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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记事/仰见春台/娇啼/娇靥(盛晚风)


两人一起走下台阶,此刻正站在长廊下的桑印欣慰的的看着走在一起的两人,双手负在身后,用看女婿的眼光盯着杨温川。
一旁的男人捋着胡须道:“我说这杨温川怎么怎么不愿意见我女儿呢,原来是被你家的给捷足先登了。”
桑印颜色严肃起来,斥道:“怎么说话的呢,杨温川他就是喜欢我女儿,也得先过我这关。”
男人瞥他一眼,道:“状元郎你都不满意?”
桑印哼了一声,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又挑出了个极致来衬托,他道:“实不相瞒,谢韫那孩子对我家窈窈也有几分意思。”
桑印说这话时,他口中的谢韫恰巧转过转角,一字不落的听见了这句话。
他顿住脚步。
净敛昨天鲜少的提前回去休息,此刻神清气爽。
他跟着谢韫顿住脚步,看向前面背对着他俩的三人。
桑印站在最中间。
一旁的人问:“这话怎么说?”
桑印啧了一声,道:“说起来我也是很苦恼。”
他面不改色的道:“其实谢韫那孩子曾经同我有意无意提了好几回,想要让我女儿进谢家,我一直在犹豫此事。”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谢通正那可不是一般人,于你也有益处啊。”
桑印诶了一声,义正言辞道:“那又如何?我桑印行的正坐的直,哪里是会用女儿的终身大事换前途的人?”
净敛默默抿住唇,瞅了一眼主子的脸色。
很好,面无表情。
“你不懂,主要是我女儿她看不上谢韫。”
“这……”
“你看,若是论态度,谢韫比得上杨温川吗?”
“谢韫他私下可没少见我,我都烦了。”
“就是最近发现这杨温川好像还不错,但也得我女儿心悦他才行,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啊。”
净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轻咳了两声。
桑印蹙眉,端着架势回过头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
桑印直起的腰默默弯了下去。

桑印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
他默默低着头,给谢韫让出条路来,其中一位同僚还在拉扯着他的衣袖,大概是在示意他打个招呼。
打个屁。
他冷漠的撤回自己的衣袖,又往旁边退了退,脑袋低的越发的狠,恨不得当场归西。
早知道刚才就说委婉点了。
不过谢韫平日日理万机,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计较这些的人,应该不会吧?
关于他的的流言不少,但大多没什么人信,谢韫一般也不管,这次应该也不会管吧?
他吹牛这么多年,可从未失误过。
这次丢脸事小,万一谢韫记恨上他可就完蛋了。
桑印悲痛的想,如果他要是真的介意,那他就只能含泪让他女儿去求求他放过他了。
反正这人都能拿他女儿耳环了,指不定心里藏的什么心思呢。
主要还是因为杨温川那边还没什么苗头,所以现在不如先两手抓。
如果杨温川真的心悦窈窈,要求娶她,那能当状元郎的妻子,谁还愿意当侧室呢。
他虽然想让桑窈嫁给一个像谢韫那般位高权重的人,也不想让女儿远嫁,但如果换成杨温川,好像也不错。
杨温川出身书香门第,听说身边亦无妻妾,十分守礼,最重要的是他目光纯净,一定同陆廷那晦气东西不一样。
气氛凝滞,谢韫缓步走过来。
桑印低着头,看见男人墨色的衣摆,他心中才祈求完这人赶紧走,然后就看见那双黑靴停在了自己面前。
桑印面露苦色,强行赔上笑脸,抬起头和善道:“谢通正,您也还没出去啊。”
谢韫淡声道:“桑大人不也没走吗?”
咦,这语气听起来还行。
难道是没听见?
桑印暗中解释道:“同他们一起在等人,叙两句当不得真的戏话。”
谢韫了然的嗯了一声,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了。”
看来真的没听见,正当桑印松了口气时,谢韫又道:“不过日后有机会,还是请桑大人能细说一番在下是怎么烦你的。”
“……”
他说完便阔步从桑印面前离开。
清晨的风有几分清凉,净敛一言不发的跟在谢韫身后,心中对桑印刚才的话非常不认可,他简直一派胡言!
杨温川算什么,比得上他主子一根头发吗?真的很搞笑,杨温川再努力十年也比不上他主子。
虽然他的主子脾气差没良心,没有同理心还冷酷薄情,嘴巴刻薄,不解风月还不听劝,有事没事就爱阴阳别人,不给他休沐,事多还总骂人,但这世上只有他主子才配的上桑姑娘。
前面桑窈还在跟杨温川走在一起,桑窈的个头恰好到杨温川的肩膀,有人有说有笑看起来非常和谐。
同样身为男人,净敛一眼就看出杨温川那小子眼神不对劲。
净敛眼红都要滴血了,他主子居然连这都能坐的住。
两人步伐不算满,很快就跟上了前面慢悠悠走着的杨温川和桑窈。
净敛眼不见为净的低着头,打算跟他可怜的主子悄悄从两人身边路过。
只是因为谢韫同杨温川中间并未隔多少距离,按品阶与资历,杨温川怎么说都得跟谢韫问声好。
杨温川缓住脚步,道:“谢大人。”
桑窈也跟着杨温川一起看向了谢韫,男人身着一身直襟长袍,风姿特秀,他淡声嗯了一下,连看都未看桑窈一眼。
只是不过须臾,男人又缓声道:“对了杨大人,你的老师方才似乎在找你。”
杨温川愣了一下,继而拱手道:“多谢谢大人提醒。”
他转而看向桑窈,道:“那窈窈我待会再来找你。”
桑窈嗯了一声,道:“你不用管我的。”
反正还有半天就到了,真要祭祀了也用不着她,她找个地方歇着就好,这一趟她纯粹就是来浑水摸鱼的。
杨温川能在路上跟她打个招呼她就已经觉得很好了。
谢韫站在一旁目不斜视,静静的听着两人依依不舍的道别,
杨温川的老师便是陈坷,谢韫向来同陈坷交好,他这样说,杨温川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杨温川走了以后,情况就发生了几分微妙的变化。
在净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跟桑窈并肩走在一起的人就变成了谢韫。
桑窈抬起脑袋看他一眼,男人目视前方,没有丝毫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桑窈早已习惯他这副模样,她主动开口,低声道:“……陈大人今天早上还跟你说什么别的了吗?”
谢韫道:“比如?”
还问,当然是那什么啊。
桑窈怀疑这人是明知故问,她瞅了眼四周,见好像没人注意他俩,便对着谢韫歪着脑袋低声道:“就是昨天晚上那件事啊。”
两人身后的净敛默默竖起耳朵,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有事吗?
谢韫浑不在意道:“问了。”
桑窈屏住呼吸:“问你什么了?”
谢韫回想着陈坷今天早上的欲言又止与苦口婆心,如实道:“问我们为何如此急不可耐,怎么连这三天都忍不了。”
陈坷确实没想到谢韫这人一朝铁树开花就如此疯狂,这种祭祀活动向来庄严而又肃穆,谢韫身居高位,乃圣上左膀右臂,路途中总行这种事像什么话。
还真心实意的劝了他半天,说年轻人要知道节制。
桑窈闻言沉默了半天,
这不是她曾经默默腹诽过戎晏和明融的内容吗。
可人家是真的偷情,她跟谢韫之间简直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想到这,桑窈又严谨的补充,除了他们曾经亲过一下,抱过一下,还打过一下屁股。
她脸上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热,她道:“那那那……那你解释清楚了吗?”
谢韫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怎么回答的?”
谢韫轻飘飘道:“我答应了。”
只有他答应,陈坷才不会继续在他耳边念叨,简直一劳永逸。
桑窈根本就不知道谢韫这是什么意思,他这不是承认了昨晚上那件事吗。
她默默失语片刻,知道事已至此同谢韫争辩也没什么意义,她提着一口气,问道:“那他知道我是谁吗?”
谢韫道:“不知道。”
桑窈松下一口气来。
然后就听着男人继续补充:“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桑窈抿住唇,不开心了,小声的埋怨道:“你好烦,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啊。”
谢韫终于瞥了她一眼,道:“很遗憾,你不烦人的阿川哥哥现在没空跟你说话。”
桑窈统共也就叫了那么一次阿川哥哥,这个男人次次都要用这个讽刺她,桑窈更烦了。
她扭过头去,不想跟他说话了。
不过桑窈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隔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戎晏的事,又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跟谢韫分享。
谢韫是唯一一个可以听她分享这件事的了。
他看起来和太子殿下有点熟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跟陆荔说话这件事。
憋了好半天,桑窈默默朝谢韫那挪了两步,刚要跟他说话,耳边便再次响起了那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桑姑娘!”
桑窈一惊,抬头看见陆荔和戎晏站在一起,陆荔跟桑窈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同谢韫道:“叙白,你怎么在这,孤可找了你好久。”
戎晏扫了眼谢韫,又看向站在谢韫身侧的桑窈,问道:“原来桑姑娘同谢大人认识啊。”
人一多,桑窈就觉得十分不自在,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总让她害怕的戎晏,她摇了摇头,道:“……见过几面罢了。”
谢韫也没有出言否认。
在陆荔同谢韫说话时,戎晏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落在桑窈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怕他,不仅怕,她对上他的目光时还会有意躲闪,早上就是如此。
而且,更为怪异的是,他今天顺口问了一嘴,才得知昨天桑窈根本就没有去大殿。
那么她去哪了?
既然她可以不用去大殿,又为什么会被明融轻而易举的撵出去,这个小姑娘看着软绵绵,莫非真的这么好说话。
让她出去她就出去,甚至不考虑一下自己晚上住哪。
恰好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出寺院,桑窈时刻牢记谢韫的话,争取不跟戎晏多待,便找个机会直接找了个借口离开。
她径直走向了昨日坐的那辆马车,然后坐了进去。
因为北郊地坛也算不上特别远,所以一行人又接着赶了一下午,便抵达了地方。
因为早已算好了时辰,所以就算是来了,也要先等上一夜,待到明天早上辰时一刻准时开始。
但那都跟桑窈没什么关系了。
这一行人人员广众,她既不是宗室女子,也不是世家之女,她是这一众人中最不显眼的那部分人,
她跟着下了马车,在心中祈祷这一次千万别跟明融一个房间。
上天似乎是听见了她的祈祷,然后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等她被行宫的宫女带着进房间的时候,明融已经在里面了。
她姿态散漫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端了杯热茶细细啜饮,见她进门,缓缓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桑姑娘,又是你。”
桑窈内心已经非常疲惫。
她躲开她的目光,嗯了一声道:“……可能名册一路是固定的。”
明融嗯了一声,颇为认同。
她将茶杯放下,然后理了理衣襟,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她道:“桑姑娘,我有一事疑惑很久了。”
桑窈愣了一下,她道:“姑娘请说。”
明融道:“你昨天晚上没有去大殿,你去哪了?”

房内燃着淡淡的冷香。
桑窈又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衣袖,因为心虚,她这会紧张的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明融跟李瑶阁不同,李瑶阁的恶意非常明显,而明融并不会去直接讽刺,或是辱骂她什么。
她的轻视和高高在上刻在骨子里,对她也以命令居多,总是咄咄逼人。
恰如此刻,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桑窈总觉得明融是在审问她。
也像是在威胁她,所以让她格外紧张。
桑窈并不在意她的轻视与盛气凌人,她只担心她露馅后这人会不会对她做什么。
明融紧紧盯着她,继续问:“怎么不说话?”
她笑了笑,道:“桑姑娘,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别紧张。”
桑窈移开目光,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绷着唇角坐了下来,不断的告诉自己,明融根本不可能知道公主府那件事,她道:“我确实没去诵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真假掺半的道:“因为是幼时在庙中住过,后来我长大,就再没接触过佛经。”
“许多都忘记了,我害怕我去了念不流畅会冲撞佛祖。”
“所以我便问了小沙弥有没有旁的房间。”
明融又道:“既然念不流畅,为何还要勉强自己过来?”
同桑窈一起的几乎都是宗室女子,有点皇室血脉,这其中若是说没人暗中操作,明融是绝不相信的。
桑窈飞快道:“是我爹,他觉得我总是在府中不出门,便想让我出来见见世面。”
明融没有说话,桑窈也不知道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隔了一会,明融才了然道:“这样啊。”
她双腿交叠,脚尖轻轻晃动,她又道:“那既然这样,你不如直接同我说你不想去不就好了。”
“桑姑娘不必这般勉强自己的。”
桑窈觉得自己脑子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灵敏过,她面色如常的道:“我是怕明姑娘你对我不满,觉得我偷奸耍滑,万一传出去了……”
明融点了点头,道:“没关系的桑姑娘,我很好说话的。”
熟悉的话语,之前戎晏也跟她说过,不愧是才睡过的人。
桑窈尴尬的笑了笑。
她猜这一劫大概是叫她躲过去了。
一下午她在房间简直大气不敢出一口,她不敢让自己太紧张,容易被看出来,也不敢让自己太松懈,万一说漏什么,那她就惨了。
根据卦象,礼部将祭祀时间定为明日辰时一刻。
他们临近下午才赶到北行宫,准备时间就显得紧迫起来,桑窈因为不想总跟明融共处一室,所以临近傍晚时,自己出去走了走。
来往皆步履匆匆,桑窈独自走了一会,然后在一处宫殿前看见了谢韫。
桑窈顿住脚步,心想怎么在哪都能碰见谢韫。
此刻他身边站了一位老臣,侧对着桑窈,她看不太清长相。
那位老臣站在谢韫面前,脸色不大好看,正疾言厉色的同谢韫说着什么,还伴随着点手势,看起来有点激动,而谢韫面色不耐,大有下一刻就拂袖离开的架势。
两人身后是忙碌的宫女太监,礼部的人进进出出,偶尔还会来请示几句,那位老臣会匆匆吩咐几句,然后重新同谢韫说话。
桑窈觉得有几分新奇。
谢韫这是在跟人吵架吗?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事实上,谢韫确实没有在吵架。
而是谢阁老单方面的在指责他。
谢环之虽已四十有余,但看起来还是十分挺拔,只是多年积压的威势让他看起来难以接近。他低声道:“你今天必须跟我说说昨天那个女子是谁!”
谢韫懒得理他。
谢环之道:“陈坷今天若是不同我说,我竟不知你胆敢在这寺庙中同旁人行那荒唐之事!”
谢韫道:“所见即实,所听即实吗?谢阁老,您未免也太浅薄了。”
谢环之冷哼一声,道:“哦,那就算没有,你大半夜的把人带回房间干什么?聊天?”
谢韫又没理他。
谢环之面色越来越差,他继续压低声音,索性亮明自己的意思,道:“你今年必须给我成亲!”
“你若是不同意也行,我跟你娘直接去杞泱寺住,这首辅你来做,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谢韫沉默片刻,道:“想必常念方丈一定会非常欢迎您二位。”
谢环之气的沉默了半天,然后道:“希望以后你儿子也这样气你。”
谢韫:“我大概不会有儿子。”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桑窈默不作声的看了一会,杨温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他轻声道:“窈窈?”
桑窈心中一紧,连忙收回目光,她诧异的看向杨温川,道:“杨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杨温川双手负在身后,温声道:“我跟着老师过来顺明日的流程,礼部的人还在准备,我就先出来了。”
他又看了一眼台阶上的谢韫,道:“窈窈在看谢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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