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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长着驴耳朵(七宝酥)


而原也这时会秒切严肃音,真就把自己当老师:“睡着了?听没听啊。”
春早磕紧牙关,一指禅戳字:在听。
原也:“那怎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春早发过去一个拳头。
原也笑:“轻点,打折了可就没免费的名师辅导了。”
春早告诫:下次再讲类似的话就别怪我目无师长,直接挂断语音。
原也:一个人讲话很枯燥的,帮自己提个神而已。
春早:那你去睡觉,我自己慢慢也能理清。
原也:我哪敢。
这个暑假缩短到只剩往年的1/3,原也没回家,一直待在出租屋。春早曾想找机会去看一看他,但无从入手,期末数学成绩不尽人意兼高三关键期即将到来,春初珍也当上忍者,完全放下对搓麻的执念,跟座大佛似的镇守家中,从太阳升起到西沉,除了烧饭睡觉,只要一推开卧室门,春早总能与客厅的老妈不期而遇。
遑论翻出她的五指山超过半日。
就这样熬完这个一半苦闷一半清甜的假期,八月初,正式升为高三生的春早,背着厚重的书包折返校园。
蝉鸣不绝,叫嚣着躁动的夏语。
走在无风的香樟大道上,只属于高三的炙烈紧促感扑面而至,几乎能绷住人鼻息。
在底层待了一整年的几个班集体大迁移到二楼,看着教室门上的标牌变更为高三(3)班,春早也升腾出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和奋进心。
不到一年了。
成人渡口前的最后一个盛夏。
她正在往自己的蔚蓝色海岸一步步靠近,时浅时深,有笑有泪,但终归走在想走的路上。
开学以来,晚自修延长半小时,独处的时光变得更为窄仄,春早决定将洗澡时间安排在晚自习前,睡前的电子消遣也压缩至十分钟。
跟她的聊天乙方郑重声明的下一秒,她假模假样走个程序:如有不同意见请在明年六月九号后提出。
原也史上第一懂配合:谢谢,我会利用这九个多月的时限好好斟酌。
然后两个人就在各自的卧室床上同时笑出来。
九月将至,春早逐渐适应这种日复一日,枯闷但紧迫的新节奏。
班里同学亦然,课间出门的趟数特明显减少,大家不是争分夺秒学习,就是一头栽倒补觉。
而晚自习后和原也结伴而行的那段路,成了她进入高三后为数不多的出口。
春早昨天做了个噩梦,后半夜几乎没能入睡,今天果然困到神志不清。
走在男生身边,小区里的路灯都像长了圈绒毛,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原也侧头打量她:“这么困?”
春早揉揉左眼:“对啊。”
原也被她呆滞成憨猪包的模样可爱到,提议:“我看我同桌天天用清凉油提神。”
“清凉油?”春早一怔:“这不是我爸那个年纪的人防止疲劳驾驶才用的么?”
原也笑出一声。
春早顺势问:“你现在不跟涂文炜同桌了?”
原也冰飕飕讲反话:“你还真是关心我。”
“我这些天都没怎么出过教室,谁知道你已经换了同桌,”她及时关心:“新同桌是谁?”
原也说:“一个十班升上来的黑马,”稍微一顿:“挺帅的。”
春早眼一亮:“真的?谁啊?”
“呵,”原也冷哼:“一下子来精神了?”
春早不搭腔,他就趁着女生不设防,扯她马尾辫一下发泄醋意。结果这一下力道略大,将她辫子扯散了几分,春早佯怒,抬手就要捶打,原也一个闪身躲开,向前快跑几步,回身冲她粲然一笑,春早被晃到呆愣一秒,情绪也跑得没了影。她当即决定不跟这个心理年纪只有小班的幼稚鬼多计较,将辫子解放,手指绷开松紧材质的发绳,准备重扎马尾。
绑第一道时,一个没注意,发绳脱手弹跳出去。
春早愣住,抓着头发眨巴眨眼,旋即躬身去路面和树丛里查找。
原也留意到,走回来问她怎么了。
她瞪他一眼:“都怪你,我皮筋丢了。”
原也闻言,立即打开手机电筒,打光帮她一起寻找。
见她一直握着头发,他问:“你手举得不累吗?”
“累啊,”春早不爽出声,“谁害的?”
“放下不就好了。”
“放下会成金毛狮王的,你们男生才不懂。”
原也是不懂。
但不代表他不会为此忍俊不禁,因为她很有画面感的描述。
什么金毛狮王,小圆脸,黑眼仁,明明是翘毛马尔济斯。
春早的视线在被光映成霜色的草地上游走,就在此刻,男生的手贴靠过来,从另外一边,近乎完整地圈裹住她的。
他的手指叠在她手指上:“松手,我帮你握着。”
一刹间,春早的心脏仿佛也被大股温热且缠绵的力量托举,激起抽搐般地颤栗。
她的气息微微紊乱起来,慌张地抽出手。
他们在楼下找了五分钟的发绳,幸亏它没有被什么看不见的虫洞吞噬,春早的马尾辫总算恢复常态。
她如之前一般先行上楼,原也断后。
在单元门内恋恋不舍地说了三次“再见拜拜待会见”,春早踩着楼梯上行,取出钥匙开锁。
楼道的感应灯在背后熄灭。
春早推开门往里走一步,映入眼帘的是如平素一般坐于餐桌边的春初珍。
她的心还遗落在一楼,没多端察,取了拖鞋才抬眼唤人。
春早没能叫出那个“妈”字。
她骇在原处,仿佛生咽一坨冻结的冰。它从她后颈的位置融开来,有无形的透冷的液体往她整片背脊上蜿蜒。
瞳孔僵止,气息骤停。
客厅的餐桌上,没有摆放今晚的宵夜,而是七零八落的物品。
它们的出发地,全是她抽屉深处那只不为人知的铁质收纳盒。
春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如入极寒之境,汗毛悚立,大脑嗡嗡作响,再无法动弹,也丧失语言能力。
春初珍手肘撑桌,遥看着她。女人的面色没在客厅冷白的光线里,寡淡到近乎阴恻,像个无情的判官。
少刻,她把手里掂着的手机咣当丢到桌面:
“打电话,叫楼下那个上来。”
作者有话说:
面对疾风吧

◎荒唐破碎的夜晚◎
在楼下看到春早来电的下一秒, 原也心就一坠,隐隐猜到有事发生。女生略微发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恐慌到口齿不清:“你能上来吗……我——”
她的话语被掐断在这里。
原也攥紧手机, 以最快速度疾奔上楼,进门后,他喘着气放缓步伐。
客厅里像个被搬空的冰箱, 往昔烟火气尽散,寂冷无比。
目及默不作声低头的春早和桌边的春初珍时, 他眉头紧紧蹙起。
春初珍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少年避开她的双眼, 视线随之掠过乱糟糟的桌面。
跳停在部分物件上时, 疼惜和愤懑的情绪随即在他眼底激涌开来。
他胸膛很深地起伏一下,握紧悬在身侧的手,走到春早身边。
女生全程没有看他,似断掉关节的人偶,脑袋脱力地挂在脖子上,毫无生气。
中年女人并未立即发作,相反语气平淡, 如唠家常:“小原啊,我不让春早叫你, 你准备什么时候上来?”
原也没有接话。
“五分钟?八分钟?十分钟?”春初珍轻哼:“你们时间真多。”
她呵叹一声:“花样也多……厉害啊,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多小动作。把人当傻子么?是不是?”
少男少女并排站在她跟前, 均一声不响。
春初珍火气上涌,手嘭得拍上桌子,将那些物品都震移:“说话啊!”
“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春早单薄的肩膀被悸得轻微一颤。
原也余光留心到, 呼吸变沉, 腮帮发紧。
“不说话——行, 我替你们说, ”女人语调缓和下去,但也更加幽冷:“早就发现你们不对劲了。”
“尤其是你,”别人的孩子她暂时不想管,只是痛惜心寒女儿如此不分轻重。她将矛头对准春早:“春早。”
她手一伸,随意拨来桌上部分东西:“我不是不知道你这个盒子,以前都睁只眼闭只眼,我想着,女孩子有点秘密也没什么,你姐姐以前也写日记。你倒好,你都放了些什么?”
她拣起一张信封,放下,又拿起一张咖啡卡,再放下,还有似曾相识的瓶盖,好像在贬值展出和贩卖她的软肋和自尊。
最后拈着那个瓶盖,左看右看:“这东西都要留着,还画图案,干嘛,”她仿佛被逗笑了:“有这心思搞这些,怎么不多做几道题?”
春早的鼻息变急,一股剧烈到无法承受的灼痛袭向她的大脑,最后在眼周汇集成滚烫的恸然,摇摇欲坠。
她几乎无法呼吸,无法站直身体,手指也开始轻颤。
瞥见女儿红到快滴血的耳根,春初珍丢下那个瓶盖。
它在桌上滚了一遭,哒哒旋转几圈,慢悠悠停住。
仿佛一个承上启下的信号,春初珍正式打开奚落的话匣,她深吸口气:
“春早,我就问你一句,你这副样子对得起我吗?从小到大,我这样培养你,照顾你,考上宜中立刻给你租房陪读,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豆大的泪滴从春早面庞下坠。她哽咽着,没有争论。
“我知道你想狡辩说什么,你想说你学习稳定,排名没掉,是没掉,但你高中之后数学低于130吗?这门本来就是弱项,上次成绩更是没法看。你知道我暑假为什么每天看着你么?就是怕你都到这个要紧关头了脑子还不清醒,还整天想着往外跑。你暑假跟我说什么,有东西落在这了,要来拿,我说我帮你拿,你回什么,你说——不用了。”
“不用了……”春初珍重复着,笑得上体一抖:“我看你是心思全落在这了吧。”
“五月份那一阵,我就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状态有变化。我想着观察观察吧。你俩倒好,越来越过分,刚刚在楼下干嘛呢,之前也是,几次在楼上看你们,你们两个有半点学生的样子吗?”
“高三了——”
“已经高三了。”
她瞥原也一眼,继续挖苦自己的女儿:“你旁边这个是厉害,回回第一,你呢,你准备上什么学校?把心思都花在这些地方,你能上什么学校你告诉我?高三了还不知道收心,还整天卿卿我我打情骂俏,你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吗?!”
春初珍斥责方落,原也再无法忍受,抿到惨白的唇瓣动了动:“阿姨,请你不要这样说她。”
春早闻言,泪如泉涌,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泄出脆弱。
春初珍的双目移到他脸上,少年眉眼锋利,逼视而来。
维护意味确凿,足令她心头一跳。
女人被他无所惧的样子激恼,怒极反笑:“你别着急啊,正好,我也想问问你呢。”
“你喜欢她啊?”春初珍语调平静。
原也毫不犹豫,字正腔圆:“我喜欢她。”
春早鼻腔里溢出抽噎,但很快被她自行遏止住。
春初珍又问:“有多喜欢?”
男生停在那里。毋庸置疑,他很喜欢春早,看到她难受,听见她被这样残忍地指责,他的心也像是被不停地撕裂着。但这个时刻,他无法设想或证明自己可以为她做到何种程度。他无法出声批驳她的母亲,尽管已经忍耐到气血上涌大脑轰鸣,他也无法握住她的手,草率出走和逃离,彻底甩脱这间窒息压抑的小屋,因为她终将也必须回到这里。他仅能做的,只有站在她身边,讲出一些力度甚微的话语。他就像个无能为力的废物。
春初珍似是预料到了,转头找到桌上的纸条,作为重要信物和证据,轻飘飘丢到他眼前:“你就是这样喜欢她啊?给她上网,给她手机卡,然后呢,让她跟你谈恋爱?方便你们谈情说爱,这就是你的喜欢?”
原也如鲠在喉。
春初珍趁势逼问:“你是稳清北的,她稳吗?要是考不到一起去,你愿意为了她不念清北?”
“真是好笑。你考个一本,就能选清北,她呢。”
“你对她负责吗?”
“你要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孩子,你就不该这样害她。”
“你喜欢她却做不到高考结束再追求她,这一两年的时间都等不了?你就是这么喜欢的啊?”
“假如以后你们考不到一块去,异地了,几年都见不到,你还有那个信心和决心跟她谈?你们现在天天住一起,天天上下学,天天能见到面,觉得感情可深了,非对方不可,以后呢?你敢保证一点变化都没有?她高考要是因为这个没考好,谁负责?你负责吗?我告诉你谁负责,不是我,也不是你。”
她指向女儿,音色铿锵:“是她自己。她自己负责。”
她对原也的敌意和恨意在这一刻升至顶点:“你自己不想好就算了,不要来带坏我女儿。你父母不管你,没人教你礼义廉耻,没关系啊,但是别来祸害我春——”
话音未落,从头到尾没吐露过一个字,一句话的女孩遽然昂首,正视自己的母亲:
“妈,你别说了。”
她脸颊湿痕遍布,但此时的音色不带半分哭腔,相反凉而低,似急冻后的滚珠落在房内。
眼神也是。瞳孔阴黑,充斥着困兽欲将扑咬前的不死不休。
春初珍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春早低问:“你现在的样子,就跟礼义廉耻搭边吗?”
春初珍震怒:“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不配。你不配当妈,不配说教。这些假大空的废话,这么多年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很有道理,你以为我真的听进过心里去?”
她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没有。”
“一次也没有。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秒钟不想摆脱你,远离你。你还记得姐姐大四寒假的时候么,有天晚上,你跟她在客厅吵架。我姐是怎么说你的,她说才不想变成你这样的女人,找个不管事的老公,把孩子当发泄和出口,再过完庸碌的一生。”
原也错愕地看了眼春早,想扯一扯她胳膊,提醒她冷静下来,不要再讲出更多言不由衷的狠话。
春早迅速挣开了,力气大得出奇。
此刻的她,变得像一根纤直透明的试管,彻头彻尾清空,无液质,无反应,谁都别想再往内灌注任何实验用品。
谁也别想再对她的性情和人格指手画脚。
她不在意。
她也要让自己变成那个寒夜里的姐姐,把自私的砍刀义无反顾地挥向母亲,纵使鲜血淋漓。
胸口弥散着溃烂般的痛意,她接着说:“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姐姐,还有爸爸,我们没人从心底里服过你,喜欢你,还不都是被你逼出来的,装出来的。就你这样的,活得像个笑话的人,也配教育别人?听你的话,人生才是彻底完蛋了。”
春初珍眼底浮出难以置信。
她注视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儿。惊惶之中,她努力支撑出一个高高在上的蔑笑:“你才是别说笑。如果不是我,现在这世上还有你春早?”
春早绷着张脸:“那我还要谢谢你生了我咯?”
“不止是我生了你,是我还救了你的命,”春初珍眼眶骤红:“为了让你出生,我丢掉了喜欢的工作,丢掉了本该有的人生,是啊,我成了一个只能在家烧饭打扫的,被你们看不起的家庭妇女。我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培养你,你不心怀感恩就算了,要这样说我——”女人吸出一声低促的鼻音,失望透顶地望向女儿:“你旁边这个,才认识一年,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的一个人,你为了他,要在这给我列罪状?”
“不是我,你连见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还想认识他喜欢他?你做梦吧。”她嘲讽地说着。
春早再无法抑制,心防决堤,泪如断珠般往外沥涌。
她的喉咙里扯出艰涩的哭腔:“妈,如果你不那么想生下我可以不生的,你就不用被我拖累人生,你也不用千方百计地支配我控制我,花时间花精力花代价照顾我,还要因为我去攻击一个无辜的人。”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有那么见不得人罪不可恕吗,你凭什么可以一直一直,让我的每一次每一种‘喜欢’都变得那么低卑,胆怯,见不得光,只能藏在那个棺材一样的铁盒子里。凭什么,我就想问你凭什么,就因为你是我妈妈?”
“这么多年,我几乎都在顺从你的喜好,因为我觉得我能理解,那或许就是你对女儿的爱,即使有错,即使窒息,即使痛苦得要死了,可我总会长大的,熬出头就好了,这样你的爱能落到实处,我的人生也能回到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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