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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记事/仰见春台/娇啼/娇靥(盛晚风)


谢韫嗯了一声,道:“去见他。”
……不是,您现在才想起来二公子?
房内灯火通明,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太夫走后,屋内的小丫鬟替桑窈又添了层被子,在桑窈半梦半醒时小心的给她喂了药。
桑窈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痛苦的梦。
她身处于一个极其燥热的夏天,蝉鸣声声,身上不管穿的多清凉最后都会大汗淋漓把衣服汗湿,然后黏在身上。
这是这般灼热的天气,她还要出门去摘大西瓜。
起因是爹爹对她说,你看看人家李瑶阁,能一下摘四个西瓜回来,你能吗?
桑窈气坏了,她可最烦她爹拿她跟李瑶阁比,然后她跟他爹吵了一架,独自一个人去山上摘西瓜。
她一定要摘的比李瑶阁多!
山上的西瓜好多也好大,可是她抱不动,更别提把它们带下山了。
太阳依旧火热,她坐在瓜田里颓丧不已,身上已经被汗浸的湿透了,四肢也尤为酸软。
然后谢韫坐着马车悠哉的来到了她面前,她顶着强烈的日光看过去,男人穿着一身白衣,慵懒的坐在马车前,长腿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清凉。
桑窈羡慕极了,她问:“可以帮我把西瓜带下山吗?”
谢韫对着她勾了勾手指头,道:“求我。”
于是她拉住他垂下来的衣摆,道:“谢韫,求求你了。”
谢韫不满意,道:“就这吗?”
她对着他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他看起来满意了不少,还夸她:“窈窈真棒。”
她还心心念念着她的西瓜,道:“那你可以给我带西瓜了吗?”
谢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陪她一起站在瓜田里,还是道:“不行。”
“那要怎样才行呢?”
谢韫俯下身在她耳边道:“陪我去榻上。”
她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可是这儿没有榻怎么办呢?”
谢韫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压在这绿油油的瓜田里,道:“那就只能在这瓜田里当野鸳鸯了。”
桑窈想挣扎,可是她根本推不动谢韫,于是只能被迫接受。
两个人遂而在瓜田里滚了起来,滚着滚着,突然不对劲起来,好像旁边有什么东西,她侧眸一看,是一只无比肥硕的大青虫。
——救命!!
她又被吓醒了。
意识开始回笼,深陷梦境的她渐渐摸到现实的边缘,眼前是一片透亮,可是她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梦境与现实交汇,她下意识抗拒道:“谢韫,别压我了。”
“有大青虫。”
“你别压我了……”
她嗫嚅出声,可怎么也推不开眼前的桎梏,直到耳边模糊的响起一句声音:“姑娘,姑娘?”
桑窈慢吞吞的睁开眼睛。
入目是两个十分面生的丫鬟的脸,她们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房内烛光明亮,她身上压着两床被子,很热。
记忆渐渐回笼,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似乎中了□□,后来是谢韫把她放在了床上。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需要奴婢去叫谢大人吗?”
桑窈没太明白,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浑身仍旧没什么力气,刚刚醒来令她整个人都有几分迟钝,思绪还停留在最后见到谢韫的时候。
难道谢韫真的给她弄的下来不床了?
一名丫鬟道:“小姐您醒了,方才小厨房送了莲子粥,奴婢吩咐去给您热热。”
桑窈开口道:“我怎……”
刚刚醒来,她嗓音还略有几分沙哑。
另一名丫鬟道:“大夫说您是受凉了,方才您休息的时候,奴婢已经给您喂过药了,太夫临走时交代,您只要睡一觉捂身汗就好了。”
“如今您醒了,应当就没什么事了。”
受凉了……?
直到现在,她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长睫眨了眨,她委婉的提问:“那我有没有中什么药?”
比方说催情香什么的。
丫鬟回想片刻,道:“应当没有,大夫只到您是受了凉,这几日又心有抑郁,这才发了热。”
“真的吗?”
“奴婢骗你做什么?”
“……”
这不可能,她的分析明明很有道理!
记忆终于串成了一条线,她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经警告过谢韫的内容。
她叫谢韫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大淫棍。
丫鬟递了杯茶过来,疑惑道:“咦,姑娘的脸怎么又红起来了,可是热还没褪下去?”
桑窈捏紧杯璧,觉得自己最后的脸面正摇摇欲坠,她小声问:“那……谢韫知道吗,就是我只是受凉发热了?”
丫鬟点点头道:“大人自然知道呀姑娘,是吴太夫亲自去禀报的。”
啪一声。
桑窈的最后的脸面碎了。
“那他说什么了吗?”
丫鬟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
桑窈心如死灰的低下头。
明明她觉得她这次已经非常聪明了,怎么到最后还是要被自己蠢哭啊。
谢韫脾气真好,换作自己,好心救了人还被平白无故这样骂,怎么着都得找对方算账。
她一点不想面对谢韫,不由捏紧自己面前这厚重的被子,打算趁人不注意偷偷回家。
也正是这时,方才出门的另外一名丫鬟走进门,将热好的莲子粥放在桌面,喜气洋洋道:“姑娘,谢大人让您吃完去找他呢。”
“大人可真关心您。”

她不由想起自己了不久之前做的梦,那样滚来滚去的场景还犹在眼前。
她羞愧更甚,多少觉得自己对不住谢韫,脑子如果不是烧坏了,是决计做不出那种梦的。
亏得她还天天暗地里骂谢韫不正经,自己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
她崩溃的想,早知道就不看那个册子了,怎么现在有事没事就能想起来,小时候念书也没看自己记东西那么厉害啊。
桑窈苦着脸,默默捏紧自己身上的厚被子,羞愧的脚指头都蜷在一起。
她心中不断思索着自己不见谢韫偷偷溜回家的可能,想着想着,她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
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啊。
丫鬟走上前,不解道:“小姐不开心吗,看来谢大人一直都在挂念您呢。”
桑窈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她犹豫片刻,羞愧还是占了上风,她挣扎着企图逃避道:“我可以不去见他吗?”
这个提问显然不在小丫鬟的预料之内,她愣了愣才道:“您如果实在不愿意,应该……也可以吧。”
“当初您被关在这里,是大人命人过来开的门,还请了大夫为您看病,大人对您那么好,想必您就算是拒绝,大人也不会怪您的。”
桑窈:“……”
她掀起被子,坐在了床边,绝望道:“那你把莲子粥端给我吧。”
小丫鬟面色一喜,连忙将莲子粥端了过来,道:“姑娘请慢用。”
桑窈接过碗盏,拿着汤匙轻轻搅动,莲子的香味扩散开来,冲淡了些鼻尖的药味。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
这儿不是陆廷的私苑吗,为什么谢韫会出现在这里,她晕了以后还能在这睡一觉就罢了,喝完后还能去见谢韫,怎么弄的像是谢家一样。
桑窈遂而抬头问:“你们知道谢韫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谢大人今日是奉命来扣押五殿下的,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
桑窈尝了一口莲子粥,里面似乎加了糖,甜味令她口中的苦涩退去了一些。
她想起来了,陆廷当初来见她时后来的确走的匆忙,小太监还说了一句出事了,那时她并没有在意,还以为陆廷处理完就会回来,没想到直接被扣押了。
事态似乎比她想象中要严重一些,陆廷这么些年来如此受宠,因着身上的宠爱,以及其自身的才华,做事从不收敛,朝堂内外都是一片赞誉,有人甚至还在猜测,如今的太子资质平庸,谁知道到后面这东宫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所以平日陆廷就算是有过错,大多也都是被圣上口头训斥几句,再严重些也就是禁足,从未伤筋动骨过。
如今竟然能被直接扣押,这事可想而知绝不是什么小事。
桑窈对政事并不了解,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情况对她父亲来说到底是否有利,但她猜测,情况应当好了一些。
陆廷都已经这样了,定然是不能再去查她父亲,那此事要么就此搁置,要么就是交到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不管怎样,应该都比陆廷强。
桑窈不由稍松了口气。
想起一回要去见谢韫,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仅吃了半碗后便放下碗,稍收拾了一番便被带着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
夜间静谧,唯有明亮的月亮挂在半空,偶尔会传来几句说话声,让这偌大的别院显得不那么可怕。
桑窈觉得,自己的生活多少被这个手册影响了。
倘若她没有意外捡到这个手册,关于谢韫,她大抵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当初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谢韫喜欢自己,其实除却这个莫名其妙的手册,也没有什么其他证据。
从谢韫本身来看,更是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也从未直言过喜欢她,也许这是一场误会呢?
虽说桑窈实在想不通需要有怎样合理的理由才能解释这个册子出现,但这也不重要。
反正她也不喜欢谢韫,以后且就当没见过这个册子吧。
但这种东西她也没法还给他,就只能就此封存了。
思忖间,丫鬟已经带着桑窈进了一处院子,院内烛火明亮,守着不少一脸肃穆的禁军。
净敛正守在门外,远远瞧见桑窈过来,端正了自己的站姿,在桑窈走近时温声道:“桑姑娘,公子还在同二公子议事,劳烦您现在此处稍等一会。”
净敛指着隔壁的厢房,笑意温和。
桑窈哦了一声,道了声谢便转身进了房门。
两人这短暂的对话声清晰的传到房间里。
烛火晃荡下,谢韫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是数卷摆放不太整齐的卷宗,温暖的烛光并未使得男人的冷淡眉眼有所缓和,他垂眸翻看着卷宗,如若未闻。
这处私苑是陆廷在宫外所居之所,他平日来的也不多,他们倒不指望真能从这里搜出什么,只是还走的流程总得走。况且关于陆廷贪腐的证据不少,总得有个合适的契机拿出来。
所以今日才在这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谢檐将手中的东西挑出几个重要的置在一旁,率先打破沉默,他挑了挑眉,略作讶异:“嗯?桑姑娘怎么在这?”
谢韫神色不改,道:“碰巧。”
瞧这副模样就知道又是在敷衍他了。
他的这位弟弟向来如此,碰见不愿意的回答的问题,心情好了会讽刺你两句,心情不好就是随便敷衍,很不讨人喜欢。
他早已习惯。
谢檐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后又在沉默中开口道:“可如今已是戌正时分,桑姑娘还未曾出阁,阿韫此举是否有失偏颇呢。”
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复。
谢檐脸上笑意更甚,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道:“这别院中无甚可搜,今日就且到这吧。”
谢韫道:“把陆廷带走。”
陆廷已经快折腾两个时辰了,不停的喊着着要见谢韫,如今这罪尚且还没定下,底下人也不好对他动粗。
谢檐道:“这可不是我分内之事,阿韫记得早点回家。”
谢韫又没理他。
谢檐也不尴尬,自在的拂了拂衣袖,站在了门边,又以兄长之仪嘱咐了句:“记得送人家姑娘回家。”
谢韫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宗,略显烦躁的看向了他。谢檐笑意温和,走出了门。
净敛在谢檐走后才进了房门,装模作样的问了句:“公子,厨房备的有膳食,属下命人去给您端过来。”
谢韫拧了拧眉心,神色看着有几分疲惫,他道:“不必。”
净敛刚想提醒谢韫,桑窈就在隔壁厢房时,谢韫已经自己站起身来,阔步走了出去。
桑窈原先还以为自己得等好大一会,她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自己待会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以及谢韫叫她过来的原因。
她觉得应当不是来找她算账吧,谢韫这般日理万机的人,应当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吧。
应该不会吧。
她慢吞吞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才倒完端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喝,房门便被倏然推开。
月色洒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两人四目相对。
桑窈心中一凛,连忙站了起来,因为太过心急,手里的杯子都没放下。
情况多少有几分尴尬。
她笑得不太真心,忍住心中的羞愧,然后灵机一动,上前把手里的茶水递到了谢韫面前,脱口而出道:“大人,请喝茶。”
这话说着怎么这么别扭。
她仰头看着男人万年不变的冷脸,等了半天,他也没有伸出手来。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僵硬,怎么感觉越来越尴尬了。
他不会不接吧?
他果然没接!
谢韫目光轻飘飘的扫过她,然后坐在了椅子上,道:“醒了?”
桑窈默默又把杯子带了回去,然后坐在了他对面,闷闷道:“醒了。”
她低着头,默默捏着自己的手指。
谢韫面不改色道:“你中的春药,现在药效该过了吧。”
桑窈:“……”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这样讽刺她吗?
她的头低的越发的狠,小声的为自己辩解:“就是他那个香,真的很不对劲啊,我感觉难闻死了,然后我又不大舒服,陆廷那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觉得也不奇怪,所以我就以为……”
说不下去了。
脸越说越红。
她抿着唇,不想再面对,转而道:“……这次谢谢你。”
谢韫道:“谢我什么?”
她一一细数,“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我发烧了你还给我请大夫。”
男人声音平缓,似乎仍然耿耿于怀,望着她道:“什么发烧,你是中□□了。”
“……”
桑窈不理他,继续道:“也谢谢你来的及时,虽然你可能有自己的事,但是陆廷被抓起来了,他肯定就没法对付我父亲了。”
“还有呢?”
桑窈捏手指捏的更狠了,她在谢韫面前总是忍不住紧张,她觉得这点一定是随了他爹,因为她爹见了谢韫也紧张。
想起自己骂过谢韫的东西,更紧张了,简直恨不得当场失忆,少女声音低若蚊吟:“还有……”
“还有因为我发热了,给你造成了麻烦,很对不起。”
“我那时候神智不太清楚,可能说了一些不太合适的话,虽然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就是真的不记得了,但是万一我说了的话。”
“还请你不要介意。”
谢韫嗯了一声,问道:“你有说过什么吗?”
什么意思?
桑窈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心中一喜,他居然没听见?
可她明明记得他还回了她一句啊。
她小心试探:“……你没听见?”
谢韫同她对上目光,男人苍白俊美的脸庞看起来很正经,他对上少女满怀期待的目光,淡淡开口:
“我确实没听见你叫我大淫棍。”

这让人怎么回啊。
桑窈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人生这样漫长过,她恨不得上前去把谢韫的嘴捂住,但她不能这样做,所以今天她跟谢韫必须失忆一个。
隔了半天,桑窈抬起头来,用尽毕生演技懵懂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谢韫静静不出声。
桑窈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坏了,她继续自己的表演,虚弱的撑着脑袋,道:“实不相瞒,我感觉……我的病可能还没好,晕倒之前的事我好些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桑窈忙不迭点头,道:“真不记得了。”
“所以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就差没把求求你了写脸上了。
再说了,其实她也没冤枉他啊。
他天天夜里都在都在想什么,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她都失忆了,就让这事过去吧。
谢韫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想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肯定不会再继续了。
她都道歉了。
呜呜呜总不至于给他磕个头吧。
谢韫依旧是一张对什么都浑不在意的冷脸,他双腿交叠,垂眸单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继而慢条斯理道:“那既然这样,我便说给你听听吧。”
桑窈傻眼了。
她微微张唇,很难相信谢韫居然就是这么斤斤计较。
“我看……不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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