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知晓此时回去不是好时机,毕竟次子明年还要参加会试。
但多年不曾见过父亲母亲,又听闻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恰逢大兄来京,此时不提回扬州省亲,以后怕是不好说了。
京都距扬州,路途遥远。
过了武关道、商州大道,到了襄阳,再由水路经汉水,过大江,转运河,才抵达扬州。
这一路上,生生走了大半个月。
沈大舅指挥着家丁将行李都搬下来,随即笑着到了沈卿母女俩跟前:“可还熟悉这码头?”
沈卿摇摇头,她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这码扩建的比她当初嫁人离开时大了好几倍。
沈大舅笑道:“扬州夏日里天热雨多,冬日里没京都冷,但也不算特别暖和,雨水也没夏日里多了。澜娘啊,待你回府上安顿下来,我便让星玉她们带你在这城中好好逛逛。”
扬州虽不是天子脚下,但它的繁华,在整个大魏都是首屈一指。
沈大舅提起扬州,非常自豪。
而万瑾澜,她一路辗转,陆路换水路,也没有丝毫不适,恨不得直接去城中看遍扬州美景。
离乡多年,近乡情怯也是难免。
沈卿紧张到都没注意到万瑾澜掀开了车帘的一个小角,偷偷向外张望着。
扬州的大街上,比京都的外郭城还要热闹,河道就在城中,河道之上隔些距离就有桥。
行人神色安稳,大街之上热闹却不喧哗,又种盛世安稳的感觉。
马车停下,到了伯府的大门外,一下车,便见两位头发花白穿着富贵体面的老太太和老爷子立在大门内翘首以盼。
永昌伯和其夫人见女儿带着外孙女下了马车,眼中含泪的到了近前。
沈卿快走几步,和老夫人抱在了一处,两人痛哭出声。
永昌伯抹了抹眼角,拍了拍老妻的肩,“好了,有什么话,回府说。”
随即他又看向万瑾澜,和蔼的说道:“这是澜娘吧。”
万瑾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随即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又不失亲热的喊了声“外祖父”。
永昌伯笑着点头,“进府吧,一路舟车劳顿,府上已经备好了午膳。”
沈家的宅子是标准的江南园林,其内草木繁疏,亭台水榭,九曲回廊,一步一景,秀丽雅致到了极致。
万瑾澜心中惊叹,这宅子,光是建造都要花不少银钱,更别提平日里的修整打理了。
公府在京都东郊的宅子,还是仿造江南园林所建,但到了这里,才知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伯府人口还算简单,老伯爷有两儿两女,大儿子是嫡出的,继承了家业,二女儿是广陵王府的侧妃,三女儿是一品镇国公夫人,四儿子是庶出,给大儿子做帮手,一起打理家中产业。
沈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自古以来,商人想要安稳经商,都得找靠山的。沈老夫人娘家还是做官的,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在扬州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至于万瑾澜的大舅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一顿膳用的万瑾澜都吃撑了。
鸡汁煮干丝、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盐水老鹅,爆炒长鱼丝等等这些淮扬名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京中也有做淮扬菜的酒楼,不过和沈家这一桌比起来,滋味上是差远了。
长鱼这东西,处理不好,手艺不到位就有股子土腥味,但她今日没有吃到一丝土腥味,只有脆嫩鲜爽。
外祖母见她喜欢吃长鱼,特意让丫头将长鱼摆到了她前头。
最后,再来两块层层油糖相间的千层油糕,这午膳,才算结束。
沈卿难得回一趟娘家,和父亲母亲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沈卿为何会将万瑾澜也带回来,除了之前说过的原因,她还想让父亲母亲见见她的孩子。
她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在西南,二儿子要科举,就只能将小女儿带回来了。
万瑾澜又在老夫人和两位舅母这得了不少好东西,笑的眉眼弯弯。
坐在一旁的沈星玉说:“祖母,母亲,澜妹妹初来乍到,不若我带她在城中转转。”
万瑾澜的眼啊,蹭的一下就亮了。
真是正合她意!
这位沈姐姐,真是会办事,她喜欢。
大舅母看着万瑾澜期待的眼神,笑着说:“晚膳之前,可要回来。”
沈星玉带着妹妹们一道出了府。
“今日还得回去用晚膳,不能在外久待,也是可惜了,明日,我们再和母亲请示,多带几个小厮,说明晚间不回来用膳,我带你去烟波湖看看。”
“现在天气虽然冷了下来,但烟波湖可一直热闹如旧,还有月明湖,改日也带你去瞧瞧。”
万瑾澜一听,就已经憧憬的不得了了,恨不得已经天黑插上翅膀飞到烟波湖和月明湖上去看看。
沈星玉的大嫂刚生产完,如今还在做月子,是以万瑾澜今个儿都没看到她。
沈星玉和沈琼枝是大舅母家的女儿,沈慧是四舅家的嫡女。
一行四个姑娘,带着小厮,在扬州的街上逛的乐不思蜀。
粮行、布庄、酒楼、金楼、胭脂铺子、红楼,走街窜巷的贩夫走卒,看起来和京都的外郭城没什么区别。但这里是万瑾澜没来过的地方,自然是觉得新奇,还觉得格外有烟火气,总觉得这边的民风都比京都更淳朴些。
万瑾澜也见识了沈家的富贵,东街之上,属于沈家的铺面,都有二十几家。
“瑾澜妹妹,你看上哪些,尽管拿,姐姐就当是送给你见面礼了。”
万瑾澜身上有银票,也不缺什么东西,不过姐妹之间,你来我往的,就熟悉起来了。
“那可谢谢沈姐姐了,改日你们带路,我请你们去扬州最好的酒楼。”
万瑾澜随手拿了两瓶味道尚算不错的古剌水,又拿了一盒盒子造型精致漂亮的胭脂,统共不过二十两银子。
沈家虽有钱,但沈星玉这等定了亲还没出嫁的姑娘家,还是得从家里拿月例银子花,就算沈星玉有银子,估计也不会有特别多。
万瑾澜身上的银票,还是沈卿私下给的,一般情况下,她的开销并不算大,因为吃喝都在府上,置办衣裳首饰也是由公中出。
“呦,沈星玉,你口气可不小,还看上什么尽管拿,不愧是沈家出身,就是豪气。”
万瑾澜寻声望去,就见一个比她矮一头看起来很圆润穿的很华贵却也显出几分富态的姑娘从店外走进来。
没错,是富态,明明年纪很小,下巴却有双层,这面相看起来就是有福气的。
沈星玉见是广陵王府的萧明依,带着妹妹们行礼。
“见过郡主”
萧明依:“这位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从来没在扬州城见过?”
沈星玉说:“这是我三姑母家的妹妹,我三姑母回来省亲,瑾澜妹妹也是第一次到扬州城。”
萧明依上上下下打量着万瑾澜,见她比她高一个头,最重要的是还瘦,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她们一行人,向里去了。
出了胭脂铺子,万瑾澜才努努嘴问:“广陵王府的?”
沈星玉点点头,“是王妃所出的嫡女,不过是继妃所出。”
沈星玉声音压低了几分,“因为体胖,太过圆润,婚事到现在都没定下。”
总结一下就是,萧明依看上的,人家不想娶她,她看不上的,就更不可能考虑嫁了。
扬州这边,以瘦为美,萧明依这样的,甭看她出身好,但因为她十分挑剔,但相貌和身段又不是世人眼中好的,所以至今还未定下亲事。
沈星玉的姑母是广陵王的侧妃,还生有一儿一女,嫡庶之间,难免会有些争端龃龉,萧明依每每见到沈星玉,都会阴阳怪气一番,她都习惯了。
万瑾澜从沈星玉口中听到这些事,了然的点点头。
来到扬州沈家的第一日,万瑾澜睡的格外沉。
虽说她身体好,但舟车劳顿大半月,来了后又不消停,跟着沈家姐妹去逛街,身体也难免疲乏。
翌日一早,洗漱完,用过早膳后听沈家的下人说,广陵王侧妃带着子女来了。
未来扬州之前,万瑾澜只见过沈家的大舅,她母亲这边的亲戚,她一个也不认得。
二姨母穿着一身香妃色绣着芍药花纹的衣裙,四旬的年纪,面颊红润丰盈,根本没有岁月的痕迹。
万瑾澜觉得,好似江南的女子都不太太显年纪,比如她母亲,比如二姨母。
二姨母的长子萧朗已经及冠,也已经成了婚,至于萧思蕊,和万瑾澜年岁差不多大,亲事也还没定下,她的长相倒是随了二姨母,很有江南美人的韵味。
“这是瑾澜吧,京都与扬州相距颇远,姨母从未去过,来往不便,倒也是第一回 见你。”
沈碧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
万瑾澜从善如流的接过,又笑眯眯的说:“多谢姨母。姨母国色天香,瑾澜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与我母亲不愧是亲姐妹。”
沈碧笑弯了眼,拿着帕子捂嘴,“听听这丫头促狭的。”
厅堂之中,一片欢声笑语。
“行了,都去园子里玩吧。”沈老夫人眼尾的纹路都舒展开了。
这么多年,二女儿倒是能常回府看看,但三女儿,嫁的太远,又是高嫁,他们一家人团聚着实不容易。
待小辈散了后,沈家大夫人有眼色的起身,说是去准备午膳,带着四夫人一起离开。
整个厅堂中,就剩下老夫人和沈碧、沈卿了。
姐妹俩多年未见,自是要好生叙旧。
二人互相说着这么多年的经历,老夫人在一旁神色舒展的听着,眼中都是满足。
“澜娘可定下亲事了?”
沈卿摇头,“我婆母已经相看起来了,待我回京,估计便能定下了。”
“那丫头是个伶俐讨人喜欢的,要不是朗儿已经成婚,我都想厚着脸皮高攀一回。”沈碧说着轻叹一口气,面色有几分愁苦。
“姐姐可是有什么难处?”
连沈老夫人也眼眸含忧的看了过去。
“今日是我们姐妹相聚的好日子,我本不该说这些糟心的,还凭白惹母亲和妹妹跟我一块难受。”
沈碧拿着帕子轻沾眼角。
“你我姐妹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沈卿看向老夫人,“母亲不如回去歇着。”
老夫人哪会走,她很想知道二女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明这么多年都好好的。
在广陵王府后院里,二女儿虽然是侧妃,但育有一子一女,底气足足的。继妃虽出身刺史府,但她因样貌,并不得广陵王宠爱,还只生了一个女儿。
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比起继妃,广陵王更喜爱沈侧妃。
世子在京都,广陵王身侧的所有儿子中,也是沈侧妃所出的萧朗更得广陵王宠爱。
沈卿安慰良久,才知晓姐姐在愁什么。
广陵王准备将萧四蕊嫁于幽州刺史做继室。
沈卿听到时都是懵的,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这幽州刺史多少岁了来着?好像已过四旬。
沈卿便是没有什么政治敏锐度,也查出了这桩婚事的不妥。
“广陵王为何要做如此决定?”沈卿茫然的问。
沈碧说:“王爷说曾经他来就藩的路上,遇到过刺杀,是幽州刺史救了他。”
沈卿恍恍惚惚,“那也不必牺牲女儿的婚事做报答。”
“幽州刺史无子么?就不能结儿女亲家?”
沈碧深出一口气,“本来有,不过都陆陆续续死在了战场上,刺史夫人受不住打击去了,如今幽州刺史成了孤家寡人。”
不说年纪和辈分不合适,就连这命格,听着也怪唬人的。
沈卿甚至还想,许是幽州刺史命中带煞,煞气又太过浓重,所以一个儿子都没留下。
甭说沈卿了,就连沈碧都是这么想的。
沈碧抹着泪,沈老夫人也跟着难受。
“当初我要给蕊儿定亲,王妃自己女儿亲事不顺,多般阻挠,才让我的蕊儿落到这般境地。”
“王爷向我提出时,还说什么人要知恩图报,才无愧于天地,可蕊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还那么年幼,我哪能将她嫁给四旬幽州刺史,让她去苦寒的幽州过苦日子。”
沈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不是公府的事,她都没有插手的资格,只能听着干难受。
“你就不能让广陵王选别的女儿?”
沈卿知道她这话说的自私,但如果非得嫁一个女儿过去,何必非得是萧思蕊。
沈碧说道:“王爷说,她所有女儿中就思蕊样貌最好。且府上适龄的女儿本就不多,还没定下人家的,也就蕊儿和萧眀依。”
若是定亲了,她的蕊儿也不至于要嫁给年过四旬的鳏夫。
沈碧提起这事对广陵王妃就是咬牙切齿的恨!要不是她从中阻挠,事情何至于此!
沈碧在母亲和妹妹跟前哭了一场,情绪稳定后,说:“此时蕊儿还不知道,王妃应当也不知晓,王爷只是先与我提了一嘴,也还没定下来,妹妹可别向外透出风声。”
沈卿自是点头。
京都,太极宫中。
一身深蓝色王爷蟒袍的萧沣正与皇帝对弈。
一局棋结束后,建安帝笑说:“沣弟从小就会下棋,你年幼之时朕还能赢,后来朕赢少输多,今日你怎得一把也没赢。”
萧沣随手扔下手中棋子,淡笑说:“皇兄就没想过是你的棋艺更上一层楼了?”
建安帝哈哈一笑,随即起身到了放着折子的矮桌前拿起一本账册,递给萧沣。
“你看看,这是近十年来扬州的税务账册。”
萧沣翻看半晌,说道:“盐税相差过大,其它问题倒是不大。”
建安帝点点头,“朕不必想,便知是私盐猖狂,朕要命你为巡盐御史,去处理江南的盐腐问题。”
萧沣道:“吴家还没处置,抢劫官银的幕后之人还没确定,皇兄不找了?”
建安帝神情阴冷下来,“吴家与官银案有所牵扯,朕不会留下。至于幕后之人,朕心中有数。”
萧沣向来都是听自己皇兄的话给他做事的,见皇帝心中有数,他便不再多言。
喝下一口茶后,他便欲起身出宫回府做准备。
皇帝突然开口道:“朕为广陵王世子定下了婚事,你此次去两淮之地,顺便为朕传道圣旨,宣广陵王夫妻进京为世子操办婚事。”
萧沣闻言一怔,“他若是不来呢?”
再不聪明也不会来吧。萧沣修长的手指轻动,如是想着。
建安帝顿了顿,并未先回答萧沣的问题,“快至年关了,你这一去,今年便无法在京中过年节了,是朕考虑不周了,不如缓到过完年关。”
萧沣道:“臣弟尽快启程吧,现在还比年关时暖和些。”
建安帝抬头瞥他一眼,“朕与你一母同胞,别的兄弟,朕都不放心,朕只信你。”
五十万两官银之事,虽还未查清幕后之人,但与官银共同在山崖下的那批孩童,是要被送去扬州的。
再结合一些蛛丝马迹,若说广陵王是清白的,建安帝根本不信。
建安帝低下头,拿起笔在圣旨上写了起来,“抗旨不遵,是为死罪。朕让他进京,为世子操办婚事,乃是恩典,他为何会不敢来?除非心中有鬼。”
萧沣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他虽同是先皇的孩子,还是嫡子,但太后生下他时,他的皇兄们早就成年了,他和那些皇兄们,根本不熟,更别说情分。
想到此处,萧沣垂下了乌黑的眼睫。
建安帝将圣旨写好后说:“你许久没去见母后了,母后总是念叨你,不是朕说你,母子哪有隔夜仇,母后心里总是记挂你的,你也去给她请个安,好让她安心。”
萧沣浅浅的“嗯”了一声,他既是要去扬州了,走之前是该去看看母后。
待萧沣前脚出了太极宫,往慈安宫去时,太监总管李福禀报:“陛下,黄嬷嬷给您送汤来了。”
建安帝应了一声:“让她进来。”
黄嬷嬷进去便要行礼,建安帝温和道:“好了,嬷嬷年迈,不必行此大礼,起身吧。”
黄嬷嬷:“老奴多谢陛下体恤,心中不胜感激。”
说着,她将汤倒在白玉小碗中,“陛下日夜操劳,趁热喝,药效更好。”
建安帝神色舒展的坐在桌前,端起碗轻轻吹了一口。
“老奴瞧着,齐王殿下是往慈安宫的方向去了,亲母子还是亲母子,纵使这么多年不亲近,也是斩不断的亲缘关系,陛下不必为齐王殿下担心。”
建安帝“嗯”了一声。
李福手执拂尘,悄无声息的立在右侧的角落中,闻言眼皮微抬,看了黄嬷嬷一眼。
眨眼便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万瑾澜在扬州城乐不思蜀。
若非天气冷了,期间还又下了一场雨导致温度骤降,她能日日在外和姐妹们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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