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女演员正低头拼命道着歉,说自己一定会去减肥之类的话,但张初源依旧不依不饶,各种恶劣的词汇不断涌出,女孩紧攥着剧本,眼泪不停往下掉,但又不敢离开,只能被动承受着无端的羞辱。
顾念栖朝着那边走去,同时目光无声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女孩个子不算矮,不过因为年龄小还带着点婴儿肥,上镜或许会有些吃亏,但在现实生活里绝对算不上胖,站在比她高两个头的张初源旁边,还显得有些娇小。
“你准备怎么样啊,现场这么多人,吵起来可不好看。”方然快步跟在她身旁,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下。
虽然她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方然比谁都清楚她在人际交往中,出于礼貌的好脾气已经到了临界点,真怕把事情闹大。
顾念栖也不答,没几步就已然来到两人面前,“对戏呢?”
冷不防被打断,张初源神情恼怒,但在看到顾念栖之后多少又有点失了底气,尴尬开口,“对对,我们对戏呢。”
顾念栖没搭理他,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女孩,“走戏的时候稍微收着点,现在把情绪都用光了,一会开拍了怎么办。”
冰冷压抑的空气被纸巾柔软的淡淡花香冲散,女孩小心接过,愣愣看着她。
在剧组这段时间,她其实是有点怕这位大名鼎鼎的女主角的,虽然她时不时会请全剧组吃下午茶,还会体贴的给群演发暖宝宝之类的御寒的东西,却依旧不妨碍她给人的那种浓厚的距离感。
不是云雾般飘渺不清,捉摸不透的距离感,而是博物馆中色彩浓郁的油画名迹,只能隔着两三米远,越过透明而坚硬的玻璃墙,排着队远远观赏。
与之间隔可以实实在在丈量,但永远无法逾越。
由是女孩在听到顾念栖说要陪她对戏的时候,眼里更是充满了惊疑和不可思议。
“我看看,”顾念栖拿过她手里的剧本,“是要先抱起来,然后说词。”
“来吧,试试。”她将剧本递给方然。
“没必要,她很重的,前面走戏的时候我试过了,根本坚持不了几秒,”张初源抱臂开口,“顾老师这么瘦,应该连她的一条腿都……”
在周围一片低呼声中,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顾念栖已经将女孩毫不吃力的抱了起来,还很轻松的掂了两下。
“哪里重了,”顾念栖看向女孩,“你有一百斤吗。”
“九十八…”女孩紧张的满脸通红,“我确实超重了……”
“不要因为其他人的言语轻易地怀疑自己,你很轻,抱不起来只会是抱你的那个人的问题。”顾念栖说完,眼睫朝张初源的方向扫了一眼,看不出特别的情绪,但意指明显。
张初源得脸色在阴冷寡淡的天色里显得尤为精彩,尤其是在周围工作人员和群演的窃窃私语声中,和戏谑的目光下。
顾念栖将女孩放了下来,“我走了,你们继续吧,一会加油,争取一遍过。”
她那句一遍过说得清脆,还难得的笑了下,但落在张初源耳里跟嘲讽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在刚刚被打脸过后。
他面上挂不住,又不好再找由头发作,只能攥紧了拳头回车上去了。
“你刚才也太帅了吧,别说那个女孩了,我都要爱上你了,”方然很难得有这样小女生的时刻,“而且那个张初源肾虚吧,微博老炫健身照,结果还抱不起一个小姑娘。”
顾念栖:……
你还真别说。
“但是陆导不是叫你轻拿轻放吗,刚才整出的动静会不会有点大,那么多人都在围观。”
“围观的人多只能怪他骂人声音太大了,别人很难不注意到。”顾念栖接过方然递来的暖手宝,继续将手揣进去暖着,“而且我也的确轻拿轻放了。”
将女孩轻轻抱起来,然后又轻轻放下,
怎么想都没毛病。
“你今天帮她,是不是因为刚出道那会……”方然说了一半,觉得不合时宜,又将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
她只是忽然想起顾念栖刚出来拍戏时也被对手演员这样吐槽过,言辞虽然并不激烈像开玩笑,但就如同软刀子锥心,痛感并不会少几分。
顾念栖身高一七二,身材苗条但又是天生的饱满有致,浑然天成的美。所以她当时真的很怕顾念栖会想不开跑去减肥,过瘦反倒失去原本的韵味,却没想到她不仅毫不在意,反倒语气轻飘的对男演员说‘是你太弱该健身了’。
“没什么好避讳的,”顾念栖侧头看她一眼,“是有这个原因没错。”
“说起来你当时的反应的确挺出乎我预料的,”方然思索了一下,“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反pua体质?”
“哪有啊,”顾念栖笑了笑,“我只是对自己的体重,和男生应该有的力量有很清晰的认知罢了。”
“这种认知挺好的,”方然很是赞同,“女孩子们都不该有男生抱不起自己就该减肥的想法。”
顾念栖轻出了一口气,或许自己也曾处在这种迷茫的边缘,但直到被人很轻松的抱起,从此彻底将这些莫名其妙的固有思维打破,
她也想帮别人打破。
这天收工算早,不到十一点,顾念栖惦记着下午没听完的歌,很快地洗完澡,吹干头发钻进被子里,插上耳机后又突然想到什么,打开微博,切到一个名叫‘息息不休息’的小号,点进宋宴辞超话飞速地按了签到。
“呼,差点就断了。”她看着距零点没剩几分钟的时间,松了口气。
这个号是宋宴辞在韩国以练习生身份被公司公开的那天注册的,事无巨细的记录了有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后来也就干脆变成了她的心情记事本,好的坏的都往里面写。
顾念栖有时候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宇宙无敌矛盾体,明明不想跟他再扯上任何关系,却又在背后想要了解他的所有近况。
或许虞谣说的对,这样的状态,与追星何异。
在音乐软件找到《日落之前》点开,伴随着舒缓的韵律,她趴在柔软的枕头里,放松地刷着帖子。
宋宴辞此前发布的专辑和单曲都是独立词曲,这次也不例外,但却是他创作的第一首R&B风格的,以暗恋为主题的治愈系歌曲。
乍听缠绵浪漫,细品又是酸涩暗淡,暗恋中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被他描摹的隐晦又深刻。
虽说是无预告的空降,但一经发布便迅速登顶各大平台,带来了一场盛大的全网暗恋。
网友纷纷发帖回忆自己暗恋经历的同时,也在好奇宋宴辞的感情经历,歌词写得如此引人共鸣,那段经历一定是刻入骨髓的吧。
很快超话里便有粉丝考古,翻出了宋宴辞刚出道时的一个采访视频,在被问到理想型时,他表明只有一个喜欢的人,可惜无法做到双向奔赴。
他玩笑般的说出口,但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和自嘲却还是被粉丝们敏感的捕捉到,印象深刻了许多年。
顾念栖是记得这段采访的,那时她猜测了很多人,甚至有一瞬间将这个人联想到了自己身上,但又几乎是同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在他的事业面前很明显不值一提,如果真喜欢的这么深刻,怎么会违背约定,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控制,但她知道自己该有理智。
窗外寒风凛冽,她阖上眼将自己埋在枕头里,屋内静悄悄的,仅有缠绕在耳边轻柔的乐声,和他略带慵懒的嗓音在空气中来回荡漾。
意识逐渐浑浊不清时,顾念栖听到最后一句歌词:
来不及在日落之前/再说一遍/抱歉
在台灯暖融昏黄的光线里,她倏然睁开眼。
江城昨日的大雪像是被风吹来了横店。
麻绒质地的米白色遮光帘只拉上了一半,顾念栖抱膝坐在床上,透过洁净的落地窗,能清晰看到雪花浩大又静谧的飘舞,远处明清宫苑的红墙黄瓦也逐渐被统一了色调。
音乐被关掉,她就这样静静坐着,暖黄光线氤氲满室,像极了太阳快要消失在地平线时,留在天空的那一抹余韵。
被这样的色彩包裹着,她恍然间仿佛又走在了学生时代回家的那条路上,前头是穿着宽松校服的男孩,书包被他懒懒挂在肩膀的一侧,步子也懒,始终离她不远不近。
就这样刻意拖延似的走了片刻,他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一般转过了身子,一双桀骜恣肆的眼眸盯上她,语气中却带着点抱怨,“喂,天都要黑了,你还是没什么想说的吗?”
天要黑了。
这是她和宋宴辞以前的约定,有矛盾就一定要在当天天黑之前解决,绝不隔夜。
“好了,对不起,是我错了。”
见她没说话,宋宴辞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拽又漫不经心的朝她张开双臂,“来吧,抱一下就算是和好了。”
他身后是林立高楼间的漫天夕阳,浓郁橙芒泼落在他漆黑发梢,流畅肩颈都晃出一段柔和弧光。
晚归鸟群自顶空盘旋而过,侧边路上车马喧嚣,少年身影清隽挺拔,每每想起,顾念栖都觉得像极了日漫中的场景,简单干净,且让人感觉不真实。
两人从小打打闹闹长大,每次闹了别扭,宋妈妈就会让他们俩拥抱和好,在他们这里,一个拥抱就像击掌般稀松平常,但她似乎从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开始,很难像从前一样,毫无负担的和他触碰。
就比如这种时候,她总会故作傲娇地拍开他的手臂扬长而去,从而被他吐槽伤害感情。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只是她为了掩饰自己发烫的耳廓,和快要溢出胸腔心跳的落荒而逃。
一直以来无论谁生气,宋宴辞都是先道歉的那个,而九年前在得知他离开时,顾念栖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却在想无论如何,这次换她先道歉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回来。
可惜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再也没有那般绚烂的夕阳,也再没有熔金日落下,那个限定的拥抱。
细白指背轻轻抹过眼角,带走了不知何时漾出的水雾,一室安谧,顾念栖的耳边却来来回回重复着那句歌词,
来不及在日落之前/再说一遍/抱歉
会是写给自己的吗,她有些急切地摸向枕边,想仔细看看歌词,然而指尖却在触及冰凉屏幕的那一刻,倏然退缩。
是又怎样呢,
还不是注定没结果。
接下来的半个月,顾念栖几乎是连轴转地赶拍摄进度,睡眠很少,也一遍都没再听过《日落之前》。
方然和安安都察觉顾念栖这段时间的状态算不上好,但想到或许是因为调整过后的通告,将剧里的虐戏都集中在一起拍了的缘故。
顾念栖共情力极强,入戏容易出戏难,常常下了戏还在控制不住的掉眼泪,日常话变得更少,笑容也是,人憔悴了不少。
谭靖抽空来探班看过她一次,感觉她之前拍虐戏状态也没这么差过,担心她好不容易稳定的焦虑惊恐症会再次被牵扯,于是回京市后就立马替她预约了心理医生,让她一杀青回去就立刻进行心理疏导。
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是顾念栖的落水戏。
好巧不巧,这场戏的搭档是张初源,并且还是为数不多两人对手的重场戏。
冬日的湖水是刺骨的寒凉,顾念栖里面穿着防水服,又被保鲜膜缠了个严实,贴了满身的暖宝宝才套上戏服,
但即便装备的再严实,在接近零下的天气和冰冷的湖水面前,也是形同虚设。
不过好在水中只用拍两个全身镜头,一个是由威亚吊到湖面上方,拍坠入湖中的画面,另一个是负伤从水里艰难站起的画面,其余分镜都不需要泡在水里拍。
顾念栖的威亚经验丰富,原本这两镜很快就能过,但因为是和张初源的对手戏,重复拍了很多遍。
这两段戏没有台词,就是一些威亚上的动作,都不算难,但张初源不是衣服被挂住,就是假发糊脸,总之状况频出,而他的戏都是在空中,一遍遍从水中被拉起又泡进去的就只有顾念栖。
“不好意思啊顾老师,我之前没吊过威亚,给你拖了后腿,不能一遍过了。”张初源语气中带着歉意,然而目光中看不出半点悔改,还特意加重了那个‘一遍过’,
是那天顾念栖对他说过的。
两人平常在剧组的交流原本就不多,再加上之前顾念栖让他当众难堪,之后的来往就仅限于对戏和拍摄。
被他记恨上,顾念栖倒也不觉得太意外,只是湖水太冷,她被冻的嘴唇发抖,身上都几乎麻木,这种感觉的确不是太好受。
在组里最后一天,她也不想太计较,反正是以后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人,只想赶紧拍完离开。
挨过了第一个镜头,顾念栖已经觉得意识有点混乱,但仍然可以坚持,但在第二个镜头拍了不知道第多少遍时,随着眼前恍过一团白光,她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入到了水中,没了动静。
因为拍的是全景,周围一片区域都清了场,虽然是在浅水区,但看到她整个人被水淹没,岸上的人都慌了神,蜂拥着下去捞人。
顾念栖的戏份今天杀青,剧方会有一波营销,所以剧组来了许多探班祝贺的媒体,也就是这样,她呛水高烧昏迷被送进医院的消息很是迅速地登上了热搜。
但奇怪的点在于,明明顾念栖被人从水里捞起,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被抬上担架的狼狈视频全网乱飞,但没有一家媒体发出全部经过,都是从她昏倒在水里开始,之前多一秒都没有。
顾粉急的一团乱,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消息,说是对手演员一直以各种理由NG,顾念栖大冷天在湖水里泡的太久,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才昏倒的。
有这样的线索,顾粉根据剧组通告单和现场视频的蛛丝马迹,很快扒出了这个对手演员,是此前没什么知名度的男二张初源。
而张初源也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在顾粉纷纷去他微博下讨要说法,闹上热搜的时候,发布了一则‘茶味’十足的微博,说顾老师是一名非常敬业的演员,自己还是新人,经验不足连累了前辈,还表示会全权负责顾念栖的后续医药费用和所需保养品,直到她的身体完全康复。
言辞恳切,倒显得顾粉无理取闹,还由此占了两条热搜,狠赚了一波热度。
顾粉对这种吃‘人血馒头’的行为很是气愤,但又没有切实证据证明他是故意为之,咬着不放反倒降低路人缘,还平白给他增加流量,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好在星宇传媒和顾念栖工作室随后发布了艺人脱离危险的声明,也算是给正在气头上的顾粉吃了一颗定心丸,人没事就好,其他事可以慢慢清算。
好好的杀青宴成了一场闹剧,方然在顾念栖的情况稳定后,就回了剧组处理后续的事宜,留安安在医院守着。
见顾念栖生命体征都一直处于平稳状态,安安才放下心,也怕吵到她,关灯去了走廊的长椅上处理工作。
忙完已是凌晨,她伸了个懒腰,准备进病房看看顾念栖,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不多时,便行至近前。
安安以为是先前问她要过医院和病房号的沈亦航,还心想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然而一抬头,看到半拉下口罩的一张脸,惊的说话都磕绊起来,“宋,宋 ……”
“她怎么样了。”宋宴辞没给她缓冲时间便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风尘仆仆,帽檐阴影下的面容苍白而又疲倦,一看就是在繁忙行程中抽空赶来的,安安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心里越发确定他和顾念栖之间不一般了。
“抢救过后就脱离危险了,但还一直昏睡着,”她轻声回答,见他眉头蹙的更深,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说是因为她最近太累的缘故,睡饱了自然就会醒了。”
宋宴辞点点头,然后便轻轻推开病房门,径直走了进去,安安还想跟上,却被他身后,之前在晚会后台见过的那位高高壮壮的助理大雷给拉住。
直到门关上,大雷才小声且八卦的开口,“顾老师的男朋友怎么没来?”
安安:?
病房的窗帘半拉着,皎洁的月光钻过玻璃,落满大半个房间。
顾念栖躺在病床上,呼吸清浅,柔软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被单上,素净的脸庞少了些生机,倒是显得比平日里安静柔和。
宋宴辞没有立刻靠近,担心她被自己身上的寒气惊扰,待到周身都暖和起来后,才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牵过顾念栖有些冰凉的手,暖在掌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依旧在颤抖,胸口跳跃着翻涌,哪怕已经确定她没事了,却仍然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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