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能靠什么生存。
鲁元公主本想着若是能帮她讨回家产,以王家的家资,她们母女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安度一生。
可看到王粟娘这般茫然的模样,想到她刚才说过的话,鲁元公主忽地灵机一动,问道:“你说你当初曾经读书识字,那现在还记得吗?”
“啊?”王粟娘怔了怔,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小心地点了点头,“还记得些许,只是……怕写不好了……”
她不敢给公主看自己的手。昔日的纤纤玉手,在塞北的风沙冰雪之下,早已变得粗糙皲裂,怕是连笔都握不住,又怎能写好字。
“能认得就好。”鲁元公主松了口气,说道:“正好我在让人安置被救回的百姓时,又不少孤儿寡妇,大多都不识字,我又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去宣讲新政,你若能帮忙给她们讲讲朝廷新政,让她们可以安心在此落户定居便可。”
“当然,若是你能再教她们认字就更好了。”鲁元公主看到王粟娘难以置信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京城也有济慈院,是专门收养孤寡老幼的,这次我们扫荡草原各部救回的百姓不少,当然也得妥善安置。”
粟娘恍然大悟,她在部落里也不是没见过其他被掳来的汉人,男女都有,就是很少有老人和孩子。
而救回来的孩子,只怕大多也跟喃喃一样,是外人难以接纳的“混血”。
公主的一番好意,不仅给她一个容身之地,还让她有机会照顾女儿,甚至帮助其他跟她一样的人。
她抱着女儿,朝着鲁元公主深深一礼:“民女愿为公主效命,纵有万死,亦难报公主之恩。”
鲁元公主伸手揉了下那小丫头毛毛躁躁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你若要报恩,就好好活着,不光是你,还有所有回来的人,能够好生活下去,替我守好大汉边城,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粟娘郑重地点头,亦下定决心,要让女儿不仅读书,还要习武,学会骑射,以后替公主守好大汉江山。
此时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她怀中那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小丫头,以后会成为大汉最出色的女将军,替她实现了对鲁元的承诺。
她只知道,自己和女儿,还有许许多多像她们这样曾经被掳走的女人,终于可以回到大汉,可以重新拥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新生活。
就如同这座被命名为“朔方”的边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第41章
本该在这个冬季的一个雪天中冻死于羊圈的王粟娘,如今成了朔方城中的女夫子,负责城中妇孺老幼的安置和从关外回迁到城中的百姓宣讲朝廷政策之职。
她自幼就随着父母赴任,知书识礼,哪怕被掳去关外十余年,幼时的记忆都随着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而逐渐恢复,不仅认得的字越来越多,写的字也从一开始的滞涩笨拙变得流畅秀美,处理起事情来亦是井井有条,哪怕她负责的朔方城“济慈院”人越来越多,亦不曾出过任何差错,没几日就让鲁元公主刮目相看,认为自己是捡到宝了。
没办法,别说是女子,在边城一带,男子读书识字的都很少,就连军中的那些勋贵将领,识字的都没几个,能找到王粟娘这样靠谱的手下,对鲁元公主来说,已经是十分幸运。
而更幸运的是,窦长君居然答应了刘盈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口的“提亲”。
就连刘盈自己,听到这个回答时,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说道:“长君,其实……我阿姐并非以势压人,你若是……若是……也不一定非得答应……不过我阿姐真的很好,先前跟宣平候……也只是奉父皇之命,张家待她并不好,所以她才会跟宣平候……和离……”
他颠来倒去的,一会儿怕窦长君是碍于权势被迫答应,一会儿又怕他误会了阿姐,想要替阿姐解释,说些好话。
毕竟在鲁元公主刚宣布“休夫”之时,还引起了朝中不小的反对之声,甚至还有人上书弹劾,请女帝“管教”鲁元公主,让她收回“休书”,以免有损皇室声誉。
在这个连“和离”都很少有的时代,鲁元公主做出“休夫”之举,着实惊世骇俗,连刘盈都吓了一跳,跑去问她。
鲁元公主却只是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是我的家务事,张敖后宅中姬妾成群,还能有多余的进献给父皇,可我的宫中,却不想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儿子留给他,已经算我对张家网开一面,女儿随我姓与我入宫,以后与张家再无干系。她不需要依仗父族,也省得以后被他们拖累。”
刘盈恍然大悟,张嫣在改名吕嫣后,白天在太学书院读书,放学后就在御书房跟着吕雉和窦漪房学习和做功课,显然母亲和阿姐都在特意培养她,无论她以后会不会跟阿姐一样继承皇位,都会比张家站得更高,那么当初敢亏待公主的张家,非但不能成为她的助力,还会成为她的负累。
所以阿姐果断“休夫”,宁可放弃那个被张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儿子,也要断了张家的念想。
可对外人来说,就只看到鲁元公主在得势之后,就抛夫弃子,而不知道当初她身为公主,在张家亦是受尽了委屈,甚至都无法自保,更无法护住自己的女儿。
刘盈就是怕窦长君也有此想法,才想要解释,可事关阿姐的私事,他又不便说得太多,结果就是这万般纠结,几乎连自己的舌头都差点咬着。
窦长君却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我明白,一妹曾与我写信说过。”
他还是第一次在信中,看到妹妹居然会那样崇拜一个人。
那时的窦漪房还没去长安赴考,还在代国纠结着是留下还是离开。
若是留在代国,她几乎能看到自己的未来,就是在代王宫中,和其他姬妾争夺宠爱,求着能在得到宠幸后生下儿子,若有一日,也能像薄姬一样母凭子贵,将来便可帮着兄长和幼弟离开老家的束缚,替兄长寻访名医治病。
她比代王刘恒大了三岁多,可经历过太多的变故和磨难,要成熟得多,早就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原本她已经打算认命,用尽心力将代王照顾得无微不至,连薄姬都对她高看一眼,已经默认她是代王未来的女人之一。
可突然有一日,她发现代王刘恒看她的眼神变了。
哪怕刘恒原本就性格沉稳老成,不似同龄的孩子那般幼稚调皮,可他在大病一场后,忽然变得更加冷静深沉,总是用一种古古怪怪的眼神看着她,不再似以往那般亲近和依赖她,反倒有种审视和考量的意味,看得她不寒而栗。
总觉得,这个比她还小几岁的代王,好像突然变成了个大人一般。
她并不知刘恒大病之中得到了原本历史上中的记忆,十岁孩童的脑海中突然多了几十年的记忆,还是与她夫妻几十年的记忆,自然看她的眼神会不一样。
可她还是个堪堪到及笄之龄的少女,若是按照代国的规定,十五岁不嫁,就要交四倍的人头税,可她身为代王的大宫女,若无薄姬许可放她出宫,她就只能做代王的姬妾。
她在信中告诉兄长,说她帮着代王整理文书时,看到朝廷送来的邸报,正是用鲁元公主命人制造的“元纸”印制。
从高祖立国之初,各诸侯国便在京师长安设有邸馆,以接收和传送朝廷政令,及时将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的消息抄送到各诸侯国,最早用帛书抄录时,都叫“邸抄”,都是由邸馆的人自行抄录。
从鲁元公主开办造纸坊和印书坊以后,就由朝廷所设的印书局专门负责统一雕版印制邸报,比他们自行抄录的更加完整准确,也成为朝廷传达政令的手段之一。
窦漪房正是从邸报中得知,如今的长安,不仅开办了太学书院,广收天下学士,还每年举行大考选才,无论贫富贵贱,只要能通过考核的,不分男女,皆可入朝为官。
窦漪房一下子就心动了。
她写信给兄长,表达自己对女帝和鲁元公主敬仰崇拜之情,亦暗示了自己想回长安赴考之心,若是能成功,她就不必再苦熬若干年,等着刘恒长大成人后,再争取宠幸生下儿子,靠儿子上位再来帮助兄弟。
窦长君给她回信,让她不必挂念他和弟弟,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可。
窦漪房受到兄长的鼓励,终于去向薄姬求情,请她开恩准许自己去长安赴考。
薄姬起初也吓了一跳,她看好窦漪房,是觉得她细心能干,且知书识礼,不像其他宫女那般只知道“诱惑”年少的代王,还能陪着代王读书学习,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可一旦知道她还有此“野心”,薄姬顿时就想到了当初的吕后,立刻就怕了,自然不敢再让她留在儿子身边,几乎是求之不得地送她回长安赴考,甚至连根刘恒说一声都不曾。
恰好那阵子刘恒得到了原本历史线上后半生的记忆,正在纠结对窦漪房的态度,从少年时的依赖爱重,到后来夫妻陌路,甚至让宠姬与已经身为皇后的窦漪房平起平坐,而对方却冷漠以对,让他都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曾经爱过自己。
于是刘恒就干脆疏远了窦漪房,让她先去服侍薄姬,想着避而不见保持距离冷静一下,可没想到,这一冷静,就把人冷没了。
窦漪房顺利地考上了女官,还得到了女帝和鲁元公主的看重,如今成了女帝身边的秘书,负责替女帝起草奏折文书,位卑权重,可以说是一等一的红人。
如此窦氏兄弟也跟着沾光,终于拿回了被族人侵占的家财,饶是如此,窦长君亦不愿再留在清河郡与那些趋炎附势的族人相处,便带着弟弟召集一些愿意北上开荒的乡亲,前往五郡落户定居,这才遇上了鲁元公主和刘盈。
虽然他只见过鲁元公主几次,还都是跟在刘盈身边,大多是听她发号施令,或是管教弟弟,可从妹妹的书信中,对这位大汉第一个皇太女的了解,却远胜过刘盈所知。
看到刘盈这般紧张纠结,窦长君心下感慨,人都说惠王柔弱无能,被女帝逼迫禅让帝位不说,居然还被嫡亲的姐姐夺去太子之位,可真正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刘盈虽然耳根子软,容易听信人言,可最敬爱的,正是他这位同胞姐姐。
在帮着刘盈处理政务的同时,他也看出来,这位是真不适合当皇帝,尤其是眼下百业待兴,外敌虎伺的时候,更需要一个坚韧有力,聪慧能干的皇帝。
只能说,刘盈是个容易心软的“好人”,却不是个“好”皇帝。
“惠王放心,长君不会轻易听信他人妄言,误解公主的。”
窦长君坦白地说道:“公主如皎皎明月,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长君能得公主垂青,实感荣幸。若能有幸结以连理,长君必不负公主怜爱,只是长君孑然一身,唯有以真心相报,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啊?”刘盈呆呆地看着他,“你……这是愿意……愿意娶……嫁……啊……”他也糊涂了,不知自家阿姐到底是要嫁人还是要娶夫,只能含糊地问道:“愿与我阿姐结亲?”
窦长君点点头:“固我所愿,不敢请尔,得蒙垂青,不胜荣幸!”
好吧,刘盈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是这两位都说开了,郎有情妾有意,至于是嫁是娶,反正按照母皇和皇姐现在定下的规矩,男女皆有继承权,也不必分那么清楚。
他的任务完成了,还得赶紧禀报母亲,这皇太女成亲,可不是一件小事呢!
吕雉收到刘盈的信后,会心一笑,对鲁元公主再婚之事,甚是欣慰。
先前鲁元公主“休夫”之后,张家并不是没有都异议,而是被她压了下去。
张敖倒是不敢舞到她面前来,只是那位张老夫人抱着孙子哭个不休,闹着要替孙子找回亲娘。
吕雉就派了个宦官去,问她,想要孙子跟着亲娘也不是不行,但鲁元公主如今身为皇太女,既为储君,那么她的子女就得跟她姓,甚至连她要娶的夫郎,亦会参照皇室惯例,选三夫四侍,“嫁”入宫中。
意思很清楚,你要想给孙子找回亲娘,先把儿子送进宫去。
那宦官还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张敖,带着几分清高之色地说道:“以皇太女的身份,宣平候的年龄和样貌,都不足以匹配,恐怕难登后位,或许皇太女会念在子女的份上,恩赐贵侍之位……”
张老夫人一听这话,原本哭得快半死不活了,这一下就立刻精神起来,赶紧拉住儿子,说什么也不许他再回头去找鲁元公主。
当初娶公主时,是公主下嫁张家,不论如何,也是以张家为主,对于张家来说,那是增光添彩之事。
哪怕当初给两人订婚之时,刘邦尚未打败项羽一统天下,张老夫人心下虽有些嫌弃刘邦泥腿子出身,可汉王与赵王也算门当户对,两家正是结盟之时,她也说不得什么。
到后来刘邦正式登基为帝,她就更无话可说。
偏偏刘邦自己打了败仗,居然要用已经嫁人生女的鲁元公主去和亲,张老夫人当时一听就差点呕血,偏生张敖连抗议反对都不敢,幸好吕后力挽狂澜,终于拦住了刘邦,留下了女儿,可这事被闹得朝野皆知,张老夫人就觉得自己儿子头顶绿云。
这还不算,刘邦没能把女儿送去和亲,还被吕后和朝臣阻止易储之事,拿别人没办法,就拿女婿撒气,故意刺激和激怒张敖下属,“逼”得他们意图行刺谋反,顺手就把刚给他送了美姬生了儿子的张敖赵王封号削了,一家老小被迫迁往长安,只留下个宣平候的空头爵位,毫无实权。
那时鲁元公主自觉“对不起”张家,对张老夫人故意拿乔也未反对,甚至默许了她送给张敖的姬妾生下庶子庶女若干,直到她抱走了她费尽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直到母后忽然召她进宫,问她可愿改姓……
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自己的想法,如同行尸走肉般生活在那个牢笼中,遵循他们所说的“礼法规矩”,任人摆布。
幸好吕雉给她带来了新的选择,那神奇的天幕直播UP主让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结局”,她有了改变的机会,第一个要改变要斩断的,就是与张家的关系。
吕雉一直担心她会像刘盈一样,以后因为儿子张偃最终原谅张敖,让那些“有心人”再次攀附算计。
现在好了,鲁元公主打算娶的新人是窦漪房的兄长,一个既无出身亦无背景的普通平民。
窦漪房能靠自己的才学考上女官,吕雉选用她做自己贴身秘书时,自然也没少让人调查她的出身和家世,也曾看到过这窦长君的只言片语,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自己的新女婿。
刘盈在信中对窦长君是一顿好夸,尤其是对他的君子风度和美姿容赞不绝口。
吕雉就同意了。
关于不希望儿子是个君子但希望女婿是个君子的心理,就不用多提了。
至于女儿看脸选人,她也不觉得有问题。
皇帝都可以后宫佳丽三千美人无数,诸侯王和勋贵们哪个不是看美色选人,嘴上喊着娶妻娶贤德,眼睛就只盯着美色,楚歌楚舞楚腰,**夺魄。
那她的女儿,大汉的皇太女,未来的女帝,选夫郎时,先看脸再看德行又有什么不对?
男人都差不多那德行,既然都一样,选个赏心悦目让自己看着开心的有何不可。
大不了,这个不行的话,再多选几个。
张敖干脆“告病”还乡,带着一家人回老家去,免得连累了张家如今硕果仅存的计相张苍。
那是他的二叔,曾在荀子门下,和李斯韩非师出同门,算是他们的小师弟,曾在秦朝担任御史,后来跟着刘邦起义,如今被封为北平侯,在朝中为计相,主掌朝廷财政、律历和百工程式品类等,相当于后世户部和工部的内容,不仅是刘邦,连吕雉都十分重视他,才会一直保留张敖一家的性命。
否则按照刘邦那脾气,在铲除异姓王时,都已经算计到赵王头上,又岂会只是抄斩了张敖的门臣三族,将他降为侯爵就收手。
就是像张苍这样既懂天文算术,又懂百工的理科人才,着实少之又少。
尤其是现在吕雉从天幕直播和自己的VIP点播视频中看到各种新工具给“生产力”带来的变化,加上从陈曦那换到的新农具和新弓弩乃至投石车等重型武器的图纸,就更需要张苍这样精于计算和百工的人。
张苍如今还兼着太学书院中“算学”和“工学”的博士,隔三差五地去太学讲课,和张良亦是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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