼起初还有限怀疑这一艘一看就是汉人为主的战船来历,后来听船上的人自称是杜充部将,熟悉海战和东南海路,愿为金主效力,在前方带路追捕赵构,顿时大喜过望,他本就担心自己的手下不熟悉水性,而从沿海搜刮来的渔船大多是民船,比不上宋军水师的官船体量庞大,唯一优势就在于速度和灵活。
可这茫茫大海之上,一眼望不到边,若是没有带路之人,根本无从找起。
他原本都打算再找两天,就原路返回,或者上岸再一路杀回去,顺便从江南富庶的城池搜刮些财物和女子,也不枉他此番辛辛苦苦的南下一回。
可没想到这天降带路人,完颜宗弼自然想要借此更进一步,若能抓住赵构,彻底灭了南宋,这灭国之功,足以让他在部族中的声望再上一层,日后大业可望。
区区一艘小船,压根没放在完颜宗弼的眼里,当下便命人跟着他们,继续南下追寻宋帝赵构的坐船。
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试探,可没想到,在第三日傍晚,果然看到了挂着两艘宋字大旗的官船,完颜宗弼大喜过望,立刻命人加快速度,上前追击。
金兵从投降的杜充手中也缴获了不少的火药箭和火器,这次主力战船也是杜充手下的水师战船,虽然比不上赵构的官船体积庞大,但速度远超过官船,数十艘小船便如狼犬鬣狗一般,将官船团团围住,火药箭如雨下,纷纷朝官船射去。
完颜宗弼在船上命人高声呼喊:“拿下赵构者封万户、赏赐千金!降者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
金兵士气更盛,甚至有人抛出钩绳到官船上,勾住船舷后,就顺着绳索朝船上爬去。
赵构万万没想到,金兵竟然能追到海上来,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在半道放弃阻截金兵而“追随”皇帝出海的张俊此刻也后悔不迭,他本想着金人不善水战,就算追出来也顶多在海上飘几天就回去了,可没想到那杜充带路竟然能将他们追上,眼看着那些昔日挂着宋字战旗的海船如今却挂着金国的旗帜,用他们打造的火药箭和火球火炮来攻打他们,更是气得呕血。
若是在陆地上,他们尚可让士兵阻击,自己逃走,可在这茫茫大海上,真是逃无可逃。
完颜宗弼看到赵构的船上举起了白旗,亦有人在高声求饶,说赵构愿意投降,顿时哈哈大笑,命战船靠近赵构的官船,他要亲自上去接受赵构投降。
赵构的官船上,官兵们已经按照金人的要求,将手中刀箭丢在了地上,上至皇帝,下至小兵,脱下了战甲外袍,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摘下帽子,全员投降。
就在完颜宗弼带着亲兵得意洋洋地踏上官船,冲着赵构大笑一声时,却听得脚下轰然雷鸣,整艘官船猛然摇晃起来,从下方的船舱之中,十多处火球炸裂出巨大的裂缝,几乎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这艘大宋最豪华的皇家官船就四分五裂,海水汹涌地涌入船舱之中,裹挟着传说的所有人,转眼间便沉入海中。
周围的金兵海船也跟着一艘艘响起爆炸声,十多条靠近官船的小船被大船沉没的漩涡裹挟着,也一同沉了下去。
其余的海船哪里还敢靠近,纷纷调头就跑。
谁也不曾注意到,其中一艘小船,悄然地在混乱中离开了船队。
梁红玉看着已经随官船沉没的赵构和完颜宗弼,轻轻地擦了擦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完颜宗弼号称率十万金兵南征,就算这数字夸张了点,但也不至于夸张太多,他们出海之际,将战马留在了岸上,分出万余人驻守在码头,以备回军之时无人接应。
毕竟,北人善马南人善船,他们强征渔船和杜充降兵所带的战船都不是水师那种可以装载数千人的大船,每艘船本就只能带着几百人,战马就更没法带上船。
就算如此,当初他们出海搜寻赵构时,也是浩浩荡荡数百艘大小不一的战船,一时间桅杆林立,船帆遮天蔽日,连负责观察的探子看了都不由心惊胆战。
所以韩世忠打算堵截金兵时,其他各部都无人派兵支援。
甚至还有人劝他,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像金军这种孤军深入的,大多是只劫掠一番,追不上官家,自然就会退去。
与其阻其归路,不如避其锋芒。
否则那些金兵蛮子若是归途被阻后发起疯来,十万大军,轻而易举便可碾压大宋的所有防线。
韩世忠就算有水师在手,可区区八千人,想要守住黄天荡的防线,谈何容易。
所以他才打定主意,在水路包围拦截,务必要将这些金兵拦在水上,不能让他们上岸北归。
可这眼看着几日过去,终于有金兵的战船返回,可数量却大大的不对。
至少……少了一半有余!
韩世忠心中又惊又喜,又是担忧,想不到梁红玉此去竟有如此战果,却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竟然让金兵减员过半不说,还仓皇而逃,完全没有战船的队列阵型,互相之前毫无配合的情况下,他带人包抄过去,简直一打一个准。
本就不擅水战的金兵,的的确确没想到居然还有宋军敢来阻截他们的退路。
从他们南征大宋以来,一路几乎未逢敌手,那些抵挡的宋军几乎一触即溃,其余的降的降逃的逃,连有效的反抗和固守都很难做到,根本没有人敢主动出击进攻他们。
而如今,他们第一次遇到了“自杀式”同归于尽的炸船袭击,连主将都跟着一起沉海喂鱼,怎能不吓得落荒而逃,想要赶紧上岸北归。
可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宋军敢阻击他们。
那些金军本就被赵构的官船爆炸引炸了他们数十艘小船之事吓得不轻,而如今韩世忠只是放了一轮火药箭和水葫芦炸药,才刚炸了一轮,金军的战船就如同炸了锅一样四散奔逃,完全没了章法,更没有敢迎上前与他们对战的。
就连原本打算诱敌深入黄天荡后,堵住他们北上的航道,再慢慢围剿的韩世忠,这会儿也只能改变计划,从诱敌变成出击歼敌。
结果实在是因为敌军人数太多,一路追一路烧,眼看着那些金军一旦被火药箭和水葫芦炸船之后就扑通扑通地跳海……问题是他们当中会游泳的并不多,身上还有沉重的甲胄,落水之后就眼看着挣扎不了几下就开始下沉,反倒让宋军开始心疼那些随船沉入海中的装备。
毕竟,韩世忠的队伍不仅是杂牌军混合军,还十分的穷,穷得有些士兵连正经的刀剑长木仓都没,拿着长竹竿就朝水里捅人砸人。
起初宋军心里还有些害怕,以前他们和金兵对战,金人的战马凶猛武器凶残,硬碰硬寻常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从兵器到甲胄的巨大落差,让金兵以一敌十都是常事。
而如今,这些昔日凶残蛮横的金兵,在他们的棍棒下甚至还不如一条大鱼厉害,这就让他们的畏惧之心渐渐消散,反而眼馋起金兵身上的装备来。
有机灵的宋兵用船上的缰绳套住快要沉没的金兵脖子或手脚,将他们硬拽上船,不论生死先几棒子打晕,然后扒光了身上的甲胄和衣衫再丢下海去。
反正,海里的鱼不吃衣服和盔甲,这样还更方便。
要知道,就算最普通的金兵身上的衣衫和盔甲兵器,都不亚于韩世忠身上穿戴的,怎能不让人眼红。
韩世忠本就是贫寒出身,见手下这般举动也没阻止,只是让他们小心别被装死的金兵反杀便好,按照军中惯例,缴获的兵器盔甲需要先上交登记后再行分配,而俘虏身上搜到的其他财物士兵可以留下一半,其余上交。
这些宋军一向都是被金军追着打的,什么时候见过如此丰富的战俘收获,这下也不再害怕金兵了,甚至将他们看做一个个闪亮的金元宝银元宝,恨不能多抓几个上来,才能有更多的收获。
是役,金兵近两百艘战船出海,北归者不足一百,尽数没于黄天荡,无一幸免。
韩世忠此战大捷,正要上报朝廷时,忽然收到一封由梁红玉派人送来的密信,只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差点将密信撕成了两半。
“官家……陛下……竟与完颜宗弼那狗贼同归于尽了!”
第一次尝到胜利滋味的宋军闻听噩耗全军震撼,谁都没想到,一路跑跑跑的皇帝,竟然到最后关头,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做金军的俘虏,步徽钦二宗的后尘。
韩世忠命人挂上白帆,全军缟素,鸣炮悼念,立誓要将完颜宗弼的余部尽数歼灭,以报皇帝驾崩之仇!
原本四处逃散的宋军将领听闻赵构与完颜宗弼同归于尽沉入大海之事,先是震骇莫名,然后就开始趁机反攻金军,夺回失地后,一边派人驻守,一边快马加鞭,赶往杭州奔赴国丧。
因为,如今的隆佑太后孟太后,再次抱着赵构的独子赵旉继位,定下次年的年号为“明授”。
匆匆赶回杭州面见太后,禀报皇帝驾崩之事的梁红玉,却看着被孟太后抱在怀中的“幼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太后,这……这是……”
她惊骇的话语卡在了咽喉处,不敢说出声来。她自己的亲儿子,就算换个抱被,换了发型和衣衫,她也能一眼认出。
而其他的宫女太监和大臣们,难道就认不出这个明显比皇太子小了一圈的孩子根本不是赵旉吗?
可抱着他的是孟太后,孟太后说他是赵旉,就连梁红玉都不敢说不是。
孟太后定定地看着她,沉声说道:“安国夫人,是哀家对不住你,令郎在随哀家入宫时,听到宫女踢到金炉之声而受惊吓,心悸过度,不幸夭折。”
“哀家已命人将当日轮值的宫女太监尽数处死,以慰令郎在天之灵。”
“现在,哀家和官家的性命,还要安国夫人保护,望你能节哀顺变,尽忠职守!”
梁红玉咬紧牙根,朝孟太后和一直昏睡着的幼帝“赵旉”大礼参拜。
“请太后和官家……安心,臣必当以死相报,绝不辜负太后信重。”
第12章
孟太后何许人也,那是十六岁入宫,后来被封为哲宗皇后,二十三岁被哲宗废后,四年后哲宗皇帝驾崩又重新被徽宗封为哲宗皇后,没两年徽宗听信谗言再次废后,在徽宗禅让皇位给钦宗时,还打算封她为元佑太后,结果诏书还没送达,靖康之变来了。
她作为废后住在一个偏僻清冷的小道观,以冲真为法名,号玉清妙静仙师,结果整个宋室王公贵胄皇后妃嫔帝姬皇子皇孙都按照宗室族谱被一网打尽送往北国,当时在汴京的只有孟太后幸免于难。
作为宋皇室唯一的幸存者,也只有孟太后出面下诏,流落在外的九皇子赵构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而她在赵构称帝登基之后就不再垂帘听政,还权给赵构,完全不贪恋权位富贵,也深得赵构信赖,尊封她为隆佑太后。
后来在苗刘兵变中,叛军挟持赵构,逼他让位给赵旉,赵构怕死禅位,叛军再次推出孟太后垂帘听政。
在世人眼中,当个垂帘听政挟幼帝以令天下的太后,肯定胜过做个在冷宫中的女道士,可谁能想到,孟太后跟叛军虚与委蛇,跟梁红玉合演了一出戏,哄得他们以为梁红玉是劝韩世忠来投靠他们,结果人一来就里应外合干掉了叛军。
可以说孟太后是第二次扶持赵构继位当皇帝,之后再次功成身退,赵构平日里也表现得深感恩德,对她十分敬重,“事若亲母”,可在金兵南征兵临城下之际,赵构逃之夭夭根本没想着要带“老母”“幼子”,就生怕他们拖累了自己跑路的速度。
而如今,为了稳住政局,安定民心,孟太后再次站出来扶立幼帝,绝非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或权力欲望。
这一点,没有人比梁红玉更清楚。
原本负责照顾赵旉的宫女和太监们大都已经在逃亡路上走失或死亡,仅剩下的几个,也因为“疏忽”照顾导致皇太子发病而被处死,哪怕原本的韩延美比赵旉还小一岁多,可赵旉生来病弱瘦小,比韩延美大不了多少,何况这两三岁的小儿本身长得又快,变化颇大,只要一段日子不见,谁也不记得他原本的模样。
更何况,如今的“赵旉”就算年纪再小,也是继承大统的“天子”,寻常人等,根本不敢正视他的样貌,有孟太后护着他,只要再过上一两年,孩子长开了,就更不会有人去追究他的模样与先前是否有变化。
除非……他长得像韩世忠那个憨货。
梁红玉忍不住多看了儿子两眼,或许是因为近期受了惊吓过多,又一路奔波,孩子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可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母子连心,她抬头望去时,小家伙也正好睁开了眼,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朝她伸出手来要抱。
呃……梁红玉既想伸手去接,又怕引起孟太后不满,犹豫之间,引得小家伙焦急起来,张嘴就要哭出声来。
“哇啊……啊……阿……”
“娘”字还没喊出声,孟太后轻轻拍抚了下他的后背,干脆利索地将他递给了梁红玉。
“看来安国夫人更受官家喜爱,这几日就有劳安国夫人代为照顾官家,哀家有些累了,就先歇息去了。”
呃……梁红玉抱着儿子,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孟太后。
本以为孟太后用自家儿子顶替皇太子继位,肯定会隔离他们母子,免得事情泄露出去,可现在看来……孟太后真是十分淡定十分从容,仿佛根本不怕她说出去,也根本不怕她以亲娘的身份哄得“幼帝”不尊太后而听她的话。
让她心里原本的不安和彷徨忧虑仿佛都成了自寻烦恼,多此一举。
孟太后把幼帝交给她,还像是松了口气一般。
“既然官家喜爱安国夫人,不如就请韩将军早日回朝,有他在此护驾,哀家和官家方能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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